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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晓华  【作者简介】王晓华，羌族，教师。四川散文学会、中国现代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剑南文学》《现代作家文学》《绵阳日报》《绵阳晚报》副刊等。同时作品散见各大网站媒体。获中国青年作家协会“感受青春”主题征文大赛二等奖。作品入选《世界汉语文学经典微诗一百家》《2016散文诗年选》。 ————————————————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 群山绵延，黄叶萧瑟。四月初，深山中的小村子，一所破旧的小青瓦里，女人躺在床上，发出一声声凄厉地尖叫，一个小孩子呱呱坠地。邻家大娘包好小孩，递到姜爸手上，摇摇头说：“我已经尽力了，产后大出血，大人保不住了，交代后事吧。” 姜爸把儿子轻轻放在妻子身边，泪水不停地往下流。女人长发凌乱，湿漉漉的。她偏着头，用最后一丝力气看着孩子，一直看着，惨白的脸上挂着一抹幸福的微笑。 她走了，眼睛一直睁着。 姜爸左手掌在女人脸上轻轻往下一抹，女人闭上了眼。他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他四岁的大儿子姜哥跑进来，站在床头，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屋子里的一切，茫然，不知所措。 姜弟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当他蹒跚学步的时候，姜爸为了三张嘴忙得不可开交。年幼的姜哥成了弟弟的“妈妈”：给弟弟喂饭，手把手教他学走路；晴天带他去附近的三圣庙玩耍，看庙子里白色的大石头，在庙檐下抓石子儿；下大雨时，带着他到松桥上避雨，看河涨大水；天热时，拉着弟弟坐在松桥上吹风、乘凉…… 姜哥十六岁那年，姜爸在一场窝儿寒里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为了让姜爸有副棺材，入土为安。姜哥只好把山腰的几亩地抵押给地主老爷。从此，为了有一口饭吃，姜弟成了老爷家的放牛娃，姜哥去当了长工。 白天，姜弟放牛的时候，顺便割回一背篼野草。姜哥呢，冬砍柴、春播种、夏天收拾庭院、秋天收获粮食……晚上，他俩可以回到地主家五百米外的小屋居住。 无论白天多么疲倦，夜晚，回到小屋，哥俩躺在床上，总有说不完的话。 两年后的一天夜里，窗外繁星闪烁，屋子里，姜哥姜弟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哥哥，红军住在三圣庙里。他们在哪儿干什么啊？” “听说是建立了咱们平武县第一个苏维埃红色政权——苏维埃平南县委。” “什么是苏维埃？” “不知道，好像是打土豪分田地。” “哥哥，明天起，我们真的不用再去地主家干活了？” “那是！红军不仅把破烂的松桥维修好了：加瓦盖漏雨的地方；加固桥墩；将破烂的木板撤掉换上了新桥板。而且，地主家的田地，全部拿出来，分给乡亲们了。我们有了自己的田地，饿不死了。收成好的时候，还可以存点粮食。” “有田就有米吃了！”姜弟咯咯地笑着，仿佛看见了一碗碗香喷喷的白米干饭。 “弟弟，你不知道？村子里有几个小伙子去当红军了！” “他们为啥当红军呢？” “我想，应该是为了让更多的，我们一样穷的人，有田地可种；生病了有钱看医生；人死了，有棺材可以安葬……” “真的？哥哥，那——明天我们也去当红军。好不？” “我们也去当红军？”姜哥眼眸中星辉一闪，“好啊，明天，我们也去当红军！” 第二天一大早，姜哥和弟弟，向三圣庙跑去。 松桥改名叫“红军桥”了。阳光下，他俩看见桥上刚刚换上的新瓦熠熠生辉，它和三圣庙简约而不失气势地挺立着，两相呼应。红军桥新换的木柱子上，三圣庙新刷的墙壁上，写满了标语。 哥俩站在三圣庙门口，异口同声地对门口的警卫说：“我们要当红军！” 红三十军的政治部主任李天焕刚好从门口走进去，他转身，带着姜哥姜弟走进了三圣庙。 