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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悦读丨故事】杜荣侠《我们都是有秘密的人》

 作家荟 2020-11-03

阅读悦读丨简妮特《女子团体》(散文)

 文/杜荣侠

【作者简介】杜荣侠,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宿迁市作家协会会员,泗阳县作家协会理事。作品散见于《小小说世界》《诗词月刊》《中华时报》《北海晚报》等省内外媒体。作品多次在各类征文比赛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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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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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最后一天,窗外雨丝密如针脚,秋的寒凉在细雨中一点点逼近。

我和娜坐在一家快餐店里。娜端着果汁端详了好一会,突然嘴一撇,脸上现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娜说:告诉你个小秘密,我小时候是个小酒鬼,你信不?我惊愕地审视着她,然后笑着摇摇头,表示不信。面前的娜黑发飘飘,白衣蓝裙,文静典雅,标配的淑女范儿。

我认识的娜滴酒不沾,怎么也无法把她和一个小酒鬼联系到一起。

娜笑了,这次笑得很开怀,笑声朗朗的,然后娓娓道来:

我小时候是姑奶奶带大的,姑奶奶的儿女在外地工作,她一个人过。六十岁的人身体硬朗,走路生风,养几只鸡,喂几只鸭,侍弄点小菜地,日子过得悠哉乐哉。那时,我无人照看,她空巢老人。姑奶奶特别喜欢我,父母忙,便把我送到她家,她高兴的不得了。我人小腿快,到处跑,她得围着我的屁股后面跑,一天下来,老胳膊老腿也累得够呛。

姑奶奶是洋河人,洋河是酒都,据说洋河的麻雀都能喝二两酒,姑奶奶年轻时的酒量比麻雀厉害多了。娜端起果汁喝了一大口,似乎在证实姑奶奶的酒量。

娜放下杯子继续说:岁数毕竟大了,有所收敛,不再贪杯,每晚只喝三两杯。一到晚上,夜幕降临,那间简朴整洁的农家小屋,微弱温馨的灯光下,一老一少围桌而坐,青菜豆腐,萝卜粉丝,红薯稀饭,在我眼里是美味佳肴,我吃得肚皮溜圆。姑奶奶慈爱地望着我,不时往我碗里夹点菜。她自己往一个白色的小酒杯里倒满酒,“滋溜”一小口,酒下去四分之一,“啊”地品咂一下,夹一口菜,神情惬意得像神仙。我被她的样子吸引,好奇地盯着她的嘴巴看,心想,姑奶奶的酒一定比我的水果糖甜,我馋得直咽口水。

大人喜欢撩小孩,姑奶奶喜欢撩我,她看我的馋样,用筷子从酒杯里蘸一点酒,放到我舌尖,一股辛辣味直往嗓子眼钻,我浑身一激灵,被辣得只吐舌头,眼泪都下来了。我龇牙咧嘴的糗样,逗得姑奶奶哈哈大笑,她点着我的鼻尖说:瞧你这点出息!

就这样,我被姑奶奶无意间领上酒道了。每晚喝酒时,她就用筷子蘸点酒给我尝尝,在她日复一日潜移默化的熏陶下,我的酒量见长,由筷尖的一点点,到小半杯,到一小杯。

慢慢地,我能喝点酒的传言传到父母耳中,他俩不相信一个小黄毛丫头能喝酒,认为是大伙逗乐子,哈哈一笑,没有当回事,更没有当真。

六岁那年,家里盖新房子宴请亲朋好友,我这桌窜到那桌玩,虽然我不在江湖,可江湖略有我的大名。名声在外,到哪一桌,亲戚朋友都逗我,让我尝一点酒。我更是人来疯,被人一夸,姓什么都忘了,学着姑奶奶的样子,三个手指接过小酒杯,“滋溜”一声就把一杯酒喝光了。那天父母忙着招呼客人,没工夫注意到我,我这桌喝一杯,那桌喝两杯的,最终大约喝了洋河麻雀的量——二两酒。

我背着小书包去离家不远的幼儿园上学,途中必经一条土沟,沟不深,平时,很容易翻过土沟。那天晕晕乎乎的,在不深的沟底像一只蜗牛一样爬了三步两步就掉到沟底,爬来爬去爬了一下午,也没爬过去,浑身都是泥土,像个狼狈的泥猴。到了傍晚,被王二爷发现,他像提小鸡一样把我从沟里提了上来。

喜欢抽烟的人有烟瘾,我小时候居然有了酒瘾,几天不喝酒心里像猫抓似的。那年夏天发洪水,沟里河里湖里到处是水,父母要去抗洪,怕我乱跑掉水里,一把大锁把我锁在屋里。小伙伴妞妞扒着门喊我出去玩,我出不去。小时候农村家家户户的木门下面都会留一个洞,给狗出入。我家的狗洞,我钻不出去。妞妞又瘦又小,她缩着身子勉勉强强爬进来了。

