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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湾窖藏元宝发现记

 滨州文学馆 2020-10-31
清朝时,山东有地方富户三大家。一是世人皆知创办名闻天下“瑞蚨祥”的章丘旧军孟家;二是驰名华夏“牟氏庄园”的创建者栖霞城北牟家;而对三大家之一的蒲台麻湾刘家,人们则知之甚少,对其在20世纪70年代初颇具传奇色彩的窖藏元宝的发现,知道的就更不多了。
公安来人起元宝

1972年春的一天上午,麻湾一大队的办公室坐满了县里来的人。有博兴县公安局及其驻龙居公社治安员,有县财政金融局的领导。

带队的对大队支部成员交待情况说,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北镇(原惠民地区现滨州市驻地)人行营业室发现卖元宝的人不少。经观察分析,并已掌握了部分线索,认为卖元宝的人就在麻湾村。可能是地主隐藏下来的元宝,其后人在出手,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现由地区通知博兴后,经县里研究立案,由我们负责这项起元宝工作,请村里配合做好有关人的工作。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元宝起走,不达目的,决不收兵。带队的还当场宣布了几条有关保密、安全纪律,随即展开工作。

当时正值“文化大革命”中,运动一个接着一个,再加强大的政治攻势,事情很快就有了眉目,元宝案水落石出。

苦守元宝二十年
1947年土地改革,麻湾村的农民除分到土地外,因黄河决口,地主房屋倾圮淤积后的宅基地也全部分给贫农。有一农户名叫刘甲(化名)的也分到一处宅基。
刘甲是一个勤快的人,虽分到了宅基,但对刚翻身的农民来讲,却一时也盖不起房屋,只能到宅基上去扒点砖用。今天扒点砖盖个鸡窝,明天扒点砖垒个猪圈,没承想扒着扒着竟扒到了元宝窖。
刘甲还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擦去水淹时附在元宝上面的红胶泥,看着掂着这白花花、沉甸甸不知有多少的银元宝,惊喜之余,耳边仿佛又响起1947年在龙居召开万人大会枪决麻湾地主刘绪的枪声。在当时那种形势下,一是怕因财祸及自身,二是怕成为新兴地主被斗,借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把元宝向家里运。他匆匆将砖土恢复原样,又在此种了一棵树,以便记住元宝窖的准确位置。
从此,刘甲更勤快了,除了上坡下地,赶集上店外,不计寒暑,起早赶晚他都要到此巡视几遍,只是再也不扒砖了。一则心里有“病”,怕再扒砖引起别人怀疑,二则自己已暗中成为元宝的主人,有了银子,也就等于有了钱,而且这钱还不少!
岁月匆匆,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元宝静静地埋在地下,安然无恙,地上的人们却面临着严重的生活困难时期。人们纷纷外出逃荒要饭,刘甲守着元宝照样没饭吃,逃命要紧,他也顾不上守望元宝窖了,只得锁上家门,加入逃荒队伍,携家带口到南山里要饭去了。
他在外要饭求生,对人低三下四,日子不好过;日夜惦记着那无人守望的元宝窖,恐有三长两短,心里更不好过。刘甲熟知麻湾富户的发家史,那元宝可是日后发家致富的“命根子”啊!
结束要饭回到村里的刘甲,未进家门,先到元宝窖处巡看。谢天谢地,未见任何异常情况,心里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再也不敢外出,又如前一样,一直守望到1966年,整整守望了20年。
趁乱掘银莫迟延
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举国上下全面内乱,麻湾村也乱成了一锅粥。一天,一群孩子在地处村学校操场边刘甲宅基上扒砖,刘甲惊闻后匆匆跑到现场把小孩赶走。苦苦守望了20年的刘甲,再也沉不住气了,他不能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在眼皮底下飞了,“剜到篮子里才是菜”,趁乱动手为上策。借着孩子们扒砖后宅基上一片狼藉,人们不易注意为掩护,他等到天黑就开始偷偷往家里起运元宝。