李主任笑眯眯地盯着哥俩，拍了拍他们的膀子：“哥哥挺结实哈，弟弟有点瘦哦。你俩还小，为什么要当红军？” “我爹死了。”姜哥哽咽着。 “我妈生下我时就死了。”姜弟难过地说。“我们想当你们这样的红军。” “和你们一起打土豪分田地。像你们一样，让更多的穷人有田地可种，有饭吃，有钱看病，死了有棺材下葬……”姜哥激动地说。 “在家里种田地过日子很好。当红军很苦、很危险，随时可能丢掉自己的性命！你们可要想好了。” “不怕，我们要当红军。”哥俩望着李主任憨笑。 姜哥姜弟穿上了军装，戴上了军帽。跟在李主任后面，跟随红军部队前行。 他们走出三圣庙，跨过红军桥（松桥），穿过水晶镇，翻越重重高山，踏上了若尔盖地区。哥俩站在草地边缘，远远望去，眼前是一片灰绿色的海洋，不见山丘，不见树木，不见鸟兽，不见村寨。没有人烟，没有道路，东西南北，茫茫无垠！ 红军开始了艰难地跋涉。草甸之下，到处都是黑色的积水，泥泞不堪。浅处没膝，深处没顶。姜哥姜弟一人手拄一根木棒，涉水前行。 “别走在最前面，危险。”主任在哥俩后面大叫。 “不怕，我们不怕！”哥俩冷得发抖，积水湿了他们的鞋袜、裤腿，“我们是开路先锋。”哥俩说完，大踏步向前走去。渐行渐远。部队在他们身后成了一线蚁群。 突然，姜弟站住，一动不动。他紧张地大叫：“哥，站住！别走！我好像陷进沼泽了。” 姜哥站住不动，连忙伸出大木棒，“弟弟，快抓住，哥把你拖上来。” 姜弟手伸得老长，木棒在他指尖外晃动着。他的身子在一点点地下陷，先是小腿，接着是膝盖，最后到了大腿。 姜哥急了，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弟弟，快抓住木棒，哥拖你上来。” 姜弟抓住了木棒，姜哥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姜弟没有被拖出来，反而越陷越深，淤泥，淹没了姜弟的腰。 姜哥用木棒试了试，再往前迈一步，就是沼泽了！ “弟弟，我来救你。”姜哥拄着木棒，毫不犹豫地向弟弟身边跳去。“没了爹，没了妈，我不能再没有你。我不会让你死的。绝不会！” 姜哥扔了木棒，双手插进腐臭的淤泥，拦腰抱住弟弟，拔萝卜似的，将弟弟慢慢地拔了出来。弟弟在一点一点地升高，姜哥在一点一点地下陷。姜哥使劲将弟弟抛向草甸。 弟弟在哭泣声中悲怆地大叫着：“哥哥不要，哥哥不要…..” 当弟弟被抛上草甸时，淤泥肆无忌惮地吞噬了姜哥的膝盖，大腿，腰，胸。 “弟弟别哭，咱们是红军，红军不会哭！你要走出草地，好好活着，代替哥哥好好活下去。” “哥哥，哥哥，快来人啊，救救我哥哥！”姜弟失声大叫。 “好好活着，别忘了我们为什么要当红军！”姜哥的脸上挂着一抹微笑，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妈妈，还有妈妈临死前脸上的微笑。 淤泥淹没了姜哥微笑的嘴角，姜哥用微笑的目光盯着弟弟，仿佛在大声说：“弟弟，要好好活下去，别忘了我们为什么当红军！” 淤泥淹没了姜哥挺拔的鼻梁、大而有神的眼睛、茂密的头发。沼泽恢复了平静，那黝黑的淤泥，仿佛从未吞噬过一个年轻的生命。 主任赶了上来，一切都晚了。泪眼婆娑的姜弟一下子投进了主任的怀抱。主任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慰着他：“我都看见了。你哥哥是好样的！他走了，今后，我就是你的亲哥哥。无论发生什么事，哥哥我都要走在你的前面。如果我牺牲了，我身后的这些红军，他们都是你的亲哥哥。他们会保护你，带着你走出草地，走向胜利！” 主任坚定地望着远方，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身后的红军，都取下了军帽，向着那滩淤泥默哀。 阴沉沉的天笼罩着苍茫的草地，主任和两个老红军并肩走在前面，姜弟和其他的红军紧随其后，这支红色的军队，向着草地更深处前行。 （图片来自于网络） 《作家荟》微信号stzx12345678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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