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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桐花落的时候

 落笔天涯 2020-10-28


凌晨两点半,想写一封信给你。但我不写也不寄。

从此,这个瞬间就是一个纪念。

你若收不到这封信,你便也就不知道,你便可以完整。

如此,我也是完整的。

                                                                                             ——   安妮宝贝

    她喜欢梳直发,抽烟,白天睡觉,晚上画画。

    她有一双很大很空灵的眼睛,是猫的琥珀色。阳光下,这眼睛是慵懒、倦怠的;而在安静的夜晚,这眼睛就会放射出夺人的光芒,像一池冷凉的湖水,幽深,熠熠。夜色越是深沉,那眼睛里越是会探出几丝藤蔓......只有此时,她的思维才野性、有韧度,喜欢跳跃。

    她想象几米一样成为一个出色的绘本画家。她喜欢白色,却不喜欢在画中留白。她的画板上更多的是毛簇簇的白色花朵,或是蓝紫色的桔梗花,只一朵、几小朵,开的零星孤单;亦或是一丛,一大丛,开的泼泼洒洒。花朵外,常常是一片片的墨青色。

    这样的画当然很难卖出,她还很年轻,笔法稍嫌青涩,也很少得到名家指点。她却固执地在每个夜晚,任自己的情绪像齿轮一样,一扣咬着一扣,继而,生出无限的能量,凝聚在她的指尖。

    黎明的时候,她喜欢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水温热温热的,她微闭了眼睛,开始哭泣,想他。

    那个男人,她用心爱了许久,从最初的相知相吸,到最后的纠缠痴迷。从来,爱情的戏都需要男女两个主人公做主角,一招一式,总要相互承和。他也是爱她的,相爱一年后,他白天在商界里忙得身心俱疲,夜晚收敛起翅膀后,就回归到这个小巢,只是,他困了,她正醒着,他走了,她刚刚睡熟。

    逢着休假日,早晨,他就和她一起赖在窄窄的床上。

    她很疲倦,浅浅地睡,表情慵懒妩媚,薄薄的蝉丝睡衣有点凌乱地压在身下。他贪恋她身体的暖和软,她也不拒绝,在暖暖的阳光里任他色色地噬食。她的胸很饱满,俏皮地突兀着,让他发疯。情欲燃烧到浓烈时,她却总会适时地惊醒,轻轻地推拒,他便想起当初的约定,给他钥匙的那一天,她说:“我们只可以用上半身相爱,等到你肯娶我的时候,我再把完整的自己交给你。”

    日子久了,他的下半身开始发烫,心却开始渐渐发冷。五月的一个黄昏,他终于鼓起勇气向她求婚。她内心的喜悦刚刚袭上嘴角,就被他后面的话语逼仄在喉间。原来,他不喜欢她选择的职业,他说:“为了我,可以放弃吗?”

    她思量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在将他推出门外的时候,她回头看见窗外的那些油桐树,开始一朵接着一朵,前仆后继地大片大片地飘落,那花,其实落了有些日子了,只是她沉浸在黑夜里,不曾得见。

    她不知道,她多次的小拒绝会是一种暗器,一枚一枚地早已伤害了他。

    仍旧是简简单单的生活,画画,卖画,日子简单而寂寥,青春华丽而有些奢靡。偶尔在某个子夜时分,就突然很想他,便拨通他的电话号码,听到他的声音,又迅速地挂断。他总是很快就回电话过来,声音倦倦地问:“还没睡啊?”原来,他还是在意着她的,还在爱着她,她便很开心,收拾起坏情绪,精神饱满地作画。

    半年后,他的电话在夜里却再也打不通,打听了很多人,大家都说他在恋爱,正准备结婚。

    她还是辗转向别人讨来了他的QQ号码,加了好友。

    他的空间开始一点点喜庆起来,大大的红色背景,是新娘嫁衣的颜色。他尽情地晾晒着自己即将得到的婚姻,两个人之间的日常琐事都被包裹着粘稠的蜜糖在文字里发酵,甜的人心里发腻。

    常常在子夜,她点开他最近更新的相册和日志,他们微笑的眉眼,流淌着幸福的甘泉,有点潋滟,竟是风光无限。

    还是忍不住,她主动向他道歉,求他回头。他在电话的那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要结婚了,希望你也早日找到幸福。”她呆呆地挂断电话,原来,男人感情的后宫,早已有人做了皇后,她不曾有过名分,虽然,她爱他的上半身里,有一颗谦卑而善良的真心。

    她终于失去了他。她的青春还是一只丰润水灵的蜜桃,内心却枯败如染了霜的白棉絮。好在不久,终于有人发现了她这块璞玉,邀她去另一个城市参加一次长期的培训和学习。她潜藏的那些性格里的美渐渐地被发掘开发出来,她原是有天赋的,是适合和有能力摆弄和调教好那些画布和颜料的。她开始小有名气,和很多家画社签了约,生活的境况也慢慢地丰盈了起来。

    她是在三年后的初夏回到那个有着油桐树的城市的,六月的城市街道边,种植了很多的高大油桐树,白净的油桐花,硕大而饱满地,一朵朵镶嵌在树冠之上。

    站在那个展馆的门口,她等着一位朋友的到来。忽然,一辆车在她的面前停下,她没想到,从车子里下来的会是他。

    他微笑着说:“我还保留着你的钥匙呢......”

    她辞了朋友,和他一起回到那个曾经的小家,屋子里有淡淡的灰尘在空中漂浮,她的喉咙里有些堵塞,想咳嗽。

    她没有想到这个男人还会说爱她。他过的并不好,生活是一团由小荆棘编织成的麻绳,他在她的面前摊开手掌心,说自己浑身都是伤痕。

    他说他很想她,想她的温润与迷离,她的野猫样的狐媚与俏皮,他还试图走过来抱紧她,她的心开始怦怦跳,他眼睛里的英气和桀骜不驯依然强烈地冲击着她,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潮湿和恍惚。

    很突然地,外面就起风了。六月的天气是娃娃的脸,刚刚还晴空朗朗,这一刻便乌云密布,窗子在风中发出痛苦的呻吟,让她不得不从他的磁场里挣脱出来。她去关窗,却被窗外的景色震动得惊惧在那里。

    窗外,正飘着雪白的花雨,宛若天降雪花,整批整批的油桐花整朵整朵地从枝头坠落,从没想过,这坠落是如此的凄美,不做任何的短暂停留。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他在背后问:“我们还能不能回到过去?”

    她便笑了,让他看向窗外,她说:“爱已不完整了,又何苦!”

    故事的最后,他们还是没有在一起。

    那一天,她送他离开那个公寓,在门口,他将钥匙交还给她。她无声地接了,又送他到楼下,静静地看着油桐花一朵朵落在彼此的肩上,看着他一步步的走远。

    其实,她很早就知道,油桐花本是雌雄同株,它们在树上相亲相爱,互传花粉,雌蕊再开始结成一个个油桐果。而结成油桐果需要很多的养分,所以伟大的雄花就说,一起飘落,离开这个树,把所有的养分留给雌花们。

    “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原来,爱情是需要耐心和付出的,爱人的心,本是白色油桐花蕊里的那一抹嫣红。

许,他若有所坚持,他定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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