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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久兴//随笔:乡下老屋

 百荷书房 2020-10-28

乡下老屋


文/郭久兴


人生有故事,房子也有故事。


我乡下原来的那栋老屋就有不少的故事。


老屋最初叫杉皮屋,直到许多年以后没有了杉皮的影子,不断有新房子取代,这叫法仍是未改。大凡走进岭东地域一问杉皮屋就知道它位居何处,说明多少还有点儿名气。听前辈讲,明万历年间,郭氏兄弟从万载田下迁入岭东㘵上一带居住,在紧靠下㘵的地方发现有几间土坯房已人去楼空,仔细一瞧屋面上竟无瓦片全部采用杉树皮覆盖,遮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郭氏问明情况感觉不错,便毫不犹豫的选择这里安顿下来。后来他干脆买下此屋,也就成了这栋屋面上盖着杉皮的房子的主人。



说来挺有趣,先人对屋场的命名就跟取人名一样,不少是因时、因景、因事而想象出来的。春天里出生的女孩一般会取名春香,男孩则叫春根,冬天出生的干脆叫雪兰或冬生。离我老家不远有一屋场因为年年添丁,人丁兴旺,所以就把这里称作“人兴山”,后来又谐音为“仁兴山”。还有个屋场叫“雷公楞”,以前称“王家里”。咸丰四年屋主王氏去世,因其无后人由仁兴山郭氏料理后事。安葬时突遇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在场人均被惊愕。事后郭氏在此定居,改“王家里”为“雷公楞”以示纪念。我所在的这栋老屋因是杉树皮盖的,自然就喊“杉皮屋”了。


后来又过了许多年,随着家庭经济状况逐渐向好,屋主后裔将“杉皮屋”重新修缮了一番,揭去杉皮盖上瓦片,外墙也用石灰纸浆粉刷了一遍。房子的外观尽管比以前好看多了,但“杉皮屋”这名字却未更改,或者认为根本没必要更改。


 

解放前几年,“杉皮屋”成为本乡大庄下一陈姓财主的庄屋,专门用于收取佃农租谷。土改时庄屋被政府没收重新分配给缺房户居住,仁兴山郭冬生及我祖父郭清发均在其中。从此,他们成了“杉皮屋”的新主人。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杉皮屋”共有大大小小10余间房子,约有2亩多土地。郭冬生搬回仁兴山以后,常住这里的就只剩我祖父等4户人家。


因房子的外墙粉得雪白,用来写宣传标语最为合适。一幅是“总路线万岁,人民公社万岁”,显然是1957年搞大跃进时留下的。另一幅“房中无人要锁门,犁耙用后要收捡”,纯属温馨提示,不带任何政治色彩。两幅标语都是用毛刷书写而成,字体红色,清新飘逸、挥洒自如,真不知出自哪位民间书法家之手。


有一年夏天,一个多月久晴无雨。眼看禾苗快要枯死,生产队长急得不行,打算出高价请人打井抽水灌溉以解燃眉之急。这时,住在我隔壁的考明伯传出话来,说不出两天就会下雨。大家将信将疑,问其缘由,他不紧不慢地告诉大家:“我家厅堂的基脚处有块石头,经多次验证此石干涩则晴,渗水必雨”。果然从次日开始,一场瓢泼大雨连续下了一天一夜,人们欣喜若狂,都说杉皮屋里竟然藏有天气预报的奇石,考明伯功劳不小。



杉皮屋一侧有口很深的水塘,几十年来从未“打坏”(意为淹死人)。我姐雪兰5岁的时候去塘边洗尿片,不小心滑落塘里而家里全然不知,就在这生死攸关之时,我隔壁堂兄似乎潜意识的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一个箭步冲向那里,硬是把已经奄奄一息的姐姐救了起来。还有一次,我这位堂兄的儿子与几个小伙伴去塘里游泳,伙伴们都上岸走了他却不见了踪影。这时恰好路过此地的一位肖姓小伙子发现情况异常,顿感大事不好,毫不犹豫地跳入塘里将已经沉入水底的落水者抱上了岸。而此时落水者几乎没有了生命迹象,于是大家采用土办法将其伏在牛背上,借着牛的体温把肚子里的水全倒出来。一番功夫,落水者终于起死回生捡回一条性命。


风水先生解释说,此水塘淹不死人就在于杉皮屋后面那棵大樟树会显灵气,树中间伸出的两根枝桠就像人的手臂,将杉皮屋揽在怀里,呵护着这里的男女老幼驱灾避险,平安无事。


当然,大凡有人居住的地方邻里之间总难免会遇上一些让人郁闷、尴尬的囧事,烦心事,杉皮屋也不例外。以前我家里的那半间仓房就属于这种情形。



说起这事与我爷爷嗜酒成瘾不无关系,而住在我隔壁的庚才叔(绰号麻糍拐)恰好会酿酒,于是爷爷成了他家的常客,时间一久两人不分彼此,无话不谈。一次,隔壁又热情的把他请过去,二人边喝边聊,随着醉意渐浓对方提出:“叔公,我家人口多住不下,你靠菜园的那间房子能否让出半间给我?”


