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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有容传(四)

 宣城历史文化 2020-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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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 有 容 传(四)

董振宇  

     十一、擒 倭 东 沙     

随着16世纪欧洲人的东来,东亚海上交通日渐频繁,台湾岛因为其地理位置,渐渐开始显得重要起来。

当日本的丰臣秀吉逐渐平定岛内战国乱世局面,进一步开始了海外扩张计划,在准备侵略朝鲜的同时,再三命令岛津氏对南方的琉球国进行招谕,并且写信威胁葡萄牙领印度与西班牙领吕宋前来朝贡。此时的秀吉显然也认识到了台湾岛的重要性,于日本文禄二年(1593)十一月初五日由其秘书官相国寺西笑承兑起草了“高山国(タカサグン,又作高砂国)招谕书”,其中以极为强硬的措辞“若不来朝,可令诸将征伐之”相威胁。此书由原田孙七郎(一说原田喜右卫门)送达,但据说因“台湾当时分为未开化的数个部落,并没有全体的酋长的样子,而没有劝降的效果,不得已而中止。”

德川家康取代丰臣氏后,虽然与朝鲜达成和平协议,但在南线依然执行着丰臣秀吉的计划。日本庆长十四年(1609)二月,在岛津家久取得幕府支持开始进攻琉球的同时,有马晴信也接到了幕府“视察”台湾的命令,并称“视察完妥后,大明、日本之船可会合于高山国,实行通商。”此次行动遭到台湾先住民的强烈抵抗,只抓了几名先住民返回日本。德川家康听取了有马氏的汇报,采取怀柔政策,款待了这些先住民,然后派人将他们送回台湾。

日本元和元年(1615)五月,长崎代官村山等安在幕府取缔基督教情势日益严峻的情况下,为表明心迹和确保地位,上京朝见。七月二十四日,通过长崎奉行长谷川藤广的介绍,村山等安由德川家康授予“高砂国度航船朱印状”,背后却隐藏着侵略台湾的使命,此一图谋或许是他为保持自己地位而主动提议,或许是出于德川家康的命令,已不可考。

经过约半年的准备,元和二年(1616)三月,村山等安之子秋安率领侵略台湾的舰队从长崎出发,平户的英国商馆馆长考克斯(Cocks)在其日记记载说,“长崎等安之子率兵船13艘前往占领高砂岛(Taccasange),彼等如此称呼此岛,我等称为福尔摩沙岛(Isla Fermosa)。”该舰队在途经琉球时遇到了风暴而分散,只有一只船到达了台湾,“彼等预定赴高砂即福尔摩沙,但未赴该处……又据云,等安之部所乘之一只小船进入福尔摩沙之某湾中,次更深入内陆探险,不意为土民所袭击,知不能逃脱,不愿为敌人所俘而切腹自杀。”

秋安部将明石道友率领另两艘船流窜至福建海面,烧杀抢掠,并于五月进泊东涌岛。当时,“内陆不知多寡,大家争奔入省城;城门昼闭,无一敢出侦者”,福建巡抚黄承玄出厚赏募董伯起前去侦察。董伯起虽然化妆成渔人,但明石道友十分精明,看穿了他,并“持刀诘问”。董伯起骗他说:“我军门知汝来侵,已造五百只船以待……我兵船即至矣!”明石道友有些害怕了,他撤退的同时将董伯起扣押,试图将其作为与福建谈判的筹码。

由于村山等安的命令是攻占台湾,因此其他被打散的倭寇不敢回去,洗劫了福建的料罗、大金卫所。退居林下的首辅叶向高听闻此事,特别致信福建海道副使韩仲雍推荐沈有容,“故将沈有容,人皆以为可用,倘取来,缓急亦得力也。”在家告归的南京吏部考功郎中董应举也致信福建左布政使毕懋良,“闽海事,非参将沈有容不能了!”黄承玄于是亲笔写信邀请沈有容,这时浙江也希望沈有容复职,沈有容一时没有决定。后来,黄承玄派叶向高的亲戚、宁太道台林茂槐亲自到沈有容家聘请他,林茂槐带着叶向高的亲笔信,“敝乡今岁海警乍闻,人情惶扰,咸欲借重干城,仆亦随人口吻,闻抚台礼聘甚勤,希速命驾以慰此邦想望也,林舍亲行,已托致意,且嘱其劝驾矣。”沈有容感于黄承玄的诚意,在万历四十四年(1616)十月重新回到福建,黄承玄当即任命他为水标参军。

