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目】 【作品介绍】 【注释】 【译文】 【作者介绍】 【赏析一~~赏析六】 丹青引赠曹将军霸 【中唐·杜甫·七言古诗】 将军魏武之子孙,于今为庶为清门。 英雄割据虽已矣,文采风流今尚存。 学书初学卫夫人,但恨无过王右军。 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 开元之中常引见,承恩数上南薰殿。 凌烟功臣少颜色,将军下笔开生面。 良相头上进贤冠,猛将腰间大羽箭。 褒公鄂公毛发动,英姿飒爽来酣战。 先帝御马五花骢,画工如山貌不同。 是日牵来赤墀下,迥立阊阖生长风。 诏谓将军拂绢素,意匠惨淡经营中。 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 玉花却在御榻上,榻上庭前屹相向。 至尊含笑催赐金,圉人太仆皆惆怅。 弟子韩干早入室,亦能画马穷殊相。 干惟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气凋丧。 将军画善盖有神,必逢佳士亦写真。 即今漂泊干戈际,屡貌寻常行路人。 途穷反遭俗眼白,世上未有如公贫。 但看古来盛名下,终日坎壈缠其身。 拼音版: [作品介绍] [注释] ①魏武:指三国时代魏武帝曹操。 ②为庶:成为庶人,指曹霸被玄宗削籍降为庶人事。清门:寒门。 ③文采风流:曹氏父子操、丕、植擅长诗歌,曹操曾孙曹髦是个画家,夏文彦《图绘宝鉴》上称他“以画称于魏。” ④卫夫人:晋代书法家,名铄,字茂漪,是汝阴太守李矩之妻,书法学钟繇。 ⑤王右军:晋代书法家王羲之,曾任右军将军,人称“王右军”。 ⑥老将至:语出《论语·述而》:“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 ⑦“富贵”句:语出《论语·述而》:“不义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⑧南熏殿:在南内兴庆宫中,因“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史记·乐书》载舜歌《南风》之诗)而得名。 ⑨凌烟:阁名,在太极宫内,唐太宗贞观十七年,命大画家阎立本图画开国功臣二十四人之像于凌烟阁,以表彰他们的功勋。 ⑩褒公:指辅国大将军、扬州都督、褒国忠壮公段志元,他在功臣阁中名列第十。鄂公:指开府仪同三司、鄂国公尉迟敬德,他在功臣阁中名列第七。 (11)先帝:唐玄宗死于上元二年,离杜甫写作本诗已有三年,故云。 (12)赤墀:宫内殿廷前的台阶。 (13)阊阖:本指天门,这里指天子宫门。 (14)惨淡经营:集中精力,苦心构思。 (15)斯须:一会儿。九重:天子居处有九重门,语见宋玉《九辩》:“君之门以九重”。 (16)至尊:指唐玄宗。 (17)圉(yu)人:养马人。太仆:马官。 (18)韩干:唐代画家,长安蓝田(今属陕西)人。他初师陈闳,后师曹霸,天宝中,唐玄宗召入禁中为宫廷画家。 (19)眼白:即白眼,瞧不起的眼光,据《晋书·阮籍传》记载,阮籍能为青白眼,见到庸俗之士,就以白眼对付。杜甫反其意而用之。 (20)坎壈(lan):困顿、失意。 [译文] [作者介绍] 杜甫(712-770),字子美,自号少陵野老,举进士不第,曾任检校工部员外郎,故世称杜工部。