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天，有点沉。窗外还飘着点小雨，凛冽的寒风打在路旁的香樟树上，树叶一个劲儿的摇摆，就是不肯落下。 室友都出去聚会去了，路子一个人端坐在宿舍里，看着杯子里冒着的热气，一缕一缕地往上升，愣愣的，只是时不时还看看窗外，让人知道，他还醒着。 路子好半天没动静了，一双大大的黑眼睛紧紧地盯着茶杯。屋外的寒风，刮出了声响。宿舍更显得沉寂了。 路子，陷入了回忆。 这一圈圈的热气，不正像儿时的大旱烟吗？ 还记得，有那么一段记忆让路子印象特别深刻。当时，爷爷还没有去世，奶奶也还常在菜园子里干活，那一天，父亲从农田里回来得较快，家里早早的吃过了晚餐，一家子坐在屋前的大石榴树下，据说，大石榴树是爷爷出生时，爷爷的爷爷种下的，大石榴树陪爷爷度过了美好的童年，陪爸爸度过了美好的童年，还陪路子度过了美好的童年。那时候，关于夏天的记忆，最使路子嘴馋的，就是石榴了，很简单，自家的石榴不用买。 一家子坐在大石榴树下，大人们心情都特别沉重，只有天真的路子，拿着兜儿里大个的石榴，默默地啃着。 “快开学了，到底让不让孩子继续去学校读书呢？家里穷，父亲的病需要花很多钱，路子又这么笨，在学校，又不学好，不如就让他待在家里我亲自教他。”父亲一边说，一边抽着大旱烟，烟儿一圈一圈的从父亲的嘴里、鼻孔里窜出来，四处游散。爷爷也出来了，躺在树下的竹椅上，也抽着大旱烟，还不停地咳嗽，那声音，就像是被蚊子误闯进耳朵里发出的“嗡嗡”声。 “还是让孙子读书去吧，孩子的前途要紧！” 爷爷抽了一口烟，紧闭着眼，烟雾持续缭绕。 “哎，我这病，治也治不好啦，乡里的老中医说，我这是顽疾，要到大省城去接受良好的西医治疗，才有可能彻底好转，喝中药，只是暂时缓缓，没用的。” 爷爷又抽了一口烟，烟儿一圈一圈地萦绕着刚刚从他的嘴里吐露出来的话语。 半响。 “我想啊，这一副中药喝完后我就不再治疗了。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再治也就这样了，还是让孙子读书去吧，儿啊，不是我说你，孩子的前途要紧啊！难道你想你的孩子也一辈子窝在这个小村子里？” 爷爷摆摆头，又抽了一大口烟，看看孙子，看看儿子，便不再言语。 母亲看看父亲，再看看路子与公公，默不作声。 父亲抓着大旱烟的手停了下来，“爸啊，我不是不想让娃儿继续读书，只是你也知道，家里实在没钱，你的病得看，你操劳了大半辈子，还没好好地享清福，怎能说那样丧气的话呢？不行，绝对不行，您老的药必须按照老中医的药方，按时吃，至于娃儿读书的事，我再另想法子。” 父亲愧疚地看了看路子，又把目光转向了正在看着孙子的爷爷。 夜里的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满天的星星，却莫名的透露着些许的落寞，路子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望着天，眼睛微微红了。都说农村的孩子早当家。尽管路子才10岁，但父亲与爷爷说的话，他却都懂，都明白。爷爷希望他好好读书，将来能有一个好的出息。爸爸希望爷爷的病快点好起来，希望他能享享清福。 路子暗暗地发誓，暗暗给自己打气，“未来，我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走出小村子。一定要让爷爷奶奶，父亲母亲过上好日子。” 此后没多久，一天，母亲去唤爷爷起来吃早饭的时候，爷爷已经永远地闭上了双眼，再也醒不过来，至此，再也没有人帮路子做小木马，做竹蜻蜓了。母亲告诉路子，爷爷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爷爷是微笑着走的，走得很安详。 连续几天，路子和奶奶都很难过，看着家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大人们满怀着悲痛，却要装出一副对谁都友好的姿态。 