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题小松 唐 李商隐 怜君孤秀植庭中，细叶轻阴满座风。 桃李盛时虽寂寞，雪霜多后始青葱。 一年几变枯荣事，百尺方资柱石功。 为谢西园车马客，定悲摇落尽成空。 李商隐一生写了许多咏物诗，这首《题小松》是其中不太出名的一首，但诗中所蕴含的人生哲理与非凡见识却是不可低估的。我们今天就来细读一番。  大凡咏物诗，往往无外乎这两个主题：一个是以物的特质来反映作者本人的品性，作者借着对“物格”的描写，来抒发自身的人格理想与精神追求，所以这类咏物诗词在读的时候偶尔会忘记其是在咏物，而恍惚间将其当作人来看待；一个是寄寓着褒贬，即借贬低某物来褒扬另一物，贬低时往往夹杂着辛辣的讽刺，褒扬时往往包含着无限的钦佩，也往往与当时的政治形势或社会现象联系在一起。而这首《题小松》便是将这两个主题，都很好的融入在一个作品当中，既有作者本人的身世寄寓，又有对某类群体的辛辣讽刺。 首联“怜君孤秀植庭中，细叶轻阴满座风”，这个“怜”字当理解为“爱怜、爱护”的意思，那么首联即是作者肺腑的倾吐：在满院的自然万物中，我独独钟意这一株孤秀挺拔的小松，因为它尚未长出茁壮参天之势，所以松叶还很细嫩，可以遮蔽的阴凉还很轻浅，但笔直舒朗的气质却可以使人心上生风，看他一眼，便能觉出凉爽之意。这或许就是君子给人的感受吧，迎面走来，清爽温润。  颔联则是给满院的自然万物着上了“我”之色彩，“桃李盛时虽寂寞，雪霜多后始青葱”。许多人认为这两句是诗人辛辣地讽刺了桃李，讽刺了那些当权者只能花开一时、长久不了。但细细品味，这株小松，抑或直接说是作者本人，恐怕并不主要是为了讽刺，而是只从自身着眼，只想表明自身的高洁。即，并不是桃李的花开一时衬托了小松的四季苍翠、寒冬尤壮，而是小松在霜雪后仍然挺拔的样子使桃树李树们自己显得过于娇嫩、过期便要早衰了。那么这两者有区别吗？有！古典诗歌中，常有“众宾拱主”之法，何为“宾”何为“主”，读起来心态完全不一样，诗味也就完全变了。若此诗是以讽刺桃李早衰为主题，那么小松在风霜雨雪之后的挺拔之姿也将大打折扣；若此诗是作者自身身世际遇的肺腑咏叹，是诗人将自己比作小松时的人格表达，那么这株小松孤秀挺拔的姿态也就立住了，也就使诗人自己也有了凌风霜而尤壮，雨风雪而更秀的精神品格了。所以这两句翻译过来就应该是，这株小松，虽然在百花竟艳的春天显得很寂寞很低调，但只有到了势峻时艰、风雪飘零的严冬时节，他那青葱遒劲的人格才能显现出来。 “一年几变枯荣事，百尺方资柱石功”，颈联进一步抒写小松的“人格”，并将诗人对自己的人生期许与理想追求赋予其中，所以这两句可以称之为“李商隐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桃李等百花们，一年之间就要经历从开放到凋谢的荣枯之变，而小松却能经历许多年风吹雨打、寒暑锤炼，从而成长为“为国柱石”的栋梁之才。百尺，指小松长大成为百尺之高的老松；方资，方可以用来；柱石功，用西汉霍光典故，“将军为国柱石”。  百花为一年枯荣几变，四时易得之“景”，松树是经风雨雪、成才不易的“栋梁”，最主要的是，百花经风雨即早衰，而松树经雨雪却尤壮，两相比较之下，小松的品格和未来，便更加使人崇敬和向往。这也就无怪乎李商隐会借小松来自喻了。关于这首诗的具体写作时间，已不可考，但近代许多专门研究李商隐的大师们推测，当是他少时自我勉励之作。这也就令人想到了二十七八岁时李商隐快要进士及第以及快要娶得豪门佳人之前的情况了。那时候的商隐，已是几次科举落第，几次恋情未果，而长安门第又难以攀附，青年李商隐便正如这株小松一般，秀气已然散发出来，但还未长成茁壮参天之势，于是他借着这株小松，表达了自己对人生、对未来的坚定和乐观信念，这就颇有点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的劲头了。商隐也是借这首诗来勉励自己，现实的打击和人事的磨砺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但只要坚信自己能成长为“为国柱石”的老松，那么这些磨难，都只不过是促使自己成功的垫脚石而已。  最后，诗人对那些只会赏景、不会识才的西园车马客们进行了有力的讽刺和抨击，“为谢西园车马客，定悲摇落尽成空。”这些西园车马客们就像一群赶时髦、追流行的没有判断力的无脑粉丝一样，只会随大溜地去“欣赏”那些迷眼的东西；也像趋炎附势的官场宵小一样，谁得势就攀附于谁，孰不知那些被攀附的人也只能花开一时、很快就要失势，而这群官场宵小便只能悲哀失望、竹篮打水一场空咯。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