汉族,河南府巩县(今河南省巩义市)人,最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宋以后被尊为“诗圣”,其诗大胆揭露当时社会矛盾,对穷苦人民寄予深切同情,内容深刻。许多优秀作品,显示了唐代由盛转衰的历史过程,其诗被称为“诗史”。在艺术上,善于运用各种诗歌形式,尤长于律诗;风格多样,而以沉郁为主;语言精炼,具有高度的表达能力。杜甫与李白合称“李杜”,为了跟另外两位诗人李商隐与杜牧即“小李杜”区别开来,杜甫与李白又合称“大李杜”。他忧国忧民,人格高尚,他的约1400余首诗被保留了下来,有《杜工部集》。诗艺精湛,在中国古典诗歌中备受推崇,影响深远。759-766年间曾居成都,后世有杜甫草堂纪念。 壹/ 文学赏析此诗起笔洗炼,苍凉。先说曹霸是魏武帝曹操之后,已经被削职,沦为寻常百姓。然后宕开一笔,颂扬曹霸祖先,曹操称雄中原的业绩虽成往史,但其诗歌的艺术造诣高超,辞采美妙,流风余韵,至今犹存。开头四句,抑扬起伏,跌宕多姿,大气包举,统摄全篇。清代诗人王士禛十分赞赏,称为“工于发端”(《渔洋诗话》卷中)。 接着写曹霸在书画上的师承渊源,进取精神,刻苦态度和高尚情操。曹霸最初学东晋卫夫人的书法,写得一手好字,只恨不能超过王羲之。他一生沉浸在绘画艺术之中而不知老之将至,情操高尚,不慕荣利,把功名富贵看得如天上浮云一般淡薄。诗人笔姿灵活,“学书”二句只是陪笔,故意一放;“丹青”二句点题,才是正意所在,写得主次分明,抑扬顿挫,错落有致。 “开元”以下八句,转入主题,高度赞扬曹霸在人物画上的辉煌成就。前两句的意思是:开元年间,曹霸应诏去见唐玄宗,有幸屡次登上南薰殿。凌烟阁上的功臣像,因年久褪色,曹霸奉命重绘。他以生花妙笔画得栩栩如生。文臣头戴朝冠,武将腰插大竿长箭。褒国公段志玄、鄂国公尉迟恭,毛发飞动,神采奕奕,仿佛呼之欲出,要奔赴沙场鏖战一番似的。曹霸的肖像画,形神兼备,气韵生动,表现了高超的技艺。 诗人一层层写来,在这里,画人仍是衬笔,画马才是重点所在。“先帝”以下八句,诗人细腻地描写了画玉花骢的过程。唐玄宗的御马玉花骢,众多画师都描摹过,各各不同,无一肖似逼真。有一天,玉花骢牵至阊阖宫的赤色台阶前,扬首卓立,神气轩昂。玄宗即命曹霸展开白绢当场写生。作画前曹霸先巧妙运思,然后淋漓尽致地落笔挥洒,须臾之间,一气呵成。那画马神奇雄峻,好像从宫门腾跃而出的飞龙,一切凡马在此马前都显得相形失色。诗人先用“生长风”形容真马的雄骏神气,作为画马的有力陪衬,再用众画工的凡马来烘托画师的“真龙”,着意描摹曹霸画马的神妙,这一段文字倾注了热烈赞美之情,笔墨酣畅,精彩之极。“玉花”以下八句,诗人进而形容画马的艺术魅力。榻上放着画马玉花骢,乍一看,似和殿前真马两两相对,昂首屹立。诗人把画马与真马合写,十分高妙,不着一“肖”字,却极为生动地写出了画马的逼真传神,令人真假莫辨。玄宗看到画马神态轩昂,十分高兴,含笑催促侍从,赶快赐金奖赏。掌管朝廷车马的官员和养马人都不胜感慨,怅然若失。杜甫以玄宗、太仆和圉人的不同反应渲染出曹霸画技的高妙超群。随后又用他的弟子、也以画马有名的韩干来作反衬。 诗人用前后对比的手法,以浓墨彩笔铺叙曹霸过去在宫廷作画的盛况;最后八句,又以苍凉的笔调描写曹霸流入民间的落泊境况。“将军善画盖有神”句,总收上文,点明曹霸画艺的精湛绝伦。他不轻易为人画像。