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儿时记忆中的江南馆

 新用户7771xieo 2020-10-23

儿时记忆中的江南馆

作者:张浩明

自三岁那年从新南门外的临江街搬到小科甲巷,一住就是三十多年。从小科甲巷出门穿正科甲巷和大科甲巷,走十多分钟便是江南馆街了。

椐《成都城坊古蹟考》和《成都城区街名通览》两书介绍,江南馆街,东起中纱帽衔,西接大科甲巷东口,长235米,宽约5米。街北有江南会馆,馆西有五龙宫。清代,苏皖两省长江以南旅居成都人士,在此修建江南会馆,街以此得名。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江南馆是条很直而细长的街,从街头走到街尾,哪还有什么江南会馆和五龙宫的身影。这些有历史沧桑的建筑早早地就消失在过往的烟云中,它的美,它美后面的故事,我们都不曾知晓。

这条街铺着薄薄的沥青路面,四处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碎石子,只留下个一个空壳,便是街牌上的“江南馆街”四个字。

我那时在上北打金街的奉思小学读书,班上有同学住江南馆,也时常到那儿闲玩游逛。那时江南馆街两边多是青瓦平房,也有带一楼一底的楼房,高低错落地挤在一起。

住户临街的格局有半砖台,更多的却是木铺板,开双扇门,但门开得很窄,门上吊着两个铜或铁的圆环便于上锁。街上商店不多,人也少。记忆较深的有几家制作箱子的小作坊。

白天小作坊的木铺板全部拆下,屋内总看到一两个忙碌的人影,锯子的沙沙声,铇子的哗哗声连绵不歇,地上有不少碎木屑和铇花。门口摆有做好的箱子,有木箱和皮箱,木箱还飘散着浓浓的油漆味。皮箱亮锃,也有股好闻的淡淡的皮革味,但不知在啥地方制作,有人说这皮箱是老板从浆洗街买来卖的,因为那时浆洗街是老成都闻名的皮革皮货集散地。

在江南馆的中段,从大科甲巷东口进去靠右,有一道高高的风火墙,少说也有十几丈长。青灰色的墙砖平整而牢实,墙脚处有抹长长的青苔,青苔的稀疏处,也间或开出几点白色和黄色的小野花,映入眼帘十分鲜活。风火墙为何修在中段?墙那边是啥模样?我搞不清楚。

这一段自然无人居住,却有个很大很长的石缸,这石缸当初定是装满了水,是否作防火用?既然防火,石缸对面应有既崇且丽的大建筑,是消匿了的江南会馆和五龙宫吗?设有实证,我辈也不会考古,只作这篇闲文的游戏推论。

后来这大石缸对面的街上出现了一家很神气的粮店,小科甲巷居民买米领粮票都归这儿管。

我读小学三年饭时,班上有个姓高的男同学,他家便是制箱卖箱的。高同学个头矮力气大,还跑得快,成绩也算好的。当时最令我羡慕的是他有把木制染了墨水的小手枪,说是他自己用作箱子的碎木头做的,我要他借给我玩几天他不愿意。后来我想到一种办法,把小手枪弄到了。

那时班上的男同学都爱集糖纸玩,一种包水果糖的外包装纸,糖纸花花绿绿闪闪发光十分好看,特别是外地的糖纸更为珍贵。结果我用千辛万苦积攒下来的北京上海和山东的糖纸,再加上本地几十张耀华和新上海食品厂的糖纸和他交换,小小年纪也终于心想事成。

有了这支小手枪,我和院子里几个小娃娃玩打游击,玩得很开心,却搅得邻居不安,几个婆婆大娘便去父亲处告状。父亲对我一贯严厉,两耳光后“缴”了我的枪,还一把火丢进行灶当柴烧了,我看见木枪渐渐化作灰烬很是伤心,却不敢哭出声,只有悄悄落泪。这可爱的小手枪生在江南馆,却死在了小科甲巷。

九岁那年我入队了。

而入队仪式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先入队的同学给后入队的同学佩戴新红领巾。

班主任赵老师正好借这入队仪式教育全班同学不要分男女界线。那时候班上的课桌,男女同桌有条“三八线”,若不小心越界叫“触电”,一触电男女同学皆不好意思,仿佛犯了弥天大罪,若是男生先越界必遭到男生们的耻笑。于是入队仪式,赵老师便安排男生入队由女生给男生佩戴红领巾,反之亦然。

那天的入队仪式给我戴红领巾的是班上的中队长,姓钱,名字忘记了。我记得她站在我面前,右手行了个少先队队礼。天啦!我简直不敢看她,眼睛半闭,脸红筋涨,心跳加快……等仪式结束,我发现脖子上红领巾的结打得很好,小小的圆圆的紧紧的,很是规整,像朵鲜色的红花。

我低头看了好久,心中暖洋洋的,又用手去抚摸,眼前老是浮现她给我戴红领巾时那微笑的模样儿……晚上睡觉我把红领巾取了,早上自已打,那结却松垮垮的,一点不好看。但决没勇气再去请教她。

可我没想到她也住在江南馆。有次我去江南馆寻碎木头,想自己再做把小木枪,竟在街上遇到她,她笑嘻嘻地招呼我,我却不知所措,看了她一眼调头就跑。只听见她在后面一阵格格的笑声……

或许这是我告别了混沌不分的蒙眛时代,性意识已悄然觉醒,初懂男女有别了。

但读到高年级,由于学校场地狭小,我们这个班被肢解撤消,她分到了书院街小学继续读,我却仍留在上北打金街,从此再也未见到她。好些年后,我都清楚地记得她那清秀乖巧又热情的样儿。今日可不可以导用网络语言,她是我儿时感知的第一个“女神!”

上初中时江南馆中段风火墙对面的街上,出现了一家很大很神气的粮店。小科甲巷居民买米领粮票都归这儿管,于是这买米领粮票的差事父母便交给我管。

有次我去买米,发现这家粮店秤米很先进。一般的粮店秤米都用一个大铝瓢在粮仓里舀,一瓢瓢舀进称秤的铝撮箕里,多了少了再由铝瓢舀进舀出来调剂。而江南馆粮店的铝撮箕直接对着粮仓的出口,出口处用一木档板当闸门。称秤时营业员把木档板往上一提,那米如水哗哗下流到秤挂着的铝撮箕里,因秤陀的刻度是早压好的,秤杆一平,营业员立即将闸门关上,又準又快。营业员叫声二十斤三十斤,你只要牵开米口袋,那米就到了进去,颗粒不洒。然后你扎紧口袋往肩上一甩,大步向家中走去。

去江南馆粮店好几次买米,我都莫名地希望能碰见给我第一次戴红领巾的女同学,她长高了吗?变得更漂亮了吗?她还认识我吗?我还认识她吗?可惜奇迹没有出现,心中充满无尽的怅惘……但是却碰见了我用糖纸换木手枪的高同学,他长高了抽条了,有点像他又不敢确定,彼此看了两眼,又没打招呼,形同路人。

后来的岁月我和江南馆渐行渐远。

如今,江南馆还存在不存在,存在又变作啥新模样,那是另一个话题,我已不甚关心了。但这几个碎片似的关于儿时江南馆的记忆却至今留存在我心中……



END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