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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同: 出家缘起于养生断食法

 醉花荫L 2020-11-02

今年是李叔同先生诞辰140周年。1916年37岁的李叔同因日本杂志介绍“断食”以修养身心之方法,遂生入山断食之念。冬,入杭州虎跑定慧寺,试验断食17日,有《断食日志》详记。入山前,作词曰:“一花一叶,孤芳致洁。昏波不染,成就慧业。”1918年39岁的他春节期间在虎跑寺度过,并拜了悟和尚为其弟子,取名演音,号弘一。

据李叔同和夏丏尊所述,他出家与夏丏尊的关系很大——本文节选自夏丏尊所撰《弘一法师之出家》一文,文中的小标题系编者所拟。

“我的出家,大半由于 这位夏居士的助缘”

今年(1939年)旧历九月二十日,是弘一法师诞辰,佛学书局因为我是他的老友,嘱写些文字以为纪念,我就把他出家的经过加以追叙。他是三十九岁那年夏间披剃的,到现在已整整二十一年。我这里所述的,也都是二十一年前的旧事。

说起来也许会教大家不相信:弘一法师的出家,可以说和我有关,没有我,也许不至于出家。关于这层,弘一法师自己也承认。有一次,记得是他出家二三年后的事,他要到新城掩关去了,杭州知友们在银洞巷虎跑寺下院替他饯行,有白衣,有僧人。斋后,他在座间指了我向大家道:“我的出家,大半由于这位夏居士的助缘,此恩永不能忘!”

我听了不禁面红耳赤,惭悚无以自容。因为(一)我当时自己尚无信仰,以为出家是不幸的事情,至少是受苦的事情,弘一法师出家以后即修种种苦行,我见了常不忍;(二)他因我之助缘而出家修行去了,我却竖不起肩膀,仍浮沉在醉生梦死的凡俗之中,所以深深地感到对于他的责任,很是难过。

我和弘一法师相识,是在杭州浙江两级师范学校任教的时候。这个学校有一个特别的地方,不轻易更换教职员。我前后担任了十三年,他担任了七年。在这七年中我们晨夕一堂,相处得很好。他比我长六岁,当时我们已是三十左右的人了,少年名士气息忏除将尽,想在教育上做些实际功夫。我担任舍监职务,兼教修身课,时时感觉对于学生感化力不足。他教的是图画音乐二科,这两种科目在他未来以前是学生所忽视的,自他任教以后就忽然被重视起来,几乎把全校学生的注意力都牵引过去了,课余但闻琴声歌声,假日常见学生出外写生。这原因一半当然是他对于这二科实力充足,一半也由于他的感化力大。只要提起他的名字,全校师生以及工役没有人不起敬的。

“有机会时最好断食来试试”

他的力量,全由诚敬中发出,我只好佩服他,不能学他。我们那时颇有些道学气,俨然以教育者自任,一方面又痛感到自己力量不够。可是所想努力的,还是儒家式的修养,至于宗教方面简直毫不关心的。有一次,我从一本日本的杂志上见到一篇关于断食的文章,说断食是身心“更新”的修养方法,自古宗教上的伟人,如释迦,如耶稣,都曾断过食;断食能使人除旧换新,改去恶德,生出伟大的精神力量;并且还列举实行的方法及应注意的事项,又介绍了一本专讲断食的参考书。我对于这篇文章很有兴味,便和他谈及,他就好奇地向我要了杂志去看。以后我们也常谈到这事,彼此都有“有机会时最好断食来试试”的话,可是并没有作过具体的决定。至少在我自己是说过就算了。约莫经过了一年,他竟独自去实行断食了,这是他出家前一年阳历年假的事。

他有家眷在上海,平日每月回上海二次,年假暑假当然都回上海的。阳历年假只十天,放假以后我也就回家去了,总以为他仍照例回到上海了的。假满返校,不见到他,过了两星期他才回来。据说假期中没有回上海,在虎跑寺断食。我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笑说:“你是能说不能行的,并且这事预先教别人知道也不好,旁人大惊小怪起来,容易发生波折。”

