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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队长||范庆平

 河南文苑 2020-10-24

生产队长

小说:范庆平

历史风云,变幻莫测。随着文化大革命的深入发展,高考制度被取消了,城里的孩子们都上山下乡了。那么农村的孩子们自然也回村参加劳动了。

六九年暑假毕业的时候,从山区金岭乡中学里走出了一个老师和四个学生。他们提着书本,背着包袱,恋恋不舍的站在校园门口,看着在这里读书成长的地方,心里感慨万千,有点茫茫然。

一、

这四个学生和老师,是离学校六里远坡前村的,老师名叫高树德。那个唯一的女孩子是他的女儿叫高素梅,走在前边的那个大个子男生叫陈小虎,浓眉大眼浑身上下带着虎劲,和他并排行走的叫郭建国,今年虚岁十九比陈小虎小一岁,他们两个人的后边,一个有点瘦小的孩子叫方亮亮,在体格上和他们两个相比差一点,但却眉清目秀,两眼中除了有点无奈的样子外,且含满智慧。

他们师徒五人,互相招呼着往村里走去,徒步到村边上坡的地方,迎头碰上了村里的书记。村书记李培基六十多岁了,他一看到四个孩子和高老师忙问:

“你们都是背背挎挎的,这是……?”

“孩子们都毕业回家参加劳动来了。”高老师给老书记说。

“你们都不上学了。”书记问。

“高考取消了,孩子们的学业也结束了。”高老师回道。

一听说这几个孩子都不上学了,老书记眼睛一亮,跟高老师说:

“你们几个孩子都是二队的,今天晚上到我家里去一下,我有一件要紧的事和你们商量一下。”

二、

晚饭后,少半圆的月亮挂在当空,还不是那么明亮,高老师领着四个孩子来到了书记家里。

老书记只有一个女儿叫巧巧,一见到和她年龄相仿的素梅,两个女孩子就亲热到了一块儿。老书记和爱人忙给他们几个拿凳子,大家都坐了下来。他们刚坐下来不久,陈小虎的父亲陈立本也应约来到了屋里。

大家坐下后,老书记就开腔了:

“高老师呀,这几天咱们村里遇到了一件难事,简单说就是二队的生产队长突然得了重病,治了十来天了,也不见好转。二队这队长是两年前驻队干部任命的,虽说当的不咋地,有点自私,但好赖有人管事,他这一病倒叫谁干谁不干,为啥呢?由于他工作能力差,队里群众干不起劲。一队的劳动日一块钱了,二队的劳动日才能分两毛多钱。

群众有怨言,谁也怕领不好,害怕在老百姓中落下骂名。为此,我今天一看到这四个孩子,突然有了想法,他们高中毕业,有文化有知识。如果能有一个站出来担起重任,我想二队就有希望了。”

书记的一番话让大家愣住了,陈小虎的父亲陈立本摇了摇头说:

“孩子们才刚出校门,知道个啥?一下子让他们担这重任怕是不行。再说一个队也有二百多口人,三百多亩土地,群众们吃、喝、穿、住的责任可不是小事。”

老书记听了说:

“一张白纸,才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接着老书记又说:

“孩子们虽说刚走出校门,可他们从小就生长在农村,啥不知道,啥没见过,关键是在大脑有没有这个责任心。只要肯动脑筋,想出办法,就会有把各项工作搞好,做出成就。”

听了老书记的话,高老师把目光转到了三个孩子身上。为什么?当生产队长,首先是要吃苦在前的。其实农村的生产队长,就是一个领头羊。他想了一会儿说:

“孩子们老书记对你们寄予无限的厚望,你们认真想一下,能不能干。再一个,不干不说,要干就得干好。”

三、

高老师的话说完,陈小虎先开口了:

“高老师,你是知道的,我们三个孩子当中,论脑筋论才华就属方亮亮了。他从小就聪明,脑筋转得快,你还记得上四年级那堂珠算课吗?”