玩到中午,饿了,父母都没回来。我看到八仙桌上有一瓶55°洋河大曲,是父亲不久前买的,我的酒虫被勾出来了。攀着凳子把酒拿下来,又从坛子里掏点萝卜干。两个小孩席地而坐,不知天高地厚地你一杯我一杯,喝一口酒,咬一口萝卜干,伸一下舌头,酒太辣,萝卜干太咸。一把萝卜干吃完了,一瓶酒也见底了,当然,一瓶酒我喝了一大半。我们迷迷糊糊躺在地上睡着了,一觉睡到日落西山。妞妞顺着狗洞爬出去,慌慌张张跑回家了。我把空酒瓶藏好,佯装没事似的坐在家里。

天黑透了,父母回来,他俩也没发现我有什么异样,多么粗心大意的爹妈。几天后,父亲想喝酒,找酒,怎么也找不着。问我看到了没有。我低着头红着脸说,被我不小心打碎了。我平时是一个乖乖女,父亲相信了我的话,也没批评斥责我,他作梦也想不到他的酒被两个小丫头片子偷喝了。

我被娜的童年糗事逗乐了,脸上笑得张灯结彩。说:没想到你小屁孩时还有这段辉煌的历史,酒仙啊,能和李白媲美了。那你现在怎么不喝了?

娜摆摆手,再也不喝了,你没看我现在这么笨,脑子都被小时候酒精烧坏了!

我开玩笑,喝坏了还能考上大学,你要不喝说不准就上清华北大了。

娜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点,轻叹一声,说,小孩子,没有是非观念,模仿能力特别强,大人往哪方面领,就往哪方面去。其实姑奶奶特别疼我,她只是无意识地用筷尖让我尝了尝酒,没想到我还越尝越上瘾了。想想真可怕,如果那个小土沟里有水,说不定我糊里糊涂的就被淹死了,如果那次和妞妞喝了大半瓶白酒发生意外,说不定糊里糊涂的就醉死了。

我表示赞同。是呢,想想真够可怕的,那你后来怎么滴酒不沾了呢?

娜吸了一口果汁说,十二岁那年,邻居三德子酒后骑摩托车在家门前的石子路上撞上一辆货车,像一只鸟一样被撞飞了,血肉模糊。我跑去看热闹,那惨状,我做了好长时间的噩梦,以后再也不沾酒了。我偷酒喝的事,父母至今不知,我也从没对他们说起过。

我揶揄她,你真够奇葩的,小孩子是不能喝白酒的。大了,酒不是不可以喝,小喝怡情养生,滥喝伤身误事,说不定还因此丧命。听了你今天说的,我想到一个三年级的学生家长跟我说的一件事:儿子期中考试考了班级第五名,他问儿子想要什么奖励?儿子一本正经地说,老爸你奖励我两瓶啤酒吧!当时可把他爸吓了一跳。

说完,我和娜都笑了,想想,又笑不出来了。片刻,娜说,你的童年呢?有没有藏在心底的小秘密?

我歪着脑袋说,有啊,大约八九岁时,我的爷爷是卖小百货的,白天推着独轮车去附近的几个集市上赶集卖小百货,到了晚上都要把第二天要卖的货准备好,我就喜欢这时候去爷爷家。记得爷爷晚上也喜欢喝点小酒解解乏,遇到他心情好,会给我一根旧的橡皮筋,或者一个很不起眼的破毽子。

有一次,趁他没注意,我从一个纸盒子里偷拿了一个红色的气球。瘪瘪的气球上有一层沙粒粒的灰尘,我把气球在裤子上蹭了几下,偷偷放在嘴里吹,腮帮子鼓得跟大青蛙似的,也没把气球吹起来。不甘心,继续吹,没想到吸气过猛,“呼”地一下把气球吸进气管,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脸憋得通红,魂都吓没了。爷爷只顾低头整理他的小百货,根本没留意我。我满脸惊恐状:坏了,坏了,要死了,要死了。情急之下,不停地使劲咽唾沫,慢慢地,气球竟然被咽下去了。那之后的好些天,都在恐慌中度过,想着肚里的气球,是不是有毒,我是不是因此会死了呢?死、活这两个字像拧麻花似的在脑海里越拧越紧,那可能是我对生与死这两个人生大命题的最初体验,那种恐惧想起来都害怕。而这事儿,是个不见天日的秘密,我没有对爷爷说,更没有对父母提及过。

此刻,我们俩喝着果汁,听着雨声滴答滴答敲打窗棂,都沉默了。

是啊,回首童年往事,有多少大大小小的秘密,不为人知,包括对我们最亲的父母亦是守口如瓶。

时光不复返,童年犹可追,看似无忧无虑的懵懂岁月,也像成人世界一样,有喜有悲,有笑有泪。有些事,是需要我们独自去经历、承受、回味、参悟的。

我们都是有秘密的人,不是吗?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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