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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节里忆母亲

 滨州文学馆 2020-10-31

山东省滨州市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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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中元不尽思,

家祭先人意恐迟。

焚纸化成真挚语,

祖宗泉下可然知?

又是一年中元节。几场秋雨过后,天空一碧如洗。天上的云轻烟似的,经风一吹,便倏地一散而去。村中大街小巷,零零散散地散落着刚收割的春玉米,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秋香。

中元节俗称“鬼节”,在我家乡习惯称之谓七月十五,是祭祀先祖、传承孝道的传统节日。七月十五过十四,祭祀活动大都抢在正节的前头。这不,七月七就看到上坟的人影了。

母亲已去世十三年了。七月初八,三妹给我打电话,约好姊妹们初九给母亲上坟并回家看望父亲。傍晚回到家,妻子到老宅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父亲。

作者老宅窗前的无花果

我家的老宅原来是一个四合院,有三间正房,一色的红松梁檩,满外五尺,当时在全村数最宽敞的。三间正房正对着三间南屋,那是我出生的地方。1979年,我家的院子翻新。拆除了南屋,翻盖了五间正房,东、西偏房也翻盖一新,而且所有的房子都变成了瓦屋。1984年秋,我结婚的新房就布置在东偏房的北首两间。后来,我搬到了正房的西首,儿子就出生在那里。

对于老宅,我们全家人都有着浓厚的感情,她承载着一家人的酸甜苦辣,珍藏着我们一家人的美好回忆。

作者的母亲

2004年春,无情的癌魔缠上了母亲。母亲不能吃不能喝,无奈做了摘除手术。术后,恢复极快,麦收过后,母亲又到棉田去干活。然而,肆虐的癌魔发展迅猛,母亲又做了第二次手术。这次手术后,母亲的免疫力极低,身体彻底垮掉了。一个多月后,去医院复查,癌细胞已经扩散。我对母亲说,查得很好。母亲将信将疑,一再追问自己的病情。医生微笑着说:“吃着药,好好养,没问题!”母亲挪动着蹒跚的脚步,在我和妻子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地坐到候诊大厅的椅子上。她喃喃地说:“要是再做一次手术,也许能把病拿去!”我把脸撇向一旁,强忍泪水,和妻子一起劝母亲:“娘,咱先回家,养好身子咱再来做!”

回家的车上,我让司机慢些开,因为母亲已经受不了汽车的颠簸。我深知,回家后母亲再无出门的可能。果不其然,回家后,母亲便长卧不起,病情急剧恶化。妻子和几个妹妹轮流守护着母亲。说来也怪,前几年还因管孩子婆媳两人红过脸,现如今病重的母亲却愿让她的儿媳与她同床而卧。妻子心细心软,她无微不至地服侍着母亲,端屎端尿,擦洗身子。农历冬月廿七,吃早饭后,我在母亲的床前站了许久。望着气若游丝的母亲,我轻声说:“娘,学校正迎接检查,我去去就来?”母亲眼睁了睁,又眨了眨。我知道,母亲这是要我去学校。

现在想来我一直后悔,就是再大的事,我也不该在那一刻选择离开母亲,她的生命里,等我回家已经快等不及了!

作者老宅门楼青砖透着岁月沧桑

记得1984年刚参加工作时,母亲一再嘱咐我,“你是有组织的人了,一定要听领导的话,好好干。有啥委屈,要相信组织。”我牢记着母亲的谆谆教诲,从一名教师干起,到教研组长,到学区副校长,到学校校长。民师选招时,母亲为了让我能够安心学习,短暂的麦假也不让我到场院里去打麦扬场,气得二妹直说母亲偏心。为了提高我的学习效率,母亲还托人给我买来了“康德牌清脑助学器”。功夫不负有心人,1994年民师选招中,我以滨城区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博兴师范民师班。母亲露出了笑容,终于在人脸前抬起了头。

后来,我因故被就地免职,由校长变成了普通教师,由完全小学调至教学点任教。我的情绪跌落至谷底,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天。母亲不无心疼地说:“男子汉大丈夫,哪里跌倒哪里爬!有错就改,没错就好好地工作。要相信组织,组织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别的啥也不要紧,教好书才是正事!”在母亲的鼓励下,我默默工作,在教学点一干就是4年。后来,教委调我到一处完小任德育主任,2004年9月又调我到全乡最艰苦的一处完小任校长。