陈小虎一提起当年那堂珠算课,高老师和几个孩子又一下陷入了回忆之中。

高老师一开始就在农村教小学,农村的教师一般不是单打一教一门课的,而是孩子们该学啥就教啥。那一天该学单位除八的珠算。高老师拿着算盘进了教室,对同学们说:

“今天我们学八的除法,大家先把书翻开,用五分钟时间把口诀背会。”

一听说五分钟,大家脸上都出现了难色。可是到五分钟的时候,高老师让同学们合上了书,问大家谁背会了请举手。二十多个同学互相看了一眼,就在这时方亮亮举起了手,高老师就叫方亮亮站起来背了一下。方亮亮

“八一下加二,八二下加四,八三下加六……。”

方亮亮清脆的嗓音,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同学们都瞪大了眼睛,高老师看了看同学们问方亮亮:

“你跟大家讲一下,你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背会了,采用了什么方法?”方亮亮说:

“八的除法,用一个整数去除,那么就剩二,那么用两个整数就剩四,依次类推,背上句,想下句,总体来说就是一个规律。”

高老师点了点头,向同学们看了一眼说:

“再用五分钟,用方亮亮的方法。”

又过了五分钟,大家都举起了手。

想起这件事,高老师自然知道,方亮亮不是一般的聪明,直到高中毕业都是学校的第一名。要不是废除了高考制度,他考个大学是没问题的。

高老师和陈小虎他们几个一致向老书记举荐方亮亮,可老书记听了后却皱起了眉头。

四、

听大家都说让方亮亮当生产队长。方亮亮听后思索了半天,站了起来:

“关于我的事,大家都清楚,老一辈甚至比我了解的都多。

我的老爷那一代,弟兄六个,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先后妻离子散,死的死,亡的亡,最后就剩下我爷爷一家人。六家人的财产,有什么,就三十来亩地,几间破房子。地种不过来,我爷爷就让咱村几家人种着,有的给点粮食,有的顾不住生活就不给。咱村老人们提起我爷爷,没人说一个不字,不管谁家有困难,到我爷爷跟前张开嘴,我爷爷没有多有少都会帮忙的。可到土改时期,由于大政策有界限,因有三十亩地,划了个富农成分。我虽说是解放后生的,咱们村里也没有难为过我家和我,但这个富农子弟的帽子是摘不下的。不用说别人不同意的,就是大家都同意,老书记这一步也不当家。现在咱们的国家还是以阶级斗争为纲,在这个大的政策下,我怕是站不住脚。”

到这里方亮亮停了一下又说:

“不过,咱们在坐的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咱村里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在明里我用不上劲,我可以暗地里帮忙使劲。关于这个生产队长,我认为小虎最合适。为什么呢?他身高体壮,在气势就占了优先条件。如果他答应干了,我就把心中想好的办法端出来,供大家参考。”

五、

方亮亮的一番话,立刻得到了大家的赞同,大家一起把目光聚到了陈小虎身上。

陈小虎听了亮亮的话,认为合情合理,就目前情况下让方亮亮当队长,还真有点行不通。不过刚才方亮亮说自己当了队长后他还有想法,他很想听听方亮亮的想法,于是就开口道:

“亮亮,你说让我当了队长后你还有想法,快说出来我听听。”

方亮亮看了一眼大家,又看了看陈小虎说:

“当队长,首先应考虑的第一件事,是怎样让群众过得好。共产党解放全中国的目的是什么?毛泽东主席在生活困难时期,连肉都不吃,他想的是什么?他也是想着让人民尽快的解决贫困吃上饭,解决温饱问题。为此,我有几点想法,说出来大家参考一下:

一、顺民心,现在我们的生产制度,农村集体经济。可我们还很穷,很多家的柴米油盐还是大问题。单靠年终分红,一家人除了口粮款外,分到手的钱太少了。大家想喂几只鸡,养一头猪。队里虽说不能大张旗鼓的支持,但可以变通一下,算做集体收入。比方说让每家养五只鸡,人口多的可以多养两只,一年一只鸡按二十元收入计算,到头来每家不就有了一百多元的收入,不就解决了油盐的问题。

再一个,我们想叫土地多打粮食,没有肥料怎么办?一家能养一头猪,鼓励大家多积粪,把粪当做劳动成本,计工分。粪多了,不就为多打粮食多了一层保障。

二、搞点百姓能干的小副业。比方说,咱这里漫山遍野的荆条,煤矿需要荆笆,几分钱一个,老百姓偷偷的干。咱们想办法转换一下,变成集体经济。鼓励老百姓干,有生产队出面负责收集,送到矿上。用收来的钱,队里再补贴一点,给每家买一辆平车。这些年来,我们山区收庄稼、送粪,还是上辈人传下来的担担挑挑出苦力,该从解放生产力,想办法更新上下手了,给每家买辆平车。