可是,在战乱的动荡岁月里,一代画马宗师,流落飘泊,竟不得不靠卖画为生,甚至屡屡为寻常过路行人画像了。曹霸走投无路,遭到流俗的轻视,生活如此穷苦,世上没有比他更贫困的了。画家的辛酸境遇和杜甫的坎坷经历十分相似,诗人内心由此引起共鸣,感慨自古负有盛名、成就杰出的艺术家,往往时运不济,困顿缠身,郁郁不得志。诗的结句,推开一层讲,以此宽解曹霸,同时也是诗人聊以自慰,饱含对封建社会世态炎凉的愤慨。 这首诗在章法上错综绝妙,诗中宾主分明,对比强烈。如学书与学画,画人与画马,真马与画马,凡马与“真龙”,画工与曹霸,韩干与曹霸,早先之盛与后来之衰等等。前者为宾,是绿叶,后者为主,是红花。绿叶扶红花,烘托映衬,红花显得更为突出而鲜明。在诗情发展上,抑扬起伏,波澜层出。前四句写曹霸的身世,包含两层抑扬,摇曳多姿。“至尊含笑催赐金”句,将全诗推向高潮,一起之后紧跟着一跌,与末段“途穷反遭俗眼白”,又形成尖锐的对比。诗的结构,一抑一扬地波浪式展开,最后以抑的沉郁调子结束,显得错综变化而又多样统一。在结构上,前后呼应,首尾相连。诗的开头“于今为庶为清门”与结尾“世上未有如公贫”,一脉贯通,构成一种悲慨的主调与苍凉的气氛。中间三段,写曹霸画人画马的盛况,与首段“文采风流今尚存”句相照应。 杜甫热情地为画家立传,以诗摹写画意,评画论画,诗画结合,富有浓郁的诗情画意,把深邃的现实主义画论和诗传体的特写融为一炉,具有独特的美学意义,在中国唐代美术史和绘画批评史上也有一定的认识价值。这在唐诗的发展上是一种新贡献。 名家点评《彦周诗话》:老杜作《曹将军丹青引》云:“一洗万古凡马空。”东坡《观吴道子画壁诗》云:“笔所未到气已吞。”吾不得见其画矣。此二句,二公之诗各可以当之。东坡作《妙善师写御容诗》,美则美矣,然不若《丹青引》云“将军下笔开生面”,又云“褒公鄂公毛发动,英姿飒爽来酣战”。后说画玉花骢马,而曰:“至尊含笑催赐金,圉人太仆皆惆怅。”此诗微而显,《春秋》法也。 《诚斋诗话》:七言长韵古诗,如杜少陵《丹青引曹将军画马》《奉先县刘少府山水障歌》等篇,皆雄伟宏放,不可捕捉。学诗者于李、杜、苏、黄诗中,求此等类,诵读沈酣,深得其意味,则落笔自绝矣。 《韵语阳秋》:杜子美《曹将军丹青引》云:“将军魏武之子孙,干今为庶为清门。”元微之《去杭州》诗亦云:“房杜王魏之子孙,虽及百代为清门。”则知老杜于当时已为诗人所钦服如此。残膏剩馥,沾丐后代,宜哉! 《吴礼部诗话》:又凡作诗,难用经句,老杜则不然,“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若自己出。 《唐诗品汇》:刘云:起语激昂慷慨,少有及此(“于今为庶”句下)。刘云:突兀四语,能事志意,毕竟往复浩荡,只在里许(“学书初学”四句下)。又云:自是笔意至此,非思致所及。谢无勉云:此自然不做底语到及至处者也(“富贵于我”句下)。刘云:“迥立”,意从容(“迥立阊阖”句下)。刘云:首尾悲壮动荡,皆名言。 《唐诗援》:申凫盟谓此首:首尾振荡,句句作意。 《唐诗归》:钟云:此语作负真癖人不知(“丹青不知”句下)。钟云:“意匠惨淡经营中”,此入想光景,无处告诉,只“颠狂此技成光景”上句俦众中有之,下句幽独中有之,苦心作诗文人知此二语之妙(“意匠惨淡”句下)。钟云:五字说出帝王鉴赏风趣在目(“至尊含笑”句下)。钟云:骂尽凡手(“干惟画肉”句下)。谭云:骨气挺然语,古今豪杰停读。