想想自己的从教经历,我甚至有些庆幸。没有母亲的教诲,我就不可能身处逆境而不气馁,身处顺境而不骄傲;没有母亲的教诲,我不会扛得住人生的跌宕起伏;没有母亲的教诲,我不会有这样丰腴的人生阅历。

母亲一生尚俭。记得刚上小学时,母亲给我做了一件花色上衣。我的恩师张亚男先生打趣地问我:“你怎么穿了一件花衣服?”我眨巴着眼说:“我娘说,我穿小了好让大妹再穿!”张老师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告诉你娘,放学后我到你家去!”因我家与学校斜对门,母亲和张老师便成了好朋友。张老师时常把她的孩子穿小的衣服送给我们,有些灵巧的缝纫机活还是张老师教的母亲。

母亲有着菩萨心肠。本家一位堂兄上高中时,每星期三回家拿一次干粮。堂兄的母亲早年病故,哥哥参军去了,堂兄、父亲和奶奶过着紧紧巴巴的日子。堂兄的父亲是解放战争时期的老兵,复员回家后,一直担任村民兵连长,思想红,不走“歪门邪道”,仅靠挣工分分的粮食常常吃不到年底。一年中,特别是青黄不接时,要靠“菜团子”充饥。上高中的堂兄正是装饭的年纪,回家没有干粮拿,急得团团转。母亲看后,就拿些窝头、饼子接济他。我家人口多,按人份子分的口粮多,我们兄妹年龄小,粮食基本够吃。再加上母亲变着法子做饭,她能把地瓜干磨成的面粉做成面条煮给我们吃。这样,一是口感好,再就是稀的能吃着数。母亲给堂兄干粮时,总是说不要让奶奶作难,家里没有就到婶子家里来拿。

后来,本家的五个堂兄都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母亲手巧,每到换季的时候,几个嫂子总爱到我家找母亲帮忙给她们的孩子做小衣服。母亲会毫不吝啬地把自家的花布头、蓝布片给几个嫂子用上。

午后的阳光抚摸着母亲用过的“鹰轮牌”缝纫机

我家有一台青岛“鹰轮牌”的缝纫机,当时在我村可谓绝无仅有。农闲时,来找母亲做衣服的人络绎不绝。搭上功夫赔上线,母亲从无怨言。我婚后,妻子的缝纫机活都是母亲手把手教会的。直到如今,妻子还用着母亲留下的那台老缝纫机。也许是好用,更多的是睹物思人,寄托对远在天国的母亲的一份深思。

冬月廿七那天早晨饭后辞别母亲赶到学校,上级的检查还没有结束,中午妻子便打来电话,说母亲快不行了。我交待了一下工作,慌忙往家赶。25里的路程,我骑着摩托飞奔到家,一路上泪眼婆娑。到家一看,母亲已届弥留,任凭我们再呼唤,也不作声。下午5时许,母亲撒手人寰,走完了年仅58岁的人生。望着母亲没有遗憾的面容,攥着母亲还有余温的双手,我失声大哭……

作者老宅的影壁前一株枣树茂盛生长

时至今日,母亲已去世13年了。13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痛恨自己,当年为何不是华佗再世、妙手回春,为母亲祛除折磨她的病魔!我痛恨自己当年为何不替母亲承受病痛的折磨! 

初九一大早,父亲就去赶集,买来了蒸包和现成的菜肴。十点多,姊妹们相继而来。我们喝着茶,聊着天,谈一些孩子的工作和学习情况。午饭刚过,父亲就到东偏房里去划纸(把烧纸用木梳展开,以便焚烧)。妻子也用纸包好一包包的米面,装好供奉用的水果、糕点,带上一瓶水酒。三点不到,父亲就让去上坟。

我家的祖茔离村有二里多路,秋后的墓地长满了青草,草丛间或有叫不上名字的野花。我们摆放好供品,压好坟头纸。先在祖父的坟前点燃烧纸,又把烧纸引燃到母亲的坟前。我们都默不作声,用长木棍挑着烧纸,让烧纸充分燃尽。一阵风吹来,纸灰随风飘舞,散落到墓地的深处。

离开墓地,翘首回望。墓地里青草丛中的野花在秋阳下熠熠闪光,那也许是母亲的眼睛在注视着我们吧!

作者:赵云平,滨州市滨城区秦皇台乡中心学校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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