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人们这么愚蠢？

《豪斯医生》第六季第8集中，一名原本从事应用物理学研究的天才，因为想要和智力平庸的妻子生活在一起，选择大剂量服用右美沙芬（Dextromethorphan）来使得自己变得更笨。

右美沙芬常见于止咳药中。当时我和朋友还在讨论，除了大剂量服用止咳药，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人变笨，但又不损害中枢神经系统。

那时我灵机一动，直言，只要爱国就可以了。

显然，那时我和朋友之间的对话，并不能透露给大家，否则会冒犯许多人。而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那时我冒犯的人，显然太少了。所以，我今天想换个说法，试试能不能冒犯更多的人。

总之，让人变得更愚蠢，同时不损害中枢神经系统的办法，不仅仅只有爱国。

其实，只要我们去“相信”，就足以变得愚蠢了。

爱国仅仅是相信你所处的国家值得被爱，这只是“相信”的一种表现而已。实际上，我们还可以相信很多东西。相信某种宗教，相信某种政治意识形态、相信某种道德规范立场、相信某种都市传说、相信某些超自然现象、相信某个人说的话、相信某本书上的文字、相信下一把骰子的点数一定大于3点……

只要我们对于某种东西坚信不疑，那我们就会变得足够愚蠢。

“这个世界的问题在于，聪明人充满疑惑，而傻子总是坚信不疑。”罗素想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因为，一旦我们对于某种东西坚信不疑，我们的视力就会下降，看不见任何反对那个东西的证据。我们的听力也会下降，听不见任何反对那个东西的言语。

我们的神经系统对于语言文字信息的处理能力也会下降，就算我们看见或听见了一些反对性证据，我们也会将其甩在一边，贬低它们的重要性，甚至无视它们的存在。

严格来说，智力和身高一样，呈现正态分布。特别高和特别矮的人都很少，大多数人都在平均身高附近。特别聪明和特别笨的人都很少，大多数人的智力都在平均值附近。

换言之，大多数人并不愚蠢。大多数人只是平庸而已。

但这里说的“愚蠢”并不是指“智力发育迟滞”这种疾病，而是指一些行为。亚里士多德会表现出这种行为，牛顿会表现出这种行为，爱因斯坦会表现出这种行为，乔姆斯基也会表现出这种行为。我们这些未曾在人类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的普通人，自然也会表现出愚蠢的行为。

换言之，每个人都是愚蠢的。或说，每个人都会表现出愚蠢的行为，毕竟我们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坚信不疑的东西。

问题来了，如果每个人都是愚蠢的，那么我们人类又是如何取得如今的成就的呢？一大群蠢人怎么可能把人类送上月球呢？

显然，一大群愚蠢的个体所组成的集体并没有那么愚蠢。

法国的两位学者，Hugo Mercier 和 Dan Sperber 认为，人类的理性本来就不是用来追寻真理或知识，不是用来建构模型和做出复杂推理的。理性这一能力起源自人际互动，主要用于向其他人类证明自己的行为或信念的合理性，同时评估其他人给出的论证和解释是否合理。

根据他们的理论，当人们在评估自己脑中已有的想法是否可信时，标准是非常宽松的。许多愚蠢的想法因而保留了下来。但是，当人们评估其他人脑中的想法是否可信时，标准就变得严格了。那些愚蠢的想法就没那么容易幸存了。

所以，当两个愚蠢的人在一起互相讨论，为自己的结论给出理由，试图采用不同的证据做出论证时。两个人最终会变得不那么愚蠢。

这就是为什么要有科学院或者科学共同体的存在。仅仅凭借牛顿这一个天才，我们是搞不出什么成就的。我们需要一大群类似牛顿这样的天才。每个天才脑中都有许多愚蠢的想法，虽然他们自己发现不了，但一旦说出来，就会被别的天才发现。于是乎，在团队合作中，优质的思想便会越来越多，愚蠢的行为也会越来越少。

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我们和其他人待在一起，彼此多沟通交流，就会变得不那么愚蠢呢？

并不是。比如，假设我对某种意识形态坚信不疑，而我身边也围绕着同样对这种意识形态坚信不疑的人，那我们之间的讨论并不一定会让我们变得更聪明。我猜想，这甚至会让我变得更愚蠢。

只有和那些有着不同声音的人，经常一起理性地讨论问题，我们才有可能变得更聪明。

在那里，大家都拿出彼此认可的证据，都依照有效的演绎推理模式或强有力的归纳推理模式，做出可靠的推理。当意见不合时，大家会去澄清那些模糊的概念，试着约定出一个大家都同意的定义。大家会去观察和探究这个世界，弄清楚事实究竟如何。大家会去协商和谈判，试图在不同价值观之间做出调和。大家会去绞尽脑汁思考，看看那种问题解决方案的成本更低、收益更高。

只有这样，我们才会变得更加聪明。或者，至少变得不那么愚蠢。

幸运的是，这是我们人类一直在做的事情。

不幸的是，这并不是所有人类一直在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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