三、有了平车,拉庄稼送粪就方便了,但是路不通怎么办?为此,就要在改造路面上下点功夫了。谁都知道,要想富先修路。

四、增加集体经济,先光靠种地打粮食,咱们谁都知道,玉米九分钱一斤,小麦一毛多钱一斤,何时才能翻身。所以就要从副业上下功夫,解放二十年了,咱村人的房屋还大部分是土墙干棚,怎么办呢?建个砖窑,一可以挣点钱,二可以帮群众解决房屋翻新的问题。

五、咱山里最缺的是什么?是水,咱山里的水库快修好了,听说水渠从咱们村过。可是,一年能放几次水,所以我建议打个大水坑,把水存起来,在大坑边种几亩果园,也可以增加收入。”

六、

一听方亮亮有条有理的讲说,满屋子的人都惊奇了。特别是老书记,投过了欣喜的目光,立马就表了态。

“哎呀,还是后来者居上,这些问题老是在我这脑子里打转,可我就是没理出个头绪,想不到这孩子的一番话,一下子打开了我心底的窗户,亮堂多了,如果能把这几件事办好,还真是大见成效。”

陈小虎听了后,呼的一声站了起来,有亮亮打气献计,这队长我干了!

接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出谋划策,并确定了让郭建国当副手。

两天以后,书记召开了一个二小队的全体群众大会,代表大队推荐陈小虎当生产队长。书记的话一讲完,大家就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有的说长,有的道短。

有两个上岁的人说,陈小虎太年轻了,刚从学校出来怕是吃不了这份苦。有两个年轻人则说,年轻人有魄力,只要一心为大家办事,就会干好。

大家议论了一会儿,书记站起来说: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如果谁有意见,有更好的人选,不妨提出来再商议一下。”

因前几天就说过这件事,没有人接这个茬口,因之也没有人反对。

第二天一大早,老书记就陪伴着陈小虎敲响了钟声。待到大家都出来以后,就安排了男劳力往地里挑粪,女劳力往谷子地里除草的活。

新官上任三把火,头三步看能不能踢开。陈小虎仗着自己年轻,挑着一副比别人大一号的箩头筐,甩开大步跑在前边,每次箩筐都装得满满的。

俗话说,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相比之下,方亮亮在打硬仗这一方面,还真没有陈小虎厉害,用劲直追还总是落在后面。

下午的时候,天晴太阳好,是灭草的好时光,全体劳力都来到了玉米地里锄草。七十年代的大田管理,全凭人力。三伏天的季节,让人喘不过气来。人人汗流浃背,毛巾全都能往下拧水。

一天下来,几个刚回来的学生,他们是真尝到了滋味,回到家里往床上一躺,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可是,干活是农民的本分,坚持就是胜利。休息了一晚上后,他们又生龙活虎上阵了。

七、

陈小虎和他的几个伙伴互相鼓励,慢慢的适应了环境。老百姓有句名言:“庄家活,不用学,只要出力干好活。”可是,事情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干到第五天,陈小虎这个年轻的生产队长就发现了问题,在晚上的时候,把几个小伙伴又叫到了老书记家里。他向书记反映了原队长的家属和会计的家里人,上工往往迟到,干活总拖在后边不卖力,有的群众提出了意见。

老书记一听笑了,把眼光投向了几个孩子身上,方亮亮想了想说:

“想把这件事做好并不难,先找一个责任心强的计工员,订出规章制度,采用订量包工,完成质量数量的给足分,完不成或做的不合格的就扣工分。”

方亮亮的话几个人都说是个好办法,可是谁来当这个计工员呢?大家把眼光投到了高素梅身上。高素梅却摆了摆手说自己干不好,最后大家决定让书记的女儿巧巧干,巧巧敢说敢为。

大家从书记家出来后,方亮亮问素梅为啥不干计工员,素梅摇了摇头说:

“现在不给你讲,以后你就知道了。”

方亮亮一听,苦笑了一声,他也是心荐好意,怕素梅干活太累受不了,想着干计工员轻松一点。

有了一个负责任的计工员,队长的话就是政策,每天上工迟到十分钟不计工分。从第一个人执行下来后,局势马上改观了,老百姓谁想出力干活不要工分。在挑粪的时候,过称论斤计工分,锄地时分拢划行检查质量。

