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锷给小凤仙提过两句诗：自古佳人多颖悟，从来侠女出风尘。 上海有名交际花，叫施丹苹，也可以用这句话来形容。施丹苹这一生虽风尘苦多，命数难说，但也实实在在说得上无愧于家国天下和他人自己，真是名奇女子。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施丹苹第二次遇到周幼海的时候，几乎没认出他来。前一次他们在日本初识，彼时周幼海是周公馆的大少爷、'四大公子'之一，此时已成了阶下囚之子。 周幼海的父亲周佛海因汉奸罪被判无期徒刑，周家也败落了。施丹苹此时在大上海交际圈风头正盛。 那些有名的交际花都要被她压一头，穿的是云锦皮草，住的是富丽堂皇的景华新村23号，来往的更是达官显贵，并未把这落魄的周公子放在心上。 哪料到第二天清早，有人送来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上附卡片一张：'重逢是美好的开始。周幼海'。  丹苹初起并未理会，但礼物、鲜花、巧克力源源不断地送来，同时还有一张张卡片：'丢掉醉生梦死的现在，迎接灿烂光明的未来。周幼海'、'共同艰苦努力，共同创造美好未来。周幼海'…… 施丹苹摸不清这是什么套路，觉得这不是自己见过的那个花花公子，出于好奇，她答应了周幼海的约会。 二人约会时，施丹苹见周幼海仅仅点了些普通平常的西餐，不似从前那样铺张，只是想他不过是家里日子没有从前好过罢了。 没料到周幼海接下来对丹萍真诚地劝解，让她脱离风尘，之后必定会有美好的未来。施丹苹没想到几年不见周幼海洗心革面。 顿生好感，也没想到此时的周幼海在从事地下党的情报工作。两人长时间的接触发现彼此都是那个自己梦想中的伴侣，没多久就订婚了。  莲出污淖不染泥周幼海的母亲杨淑慧是上海总商会主任秘书的女儿，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富贵小姐，听到儿子要娶一个交际花，她十分不高兴。 毕竟周家曾经在大上海也显赫一时，不过杨淑慧毕竟算得上新女性，主张婚恋自由，也没有强加干涉，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门第观念深重的周佛海身上，希望他能劝劝儿子。 在母亲的吩咐下周幼海带着施丹苹到南京看望狱中的父亲，出人意料的是，周佛海不仅没有嫌弃施丹苹的出身，还嘱咐到儿子今后就交给丹萍了，这让两个新人喜出望外。 订婚后，周母不许施丹苹再当交际花，也不能出去登台唱戏，然后买下一幢豪华公寓让施丹苹搬来同住。 想着周佛海在狱中避避风头一两年出来后就举办婚礼的两人没想到，1948年2月周佛海在狱中病亡。  周母要二人守孝三年才准结婚，周幼海当然不从，此时他正忙着与田云樵从事地下党情报和策反工作，并不愿意将婚事再拖。 周母与周幼海僵持不下后，斩钉截铁地说：'如不守孝，就披麻戴孝，在灵堂成亲。'于是，一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婚礼开始了。 灵堂内白幔挽联一片凄清，麻衣重孝的周幼海和施丹苹就在母亲的哭喊声中跪下，向着堂上周佛海的棺材磕头三次，转过头来，又向大哭的周母三磕头，礼成，二人这就结为夫妻了。 没想周母瞬时收起哭声，告诉刚成婚的二位新人立马回家，再办一次婚礼。 到了家中，周母和二位新人都脱去丧服重新梳洗，丹萍换上一身红旗袍，又再和周幼海拜了一遍笑语盈盈的周母。 当夜，周母取出一枚璀璨的24克拉的钻戒套在丹萍的手上，作为新婚的礼物送给丹萍，哪怕是见多识广的丹萍，也被这阵仗吓得说不出话来。  周家如今经历如此大的变故，丹萍对幼海仍不离不弃，可见并不是贪财不义之辈，周母感受到这个女子出淤泥而不染的不凡之处。 自古侠女出风尘施丹苹从前爱好京剧，每日都请琴师到家中吊嗓，常以票友的身份与戏曲报《罗宾汉》编辑王雪尘合作登台，也结识了很多如作家苏青这样爱戏的上海名人。 这样的戏痴，想必定不会错过京剧大师程砚秋上海的演出，程砚秋到沪表演过一出早年的代表作《红拂传》，讲的是'风尘三侠'李靖红拂女夫妇和虬髯客结义的故事。 '自古侠女出风尘'施丹苹、周幼海和田云樵也在当时的上海演了出《风尘三侠》。 施丹苹与周幼海结婚后，逐渐得知了丈夫在从事地下工作，周幼海告诉丹苹一定要保密，夫妇二人商议后向周幼海的母亲借了钱，在中央商区租了写字楼，作为地下工作的秘密据点。 丹苹自此告别从前的繁华安逸，一心跟着丈夫进行地下活动，夫妻二人策反了警备科长陆大公，将母亲给的钱财宝石都交给组织。  一次，因地下组织不便出面，丹苹便承担起购买短械的危险任务，利用做交际花时结识的大量人脉，丹苹找到了卖主警备司令部的乔奈少校。 乔装打扮后的丹萍每次单枪匹马去交接，贪财的乔奈备货，丹萍提着钱，到场银货两讫，就这样，丹苹几个月内弄到了几十支短械。 田云樵时任上海地下党策反委员会委员，平日都是他单线与周幼海联系，这一次，他们精心地布置了一个计划。 由夫妇俩前往虹桥疗养院以探望父亲老友的名义进行营救民主人士的准备任务。何其危险的任务，那里守备森严，一旦暴露将插翅难逃，周幼海和施丹苹还是去了。 他们通过拉家常躲过了特务的监视，成功将营救计划透露给被软禁的民主人士，然后由田云樵带领队伍救人成功。 丹萍从前哪里过过这样的日子，虽然每次完成任务回到家，她都吓得直冒冷汗，但从未说过苦或者怕，也没想过要回到从前风花雪月的奢靡中。  1949年5月，周家所住的公寓被残军占领，周幼海教会丹萍射击，二人各拿一把短械守在大门口以自卫，就这样守了几天，上海解放了。 苏三离了洪洞县'想当年落娼院，幸与三郎定姻缘，不料想洪洞遭冤案，这场冤屈有口难言。' 这出《玉堂春》是京剧旦角的开蒙戏，施丹苹一定唱过，但未必能想到演过一出《红拂传》的自己接下来还得唱一折《苏三起解》。 1955年5月施丹苹受丈夫周幼海牵连入狱，罪行是解放前后与周幼海一同从事'反对活动'。 施丹苹久在狱中不知春，苦苦等了两年才被释放，但哪怕是出来了，周幼海还在狱中、周母出狱后不知所踪，家没了又背着一身罪责，丹萍的日子哪里好过得了。 丈夫在狱中生死难卜，风暴又要袭来，无奈之下，施丹苹与周幼海解除了婚姻关系。1983年，周幼海冤案平反、名誉恢复。  出狱时已经从那个33岁风华正茂的年轻男子成了仅能动动左手和说话的垂死之人。施丹苹三年前得到平反，嫁给了一个工程师住在虹口。 但仍未忘却旧情，介绍了两个人来照顾风烛残年的前夫，还时常抽暇来看望他，直到周幼海两年后去世，那个曾经跌宕起伏的传奇故事，就只剩下丹萍一个人静静地书写了。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施丹苹的人生因遇到周幼海而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造就了一段传奇故事，没有人可以否认，传奇也是因为有这样一个侠肝义胆的女子才如此精彩。 文/南宫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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