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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家之殇(八)||刘根

 河南文苑 2020-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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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曾经的“土木工程师”(3)

   邻居家办喜事,请的是上门包桌的师傅。满满一大车物品卸了下来,有桌椅凳、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和各种食材、碗碟。最后卸下来的是一个移动锅台。四个铁腿支撑着一个铁皮围成的大炉子,前面开有烧火口,后面伸出一截烟囱。中间是泥巴糊的内芯,上面坐着一个大铁锅。

   我想起来了农村里正在消失的地锅灶,想起了父亲曾经“盘”出的那些最常见、也最实用的灶台。

农村的厨房,一个最重要的“大件”物品或者工具,就是锅台,也叫灶台。对于建锅台(我们那里叫“盘”锅台),它不是用砖头和泥巴堆砌起来那么简单的体力活,它更是一种融合了风水、风俗、艺术和泥工等知识于一体的技术工作。

按农村的说法,锅台是有讲究的。一个好的锅台不仅要能给家庭主妇带来烹饪上的便利,更是蕴含了一个家庭五谷丰登、年年有余、吃喝不愁等美好期盼的寄托。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无论经济宽裕与否,厨房里的灶台却是十分看重的物件,也是主人不惜重金打造的地方。在“盘”之前,还要选一个“黄道吉日”。盘好后,还要附带做上烟囱,打通烟道。接着要实验下主次柴火口的烧火、下灰、通风、散烟等情况。在启用新灶台做好的第一顿饭,主人不能先吃,要先把馒头或油条毕恭毕敬地放在正对着柴火口的锅沿处,敬完了灶神才能盛饭。

记忆中,十里八村,会这个手艺的人不多。谁家厨房改造了,需要“盘”锅台,总是会喊父亲帮忙。父亲也总是会热心地去忙碌一番,分文不取。他们说,唯有父亲盘出的锅灶,外观好,吸火旺,出烟顺,煮饭快,经久耐用,更是给他们带来了许多好运。

抛却掉少许虚夸的成分,那个年代的父亲的的确确是这方面出色的行家。

还有就是箍墓,农村叫打墓穴。这是一份又脏又累,听着不吉利的工作,没有几个泥瓦匠人愿意去做。但父亲却擅长也热爱这一行。

村里有老人过世,主人要喊的人首先就是他。在父亲看来,有人喊,这就是一种“看得起”,是对他的信任。所以,不管多忙多累,他都是随喊随到,工作在最前面,也从不叫脏叫累。砌上最后一块砖,填上最后一抔土,亡者安息,生者宽慰。父亲用虔诚和汗水换得了在世的亲人们的敬重和感激。

父亲的一生,为自己的妻子箍好了安眠之地,立上了碑文;为自己的母亲箍好了安息之地,垒上了最后一块砖;也为自己的鳏寡兄姊箍好了坟地,填上了最后一抔土。但他却躲不过别人为自己箍墓的命运。

他这一生,忙忙碌碌,勤勤恳恳,却始终都是在品尝“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无奈;他这一生,朴朴实实,简简单单,却始终是忍受“为谁辛苦为谁甜”的凄凉。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也许,人生永远绕不开的就是这样的结局吧!

(四) 曾经的“土木工程师”(4)

节后的早晨。魏公桥。

八点不到这里都开始热闹起来。形色匆匆的上班族,拥挤的车流,吆喝着的小贩。新的一天已经从忙碌中开始了。

桥两边依然是一个临时的民工市场。一群衣着朴实的、从乡下来的民工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或玩着手机,或聊着天。每辆电车前面插着一个个用简陋的硬纸盒做的广告招牌,写着“水电”、“内粉”、“铺地砖”、“防水”、“隔断”……开始揽活了。

曾几何时,父亲和这些土生土长的“土木工程师”们,也就是我们熟悉的“泥腿子”,支撑了大半个城市的钢筋混凝土建筑。而今这个时代,很多人已经忍受不了“劳动强度大、工资低”的现实,纷纷转行了。与之待遇有天壤之别的行业——装修和装饰,也便开始风生水起。

我的目光绕过桥的东北面。曾经的三里桥市场早已拆迁,连同与它一墙之隔的那个偌大的院子,曾经是个茶馆,也用作过饭店,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房地产商用广告牌子围起来的废墟。不久的将来,这里又将是一片林立的高楼。

1998年的暑假,高考失利后的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为了锻炼我的体力和意志力,我跟着父亲和一群乡亲在此建了一个多月的房子。那是我人生当中第一次当“小工”,也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个“泥腿子”劳动的艰辛和不易。

这是一个比较宽阔的大院,坐西朝东,南面一墙之隔就是三里桥市场,北面是个家属楼。夹在中间的这个大院,东西距离较长。临路的几间平房租赁给了扯面馆,再往里面原是个茶社,主人现拟建成一套别墅,准备将一楼租赁,二楼住宿。

酷热难耐的白天,当饭店的服务生和厨师们还在蒙头大睡时,我们都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我和一个同村的技校生在室外打灰、运砖,工人们负责垒砌砖墙,父亲则忙着协调人手进料,搭建脚手架,安排施工。为了节省开支,父亲没有找焊工和钢筋工,自己拿起了焊机和切割机。

汗水浸到眼中,那种火辣辣的感觉是真真切切的。尽管茶水不断,嗓子还是随时都能喷出火苗来。记忆中,我们穿的衣服都没有干过,冲澡时直接在衣服上打上肥皂,再用清水冲净,省去了洗衣服的程序。

华灯初上的城市,闷热仍未散尽。熙熙攘攘的三里桥市场,人头攒动。我们工地前面的扯面馆把桌椅摆在了外面的人行道上,猜拳声、谈笑声、汽车的鸣笛声交织在了一起。

我们这群光着膀子,脖子上搭了个湿毛巾的“泥腿子”,在客人们的吆五喝六声中,仍在汗流浃背地劳动着。打灰、运砖,准备着第二天的工作。一直干到外面饭店的客人散去,马路上也逐渐恢复平静。

记忆中,那扯面馆里不时飘出来的炒菜香味,还有那餐桌上飘过来的扎啤的味道,让我们垂涎欲滴。虽近水楼台,我们几乎没有人舍得去吃那四元一碗的扯面,也没有去喝上一杯那泛着白沫的扎啤。只是在完工时,主家请了所有的工人吃了一碗扯面,喝了一瓶啤酒。

我们的伙食,是有专门的一个老乡负责的,早晨和晚上是稀饭、馍和炒菜,中午是捞面条。虽简单,吃起来也特别香。

我们的住宿,就是宽阔的茶社大厅,一张席子,一件薄被就是一个床铺,下面垫一块砖头就是枕头。一个超大的饭店用的风扇吹着,没有蚊帐,也不用蚊香,劳累了一天的我们往往还没聊上几句话就沉沉睡去。

想起来了,因电焊光伤着眼,父亲领着我四处找药店买药的情景……

想起来了,老板因为工作中出现的纰漏而训斥父亲的场景……

想起来了,阴雨天的日子里,我听着从家里带来的磁带录音机里放出的黄安那富有磁性的声音“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

想起来了,因错过了饭时,我骑着车子四处在仲景路买馒头的画面……

想起来了,饭店那个起的早的小服务员捧着《读者》用浓浓的方言读着“……我们没有理由不珍惜生命,因为我们每活一秒钟就是向死神又走近了一步……


作者简介: 

刘根,河南南阳人,中学教师。文学爱好者。作品散见于当地媒体及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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