半月不到二小队有起色了,钟声一响,几分钟人员就到齐了,陈小虎分派完活,就各干各的去了,谁也不敢耍奸弄滑了,少得工分是小事,丢人是大事。几十岁的人了,谁想叫往脸上画道。

八、

生产的问题有了头绪,可是解决经济问题可不是件小事。当时是三伏天,马上就到了秋口,农村人养鸡一般都在春天,秋天连鸡苗都没处找,养鸡眼下不行,可割荆条却是季节。于是陈小虎就和方亮亮讨论起这个问题,并委派方亮亮去矿上联系一下情况,看是什么样的规格,什么样的要求,什么样的价格,尽量让群众满意才行。

方亮亮二话没说就骑自行车跑到了马村矿,找了一个供应科的亲戚,那亲戚一听说他们是生产队组织的很支持。因为当时,还有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风,他们到农村去收,老百姓都是偷偷卖给他们的,东村跑、西村转有时候出去一天也收不了多少。如果生产队出头收到一块,他们派车去拉回来也省了好多事。规格是二尺长,一尺一宽,每个两斤重,价格我们去收每个一毛三分钱,你们集体收好,我们可以给你一毛五分钱。

方亮亮一听惊呆了,老百姓卖出去的价格都是六七分钱,谁知当中竟有一半的差价,这一下涨了一倍,不是公私兼顾,生产队也收入不少。

方亮亮回家把这消息告诉了陈小虎,小虎马上和书记结合了一下,晚上就开会发动群众开始割荆条编荆笆,按八分钱一个回收。

群众一听可乐坏了,以前偷偷干害怕干部知道。现在干部支持价格还高,并且说准备贴钱给每户买辆平车,谁不乐意。

一个月后,队里开始收荆笆了,四十多家一下子就收了一万多个。算下来每家都收入二十多元,好像开了一次小工资,称盐买油的钱有了。

那一年总共收了六次,每家分了一百多元,集体还留下了三千多元,把平车下棚买回来了,队里又伐了几棵大树,让队里的老木匠做了新车架,就一家一辆发了下来。

有了新平车,就把往大田里路修整了一下,以后往大田里送粪,再也不用担子挑了。拉粪的时候,平车也计工分,人不用出死力了,社员工分也没少得。这样做即解放了生产力,又节约了工时,群众脸上有了笑容。

那一年秋天,队里又买了十二只山羊,那时候十二只山羊除一只公羊外,十一只母羊总共才五百多元。

有了山羊修了羊圈,可还得找一个有责任心的人放羊。在这时,方亮亮说他要去放羊,可是陈小虎说啥也不愿意,他说他离不开方亮亮。这时候老书记推荐了一个,这孩子十五岁叫满圈,他十岁时父亲就不在了,家里有母亲和两个妹妹,因为没有劳力,他很想多挣几个工分。陈小虎给这孩子讲明带垫圈,每天一个劳动日,等做出成绩另外有奖励。谁知那孩子一心一意,一年里就增加了四十多只羊。第三年就增加到100多只,一个人真看不过来了,又增加了一个老社员。

来年开春,生产队就联系了一批种鸡,按人分下,每家最少五只,并且给每户又买了一头小猪娃。群众喂养,到春节时队里掏钱买回来四头,宰杀后每人分了两斤猪肉过春节。七十年代的条件,每人两斤猪肉,家家户户都高高兴兴。

九、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陈小虎这个生产队长做出了成绩,每个劳动日的价值基本上和第一生产队持平了。干一天活,能挣一块钱了,达到了大家的拥护后,不管生产队叫干什么,都是一呼百应。

到七二年的时候,由于农业学大赛的推进和发展,县里的水库往下放水了,水渠正好从坡前村东口进,往西流去。陈小虎又把方亮亮和郭建国叫到了一起,商量起建砖窑的事。方亮亮听了后跟陈小虎说:

“建砖瓦窑,就得用水,可水渠的水不是天天有,所以我们就必须打一个大水坑,把水存起来。打水坑最好通过大队,两个队一起搞,为什么呢?会牵扯到以后往群众家里送水的问题。一个队搞一个,会浪费人力物力。”

