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卢兴波 首先申明,猫肉我是从来没有吃过的,只有耗子肉吃过一回。 成都人所说的“死猫烂耗子”,大多时候都不是真指的猫和鼠,而是用来形容那些破烂得让人看不上眼的东西。比如,我们说某人连“死猫烂耗子”都看得起,那就是指这个人已经低端到了极致了! 为啥要吃那些“死猫烂耗子”呢?还不是因为那时候太穷,因为没肉吃嘛。本人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按理说应该算幸运的一代。既没有五六十年代人长期饿饭的经历,也没有“八零后”与生俱来的各种压力。记忆中最惶惑无助的,只有一个“馋”字——缺肉吃。 仅有的一次吃耗子肉的经历,应该发生在我四五岁的时候。那一次二舅招呼我们几个兄弟娣妺,说要请我们吃点香东西。我们跟着二舅来到灶房,闻到一股奇异的诱人香味。二舅用火钳将炉膛里的炭火刨开,掏出一个用莲花白叶子包裹严实大坨坨,然后再一层一层剥开烤焦的莲花白叶子,直到一团焦香的瘦肉呈现在我们眼前。二舅说这是耗子肉,今天刚抓到的难得一见的肥耗子。印象中的那团耗子肉大概只放了少许盐巴,或者还有点花椒之类的调料吧,我扯了一大块尝鲜,味道真的不错,全是精瘦肉,又细嫩入味,真的别有一番风味。在我们固有印象中,老鼠不但猥琐肮脏,还极易传染疾病,所以留下的印象才不那么美好。现在细想,若检疫合格,老鼠肉真的算得上极美的食物了。 那一年,生产队的一头水牛病死了。死牛被人抬到晒坝上开膛破肚。现在我还记得,那头牛被人从肚子剖开,两扇肋骨摊开在地上,一个精瘦的干巴老头盘腿坐在剖开的牛腹腔肉,正挥动斧头将牛脊骨一点一点劈开。 回头再看围观的广大社员,竟然没有一个人为生产队损失一头牛而惋惜!所有人都是兴高采烈,欢欣鼓舞的表情,那一天的气氛就跟过节一样热烈。 事后每家人都分到了一些牛肉牛骨。虽然只是一头病死的牛,但它带给人们的欢乐是空前的。那时候我就明白一个道理,我们大多数人都是自私自利,心怀叵测的,巴不得生产队的牛害瘟死掉,以便有机会分一点肉。最好是自己来掌管分肉的权力,然后自己拿大头,别人得小头。 小时的夏天跟现在一样热,阳光的暴晒导致堰塘水温过高而缺氧,时常有鱼浮出水面吸氧,一些鱼会因为缺氧而死掉。小时候只要发现堰塘中有鱼浮在水面,就会兴奋得立即跳下水去将鱼捞起。捞起的鱼,没死最好,如果是死鱼,只要还没变臭,也带回家去。 将死鱼剖开洗净切成大块,捞上一大碗泡菜,再采葱姜蒜若干备用。用少许菜油将以葱姜蒜炒香,加汤料烧开,再倒入鱼块,并加入高度白酒,最后加泡菜炖煮至熟透。死鱼的腥味被佐料和白酒压制,鱼肉死板却很入味,泡菜下饭相当开胃。 小时候的我,吃过超多的死鱼,同样也吃过不少瘟鸡儿肉! 那时的每一户农家都会养鸡,一是为捡点鸡蛋换钱补贴家用,二是为过年的时候吃得上鸡肉。 但养鸡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那时还没有禽流感猪流感H1N1之类的说法,只知道鸡瘟猪瘟常发,也见惯不惊了。而鸡瘟几乎每年都不会缺席,养十只能成活两三只是常态。 有时天气热得能让人感觉到鸡瘟病毒正在扩散!经常在某个闷热难当的午后,听到有人报告,说外面有几只鸡已经开始没精神了,于是赶紧取来鸡瘟药粒,强行掰开鸡嘴灌下,运气好时可能挽回一两只,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无可救药。有时听人报告有鸡仔在竹林里快要站不稳了,又马上赶出去,看到鸡仔已经倒在地上了。 这些死掉的大多都是一到两斤的仔鸡。喂到这般大小,投入的精力钱粮已算可观,在那个缺肉少钱的年代,怎么舍得轻易扔掉或埋掉!多数时候我们会趁着体温尚热,赶紧放血,烫毛,剖腹,切块。然后再到地里摘一些最鲜辣的小青椒回来,一阵猛火爆炒,只几分钟,一盘干煸瘟鸡儿肉就出锅了。记忆中的干煸瘟鸡儿辣味堪称一绝,鸡肉鲜嫩得连骨头也一并嚼碎吞下,直到辣得所有人“双脚跳”!尤记得我最小的堂弟,在我们那辈中算是娇生惯养的了,也陪我们吃了不少瘟鸡儿肉。被辣得不停地吸气吐气,一张嘴鲜红的小嘴翘得老高,像极了那只英年早逝的小鸡仔的屁股! 令人欣慰的是,吃了很多瘟鸡儿肉,我们竟然一点事都没有!我们不但没有被传染上禽流感,还身体倍儿棒,吃饭倍儿香,可能正因为太辣的缘故吧,看来禽流感病毒也害怕辣味。 当然也吃过不少瘟猪肉,而且我相信大多数人都应该吃过。原因你懂的。 大概是1994年,那时我还在读中专,一位室友的父亲来看他,给他带来了一包“瘟猪儿肉”。那位室友老家在金堂,在那时算是很穷的地方了。他家死的是一头倒大不小的猪崽,舍不得扔掉被用来腌制成了腊肉。 某天中午在寝室吃饭,只见这位室友很小心打开柜子,取出一个粗纸包裹(就是从前那种包食品用的纸),打开只见一包干爽的熟腊肉。室友很诚恳地告知,这是父亲专程给他送来的腌瘟猪儿肉,我们愿意吃的就一起吃。 那些腊肉被切成很小一片,极薄而富有弹性,酱色中透着一些紫红,用筷子夹起时会轻轻晃动,隐隐透着光。 面对如此诱惑,同室没有一个人推辞,各自夹起就往嘴里送。那味道咸香中带着一种独有的脆嫩,我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却暗自赞叹,原来世间竟有如此美味。想不到我此生吃过的最香的腊肉,竟是用一只瘟猪儿做成的! 庆幸的是,从小就吃死鱼死鸡瘟猪肉,竟然没影响自己的成长发育,不知是我命硬,还是命贱。 终于熬到现在,可以不吃那些死鸡瘟猪了,都拜这个伟大的时代所赐。我们这一代人是幸运的,出生赶上了“改开”,工作后又逢“入世”,社会一天比一天开放,日子一年比一年更好。 童年的记忆再美好,我也不想再回到那个缺油少肉,吃死鸡瘟猪肉的年代了。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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