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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扁”作弊

 新用户7771xieo 2020-10-23

痛“扁”作弊

作者 ▏申玉琢

我平素很少看电视,为给闹钟对时间,才摁开它,不意正在播放有关“作弊”(高考成绩被顶替)的访谈。这又让我想起每年高考时节,传媒都会揭秘一些有关作弊的新闻、丑闻,以儆效尤。我一方面为媒体的激浊扬清叫好,一面也对那些周福清式的人物义愤填膺!

那么,周福清又何许人呢?

不知道吧,这不要紧,但你总知道被某人拿来当“投枪”和“匕首”使用过的鲁迅吧?周福清就是鲁迅他祖父!亦是百多年前,那场震惊全国“光绪考案”中的关键人物。

周太爷本人倒是少年倜傥,文思敏捷,早在同治十年就高中三甲第十五名进士,紧接着又被钦点翰林院庶吉士。

时间一晃到了光绪十九年。当过七年知县和十五年京官的周太爷,己捞得盆满钵满,荣归绍兴老家。要不第二年是慈禧六旬大寿,周太爷的晚景应该是锦衣玉食、偎红依翠、幸福满满的。坏就坏在第二年是太后万寿之期,朝廷特开癸已恩科。而作为男二号的周用吉,即周太爷之子,鲁迅之父,也因这次“恩科”应时登场了。

此君虽为文豪鲁迅(周树人)之父,翰林周太爷之子。但不知基因有问题,还是DNA发生异变,不仅文彩不如其父,连笔下功夫也与周太爷判若云泥。凡应试,每考必败。必败不说,“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他,还要屡败屡考,故对这次“恩科”,深寄厚望。

除了周用吉,持同样想法的还有周太爷的三个侄儿和两个侄孙,认为“特开恩科”,就是特事特办,特别开恩!面对如此机遇,何不趁此一博,碰碰运气呢?

尤当他们打听到,此次浙江的主考官,竟是周太爷的同榜进士殷如璋后,几人便有了“此机不用,更待何时”的念头!

为了“不打无准备的仗”,大家还筹集了一万两银子,托周太爷向主考官“意思意思”。

科场作弊,历代都是严刑重典的。这个道理周太爷比谁都懂,可他为啥还铤而走险呢。

这就“知子莫若父了”。儿子周用吉那点能耐,腹中有几滴墨水,周福清最清楚,不塞点银子,儿子的愿望,就永远只能是“愿望”。

另外,钱由五家筹集,儿子只算搭顺风车,成功了,前程可期;打水漂了,也亏不了自己,如此双赢,凭啥不干?

而才学平平的“迅哥”他爸,也有想法:既想趁此一雪屡踬棘闱之耻。又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斯文一脉,确是周福清货真价实的儿子,以回敬街坊对母亲的蜚短流长……

久经宧海的周太爷自是雷厉风行,说干就干,他给殷如璋亲笔写了封信,内附一张一万两银子的银票。并且还算定主考官来杭州路过苏州时,定要在苏州暂短停留的细节,于是派人提前在苏州静侯。

但,就一切都在周太爷“可防可控”时,却出了问题。倒不是官船没来,也不是船到未停,而是船到苏州后,投书的长随(周的貼心仆人),本应相机行事,他却奴恃主威,大摇大摆登上官船,直奔考官。不知究里的殷如璋,拆信一看方知是托走后门。

贿买关节,在贪腐成风的晚清本不算回事,巧的是,当时的苏州知府王仁堪就在现场,而殷如璋与周太爷又系同榜,为避嫌疑,明知是长随“懂不起”,也只好将他拘控法办。

信是周太爷的亲笔,钱为周太爷的之长随所送,涉事生员,又是太爷周家的一窝子,三方六证。于是,放着清福不享的周福清,自是干系难脱了!

而像这样的阴差阳错,几乎历代都有。

比如千余年前的唐代,崔郾受唐文宗之命,主持丙午科考就有过类似情况。当时考场设在洛阳。临行前,太学博士吴武陵向崔主考推荐杜牧,并当场朗读了杜的《阿房官赋》,崔郾听后连连称赞,此文堪称头名。谁知,待他到达洛阳一问,岂只头名,就是二、三、四名也早都内定了,崔郾只好让杜牧屈居第五!