再一个建砖瓦窑,这个技术咱不懂,需要等水坑建成后,找一个师傅,来找一个场地。陈小虎和郭建国听了后点头说对。

于是,他们就找了老书记,又结合了第一生产队,选择了一个打水坑的地方。由于陈小虎有下步建砖窑的打算,就不怕吃亏,把大坑定在了位置最好的自己生产队的地上。

选好地址后,紧锣密鼓,两个生产队集中强劳力,一个多月就打成了一个六米深,六十平方的大水坑。开始用石头砌大坑的时候,陈小虎就从山东找来了一个烧砖瓦的师傅。邓师傅告诉陈小虎,建窑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在平地上建,就是在一个有起土的场地上,用土垒起一个烧砖瓦的窑。另一种是趁一个土厚的地方,掏洞挖进去。把里边的土掏出来挖一个肚子,上边留下窑口,再掏两个烟囱。不过挖出来的砖窑比建起来的砖窑有个大好处,因为外边土层厚,保温程度好,烧一窑砖会省十来吨煤。

听邓师傅一说,陈小虎笑了,大水坑的下边,就一个土崖头,下边有一个沟道,有几亩地,正好做场地,大水坑的北边,正好有十亩好地,种植果树是个好地方。把邓师傅领到地方,一看就相中了。

一个多月后,大水坑建成放进了水,二队的砖瓦窑也挖好了。邓师傅挑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社员,就开始脱胚做砖瓦了。

按数量计工,并且给了适当的补助,社员们干劲很大,一开始每人一天脱一千块,后来他们改革创新,用了三斗的胚模,一个人一天脱一千五六百块。好快的速度,不到一个月就脱了十万多块。第一批砖瓦开始装窑点火了。虽说当时每块砖才挣一分钱,可是一窑也赚一千多块,那一年共烧了七窑,收入八千多。

烧砖、养牛羊、编荆笆,秋天生产队也添了两辆马车。二小队在陈小虎这个年轻生产队长的带领下,产生了一个飞跃,到年终结算时,每个劳动日一块五毛多,比第一生产队多了四毛。

到第四年的时候,二小队栽种的果园里的果树开花了,梨树山楂白哗哗一片,五月鲜的桃树粉红怒放。谁走过来,都不由得驻足观赏,心里显得格外舒畅。在那一年冬天,陈小虎、郭建国、巧巧都光荣的入了党,高素梅因县里为农村培养赤脚医生,也被送到卫校学习去了。

过罢年,生产队长陈小虎和巧巧拜堂成亲了,郭建国也和邻村一位姑娘成了家。方亮亮,他们的好伙伴,虽说那一次都没缺场,帮他们跑前跑后张罗,但明显话说的很少。

人在干,天在看。同样的年轻人,同样的年代,同样的知识,但是待遇却不相同。伙伴们都成家立业了,红红火火的过日子,但方亮亮却还是孤身一人。

十月一日的晚上,他一个人来到了村东头的一个大桐树下,他抬头望着万里晴空和那一轮明月,他在想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为什么自己天生就比别人多了一顶让人难以承受的帽子?怨爹娘吗?怨自己吗?他长叹了一声,也弄不明白,也无能为力。

正在他两手抱着头狠劲挠的时候,一个身影悄悄的来到了他的身边,他吃了一惊,扭头一看是素梅。

“你怎么来了?啥时候回来的。”方亮亮问。

“今天放假回来的,到家里找你不见,就知道你会在这里。”高素梅说着和他并排坐了下来。

看到素梅的到来,方亮亮心里高兴,但又觉得很无语,不知道话从哪里说起。他们两个从小到大一块上学,高素梅虽说也很努力,但总是和亮亮差那么一点。她曾私下用劲要赶上他、超过他,可考试成绩出来,总差那么两三分。因此,高素梅心里就一直把他当做榜样喜欢他。到了懂事的时候,方亮亮的家庭成份成了阴影,压的方亮亮抬不起头。可高素梅却从来没有低看过他,把自己爱心的这块宝,始终压在他身上。

到卫校学习后,她被分到了县医院实习,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的给方亮亮织了一件毛衣,在胸前绣上了一颗鲜红的心,并用金线撩了一圈,趁着放假回来想交给亮亮。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素梅开口问道:

“这一段时间看书了没有?千万不能把学业丢下。”

“没有忘,我现在多余的时间,只有拿起书本的时候,才会不去想别的事情。”亮亮回答。

他们两个谈到读书,好像话多了一点,东一句西一句,可大都是素梅问亮亮回答。

坐了一会儿,天有点凉,亮亮害怕素梅冷,就站起来说:

“咱们回家吧!”