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都还记得那个晚上，记得爷爷对他的厚望，记得一圈又一圈的烟儿，更记得，那个努力的誓言。 电话铃响了，路子缓过神来，是父亲打过来的， “喂，路子。” “喂，路子，在干嘛呢？今天学习怎样？北方天气转凉了，记得多穿点衣服啊！” 话筒里传来熟悉又亲切的声音，驱走了方才的寒冷，路子的心里倍感暖和。 “喂，爸，我好着呢，刚吃完晚餐不久，在宿舍里休息呢。家里面天气变化怎样啊？冷吗？” “家里啊，还好呢，就是风儿挺大的，嗖嗖地就过去了。”父亲像个老顽童，话语之间透露着轻盈。 “路子呀，前几天你妈在菜园子里洒满了你最爱吃的香菜，等着你过年回家呢。” “还有啊，几天前，你大伯在山上打了几只野鸡，特意送了一只给我们家，我给你留着的呢，小时候，你最爱吃野鸡肉了。” “村里的鱼塘也干了，今年的鱼不是很多，每家都只分了点，不过，村里人都知道你爱吃熏制的小鱼，就特意多分了我们家一点，这些啊，都给你留着的。” “还有啊，……” 刚从回忆里醒过来，又听到年迈的父亲给自己说村里的事儿，路子的眼睛早已经湿润了。 他是村里唯一走出来的大学生，自从爷爷过世之后，他就彻底改变了，不再是老师眼中不学无术，烂泥扶不上墙的坏学生了，相反的，在老师眼中，路子成了一个品学兼优，被认定将来肯定有大出息的三好学生。不仅是因为他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经常帮助自家孩子做功课，更是因为路子是一个孝顺的，懂事的孩子。很多时候，父母在农田里劳作到很晚才回来，放学回家后，他见屋里没人，总会先去问候躺在病床上的奶奶，然后，自己生火做饭，当父母回来时，一餐平淡的家常饭已经做好了。农村人不讲究那么多，能吃饱就行。 后来，他上了中学，跑到离家十几里外的乡镇去读书，尽管回家少，与村里人接触的机会少，但是，村里人对他的印象依旧如小时候那般好，村里人去乡镇办事的时候，都会从自家稍点吃的给他带去，因为，路子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能上初中的孩子。 再后来，上高中了，路子很争气，考上了县城里的重点高中。每个月都要到离家几十里外的县城去读书，他更加优秀了，他是村里仅有的四个上县城重点高中的孩子之一。村里人还是很照顾他，每到县城，总会给他带点自家菜，村里的人朴实，嘟嚷着吃着自家的菜心里踏实。 而今，路子上了大学，每学期都要到离家千里之外的大学去读书，他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他很优秀，是全村的希望，是全村几百号人的骄傲，村里人也总是会时不时地送些吃的给他的父母，叮嘱着给路子留着。 父亲挂了电话，路子站起身来，慢慢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刺骨的寒风刮过他的脸颊，钻心的寒雨打在他的脸上，和着慢慢下滑的泪滴，流过他的心田。 仿佛，他又看到了自家门前爷爷和父亲正在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商量着些什么，只是这一次，他们离得太远…… 家里温暖吗？父亲母亲在想念孩子吗？ 呼啸的北风是否正在肆虐的摇晃着家门前的大石榴树？这棵树能否继续度过恶劣的寒冬？能否在下一个即将到来的春天发芽？能否在下一个夏天结出给村里孩子欢乐的石榴呢？ 风一直刮，雨一直下，路子想家，路子为了梦想，暂时不能回家。 路子知道，有一天，梦想实现了，自会有一个更美好的家，还会有一个更美好的村庄，一个更美好的故乡。 作者木叶授权吧啦原创文学发布。本文由作者同意授权吧啦原创文学申请原创保护，其他平台转载此文会默认此原创标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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