万历四十五年(1617)三月十九日,明石道友奉村山等安之命,以送回董伯起为名,携带礼物及上明朝表章一道,停泊在福建王崎澳,要求恢复通商,黄承玄命沈有容出抚。沈有容在会见明石道友时,亲自为其佩倭刀,随后又以座船载送倭三头目(明石道友、正木矢次卫门、柴田胜左卫门)到达定海千户所,明石道友等大为感动。后来,福建海道副使韩仲雍在接待明石道友之时,在通事高子美的翻译下,对日本的侵略行为进行了严厉的责问,并警告日本“汝若恋住东番,则我寸板不许下海,寸丝难望过番,兵交之利钝未分,市贩之得丧可睹矣。归示汝主,自择处之!”明确指出不许日本涉足台湾。

明石道友还未离开,村山等安因为秋安一直未回,又派遣桃烟门(藤右卫门)率领舰船前来寻找。桃烟门“四月,驾至浙台地方,冲过彼寨,兵船打破,旋夺大船一只,又于海门东、西机与余千等冲敌,杀死伊兵一十八人,拿获千等一十一人,复抢大船一只,历韮山、牛拦矶、南麂、白犬澳等处抢掳渔户,往来劫掠。”“至闽,又掳渔船郑居等二十余人。”他们在驶进东沙白犬澳时,触礁搁浅,只好在此地“搭寮楼住”,欲夺船归。黄承玄得到消息后,将此事全权交给了沈有容负责。沈有容三路围困,用大炮仰攻,焚毁了倭寇的房舍与积聚,但倭寇依然“挥刃装铳,意在拼死突围”。把总何承亮欲要进攻,沈有容说:“困兽难迫,且多礁石,易损舟。彼藏礁石间待我,必大损兵,不如诱而擒之便。”于是派遣精通日语的王居华前往晓谕:“汝辈命在须臾;若未有犯唐罪过,分剖明白,或尚可觊一线生路!”并说明石道友已经受抚。桃烟门颇为意动,但仍在犹豫。次日,有倭寇率大乌船一只、渔船两只前来救援,沈有容“麾率官兵奋力冲攻,戈船飙集、火器雷震”,三船立沉。桃烟门见突围无望,就说:“有道友书来,即从。”明石道友“亦丑其类”,写了书信交给了沈有容,桃烟门等人见了明石道友的书信,便投降了。沈有容生擒桃烟门以下真倭六十九人,并斩了两名汉奸,然后分属于诸将报功,此役未伤一名明军。董应举听闻后,叹息道:“东沙之役,某生六十一矣,未见有此不伤一卒、不折半矢、不糜斗粮、不旷时日,去如振叶、归若系豚,捷速而完,功难而易;就使俞、戚再生,亦当首肯矣。”

但此时,那些嫉妒沈有容大功的人又跳了出来,认为计擒倭寇是不对的,容易引起倭人的报复,沈有容后来评论道,“夫将在军,取便而行,可杀则杀,可围则围,不可杀、不可围,但得诱之以归,听军门处置,其事毕矣,复何暇计其报复不报复乎?若虑报复,不如勿出,恣其虔刘我人而已。且彼焚浙船,杀掳浙兵,又掳我人,而虞其报复,何无男子之甚也?!”朝廷竟然也认为桃烟门不过是过境商人,并未将他们当作倭寇处理。沈有容他们不仅没有得到奖赏,反而又冒功之嫌,黄承玄也因此事而移镇,沈有容于是拂衣而归。后来,“倭且谋攻牢……七营卫士遮斫市门相纷挐,衢血欲流。此即乡之所为非反者倭也。”沈有容之功才得以大白。

东沙之役,是明代东南沿海地区抗倭历史上生擒真倭最多的一次,至今在东莒岛(东沙岛)上还留有董应举当年纪念沈有容擒倭的石刻(大埔石刻),碑文为:“万历疆梧,大荒落,地腊后挟日,宣州沈君有容,获生倭六十九名于东沙之山,不伤一卒。闽人董应举题此。”(按:疆梧即强圉,指天干中的“丁”;大荒落,指地支中的“巳”;地腊,道家指五月初五日;挟日,指十日;即指万历四十五年五月十五日)。1966年,马祖当局在石刻上建六角亭,又立“大埔亭记”及“兴建沿革”二座小亭。台湾著名学者廖楷陶特别为此撰写“大埔碑刻”序文,“明朝督佥事总兵官沈公有容,字士宏,宣城人。举万历七年武乡试,精剑击,善兵略,固智勇兼备之名将也,以剿寇迭奏肤功。万历四十五年夏五月率水师,获生倭六十九人于东沙山,不伤一卒,其用兵之神且仁于焉可知,时闽进士董应举官工部右侍郎,乃社稷之臣也,为崇功励勇以张忠荩,于崖腹刻石以记事,距今已三百余年,其榜书卓然雄健,匪但为海山生色,益觉沈公卫国之浩气英风,千古如生。吾人览兹胜迹,敌忾同仇之思,宁不慨然以兴……” 翌年,蒋经国先生将保护大埔石刻新修的六角亭命名为“怀古亭”,为东莒平添一处旅游观光胜景。

