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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望老城消失处

 東泰山人 2020-10-26


今天是重阳节,想起一首古诗。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望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重阳是一个登高思念的日子。其实就是重阳这一天,通常都是能见度比较高,适合登高望远,于是异乡客对于远方的亲友的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现在谁不是异乡客呢?哪怕就是住在自己的城市,而那一个老城,旧城,已经成为了远方。

关于老城旧城的拆拆建建,有一种观点大行其道,叫做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表面上看,这话理由充足。但是细想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旧的是废的,再也没有存在意义的,那么拆了,舍了,再换成新的,这样的拆建才是有进步意义的。

但是,如果旧的还有存在意义,比如保留城市的历史风貌,比如保留城市的集体记忆,更不要说保护城市建筑的旋律性,那么要拆旧建新,就必然会产生一个成本效益比的问题了,也就是代价付出之后,到底值不值?

世界上有好多的旧城老城一直保留至今,不是那里的人不知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的道理,也不是那里的人们不要发展。但是他们深知,历史一拆就永远没有了,而新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顶多走远一点去建设就ok啦。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的名城,都有旧城新城并存的奇观。

对于老城,应该是以修缮为主,对于新城,则以建设为主。

可惜世界上只有一个广州,不拆的话,建设似乎无处落墨。其实就算是世界上有一百个广州,按这几十年的速度,也是不够拆的。走远一点发展不是没地皮,而是没有优质的中心城市资源。

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纯粹是鬼话。阁下去西关走一走看一看,再去中山五路中山六路走一走看一看,看看几十年前拆掉的地方,有多少现在还是一碟斋?

西关一带被拆到融融烂烂,一是因为建设地铁,二是有旧城连片改造的美丽借口。而中山五路中山六路之拆,则完全是为了地铁一号线。客观地讲句,地铁是城市建设的先锋,同时还扮演着另一个角色,就是老城旧城的破坏王。所到之处,片甲不留。只要说建地铁,所有一切都不是一切。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难道世界上只有广州一个城市在建设地铁吗?地铁作为城市扩充发展占地盘的先锋,难道不是应该向八爪鱼一样伸向南沙增城清远佛山深圳等等不远的远方吗?老城区毕竟交通便利,地铁也是锦上添花,多多都不算多。问题在于老城区地方浅窄,大水牛走进缸瓦铺,这个成语无数外来的官员和设计师可能不知道更加不懂。

前面讲到城市建筑的旋律性。有名言曰,建筑是凝固的音乐。

一座城市的建筑都是在历史漫长的过程中慢慢形成,慢慢发展的,连绵不断的,犹如一首首绝妙的音乐。这就是城市建筑的旋律性。这些年,这里拆那里拆,这里建那里建,旧的因为缺少保护和修缮而逐渐破落,新的又要个性突出标新立异,这城市建筑变得再无旋律性可言,只剩下一个个断断续续毫不搭界的破碎的音符,而且是各唱各的调。如果我们用另一个表述来言说城市建筑的旋律性,那就是气场。

昨天我和一个在伦敦的好朋友在微信聊天,谈的也是这个话题。我说,我要是可以住在英国的古堡里就好了。我的朋友邀我疫情过去去英国。我说,我还没有到过英国呢,只在小说和电影中去过。我的朋友说,哪一部小说/电影印象最深?那到时候我们就按它来逛好了,反正英国大多数地方500年都没变过!

这是多么令人羡慕和神往的地方。远方和眼下同在一片土地上。

还有一个朋友这几天逛到了潮州。这朋友说到潮州,评价是:宜居,有文化,有烟火,有山水。老广州荡然无存的东西,这里比比皆是。甚至沿路担箩筐的叫卖。好多商铺门面都是繁体字。

我想起了佛山。四大名聚,有人说是四大古镇。而现在佛山的目标不是做名聚或者名镇,而是要做大城市。

我度过了十年岁月的永安路96号,坐落在一片宁静古朴的街区,窗外就是一片镬耳屋连片的旧城区。每天傍晚,我穿过电台旁边一条窄窄的小巷去散步。每家每户的小小木门和木窗透出的淡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小巷的麻石板路。大人在看电视,小朋友在做功课。

然后有一天,工人进场了,镬耳屋一间一间地被拆除了。最后的一天我从高处拍了一张照片,这么多人的家园被夷为平地,三五个执地佬在打包可以卖几个钱的旧物。

从汾江河的河边到永安路,升平路,筷子路,福贤路这一片旧城区,拆了这么多,拆了这么多年之后,除了崛起了一个东方广场的巨大怪物之外,现在还是到处破破烂烂,不堪卒睹。这名聚,这名镇的气数就是这样尽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的荒谬,这里可以做一个现实版的注脚。

历史没有如果。但是如果旧的城区不拆,各种旧街巷旧屋可以得到妥善的修缮,佛山新城在不远处慢慢发展起来,各种古灵精怪的建筑崛起,各种高尚住宅林立。想象一下这样的佛山会是多么的完美。当然,我说的是旧佛山,不是现在五区的大佛山。行走在旧城的街巷当中,各种旧屋会变身旅游民居民宿,各种小店,各条街巷,古镇风情依然,难道不比你生安白造出一个岭南新天地好吗?

如果佛山旧城有耐性捱多二十年不拆,间间旧屋都有无限升值的空间。其实广州的西关也是如此。所谓的城市规划城市发展,从来不缺乏硕士博士,最缺乏的只是有耐性之士。割禾青,搵快钱,是所有城市发展的通病,也是旧城遭到毁灭性的拆拆建建的罪魁祸首。有人讲,当地民众欢迎拆屋啵。我说,我都欢迎地铁来拆我家。难道我不想割禾青吗?拆到谁的头上,谁就是受益者。这些年,推波助澜的很多就是自己友。不要闹外省人。

“时间”是一个城市发展的关键词。

关于东山的建地铁拆迁,我看到一种论调,说这里不是什么文物,没有什么价值,只是一些年轻人的流连之地,拆了不可惜。在这些人的眼中,旧城区似乎成了普洱茶,年份越久越好,舍不得饮,十年二十年的就算啦。

现在署前路庙前直街一带的风貌的形成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吧。这正是九零后零零后至少两代人的集体记忆。不要以为生于五六十年代的人才有资格怀旧。每一代人都有怀旧的情结和权利。城市在不停地拆拆建建,现在怀旧的何止是老人家?年轻人早就开始怀旧了。

尊重一个城市里头所有人对城市的感受,是下笔决定拆与不拆的最重要的前提。假如因为年份短就可以随便拆掉,那么这个城市什么时候才有个消停的时候呢?

两千年也好,二十年也好,一个城市尤其是老城,我觉得还是一动不如一静。犹如人的一张脸,这里划一刀,那里补一块,高兴起来还换个鼻子拉张皮,这样人,想要不丑都好难。

重阳。两千年也好,两百年也好,二十年也好,故乡的老城都已经变成了远方。你我都是异乡客。等佢地两仔爷玩晒啦。

各位正在收听的是【一个人的电台】。陈扬祝各位——

好人好梦。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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