“不行哦,你没看见我家房子也不宽松吗?”处在半醉状态的爷爷实话实说,有点不太情愿。


对方又紧接着补充道:“要么这样吧叔公,等我以后有了房子退还给你便是。”


听说能将房子退还,爷爷的口气顿时软了下来,加上此时正喝着人家的酒,怎么好意思拒绝呢?!就这样,爷爷不顾家人的反对把一间总共不到20平方米的房子按纵向一分为二隔成两半,将另一半拱手让给了这位叔侄。


后来这位叔侄因病早逝,双方也未留下什么字据,等于口说无凭,半间仓房也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对方名下的资产。


谁也没想到,爷爷去世以后这半间仓房竟然成了一个历史遗留问题。


仓房被划分以后各归其主,如何使用双方都不便干涉。我清楚的记得,最初这半间仓房分给了我火才叔,隔墙只砌了不到1/2高,这边住人那边却关了几条肥猪,后来仓房这边改成厨房,那边仍是关猪兼做厕所,每日臭气熏天叔父一家却只能忍着,敢怒不敢言。就这样僵持了几年,我叔父终于忍无可忍主动提出把隔壁半间仓房购买过来。然而由于价格上互不相让,此事又被耽搁下来。



直到2011年冬,我决定回老家拆除旧屋重新规划新建一栋钢筋水泥楼房,将母亲从城里接回乡下安度晚年。新房子动工之时,半间仓房的问题又摆到了面前。仓房虽已倾圮,但这块土地并非我所有,不把事情处理好新房子就无法施工。为此,我找来对方商量并提出解决方案,最终在双方都能接受的前提下采取土地置换的办法使问题得到解决,双方皆大欢喜。


一个上两代人遗留下来的老问题总算在我的手里圆满得到解决,一桩囧事终于变成了好事。其实,这本来就是一件并不复杂的事情,假如当初双方都肯在价格上作出让步,何至于把问题拖到现在才了结呢?!


其实,在这栋钢筋水泥楼房建成之前我家老屋已经有过一次扩建。那是1974年春,在旧房子实在容纳不下的情况下,父亲靠着手头仅有的300元钱,领着我们加紧了新建住房的步伐。



父亲没日没夜的踩土砖,挖墙基,检石块,到香炉山一带采购枫树、松树请木匠锯成桁梁、檩条,再从山里抬回,父亲、我、大弟三人连大年初一都未休息上山扛木料。那时候的枫树、松树并不很贵,一根直径2米多的松树五块钱左右就能买到。钉檩皮本来是要用杉木的,我父亲筹集了60多根杉木,谁曾想村妇女主任袁某领着一帮人来到我家里,硬说这些杉木来路不明,采取强行手段搬走。我父母好话说尽甚至下跪求情也无济于事。无奈之下,所用檩皮只好用松木代替。整栋房子几乎没有一根杉木,全是枫树、松树、株树等杂木。


令人称奇的是,这栋房子的松树门架后来全部被白蚁侵蚀,成了粉状,而同样受白蚁青睐的松树桁梁、檩条等却未光顾完好无损,一直没有坍塌下来,直到2014年将其拆除为止。


老家的这栋土砖屋虽已拆除,但我将它的原貌拍成照片并做成展牌挂在我现在的新屋墙上,形成新旧对比,成为永久的纪念。每当看到这些照片,我就会想起我的父亲母亲,想起为此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弟,想起为建造房屋被土砖砸中腰部差点丢了性命的幼兰妹妹……



2016年的一个冬日,我的师范同学彭亚松到我乡下老家做客。环视四周之后他无意中说起,“这屋场好啊,像个墨砚形,要出秀才的”。说罢面朝着我会心一笑:“你还正是这杉皮屋的准秀才呢”!

作者简介:


郭久兴,男,汉族,江西万载人,大专文化,中共党员,1955年重阳节出生。为图吉利,被祖父取名为久兴,意为永久兴旺发达。


1975年当民办教师时发表第一篇散文《育棕记》,1982年宜春师范毕业继续任教两年,尔后进入县委机关工作,先后供职于县委对台办、组织部、水务局、文联、文明办(归口宣传部)、广电局、文广新局等党政部门。1984年接触摄影,从此坚持一手拿笔,一手端相机,至今累计在各级报刊、网站发表文章及图片2000多幅(篇),获奖甚多。2006年11月赴北京人民大会堂参加新世纪之声《爱我中华》活动表彰大会,被授予“爱我中华共创和谐优秀新闻文化工作者”,受到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2005年12月加入江西省摄影家协会。主编大型文集《名留万载》、《岁月存真》,分别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和中国文化出版社出版。另有《万载欢迎你》、《和谐万载》等多本画册推出。个人文集《心路》即将出版。2015年9月享受副处级非领导职级待遇退休。

单  位:江西省宜春市万载县文广新局
微  信:A139705496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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