    十二、招 降 海 寇     

沈有容还乡未及一年,福建政府派遣使者十次去请沈有容复任,沈有容坚持不许,而且这次连林茂槐的面子也没卖。但是,福建巡按崔尔进却也给他写了信,原先沈有容在浙江离任后,崔尔进曾经私下里举荐过他,沈有容激于知己,于是复任。但没想到,“一至则争功、妬功者托以礼节抑容,不使与三路并。”沈有容十分后悔,又动了回乡的念头。这时福建巡抚王士昌将水军参府的创建工作交给了他。先前,黄承玄特别为沈有容创立了“专统水军,弹压要地,随势排荡”福建水标参军,王士昌更是要在“省会门户”定海卫所的基础上建设一参将军署,以便更好的防卫海疆。沈有容想到此衔是黄承玄为自己特别设置的,所以就又留了下来,遂开始亲自组织修建了参将署,于万历四十七年(1619)夏建成,为六扇五间建筑,极其雄伟,成为赫赫有名的重镇。

(沈有容曾居地:福州吉庇巷)

万历后期,海寇袁进(袁八老)、李忠(弘武老,又名李新)集团以台湾为巢穴,“连艘数十,聚众数千,跋扈去来于潮漳之界”,“焚劫海上,诸寨游船不敢正目以视”。王士昌将讨平这股海寇的任务交给了沈有容,袁进、李忠听闻之后,逃往广东。广东南澳镇副总兵何斌臣率舟师讨贼,在沿海岛屿涌泉处置毒草秽物,令海寇无法得到淡水,袁进、李忠困竭计穷,但仍然在苦苦支撑。

因为袁进、李忠逃往广东,导致福建海商“贩广者为难,航海道壅”,但此时福建水师已经衰落,战船很少,沈有容无法追捕,于是联系袁进的亲戚袁少坤进行招抚。袁进、李忠“素知公(沈有容)义不杀降”,便同意投降。

万历四十七年(1619)五月初五日,沈有容与副总兵纪元宪一起前往中左卫所等候,许久没有消息,于是前往铜山。此时袁进、李忠率领二十余条船来到杏澳,却听到其他嫉妒沈有容的将领故意散布围剿的流言,沈有容只好冒险“躬架小舟,抵其船而受降,袁众始定”,但只剩了十四条船。福建巡抚王士昌“乃为具题请旨,袁进、李忠皆以色总军前听用。”⑧后来,他们随沈有容一起去了登莱。

     十三、登 州 岁 月     

万历四十四年(1616),女真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称汗,定国号为金,两年后,他以“七大恨”为由,正式举兵反叛。萨尔浒之战后,辽东危机日甚,因海运粮草与防范金兵从海上进攻,山东登莱水师的位置又显得重要起来。万历四十八年(1620)四月,兵科给事中薛凤祥参奏登莱副总兵熊大经“一味恇怯”,王在晋因之推荐沈有容担任此职,“请调漳南副将沈有容驻登州防守,有容在福建所收降寇袁八老等数百人,出没广洋如履平地,赍银三千两,檄有容挈带随任,越岁抵登,一可兼十,奴不敢兴渡海之谋矣。”

明熹宗天启元年(1621),辽东重镇沈阳、辽阳相继沦陷,辽河东岸城堡皆降金。此时起复的辽东经略熊廷弼从全局出发,提出了“三方布置之策”,即“广宁用马步列垒河上,以形势格之,缀敌全力;天津、登、莱各置舟师,乘虚入南卫,动摇其人心,敌必内顾,而辽阳可复。”并推荐陶朗先为登莱巡抚,驻登州;山东廵抚赵彦也推荐“以副总兵沈有容陞署都督佥事,充总兵驻登州”,登莱成为海上重镇。据称,当时登莱有水陆兵员共五万人,马万余匹,甲杖火器二百余万,战船两千余艘。