钟云:韩干名手,老杜说得如此,是何等胆识!然今人犹知有韩干马而不闻曹霸,安知负千古盛名,非以画肉之战乎(“忍使骅骝”句下)。钟云:写即有品(“必逢佳士”句下)。钟云:可怜(“即今漂泊”二句下)。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顾璘曰:直语,亦是有生动处。陆时雍曰:“斯须九重”二语是杰句,“干惟画肉”二语,此便是画家妙诀,不类泛常题诗。周珽曰:选语妙合处如龙行空中,鳞爪皆化为烟云。 《唐风定》:沉雄顿挫,妙境别开,气骨过王、李,风韵亦逊之,谓诗歌之变体,自非虚语。 《唐风怀》:南村曰:叙事历落,如生龙活虎,真诗中马迁,而“画肉”、“画骨”一语,尤感慨深长。 《唐诗快》:此又是一起法,笔力俱足千钧(首二句下)。笔趣横流(“丹青不知”二句下)。闪烁怕人,“子璋髑髅”之句可以辟疟,何不用此句乎(“英姿飒爽”句下)?使观者亦复惨淡(“意匠惨淡”句下)。忽然眼张心动(“斯须九重”二句下)。骅骝丧气乎?英雄丧气乎(“忍使骅骝”句下)?俗眼青且不可,何况于白!然不白不成其俗(“途穷反遭”句下)。 《杜诗说》:就家势起,起法从容;不即入画、先赞其书,更从容。“弟子”四句,乃抑彼扬此法,插此四句,更觉气局排荡。 《而庵说唐诗》:此歌起处,写将军之当时,极其巃嵷;结处写将军之今日,极其慷慨;中间叙其丹青之思遇,以画马为主;马之前后,又将功臣、佳士来衬,起头之上,更有起头,结尾之下,又有结尾。气厚力大,沉酣夭矫。看其局势,如百万雄兵团团围住,独马单枪杀进去又杀出来,非同小可,子美,歌行中大将,此首尤为旗鼓。可见行兵、行文、作诗、作画,无异法也。 《杜诗解》:(此诗)波澜叠出,分外争奇,却一气混成,真乃匠心独运之笔。 《原诗》:杜甫七言长篇,变化神妙,极惨淡经营之奇。就《赠曹将军丹青引》一篇论之:起手“将军魏武之子孙”四句,如天半奇峰,拔地陡起;他人于此下便欲接丹青等语,用转韵矣。忽接“学书”二句,又接“老至”“浮云”二句,却不转韵,诵之殊觉缓时无谓;然一起奇峰高插,使又连一峰,将来如何撒手?故即跌下陂陀,沙泺石确,使人蹇裳委步,无可盘桓,故作画蛇添足,拖沓迤逦,是遥望中峰地步。接“开元引见”二句,方转入曹将军正而。……接“凌烟”“下笔”二句,盖将军丹青是主,先以学书作宾;转韵画马是主,又先以画功臣作宾,章法经营,极奇而整。……按“良相”“猛士”四句,宾中之宾,益觉无谓;不知其层次养局,故纡折其途,以渐升极高极峻处,令人目前忽划然天开也。至此方入画马正面,一韵八句,连峰互映,万笏凌霄,是中峰绝顶处。转韵接“玉花”“御榻”四句,峰势稍平,蜿蟺游衍出之,忽接“弟子韩干”四句。他人于此必转韵。更将韩干作排场,仍不转韵,以韩干作找足语,盖此处不当更以宾作排场,重复掩主,便失体段;然后咏叹将军画,包罗收拾,以感慨系之篇终焉。章法如此,极森严,极整暇。 《义门读书记》:《类本》云:此等,太史公《列传》也。多少事,多少议论,多少气魄! 《茧斋诗谈》:《丹青引》与《画马图》一祥做法,细按之,彼如神龙在天,此如狮子跳踯,有平涉、飞腾之分;此在手法上论。所以古人文章贵于超忽变化也。“褒公鄂公毛发动,英姿飒爽来酣战”,人是活的、马是活的可想。映衬双透,只用“玉花宛在御榻上”二句已足,此是何等手法! 《唐宋诗醇》:起笔老横,“开元之中”以下,叙昔日之遇,正为末段反照;丹青之妙,见赠言之义明矣。通篇浏漓顿挫,节奏之妙于斯为极。 