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闲谭 ▏元二,喝腊八粥的日子

 新用户7771xieo 2020-10-23

元二,喝腊八粥的日子

作者 ▏平叔

元二的日子,是喝腊八粥的日子。喝吧,让一碗腊八粥温暖肠胃,温暖日子。

元旦过后是元二,今天就是元二。

元二的天气照旧很朦胧,虽然天气预告说今天的雾霾朦胧度是轻度,我却看不出来,正如我很难分得清成都火锅的微辣、中辣和重辣一样。

元二,是我给新年第二天取的名字。一个无聊的人,给一个无聊的日子取的无聊的名字,确实太无聊。

元二恰逢腊八节,一个传统喝粥的日子。粥,干稀饭也,却又不是普通的干稀饭,是由许多豆豆组合在一起熬的很浓稠的干稀饭。


如果用歌唱表演来形容的话,仅用大米或小米单独煮的稀饭可以算作是独唱,而腊八粥就是合唱,是由杂七杂八组合在一起的超级大合唱。

不知是喜还是悲,我们中华民族的血液里有太多关于吃的因子存在,我们的每一个节日几乎都与吃有关,可以说每个节日都是我们为吃而寻找到的理由。比如元宵节我们吃汤圆,清明节吃青团,中秋吃月饼,端午吃粽子,冬至吃饺子,到了过年则是大吃大喝,吃一切可以吃到的东西。

有老话说“记吃不记打”,这也从另外一个角度诠释了吃对于我们的愉悦度有多么重要,吃一顿好的远比挨一顿打记忆要深刻得多,是个很划算的交换。

编造一个腊八粥的童话是有必要的,这对于处在寒冬里的人们来说就是现实中美好,一个可以让生活变得温暖有趣的美好。更何况,过了腊八就是年,过年才是一年里油水最丰富的季节。忙碌了一年,阖家团圆,一家人能围坐在一起,美食加团圆,世上有什么能比这更好的?

一碗腊八粥里有许多豆类参与,这让我想起了过去,过去在老家邯郸里的一段生活经历。


小时候在河北农村生活,那时能吃一碗玉米粥就是温暖,能有一张红薯面烙饼就是愉悦,倘若手里能端上一碗小米干饭则绝对是奢侈。那时,饿急了能有一口豆饼可吃,也是足以安神的佳品。

豆饼其实算不得饼,算饼的应该是老家的红薯饼、白面饼、千层饼以及回到成都后吃过的牛肉焦饼。豆饼是一种专门喂牲口的饲料。

也不能完全说豆饼不是饼。豆饼也是圆圆的,大小跟河北烙的大面饼差不多,只是要厚得多,黑得多,约摸有两三指厚吧。从样式来讲,豆饼肯定是饼,是牲口的特供品。

豆子是好东西,高营养,高蛋白。但豆饼不是用正经八百的豆子做成的。在我小时候,一年里人都吃不到几颗黄豆黑豆,哪舍得用豆子做成了豆饼喂牲口?

豆饼是用豆渣豆皮压制而成的。虽然如此,豆饼的营养价值依然非常高。以前牲口是生产队的宝贝疙瘩,拉粪犁地,收秋打夏,许多重活累活,都靠牲口呢,给牲口添加一点营养自是理所当然的,在那时的农村,牲口的是重要的生产运输工具,相当于现在的拖拉机、东风汽车,宝贝。所以宁亏人,也不能亏牲口。

喂牲口当然也不是全用豆饼喂,一是喂不起,二是全喂豆饼也不科学。豆饼算是牲口的一种副食品,掰碎了拌在草料里,那些牛呀驴呀骡呀马呀,一头头牲口被这特供食品喂得腰圆臀肥,浑身勾子是劲。每回想至此,我都想长叹一口气,人不如牲口啊!