两个人就一同走了回来,到村头分手的时候,素梅拉开胸前的拉锁,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包,交到了亮亮手里。

“给你织了件毛衣,拿回去看合适不?”说着,递到亮亮手上,就往前边走了。亮亮手上捧着那被高素梅暖得有点余温的小包,抱在了胸前。

十一、

方亮亮回到家里,急忙打开了小包,掏出毛衣一抖,胸前那带着金线的红心马上显在了眼前。方亮亮两眼一股热泪涌了出来,把脸埋到了那颗红心上。可就在这时,毛衣里边又掉出一封信来,方亮亮把毛衣放在自己身边,就打开了那封信。

亮亮:

我们从学校回来,从小虎当了生产队长后,我知道你在他这个队长后面都做了些什么。他想到的你想了,他没想到的,你也替他想到了,到如今花开结果,上下都说他是一个好队长。可是,你却……。当然,你会说这是你应该做的,只要大家好,你心里就高兴。

你这么做我支持你,知道人生在这个社会大环境里,有时是由不得自己的。但我在这里给你提个要求,不可丧志,要努力,特别是在学习上。我爸曾给我说过,你在上学的时候,咱学校的王老师懂点相术,他对我爸讲,你这个孩子在三十岁前会有机遇的,说你这个金子迟早会发光的。

记住我的话,我早就把我的一颗心交给了你,虽说我一直没有跟你讲过,你记得当初让我当计工员,我为什么不干。我给你说,我不愿和小虎走得太近乎,为什么?人的一生中,男女接触的太多了,就会失去理智。因为从那时起,我的心上就只装进了一个你。到现在你明白了没有,小虎不是和巧巧走到一起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你还得给小虎多出点子,多支高招,让二小队在他这个生产队长的手里一天一个样。只要咱队的人幸福了,自己的事慢慢来,不是不报,时间不到。

就这吧,你心里明白就行,知道一个人在永远爱你等你,你就会有力量。

敬礼

高素梅

74年9月29日,

手捧着高素梅的信,看着毛衣上那颗鲜红的心,方亮亮的心在跳,血在加速奔流,禁不住喊了一声:

“知我者——高素梅”

一切收拾停当,把毛衣放在枕边,脑子里就翻起了生产队的事。

十二、

第二天上工的时候,陈小虎喊住了亮亮。陈小虎也不客气,向亮亮问道:

“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亮亮笑了笑说: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咱们是不是应该商量一下解决大家吃水的问题。自古以来咱山里人都靠挑水过日子,咱为啥不能也像山外面的人一样,按上自来水管,把水送到家家户户,不就省了大家好多事。”陈小虎一听,拍了下大腿:

“你说的高,既然你想了一晚上,肯定有了道道,快讲给我听听。”方亮亮说:

“这件事,咱还得还得通过大队,两个队一起解决,总不能咱一个队动工,让以后一队重去操作,那样做会浪费人力物力。

两个队在大水坑边修一个水塔,然后把主管送到家家户户门前,然后院里的小管和水龙头由家户自己负责,他们想安几个就安几个,哪方便往哪安。”

方亮亮说完,陈小虎抬腿就找书记去了,当天晚上大队就召开了会议,决定了工作安排。

一听说要安自来水管,群众甭提有多高兴了,马上修水塔,挖沟埋管道的工程就开始了。

人们常说,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到半年,坡前村就完成了这项工程。别人不说,光饲养员嘴上就乐开了花,过去牛圈马圈的地方,得专门一个人挑水,这一下子就节省了好几个劳力。

自来水管装好后,二小队又在村外建了一个养鸡厂和一个养猪厂。从原来的小农养殖,走上了规模养殖,那一年,两个厂一下子又增收了两万多块。

陈小虎这个生产队长,一天天火了起来。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好友方亮亮起了太大的作用,为自己支了不少高招。群众的生活在一天天好转,有几家人都拆了老房盖起了砖瓦房,为自己的孩子们办了喜事。和他们的几个同龄人都有了儿女了,可方亮亮还是孤身一人。陈小虎心里急,就找几个上年纪的人帮忙,可人家一听说是富农,一摇手就不再说了。

