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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玉琢 ▏龙泉三月话赏花

 新用户7771xieo 2020-10-23

龙泉三月话赏花

作者▕  申玉琢

1987年到2019年,龙泉桃花节已办了32届。

为赏龙泉桃花,我曾在该地界牌铺和山泉铺各呆了一天,但均不得要领,没找到感觉。只好找了处“农家乐”胡乱住下。

第二天起床,却见龙泉春早,曾几何时,像谁把一册《诗经》翻开了:那灿若云霞的“夭桃”,已在我眼前的浅丘平岗,展颜怒放。灼灼其华的艳影穿越细雨与轻寒,映红了三月龙泉的蓝天。

常言:你若盛开,便有蝶来。有了桃花便有了色彩,有了色彩便有了春意和逸情,也就有了上古“仲春之月,令会男女。奔者不禁,若适婚而无故不孕者,加赋。”之惩罚。于是,溪水边、山坡上、树阴里、草丛中,所有被桃花映染的地方,都有少男少女的心在碰撞。于是就有了眼下迎亲车队之涌动;就有了“之子于归,宜室宜家”的美满和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之繁盛。

灼灼花影,能让一个季节都魂不守舍,这真是桃花惹的祸吗?

其实,在很久以前那个《诗经》的年代,还真有因生得柳眉桃腮而“罹祸”的人。这就是一位叫做息嫣的美女。若论漂亮,除了以前的妲己、褒氏,就当数身为息国第一女人的这位息夫人了。但美丽有时候又是一种致命的灾祸。这位因楚王垂涎其美,并将她掳入郢宫,恶搞劣玩,三年为他连举两子,却从不与他“共一语”的女人。人们还特意为她编造了一句极为形象的成语:“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以喻淑静。

此后,更有好事者将她美名“桃花夫人”,尊为神祗,立庙荐食。其庙就在今湖北省武汉市黄陂区前川街道桃花村。庙内众多楹联诗词中,以明末清初邓汉仪的《题桃花夫人庙》,最寓意深长。

诗是这样写的:“楚宫慵扫黛眉新,只自无言对暮春。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蕞尔小国的息夫人被楚王霸占做了小老婆,却怀念故夫,不发一语。这本身就是历代文人写诗的好话题,但对时逢改朝换代的邓汉仪来说,一句“伤心岂独息夫人”,道出的却是在满清“文字獄”高压下,读书人“说还是不说、写还是不写”的尴尬而严酷的生存现实……

与桃花相关的,当然不只女性。唐代诗人刘禹锡游长安桃花胜地玄都观后,写了首《赏花赠诸君诗》:“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却被肖小者进谗,说是:目无天子,蓄意犯上。遭到了不是文字獄,却胜似文字狱的严惩——贬郞州刺史,在荒廨冷衙,昼闻虎啸的偏远小城,一“泡”十四年,方得调回。毛病不改的诗人,回长安不几天,脚板一痒,又去了“玄都观”。

此时,观内己是桃树全无,一片荒凉,道士也不知去向。诗人感慨万端,又作诗一首:“百亩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愣是不怕惹祸的他,其敢撄揭鳞之文士风骨,又跃然纸上。

此诗传诵开去,一时间搞得“长安纸贵”,而“前度刘郎”一语,亦成典故,像他心追手摩的桃花一样:必将永远流播在中国文化史中……

踏着阡陌纵横,我足下的龙泉大地,到处蓬勃着生命的活力。漫步其间,每一步都像踩着历史亮丽的和弦。透过遍山的绯烟绛霞,从粉涡绽笑的枝头,又想起唐代诗人崔护那则“去年今日此门中”的趣闻。据唐人孟棨的《本事诗》介绍:清明时节,因春闱落第而郁寞寡欢的崔护,独自去长安郊外之南庄踏青散闷。时因口渴,想讨水喝,便匆匆走向村里。在一户桃花迎风的庄户前,他扣开一扇农家的柴扉。一位村女问明来意,转身为他端出一杯水……读者先别皱眉头,在“平叔”这个高雅文苑,笔者那敢“故事不够糗事凑”!——我只是欲借唐人那次巧遇,引出民国时期我姑母的一段传奇。