隔三差五,也不知运了多少天,也不知运了多少趟。夜深人静,他偷运元宝的手推车上,不是盖着一层砖,就是堆着几捆柴,就是碰见人,也好做掩饰,免得别人起疑心。可人算不如天算,百密总有一疏,他还是被一个细心人发现了。
这个人就是与刘甲相邻而居的刘乙。在那既“抓革命”,又“促生产”的年月里,有家口的人们,忙完了坡里忙家里,劳累一天,一般吃完晚饭就吹灯睡觉。刘乙有一好友刘丙,孤身度日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盏青灯伴长夜,他的家也就成了人们啦呱熬夜的地方。刘乙几次熬干一灯油回家,几次碰见刘甲不是推着重重的一车柴,就是推着沉沉的一车砖,使他起了疑心,因他两家自留地也相邻,先曾怀疑刘甲偷他的庄稼。可思前想后,孩子们扒砖时,刘甲那惊急的一幕又呈现在眼前,加之土改时地主全家出逃没有挖出浮财,早时,他几次相邀刘甲探挖,都被其搪塞推托过去。刘乙断定刘甲推的是元宝,元宝就出自刘甲的宅基。而这一推断也得到了证实,这一夜回家后,他发现隔壁又推回了一车,他乘间用手电一照,果然是元宝。
刘乙是个讲义气、不吃独食的人。他把他的发现通知了好友刘丙,刘丙又紧急通知了好友刘丁、刘戊、陈己、王庚、刘辛,7人当夜就到刘甲宅基找元宝,折腾到快天亮也没找到,只得收兵。第二晚,上述一干人马又悄悄地集结在刘甲宅基,终于挖到了元宝窖,窖内尚剩一层共120锭银元宝。7人均分17锭,余下一锭归了刘丙。
当又一夜晚,刘甲推着车子再去起运元宝,摸着那空空如也的窖底时,其悔恨交加之心情,就不是在下笔墨所能描摹的了。
南上北下卖元宝
元宝乃我国旧时铸成马蹄形的银锭,又似船形,喻其流通如舟,常作货币流通。
新中国成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国家禁止金银在市场上流通和私行买卖,允许个人持有金银,并可按牌价到人民银行兑换人民币。
那时,他们的元宝要想出手,只能卖给银行。为防暴露,只能在不同的时间分散到北镇、广饶、张店等地银行去卖,博兴本县尽量少去。刚开始去卖时,还胆怯心慌,惟恐查问。时间一长,也就卖出了胆子,就像赶集上店卖几斤地瓜一样了。
俗语说:“大意失荆州”。他们私下认为,卖个把元宝,还得今日南上明日北下,耽误时间不说,还得搭上车费盘缠,不合算。再说卖了这么多回了,也没出什么事。于是,就不再舍近求远,多向离村不到30里路的北镇跑得勤了,有时,甚至还搭伴去卖。如此,则引起了银行方面的注意,这才有了本文开头公安来人起元宝的一幕。
“两个”元宝是多少
卖了元宝,有了钱就得消费。在那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也没有什么可置办的。除了一个较木讷老实的人用卖元宝的钱娶上了媳妇外,大多数人的钱都用于吃喝了。今天上集割斤肉,明天又买回斤油条,生活上明显高于同村的一般群众。刘丙还常在家里向人炫示:“见过元宝吗?”说着就把卖后只剩下仅有的那个元宝从一边掏出来,“咚”的一声蹾在桌子上让人欣赏。
首先从这几人下手。当刘丙7个人被一一请到村大队办公室后,没费多少功夫,便交待了分卖元宝的经过,交出所剩元宝。元宝窖最早发现人刘甲也浮出水面。
那天,刘甲父子正外出不在村里,为防他们闻讯串通或跑了,便安排可靠人盯着他家,刘甲父子刚进家门就被“请”到村大队办公室分别询问。当刘氏父子看到满屋子的公安人员,吃了一惊,但随即镇定下来。刘甲交待元宝在进门的外屋方桌底下埋着,其子交待在里屋炕边埋着,他们都想交出一部分,留下一部分,可没想到弄巧成拙,把这两处都交待了。从这两处共起出元宝80锭。
就在该项工作临近结束时,刘甲的老婆又找到村大队办公室,颤颤惊惊地说:“还有‘两个’元宝在家里,那是我藏起来准备女儿出嫁用的。”问她“两个”到底是多少个?她说也记不清了。随即按照她的指点,又起出了埋藏的20多个元宝。
从刘甲及刘丙7人家里共收缴50两元宝140多个,计重261100克。为安全起见,借调博兴县医院的救护车,全副武装押运博兴,交县财政金融局管理。后经县里研究,决定地下宝藏归国家所有,为表彰麻湾村一大队支部积极协助工作,支援农业生产,将总价1万多元提出30%,共3000多元,作为奖励。因麻湾村1961年就分为麻一、麻二、麻三3个行政村,麻一大队有3个小队,刘贞和书记将这笔钱买了3套马车轴和轮胎,每小队1套。
全村夜夜挖元宝
县里起走元宝后,村里的人如梦方醒,这才知道地主的老宅基里有元宝。于是就白天上队里干活,晚上纷纷挑灯夜战,探挖元宝,但都不明说,只说扒砖,可谁都心知肚明。