当时大革命年代,谁家的闺女也不想往火坑里跳。看到这种情况,陈小虎心里很下气,不要说自己仅是一个生产队长,就是官再大,也不能给他派一个呀,再说婚姻自由。

人愁,天也愁。再说方亮亮心里有一个高素梅,但他心里还有一个不忍心,不忍心让高素梅跟自己背一辈子黑锅,抬不起头来。

人的命,天注定,是这么回事吗?可就在1978年,上边传下为地主富农平反摘帽子的消息。二十六岁的方亮亮接到了这一通知后,伸手摸了一下脑袋,有点不敢相信。等他彻底看完了通知内容,不由得长长出了一口气,好像脱掉了一个枷锁一样挺直了腰。

好事不断,喜事连绵,紧接着大学开考的消息又传到了山里,方亮亮报名后就进了考场。

捧起手中的卷纸,方亮亮认认真真的把自己的学习成绩写了上去。因为是文革后第一次开考,又因为他真是老三届的高中毕业生,他顺顺当当的把题全部做完交了上去。

一个月后,通知书下来了,方亮亮考上了河大。

坡前村出了个大学生,陈小虎和老书记等人,把亮亮送往车站,到那一看,高老师和高素梅早已等在了那里。

十三、

长话短说,一晃又过了两三年,在方亮亮每逢节假日回来。陈小虎这个生产队长每天晚上就和他守在一起,问他国家的大形势,问他以后农村的大方向。

方亮亮根据国家的大气候,给陈小虎说;

“”根据中央领导的讲话,下步农村很可能把土地全都分到群众手里,让他们放开手脚,彻底解放生产力。这样做,就是想让一部分敢想敢干的人,发挥效益作用,闯出路子,迈大步子,加快社会主义的经济向前发展。

“那我们该怎么做。”陈小虎问亮亮。

“我们农民,可以选择各种经营门道,以个人的名义,集体的名义办各种各样的小企业小工厂。不仅私人合伙可以,公私按股份经营也可以。”

“那我们建厂资金不足怎么办?”陈小虎又问。

“只要路子对头,可以向国家申请一部分贷款,不过要切实可行,千万不能让国家的钱受损失。”

听了亮亮的话,陈小虎向老伙计说出了自己的一个想法。

“前一段时间,他去郊区的一个钢砖厂,发现人家做的钢砖利润很高,瓦窑烧砖几分钱一块,可一块钢砖就两三块。论材料,咱们坡前的山上就有白干,说地方,煤炭不缺,很想自己建一个厂,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亮亮。”亮亮想了想问:

“投资得多少?”

“得二十多万,”陈小虎说。方亮亮想了想说:

“建钢砖厂,似乎方向对头,随着社会的发展,钢材的需求量会大增,所以这种原材料的供应,顺应时代潮流。不过要好好考虑一下,因需要资金太大,技术方面也一知半解,是不是我们提供土地和人力资源,吸吸收外边的厂家联手创办。这样一可以解决资金的压力,二可以解决技术难题。”

方亮亮往学校走了,陈小虎把他送到村口,说自己随时都会去找他。

说也很巧,半年后方亮亮就大学毕业回来了,分到了县农行工作。因是文革后的第一批大学生,人才稀缺,就被分到了农行办公室。

他回来一个月后,就和高素梅成婚了。陈小虎跑到他的家里,就把建厂的各种材料都拿给了方亮亮看。

方亮亮看了他的材料,很符合当前的政策指标,就点头答应帮他。

事后,生产队长陈小虎按股份制和郊区的一家钢砖厂联营,办了一个坡前钢砖有限公司,效益特别好,每年都能为为社员分红,还安排了很多二队的社员去厂里上班挣钱,谁提起来都说陈小虎是个好生产队长。

作者

范庆平,性别男,今年68岁,自幼酷爱文学创作,年轻时就曾写过《梳头记》《影寺和尚》《穷秀才》等民间故事,后又写过《半碗大米粥》《无奈的往事》在修武云台文苑发表,去年到现在我又写了《我的范老师》《报恩》《古槐骏马》《七十年的岁月》等中长篇在河南文苑公众台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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