《唐诗别裁》:不以正统与之,诗中史笔(“英雄割据”二句下)。神来纸上,如堆阜突出(“一洗万古”三句下),反衬霸之尽善,非必贬干也(“干惟画肉”二句下)。推开作结(“但看古来”二句下)。画人画马,宾主相形,纵横跌宕,此得之于心,应之于手,有化工而无人力,观止矣。 《读杜心解》:“佳士”句,补笔引下。须知将军画不止前二项,故以写佳士补之。其前只铺排奉诏所作者,正与此处“屡貌寻常”相照耀。见今昔异时,喧寂顿判:此则赠曹感遇本旨也。结联又推开作解譬语,而寄慨转探。 《杜诗镜铨》:神来之笔。申曰:与“堂上不合生枫树”同一落想,而出语更奇(“斯须九重”二句下)。张惕庵曰:此太史公列传也。多少事实,多少议论,多少顿挫,俱在尺幅中。章法跌宕纵横,如神龙在霄,变化不可方物。 《岘佣说诗》:《丹青引》画人是宾,画马是主。却从善书引起善画,从画人引起画马,又用韩干之画肉,垫将军之画骨,末后搭到画人,章法错综绝妙。……唯收处悲飒,不可学。 《昭昧詹言》:起势飘忽,似从天外来。第三句宕势,此是加倍色法。四句合,乃不直率。“学书”一衬,就势一放,不致短促。……“开元”句笔势纵横。“凌烟”句,又衬。褒公”二句与下“斯须”句、“至尊”句,皆是起棱,皆是汁浆。于他人极忙之处,却偏能闲雅从容,真大手笔也。古今惟此老一人而已,所谓放之中,要句字留住,不尔便伤直率。“先帝”句又衬,又出波澜。叙事未了,忽入议论,牵扯之妙,太史公文法。“迥立”句夹写夹叙。“诏谓”以下,磊落跌宕,有文外远致。……此诗处处皆有开合,通身用衬,一大法门。 《唐宋诗举要》:前人有谓作诗戒用经语,恐其陈腐也。此二句令人忘其为经者,全在笔妙(“丹青不知”二句下)。二句真马、画马合写,何等精灵(“榻上庭前”句下)。方曰:此与《曹将军画马图》有起有讫,波澜明画,轨度可寻,而其妙处在神来气来,纸上起棱,凡诗文之妙者无不起棱,有浆汁,有兴象。不然,非神品也。 佚名 贰/ 叁/ 写诗笔法尚变,有抑扬开合之变,虚实明暗之变,远近曲直之变等等,难以言尽。而大家手笔,往往多种并用,错综变化,写此人此事,夹写他人他事,以他人他事为宾,衬此人此事之主,多角度,多侧面地灵活用笔,使抒情叙事千端万绪,层波叠浪,使诗篇的结构纵横跌宕,变态百出。杜甫作诗讲究“沉郁顿挫”,“笔意纵横”。此诗本写曹将军画马,故于人,曹将军为主;于事,画马为主。但诗人却摒去平铺直叙之法,中间穿插将军之学书、韩干之画马和将军之画人。人与事、主与宾自然穿插交积,丰富了诗的内容,造成了 “章法错综”的美感效应。 此诗盛赞曹霸画艺的高超,但作者避单弱避平直,远起近收,诗篇几宕几跌,将曹霸身世、经历、操持、才艺一路写来,闪掷腾挪,新意迭出,如排浪翻涌,令人目不暇接。诗篇先以四句叙曹霸身世,起笔以魏武子孙言其贵,气势高扬,有盛赞意。后句却以“于今为庶为清门”骤然一挫,这是一扬一抑。而当读者方要为他唏嘘感叹时,作者又以高昂的笔调称颂其先祖曹操的武功与文采,诗情抑而又扬。接下本要写曹的善画,却先言其善书,初学卫夫人,攀比王右军,足见其书法造诣之高,但虽然如此,他却更以画闻,足见其丹青技艺高而又高。善书为善画作衬垫,以宾写主,折回一笔,使“正意”的表达更有力量。下面写曹的高超画艺,作者仍不肯单刀直入,而是折回一层,先写其善于画人,再写善于画马,仍以宾显主。而在描述曹霸画马时,诗篇又处处烘托此衬:如山的画工同意匠独运的曹画师对比,万古凡马同九重真龙对比,益显出曹霸画技的高超绝伦。