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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寒风中的父亲

 滨州文学馆 2020-10-31
人生有些记忆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淡漠,乃至遗忘,而有些记忆却历久弥新,就如那年冬月,那一幕。
那时,我在县城读高中。一个阴冷的冬日中午,我正在排队买饭,同学急匆匆找到我,说有人找我,在教学楼下等着呢。我连忙把饭盒塞给同学,就跑着去了。心里还在纳闷儿:会是谁找我呢?远远地就看到那瘦弱单薄的熟悉身影,是父亲!
我跑过去,父亲看到我脸上满是喜悦,而我看着周围三三两两的同学,动了动嘴唇,却没喊出那声“爹”。
“骑车子来的?”
父亲身边停着那辆多年的加重旧自行车,一脸憔悴的父亲“嗯”了一声,憨厚地笑笑:“好些年木进城,光知道学校在城南,寻思抄个近道儿,迷糊咧,在那片地里的小道上直转悠不出来。”
父亲搔搔头皮,很难为情的样子。
坐公共汽车,来回要六块钱呢。为了省下这笔路费,父亲一大早就赶路了。我难以想象,从家到县城的60多里路,父亲是怎样辗转地走来。迷路的时候又是怎样焦急。
父亲用粗糙的手解下捆在自行车后座上的棉被,递给我。“天冷咧,这是你娘刚给你做滴。”
我抱着那床红底黄花的新棉被,感觉好暖。
父亲又抖抖地从上衣口袋里摸索出一沓钱。“这是二百块钱,你交上吧。剩下的这些零钱,你就买吃的,念书累,别太细咧。”
激动和惊讶中,想起前几天回家时,我吞吞吐吐地告诉父母学校要收二百元学费。家里当时拿不出,我有些失望有些无奈地回到学校。
二百块钱,在那个年代对于我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父亲没什么挣钱的手艺,母亲忙于家务和孩子们,全家人就只靠父亲辛辛苦苦土里刨食儿,贴补家用。
清苦的日子最怕摊上事儿,我家那头怀着小牛犊的老黄牛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就死去了。我还记得,当时我们正在屋门口吃饭,牛栏里突然传来“扑通”一声,父亲来不及放下筷子和咬了半截的馍馍,赶紧跑过去,我们也跟过去。就看到栏里的牛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父亲扔下筷子和馍馍,双手使劲去抱牛头,而它已经停止了呼吸。父亲站起来,没有说一句话。当时对于庄稼人和牛的感情我理解得并不深,只知道这头牛一死就少卖好多钱。
接下来,全家指望的六亩苹果园大丰收,却没人来买,苹果走不出去,摘下来都堆在树底下,一层层地烂。自己想法卖的一些,也只有两三毛钱一斤。
屋漏偏逢连阴雨,奶奶又突然得了急性脑溢血住进医院,昏迷不醒。在精神上给父亲一个沉重的打击,在经济上也压得父亲喘不过气来······
父亲竟然把钱送了来。天冷风烈路又陌生。
我始终没有问父亲,在那艰难的岁月里学费是怎样筹到的,只是把那沓钱紧紧攥在手里。父亲可能觉得自己是土里土气的农村人,怕给女儿丢脸,他执意不去我的宿舍。早上就没吃饭的父亲,蹬了那么久自行车,连口水都没喝,就离开了。
我眼看着父亲离去,父亲弓起身用力蹬着车子,寒风中,他的背影那么瘦弱。破车子“吱吱呀呀”的叫声渐渐消失。我的泪,模糊了双眼。
过去了这么多年,失学的痛渐渐淡了,而父亲骑着自行车去学校的那一幕总是浮现眼前。
寒风中,父亲饿着肚子使劲蹬车的背影那么清晰,那么清晰,清晰得让我至今仍然感到心痛,仍会鼻子发酸。

本文图片由作者提供)

作者:王宁,八十年代初生于阳信县洋湖乡一个偏僻的小村庄,现任教于一所小学校。自幼喜好文学,有文字散见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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