天启元年(1621)七月二十日,辽东巡抚王化贞派毛文龙率兵二百余人,从海上突袭镇江。镇江原中军陈良策等从中策应,生擒了后金游击佟永真及其子佟来年等六十余人,镇江“民皆大悦,羊酒迎劳者几万人,数百里之内,望风来降者络绎不绝”,捷音传入京师,熹宗立即“命登莱廵抚陶朗先发水兵一万,总兵沈有容主之……直抵镇江”沈有容却对此有清醒的认识,叹道:“率一旅之师,当方张之敌,吾知其不克济也。”果然,还没等水师出发,毛文龙不堪后金军围攻,镇江得而复失。

天启二年(1622),由于辽东“经抚不和”,致使广宁失陷,辽东的民众纷纷逃入沿海的岛屿,日夜盼望登莱水师的救援。但此时陶朗先却不知出于何等考虑,竟然下令:“敢渡一人者斩”。沈有容立即上书争之,并派数十艘船前往救渡,获济的辽东民众多达数万人。

天启三年(1623)二月,后金国驻守在复州的副将刘兴祚(刘爱塔)遣生员金应魁持一封密信交给沈有容,称“欲反正内应,以报中国”⑧。刘兴祚本来是不满明朝的官将的欺压才逃入建州的,但他却因为在任上秉公审断女真人与汉人的纠纷,得罪了一批女真高官,发现自己无法保护汉人的合法权益,于是决心脱离后金。袁可立接受了刘兴祚的要求,并派沈有容于三月十三日出海接应。刘兴祚开始积极准备,决定七月起事。但因为叛徒王丙出卖,刘兴祚遭擒,差一点被斩首。

因为刘兴祚的反叛,努尔哈赤将辽东半岛的民众迁往内陆。这时明廷有人就建议据守辽东半岛的金州,沈有容上言,“金州孤悬海外,登州、皮岛俱远隔大洋,声援不及,不可守。”但毛文龙依然派张盘进驻金州,但不久便被后金军击败,后金为了防止明军再度前来,焚毁了金州城的城垛与角楼。

孙承宗督辽时,曾下令让沈有容进军广鹿岛,并欲在春防之时亲自前往登莱,商讨水军进攻的方略。但明廷始终认为沿海的水军不过只起到了牵制的作用,不同意这个方案,所以孙承宗没有能前往登莱。不久,沈有容得重病,于是“以年老乞骸骨”,终于在天启三年(1623)十二月获准“回籍调理”,此时他已是67岁高龄了。

     十四、将 星 陨 落     

 沈有容回到家乡后,得见乡土、亲戚、故旧,甚是高兴,写道,“方予之受阃寄也,出古北口十余年,镇闽浙二十余年,进移渤澥四年。飓风摧兵,鲸波拔天,积衽兵革,心力衰竭。居间把镜自明,见颠毛叠雪,肤皱而皯,窍叹往世复几何?时当昕夕,还先人丘陇,睹童稚所种树,游嬉之一木一石,有知重生。况亲其故旧,况侣族属,况得昔相惠爱之诸父昆弟,畅叙一堂,其乐岂有量焉?今蒙特恩,矜老疾,赐生还桑梓。过拱报门,山川犹初,城堞无恙,心为怡然。抵家,询畴昔交游,或在或否,惋喜半之……”

在家乡度过三个平静而平淡的年头后,天启七年(1627)五月,沈有容终于结束了他光辉的生命,葬在城西北祈雨墩(今敬亭苑小区附近)。明廷念其功勋,追赠都督同知,并赐祭葬。后又因其子沈寿崇殉职,追赠为特进荣禄大夫。

沈有容诗云:

携尊登眺兴偏浓,景物清恬日色溶。

波浪千层翻地轴,风云八卦结天冲。

塔边残垒空芳草,泉上悬崖有老松。

把剑专从飞将后,壮心直欲扫妖凶。

“把剑专从飞将后,壮心直欲扫妖凶。”此句正是沈有容的理想与其一生写照。其实,整个中国历史,也并非只是一家一姓的光辉,任何人在追溯自己的祖先时,都会发现许多可歌可泣的事情,有感于祖先之伟大与光荣,为之努力吧,今日的每一位中华民族儿女!

(全文完)

作者系山东省济南市槐荫区五里沟办事处工作人员、明史爱好者

宣城市历史文化研究会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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