探挖了几天,弄了个瞎子点灯白费蜡。这才又逼问受管制的老宅基主人。老宅基主人讲,他听老一辈说,家里共有3个元宝窖,每窖长宽高约各1米,每窖50两元宝1000锭,还有10两元宝200锭覆盖在上部,每窖元宝合银52000两。早年打官司用掉半窖元宝;1928年军阀黄凤岐部翟作琪盘踞博兴,自称“高(苑)、博(兴)、广(饶)、临(淄)、桓(台)五县剿匪司令”当时,商民受害惨重,曾被逼抢掳掠去一窖元宝;另有一窖未曾动用。元宝窖的大体位置是在东院里西屋、西院里东屋和楼梯处。他还说,至于这次发现的是一整窖还是半窖,不清楚。并画出了元宝窖方位图。
这下可更热闹了,按图索骥,不愁找不到元宝窖,人们又怕不掺和,挖出来没自己那一份,参加者之多,可想而知。麻一大队书记刘贞和怕出现问题,也暗中派人夜夜盯着。
终于在一天的深夜,探挖着了一个元宝窖。人们迅速通知了刘贞和书记,他又喊上两个村支部委员,一起到现场。当全部挖开后,只是一个1米见方的空窖,这大概就是当年军阀黄凤岐部掳掠去元宝后遗留的空窖。人们还不死心,每到夜晚还去探挖,就这样一直折腾了一个多月,参加者日少,最后便偃旗息鼓了。
以后,人们在挖地或打井时,有时会发现成坛的银圆或零星的元宝,至于地下是否还有一窖或半窖元宝,是否已被人发掘,至今仍是个未解之谜!
元宝主人究是谁
此事提起来话长,也是本文不得不交待清楚的一个问题。
远在明洪武二年(1369),蒲台麻湾村胡、于、马、宗四姓村民由于兵燹灾荒死光,直隶枣强移民刘德徙居麻湾村。刘德生刘道、刘通2子,他兄弟俩又生5子,5子分为5大支,蕃衍生息,瓜瓞绵绵,延到10世,皆务农为生。10世中有位刘三冬,其人高大有力、勤勉无比,种地之余,尚串四乡挎篮卖油条为业。
一晚,有一帮操南方口音商贾赶着驮马逃至他家,言被匪追抢,欲将货物暂存,三五年内来取。刘三冬便望风,任其将10驮货掩藏在院内的夹道内后,匆匆离去。他重信诺,勤于看守,等了3年无人来取,又等了5年还是无人来取。刘三冬恐怕货物时间久了易损毁,便到夹道内挖出一看,原来是些镔铁(精炼的铁)球。当他找铁匠想用此打制几件农具时,凿劈镔铁球后,发现里面竟藏有黄金。余皆是。他又等了些时日,也一直未见存货人来取,估计南方商贾已被匪追杀,他便以这所淘得的“第一桶金”发了家。按谱牒学定例,以25年约为一世推算,其事当在明末清初兵荒马乱之时。
刘三冬先是盖屋置地,后不但雇人种地,还逐渐向工商业方面发展。其初营盐滩,兼有船只运输,后结识盐商日多,关系更广,便又进城经商。刘三冬有5子,后分为5大“吉”买卖字号,即第吉、元吉、同吉、乾吉、连吉。后又在5大“吉”基础上,发展到“老永增”“福庆永”等财主共11院。他们各自经营,其中“第吉”经营有方最富。“第吉”鼎盛时期,在沈阳、天津、济南等地,仅当铺就有7家。在龙口、羊角沟等沿海,有5处盐滩,盐工多达2000余人。当时有谚:“麻湾刘家不发船,济南府里没了盐。”由其谚对其势其富,可略知一二。他们长年在外经营,所赚银两则由银炉铸成元宝,让镖行押运回麻湾家中,存入宝库。据说“第吉”传至老八爷时,他给4个儿子分家,除盐滩、当铺、土地、房屋及珍宝细软外,每人尚分得10万两白银。
有了钱尚得有势,这就需要走仕途之路。据考证《刘氏族谱》和出土墓碑看,旧时麻湾刘家还是出过不少正途出身的朝廷命官,这也就为其广聚钱财,提供了政治上的保护伞。
旧时联姻,讲究门当户对。他们与其相距200多里路的章丘旧军孟家结成秦晋之好近200年,且多是孟家女儿嫁与刘家。博兴利城李家在莒县等处有字号商铺,急公好义,富甲一方,族中曾有人中过进士做过官,也与刘家结成几代儿女亲家。如此婚姻结合,更为刘家经营发展创造了无限商机。
濒临大清河、亦称盐河南岸的麻湾,交通十分便利,除陆路外,水路上可直航济南,下可顺驶渤海。在清咸丰五年(1855)前,刘家豪华的宅院已很成规模,高大的石牌坊耸立村前,“第吉”等11家财主的大院落攒拥相连,蔚然壮观。1937年8月31日,黄河从麻湾郑觉寺决口,淹及博兴、蒲台、利津、广饶、寿光5县,麻湾首当其冲,房屋倾圮,整个村落被泥沙掩盖在1米至5米之下,“第吉”的元宝窖也就是在此时埋没在了沙土之中。
        麻湾窖藏元宝的发现,让人们忆起了蒲台麻湾刘家昔日的豪富和辉煌。岁月沧桑,往事如烟,俱往矣,只有村边那无语的黄河依旧滔滔东逝去。
(本文
(本文作者:吴杰、张基地,原发表于《春秋》,授权发布,刊载时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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