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孙奉中 ▏漫漫上学路

漫漫上学路

作者 ▏孙奉中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小学毕业上初中。

我家住东北郊外十里店附近的地质学院家属区，当时离家最近的一所中学，就是位于青龙场附近的成都第四十中学。说是“最近”，其实也有好几公里，而道路交通条件是很差的。

那个年代，十里店在成都市人印象中是一个比较远僻的地方，不通公交车，经万年场或二仙桥通往城区的公路都是碎石黄泥路，平时坑坑洼洼，黄尘滚滚，雨天则一片泥泞。

我每天步行上学，如走公路经二仙桥，八里庄，府青路到青龙场会很绕路，所以自然不会走公路，而是走一条捷径：其中包括一段穿过坟场的小道，一段约两公里的铁道线，和横跨十条铁道的货车编组的火车东站及几段田野小路，这样要比走尘土飞扬的公路近一些，何况公路上碎石嶙峋很伤鞋硌脚。

在这条上放学路上，每天背着书包，提着饭盒，风风火火，走了三年，直到初中毕业后到城里上高中住校。但这三年的步行上学经历，却留下了一些难忘的印象。

第一个印象，就是恐惧。

冬天的清晨，为了赶到学校上早读课，天没亮就得出门。那时的郊外是农村，是田野。我每天上学经过的田间小路上行人稀少，没有路灯一片漆黑，冷风凄凄；跨过牛龙公路，便是一片老坟地，一条小路在高高低低的坟丘间蜿蜒，如果适逢下雨，小路泥泞溜滑，又走不快，心里很是虚火，平日听的鬼故事不禁酝绕眼前。

那年月，正直物质极端匮乏，民生凋敝之际，社会上屡屡流传的一些诡异事情的传闻，便会活灵活现浮现眼前，令人后背发麻，所以每天上放学走过这片坟地，便成了一个害怕的心理阴影。好在三年期间，每天经过这片坟地，也没有发生过什么想象中的恐怖事情，可见害怕的心理，很大程度是由于特定环境和自身想象形成的。

到了我初中第三年时，这片坟地的大部分地，已被附近居民或农民扒平，种上了红薯和厚皮菜，上放学走夜路经过，也逐渐习惯不太害怕了。但当年留下的恐惧感受却难以忘怀。顺便说一句，现在这一片区域，是漂亮的高层楼盘，热闹的餐馆和超市。

当年上学路的第二个印象，是饥饿。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正是“三年自然灾害”和“苏修卡我国脖子”的“困难时期”。饥饿，对当时的人并不陌生。我们十多岁的初中学生，正值发育长身体时期，吃不饱饭，几乎每天处于饥饿状态，那种感觉真是刻骨铭心，毕生难忘。饥肠辘辘的感觉，在学校时，注意力分散，感觉尚不强烈，而当你在上学，放学途中，前路漫漫，那种饥饿难耐的感觉便强势袭来，激起你最基本的生存欲望。

在那样的情况下，一个初中学生，会有多大的自制力呢。所以，经常是，早上出门提在手上的饭盒里的米饭和一点咸菜，在上学路上就边走边吃，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这饭，是母亲专门给我煮的干饭，便于我好携带到学校，中午吃的。结果，在上学路上，还没到学校就“米西米西”了，而且也只是个半饱。

中午自然没得吃的，身上既没有钱也没有粮票，只能挨饿。下午上课，饿得胃冒酸水，眼冒金星。整个大白天就早上吃了点东西，好不容易下午盼到放学。学校大门外，也不像现在，有爷爷奶奶拿着饮料食品在路旁等着；那时候只有饥饿和疲惫伴随我，直奔放学回家之路，那时觉得那路，是漫长的。

当年的上学之路，还有一个印象，就是危险并快乐着。

毕竟是十多岁少年嘛，恐惧也罢，饥饿也罢，快乐，好玩才是天性。这好玩，主要来自铁道和火车。

上学之路走到二仙桥附近便踏上了热电厂至东站的铁路专线，家住这周围的的同学也往往在此相遇结伴而行。小伙伴一见面，气氛一下就变得快乐了，豪气顿生，在铁道上玩耍，追逐，比赛在铁轨上走平衡。最刺激的事，就是搭顺风车。

运气好的话，上学时正好遇见一列火车向东站方向驶行，我们便迅速各就各位，在铁道一侧等候。当列车从身边驶过的时候，速度是比较快的，每个人就看好一个位置，紧随着疾驶货车车厢，在碎石路基上奔跑，眼疾手快，稳准狠猛抓住一处车厢接头处的把手——紧紧抓牢是关键！两脚收起，就踏上了脚下的踏板，顿觉腾云驾雾，清风扑面，好不惬意！二十多分钟的“跘脚板”路程，几分钟就到了。

列车驶入货运东站会慢慢减速，好像是特意让我们到站下车。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匪夷所思！这些事都是很危险的，也是不应该作的。

现在的铁道线是全封闭禁止行人在上步行，更不用说扒火车了，那是违法犯罪，但在几十年前，却没有这种意识。那时，一部名叫《铁道游击队》的电影正在全国热映，电影里面称着“飞虎队”的英雄们扒飞车，搞机枪，炸桥梁把鬼子打得晕头转向，其勇敢，潇洒的行动比现在的电子游戏还要好玩，当时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我们少年学生深受感动无比崇拜，正好每天有火车铁道相伴，有模仿学习的“平台”。饥饿的上学之路变得有趣精彩难忘了。

隆隆的火车，银色的铁道，春天田野里的菜花，秋冬的雾和雨……伴随我少年时代的上学之路。后来长大走出学校，几十年人生之路，曲曲折折，风风雨雨，我能以一颗平常心处之，大概多少得益于我少年时的上学之路。

完

原创与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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