我们村自己是不压豆饼,至于豆饼是从哪里弄来的,我不知道,也许是公社发给大队,大队再发给各生产小队的,也许是大队或各小队自己想办法从什么地方弄来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豆饼最后都要落在生产队饲养院的饲养员手心里。因此,饲养院就成为我们孩子最喜欢去的地方,饲养员就成为我们孩子最想接近的人。

我从内心讲是不喜欢饲养的,也不是喜欢饲养员。饲养场有什么好,一股子牲口的尿味粪味;饲养员又有什么好,不就是喂着几头大牲口吗?我们喜欢的是堆放在那里的豆饼。

豆饼是牲口的饲料,也是我们的美味佳品,我现在都为当年的行为感到羞耻,我真的不该对牲口饲料的豆饼垂涎三尺,不应该混淆牲口与人类的食物界限,这容易毁坏我们在下一代眼中的形象,甚至给那个年代的社会抹黑。但事实是,那时不仅我们小孩子,甚至连大人们也抵挡不住豆饼的巨大诱惑,倘能弄一点豆饼到家里,照样吃得有滋有味。

那时候,不知怎么回事,一天到晚肚子老是填不饱,大家伙常常被饿得前后心紧紧贴到一块去,而在饥肠辘辘中,牲口吃的豆饼自然也就成为人们的绝好干粮了。

饲养院的饲养员姓张,五十上下,孩子们都叫他张爷爷,但唯有我是叫他伯伯,因他与父亲年龄差不多。张伯伯和父亲关系好,父亲每次去青岛疗养顺路回邯郸老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和张伯伯一起喝茶,一起抽烟,在一起聊天说话。

后来才晓得,张伯伯以前和父亲是一个部队,都在129师。抗战临结束,张伯伯负重伤,至二野从涉县出发南下,欲千里跃进大别山时,张伯伯仍未痊愈,就此自愿离开部队回到村里。竟做了一辈子饲养员。

我们家在村子的西头饲养院在村东头。每次肚皮饿了,就会身不由己地跑到饲养院去。去了,也不吭声——怎么吭声呀?总不能去了就张嘴讨要豆饼吃吧?——每次去了就那么不哼不哈地站在牲口棚前看牲口们喷着响鼻把那长长的大嘴巴伸到槽里“喳喳”有声地吃草料,也或是一动不动站在一旁看张伯伯一袋接一袋“吧嗒吧嗒”挺带劲地抽老烟。张伯伯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却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一句没一句尽扯些与“主题”无关的话,能活活把人给急死了。等他“吧嗒吧嗒”过足了烟瘾,张伯伯才笑眯眯地把烟袋烟锅收拾了,然后起身看看外面没有其他人,毕竟是集体的财物。瞧着没人,悄悄掰一块豆饼塞到我手里。我激动万分情绪高昂地心跳着,一瞬之间血压似乎都要升高了(我一直怀疑我的高血压是因此而起,但医生朋友不同意,说我的高血压是源于母亲的遗传)。我忙接过豆饼往兜里一揣,连一句感谢的话也来不及说,一转身便溜之乎也……

溜出饲养院,不远是个堰塘,旁边是枣树林,我就躲在这里急不可待地“大快朵颐”起来。豆饼是生的,吃起来自然也就只能那么生着吃,很硬,得歪着脸用牙咬。就这样一边偷偷摸摸的吃着,一边还要左顾右盼的,生怕一不小心给人发现了,一旦被人发现,那就等于是把张伯伯给彻底“出卖”了。一个人偷偷摸摸有滋有味地嚼着一块香香的豆饼,仿佛就是在嚼一块美味可口的巧克力了。我后来吃黑巧克力,除了细腻度胜过豆饼,其香度似乎略逊豆饼,但我不敢说出来,怕别人晓得我偷豆饼的履历不雅。今天算是在友面前主动爆料,揭自己的黑暗底料。我重复一句,这是真的,在曾经的感觉里,豆饼吃着太香了,而且是越吃越香,越香越想吃。

时过几十年,生产队是早已解散不复存在,父亲早不在了,张伯伯也早已不在了,腊八节也有腊八粥吃了,我也再不会盘算着去弄一块豆饼吃了,但那豆饼的香却依然顽强地缭绕于唇齿间不曾消散开去。虽然我知道,一块豆饼,一块喂牲口的饲料,大概实在也好吃不到哪里去,况且,豆饼吃多了会影响排泄的,我就因此而痛苦多次,迄今痛苦记忆犹深。

元二的日子,是喝腊八粥的日子。喝吧,让一碗腊八粥温暖肠胃,温暖日子。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