那还是抗战胜利后的第二年,也是仲春踏青,也是口渴求饮。也是村女一位,绰约于桃花下。

奉茶后,女拭凳请姑小坐,意甚恳洽。

姑母见其姿容清婉,便问及父母兄弟,女声甜语娓,应对有序。因戏问:“己许嫁未?我为你保媒。”女子羞涩低眉,避入内室。时日己近暮,姑母乃不别而行。

半年后,有人为表兄提亲,询之:即前地前女,姑母大喜过望,急促聘之。迎娶后,姑母抚肩与语:“数月不见,汝更长成矣。”女错鄂不知所对。

细询始末,方知女九龄失母,寄养姥家六七年,请期后始迎归。姑母求饮那天,并未回家也。女家非望族,又颇贫窘,非姑母见其明慧,婚姻未必能成。

巧的是:此女乳名“桃妹”。不知是篱边野桃,悯其贫敏,托形以联佳姻?还是庭中桃花,怜其垂髫失恃,幻彼以觅良缘?事有不可究竟者,真百思莫解也!

要说这已算神奇了,岂知更奇的还在后面:眼前乱花迷人的夭桃,不仅让人感触到息嫣心底那无语的叹息,在每一朵舒张的萼片里,似乎还腻语着一首藏在历史深处的歌。“候人兮猗”——那甜如梦呓的呢喃。

此事发生在舜继尧位之第二年,禹被封为司空,让他扛着倒霉鬼鲧扔下的耜,仍去治水。禹东奔西走,三十岁时,在涂山一头撞见了涂山氏之女—娇。而当年“夸父逐日”丢弃的那根桃杖,也早己化成了桃林。时值春暖花开,在追逐起舞,成双成对的蝴蝶窜掇下,禹和娇这对纯洁而健全的男女,或是一个惊鸿一瞥的眼神,或是一个不可意会的手势,反正一下子就彼此发现了对方的秘密。紧接着,恍然大悟的俩人,便相拥步入桃林深处,完成了一次天当被子地做褥的浪漫结合。在桃花的落英上,在洪荒的烟云中,在涂山女爽舒的叹息里,一声“候人兮猗”——开创了南音之始。中国有史可稽的第一首情歌,就在他们生猛的感情碰撞中诞生了!

有学者考证:后来《诗经》《楚辞》中常用的那个“兮”字,就明显是受到“候人兮猗”的影响。在这“南音导其源,楚辞盛其流”的学说之下,以后的汉赋、唐诗,与它竟是一脉相承。而“风”“雅”“颂”中,那些“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诗歌,都可看做是这首情歌之派生。因此,在周天子的“普天之下”,一边敲着木铎、一边在乡野小路上吆喝的釆诗官,也就应运而生了。

既提到“周天子”,不由忆及那次去“花果山”,导游指着一株痂瘰苍遒的桃树,对大家说:这就是“周桃”——即三千年前种于周代的桃树时,我见老树的残花在风中抖了抖,像是点了点头,但又像是摇了摇头。我懵了——

虽说“天下桃花一般红”,但现在毕竟不是:一点粉白浅红,就能让人心折口服,过目不忘的“两周”时代。真要美美的欣赏桃花,则需在特定的地方,方能把天上的桃花、人间的桃花,历史桃花、眼前桃花,和它多彩的文化积淀——整合成一处厚重含蓄的景观。比如:西藏的林芝、成都的龙泉、上海的南汇、济南的泗水……那些纯真得纤尘不染,美艳得万态千姿,矜持得阳春白雪的桃花,才是人们有口皆碑,不可不去的赏花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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