至此诗人犹觉不足,将笔势再转,又以万乘催赏等再作渲染,层层对比衬垫,极尽抑扬开合之变。御前画马,至尊含笑,已将诗情推至高潮,但诗笔仍游刃有余,诗篇再度宕开,又以弟子韩干作衬,对韩先扬后抑,进一步反衬曹画技的高妙。最后八句写曹霸现实中混迹民间穷愁潦倒的窘况,诗篇宕开新意,再展波澜,先以将军善画总收上文,又以为人写真开启新意。以辗转之笔,层递出之,愈转愈深地写出曹沦落乱世、卑下贫寒的境况,与开头呼应。全诗前后六层,节次波澜,发敛扬抑,最见章法错综之妙。诗人采用以宾衬主,宾中有主,步步衬垫,折过一层等手法,挠直为曲,避浅就深,随情婉转,用笔变化百态,错落有致,将曹霸的生平事迹全面而又鲜明地表现出来。 前人有“文似看山不喜平”的说法,诗歌更是如此,“诗犹文也,忌直贵曲”。而长篇古体更须挠直为曲,有舒卷跌宕之态,如黄山谷说:“长篇须曲折三致意,乃可成章。”章法错综正可极曲折变化之妙。姜夔曾形象地描绘了这种章法的艺术美感:“波澜开阖,如在江湖中,一波未平,一波已作。如兵家之阵,方以为正,又复是奇;方以为奇,忽复是正;出入变化,不可纪极。” ( 《白石道人说诗》) 错综多变的章法,在长律和五、七言古体中运用最多,特别是那些内容广阔体势磅礴的宏篇巨制。杜甫的 《北征》、《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等自不必说;李商隐的《西郊一百韵》、《韩碑》等篇也波澜层出,屈折百变;高适、岑参的五、七言古诗也都笔法纵横,跌宕多姿。而在一些较短的诗作里,为了表达丰富的内容,抒发强烈激越的情感,错综的章法也是必用的。比如,李白的《行路难》。天宝三年(744年),诗人被排挤出长安,心中极度的彷徨、愤懑,但不甘屈抑,追求理想的激情仍在燃烧。这两种情感的时起时伏、交织激荡,正是通过回旋错综、起伏跌宕的章法结构表达出来的。诗篇开头两句,极写饯别酒宴的丰盛,三、四句却写自己面对美酒佳肴不能下咽,诗情突然一抑。五、六句写仕途受阻,承上申足心绪茫然的缘由,情绪更加低沉。而七、八句又用吕尚伊尹的史典,写自己或许还有机遇,表明对前途仍有希望,情绪转为乐观,诗情由抑转扬。可是,随即,又对眼前处境感到苦闷彷徨,用四个短句连发慨叹,诗情又压抑、下跌。然而,转瞬之间,诗人又从茫然失路的痛苦中挣脱出来,高唱“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十几句诗却几宕几跌,顿开顿收,章法富于变化,充分地表达了诗人起伏激越的情感。 长篇之章法错综易,短诗则章法错综难。但短诗运用起、承、转、合,亦有极章法错综之妙的佳篇。如李商隐绝句《贾生》:“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首句起意,汉宣为求贤而访逐臣贾谊,次句承起句,赞贾生才调无伦,正是贤臣。三句转,荡开“求贤”之意,于“可怜”二字可知。四句合,反收首句“求贤”之意。首尾呼应,浑然一体,但中间却荡起层层波澜,收尽了错综曲折的艺术效果。这是与长诗靠叙事安排不同的又一种 “错综”法。 肆/ 伍/ 陆/ ![]() 点击辑期图标,畅游古诗文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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