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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油桐花又开

 昵称rKe30tPN 2022-05-04 发布于湖南

      节令已到春暮,远山近郊的田野坡地又有了一揽无余的绿。当花讯一波接一波地告慰春风,抹去严冬遗留的萧瑟时,山坡上的油桐花,在春夏之交的缝隙里,正合时宜地点亮花候的梦和我的眼眸,并勾出关于油桐的许多记忆。

       少时,听到邻里家长教斥孩子:“要你读书,你要去爬桐子树,大了徒伤悲。”眼前便会产生倚攀在油桐树上,晃晃悠悠闲荡的情景。

      我们喊油桐树的土话,叫桐子树,桐子叶,桐子花。那时候的桐油非常珍贵难得,娘和伯娘们等当家主妇们,总是把能得二两桐油的乐呵挂在脸上。大伯父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斤桐油,显摆似的把家里的木盆木桶都搬出来涮,害得伯娘婶婶这些妯娌们,这个大咧咧、那个怯生生的都去向大伯讨要。拿去做什么?——用沙子加点桐油炒出来的花生和红署丝,不仅颜色亮黄,味道还格外香。正是在那时,我见惯了放久了的桐油沉淀后金色粘稠亮晶晶的样子。曾偷着用木棍去沾上桐油点火玩,却招来父亲严厉的呵斥,因为当时住的是木房子,一旦失火,后果不堪设想。

       新压榨出来的桐油是橙黄的液体,大伯是唱丧歌的好手,知道家里有七老八十的人家,都会藏着一斤或几两桐油。大伯说:“这东西难弄到,用桐油照后代,照去路才更通达。”这是我那时感知到的桐油的“魔力”。因此,才去留意人死后停灵的堂屋,棺椁下点的一盏黑不溜秋的灯里,燃着的是桐油。

       还见识过桐油的另一种用途:把陈久了的桐油加热溶解,用醉鱼草的嫩叶烧成灭,再加上一粒黄豆大小的杏土(砒霜)混合,可治顽固性皮肤病。但那个痛就如在身体上活生生剜肉,是不可尝试的。

      油桐的叶子有长柄,且宽阔浓郁,是放羊时最好的遮阴处,若嫌地上的蚂蚁蚊虫骚扰,便可攀爬到树上横坐侧躺。油桐树是最好攀爬的树,因它的枝干紧实,又虬劲地横生竖长,断枝处结的痂更是粗大,很利于落脚攀登。以至于爬到树梢顶端,都不怕枝条断掉摔下来,亦可躺坐随心舒展。邻家男生,可以用脖子枕上一个枝头,双脚脚后跟勾着另一头的枝头,让身体完全悬空般“炫技”。也有调皮的捣蛋鬼,见有女生栖在树上安静发呆,便几下跃上树来,抱着树干左右摇晃。正有清风徐来,高昂悠扬的歌声自稠密的油桐树上飘出,叶子的摩擦微舞,是最好的伴奏和伴舞,可以使整个山林陷入浑然天成的欢畅。

      每到夏至浓深,农事闲了下来,每家的父母便背上在五月天收割的当季麦子,去镇上的碾房,把麦子磨成粉。看着大人挑上麦子去了镇上的孩子,在馋欲的驱动下,不用大人叮嘱,便会自觉地早早上山,采摘油桐的叶子了。

       和面是有学问的,娘和伯娘们总是争论,冷水和更好吃还是热水和更好吃,往往都没有结论。但桐子叶粑是那个时候每家的孩子都爱的美食。而最难忘的,是娘用桐树叶包好放了馅的面糊,放在洗净的铁锅烙熟的味道,叶子、小麦和白糖花生馅混合在一起的那个香,让我至今难忘。现在每每忆起,提着桐子叶长长的叶柄垂涎欲滴的情景,都有小确幸暗暗涌动。有时,会心念一动想要安抚味蕾,便也采了桐子叶回来,有模有样地做几个麦粉粑,却哪里还找得见当年的滋味?思来想去,桐子叶是不会变的,变了的是麦粉不是自己种的麦子磨的粉,是味蕾产生的骄纵使然。

       可以说,油桐树和它的叶子,果实,都是年少时快乐的源泉。而喜爱它的花朵,也是在旧时厚积来的。

       每年的五月初,正是中稻播种到秧床的时节,“避开'冻桐子花开’才播种。”是父亲回答村里叔伯们最常说的话。

       桐子花雌雄同株,叶子还刚萌发,花竟怒放满树,它的花瓣是米白色,向里有淡红色脉纹,子房日密被柔毛,花蕊黄色。乍一看,它并不起眼,当你细细打量,才觉得它越看越像小家碧玉,耐磨耐看的样子,能在一瞬间,打动到你心里的某处柔软。

      而当一夜风雨骤停的清晨,你若去到油桐树下,那铺陈一地的油桐花,定会用凄美掠夺你全部的讶异和感动,还有伤感和惊叹——
“原来满树花仙落,血染芳心何处归。”让你留也不是,却又不舍离去。

      情窦初开花解语,相见无言自难忘。“情窦初开”是油桐花的花语,“相见无言”未恨晚是我对它的态度。喔,花意入心,入魂,满怀热爱,赋予油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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