他的断食共三星期:第一星期逐渐减食至尽,第二星期除水以外完全不食,第三星期起由粥汤逐渐增加至常量。据说经过很顺利,不但并无痛苦,而且身心反觉轻快,有飘飘欲仙之象。他平日是每日早晨写字的,在断食期间仍以写字为常课,三星期所写的字有魏碑,有篆文,有隶书,笔力比平日并不减弱。他说断食时,心比平时灵敏,颇有文思,恐出毛病,终于不敢作文。他断食以后,食量大增。自己觉得脱胎换骨过了,用老子“能婴儿乎”之意,改名李婴,依然教课,依然替人写字,并没有什么和前不同的情形。据我知道,这时他只看些宋元人的理学书和道家的书类,佛学尚未谈到。

转瞬阴历年假到了,大家又离校。哪知他不回上海,又到虎跑寺去了。因为他在那里经过三星期,喜其地方清净,所以又到那里去过年。他的皈依三宝可以说是由这时候开始的。

我送他出校门,他不许再送了

从此以后,他茹素了,有念珠了,看佛经,室中供佛像了。宋元理学书偶然仍看,道家书似已疏远。他对我说明一切经过及未来志愿,说出家有种种难处,以后打算暂以居士资格修行,在虎跑寺寄住,暑假后不再担任教师职务。我当时非常难堪,平素所敬爱的这样的好友,将弃我遁入空门去了,不胜寂寞之感。

在这七年之中,他想离开杭州一师有三四次之多,有时是因对于学校当局有不快,有时是因为别处有人来请他。他几次要走,都是经我苦劝而作罢的。甚至于有一个时期,南京高师苦苦求他任课,他已接受聘书了,因我恳留他,他不忍拂我之意,于是杭州南京两处跑,一个月中要坐夜车奔波好几次。他的爱我,可谓已超出寻常友谊之外。眼看这样的好友,因信仰而变化要离我而去,而信仰上的事不比寻常名利关系可以迁就。料想这次恐已无法留得他住,深悔从前不该留他——他若早离开杭州,也许不会遇到这样复杂的因缘的。

暑假渐近,我的苦闷也愈加甚,他虽常用佛法好言安慰我,我总熬不住苦闷。有一次,我对他说过这样的一番狂言:“这样做居士究竟不彻底。索性做了和尚,倒爽快!”我这话原是愤激之谈,因为心里难过得熬不住了,不觉脱口而出,说出以后自己也就后悔。他却仍是笑颜对我,毫不介意。

暑假到了。他把一切书籍字画衣服等等分赠朋友学生及校工们,我所得的是他历年所写的字、他所有的折扇及金表等,自己带到虎跑寺去的只是些布衣及几件日常用品。我送他出校门,他不许再送了,约期后会,黯然而别。暑假后,我就想去看他,忽然我父亲病了,到半个月以后才到虎跑寺去。相见时我吃了一惊,他已剃去短须,头皮光光,着起海青,赫然是个和尚了,笑说:“昨天受剃度的。日子很好,恰巧是大势至菩萨生日。”

“不是说暂时做居士,在这里住住修行,不出家的吗?”我问。

“这也是你的意思,你说索性做了和尚……”

我无话可说,心中真是感慨万分。他问过我父亲的病况,留我小坐,说要写一幅字,叫我带回去作他出家的纪念。回进房去写字,半小时后才出来,写的是《楞严大势至念佛圆通章》,且加跋语,详记当时因缘,末有“愿他年同生安养共圆种智”的话。临别时我和他约,尽力护法,吃素一年;他含笑点头,念一句“阿弥陀佛”。

近几年以来,我因他的督励,也常亲近佛典,略识因缘之不可思议,知道像他那样的人,是于过去无量数劫种了善根的。他的出家,他的弘法度生,都是夙愿使然,而且都是希有的福德,正应代他欢喜,代众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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