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里的最后一位童养媳
陈济身
柳湘湘那年才十一岁，就做了村里郎中先生三儿子的童养媳。这当然说的是旧社会的事了。
郎中姓何，中医祖传，家境殷实。除了从医，还有十多亩良田出租。富裕程度，可想而知，远近闻名。因为为人和气，收租又收得比别人家少，租田种的农户，除了维持一年的生计外，能交多少算多少，就低不就高。踫到年成不好的时候，何郎中他还主动减租免租，所以乡里的口碑不错。十里八里，都说何郎中不但能治人病，还能治人心，是少数几个积德又积福，开明大度的大好人。
何郎中他前面有二个小孩，大的是儿子，十三岁，也早早有了童养媳。小的是千金。掌上明珠。宝贝一样宠着。他的老三又是个儿子才八岁。长得白净清瘦，人见人爱。还在读私塾。何郎中专门请了一个毕业于京城的大学问家在家教书。四年教完小学课程。学生有前后左右的邻居十来个。何郎中不收学费。老师也说一个也是敎，十个也是敎。老师那个时候叫先生。也是大好人。
而有些大一点的小朋友，专门爱开老三他的玩笑，说他还这么小，细胡萝卜头头也才一点点花生米米大，开挡裤洗了都还没干，就娶老婆了。真羞真羞真真羞。老三那时还什么都不懂，他说谁要谁要去，我要读书，我不要老婆。受了同学的叽笑，回家就闹。要把小柳姐赶出去。
童养媳姓柳。长得很俊。因为小柳家兄弟姐妹多，家里又穷养不起，上面的二个姐姐都早早的许给了人家，也都做了人家的童养媳。也就数这个小柳的准婆家最富。不要下田，还有书读。小柳很高兴。
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总把地主富农右派资本家说得坏得不得了，是阶级敌人。要统统打倒。其实这里头，也不是个个都很坏。所以后来也才有了，开明不开明以及平反纠偏这一说。有的叫恶霸地主。有的叫开明资本家。不少右派也恢复了名誉。
过去也总把童养媳，描述得做牛做马，很苦很苦。其实有不少人家，都把童养媳当亲生女儿养着。既不会歧视，也不会有意加苦于她。因为她已成了一家人。一个锅子里吃饭。只是过去的童养媳，婚姻大事听命于父母，少了长大后自由恋爱的机会。可是在那个年代，即使不是童养媳，又有几个不是父母作主的呢。
我上面说的小柳，就是有幸踏进了好人家。何郎中把小柳看得像女儿一样。一视同仁。一起读书。小柳比老三大三岁，小柳已经懵懵笼笼隐隐约约，懂得老三便是她日后的丈夫。所以她总是把老三当弟弟爱着看着护着。小柳除了读书写字，还总是邦着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体力活。只有当老三在外听了别人的说笑以后，脸上挂不住，就糊涂的犯浑浑要把小柳赶出家门。其实何郎中一大家都很喜欢小柳。老三不浑的时候，也很喜欢叫着追着小柳姐小柳姐的和小柳姐玩过家家跳绳躲猫猫。有时还嚷嚷的晚上要和小柳姐睡一张床。大人不让。
后来当老三在外读完高中考大学的时候，已经十八岁，小柳已经二十一岁，何郎中便作主，给办了婚事。一來是何郎中夫妇急着想抱孙子，二来怕老三在外心野管不住。小柳也肚皮争气，第二年便给何家添了个胖孙子。
老三读的是医科大学的西医，毕业后想着小柳，不愿留在城里，回家在乡里镇上和他父亲一起，开了个中西医联合诊所。一度成为县里名声最响，求医病人最多的诊所。小柳也学过一点文化，加上耳濡目染，也懂了一点护理常识，又帮公公又帮丈夫揀药配药拿药当下手，招呼和照顾病人。家庭和睦温馨。诊所也越办越好。
这就是我所认识的一位童养媳。姓柳，叫柳雅慧。今年九十一了。何老三八十八。二个人都还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相敬如宾。这可能和学医懂医，注意修养和养生有关。
童养媳在中国，已将成为历史。
2018-08-26于湖南株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