考生尚未进场,前五就已名花有主。不知《唐摭言》的这段记载,在我国一千三百年的科考史上,能否独占“考场作弊”第一案?

人们痛“扁”考场作弊,却不知道能作弊的考生,并非全都学业低下!例如北宋真宗壬子科考,禁军防范甚严,逐个搜身共查出18名夹带者。刑杖之后,对他们加题重试,结果18人中仍有12人榜上有名。作弊原因,与其说是学业不佳,还毋宁说他们心术不正,太想拼爹拼权,省力图捷,在人生之路实现弯道超车了!

到了明清时代,作弊、尤其是“科场作弊”,便当做大案要案来抓了!就像顺治十四年的“南闱科场案”,正副主考杀头不说,领导这次考试的,相当于国家教委副主任一职的礼部侍郎及其以下18名官员,全部绞斩。家产没收,男丁悉数入奴藉,妻、女全送“慰劳队”去宁古塔慰劳“披甲人”(见《清世主实录》)。而这场号称有史以来最大的考案,其原因仅仅是一名考上举人的安徽青年方章钺,与主考大人沾了点远亲。理应回避,而未回避,最终酿成20位中央大员人头落地的惨剧!

这样的惩处现在看来虽量刑过重,但若不用这样的“从严从重”,实现“稳定压倒一切”,专制腐败的满清,又何以能够坐满它267年江山呢?

周太爷是“顺治考案”236年后第一个犯禁者,好在当时的大清早已内外交困,危机四伏。更因沾了万寿节的光,才被皇上御笔亲批:“斩监侯!”(见德宗实录》。

这一来周家可就惨了,因太后万寿节停刑,太爷固可多活一年。但从第二年(光绪21年)开始,每年都要设法“勾兑”,求臬司(相当于省政法委)今年“伤寒”明年“痢疾”,后年“打摆子”,将周太爷列入“羸不堪刑”的花名册。想要周太爷在狱中“食色性也”,获得较好的待遇,还必须上下打点,这些花费也相当可观。

未曾几时,就将大把大把敛过银子的周家弄得捉襟见肘。周太爷之子周用吉(鲁迅生父)之健康本来就差,加上“偷鸡不成蚀把米”,官未当成还背上个“永不敍考”的十字架,很快就卧病不起了。

多亏极尽孝道,为了“父亲的病”,“穿梭于当铺与药铺之间,每天在白眼中讨生活”的鲁迅兄弟,能在逆境中奋发图强,最后出落成中国文学史上的大师。否则,世间就失去了《苦茶庵随笔》等诸多妙文,我们也无法领略那些“原配的蟋蟀要一对”的,奇特药方了!

就在拙文行将收尾之时,我又想起自己儿时的一次作弊,不妨家丑自曝——

事发我小学5年级升6年级那个暑假,因第二年要考初中,老师把暑期作业布置得特多。而暑假的每一天又都是小男生的“嘉年华”,外加两个比我大一岁、刚考完小升初的表哥,碰巧又在我家消夏。

四十多天来,我们不是上树,就是下河,玩得昏天黑地的。直到学校要报到了,方想起还有假期作业。真是乐极生悲啊!

数学还好办,可去“抄作业”。关键是语文,背诵是我的强项,那几篇课文,熬个夜也能搞掂,但每天要写的200个小楷和20个大字,就是全写“一二九,七八十,又乜人,刀入乙”等笔划少的,也非一朝一夕凑得够啊。

这时,连从不问我作业的母亲,也知道事态严重了,不免责备道:小祖宗,咋不早说呢?我也好催你呀!真要报不上到,等你爹出差回家,看你咋交待。

大家正在一愁莫展,一位表哥却灵机一动,说:考试之后,久未摸笔,你每天那200小字,就由我哥俩代劳吧。字小,看不出笔风;那些大字,就不敢帮忙了。

此话一出,母亲连声叫好。接下来两天,她除了送吃送喝,还兼研墨;我哥仨则挥毫搦翰,搞得头脸手脚全部乌猫皂狗。

最后,在四人之通力合作下,外加跑掉一只鞋,终于在窗口关闭前两分钟,报上了到!

作弊一事,在社会可谓千夫所指;在个人,也往往讳莫如深。我之能津津乐道,只因它是我童年的荒唐之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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