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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悦读丨小说】李芳洲《枕头,拳头》(中)

 作家荟 2020-11-03

【阅读悦读丨小说】李芳洲《枕头,拳头》(上)

文/李芳洲

【作者简介】李芳洲,四川省作协诗人、作家、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高级心理咨询师。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我们去得早了点,超哥和卸任的老总很熟,因此也不避讳。

王总对新老总林康说:“老林啊,我此去凶多吉少。维纳斯是我此生的最爱,不管她爱不爱我,反正我是被她征服了的。她虽是风尘女子,却本质不坏。魅力无穷,功夫不凡。连我那口子都愿为她擦皮靴、洗衣服、泡茶、做饭菜。

“她是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女子,她也是自由的,绝不愿嫁作人妇。对错姑且不论,你我皆男人,咱俩朋友一场,请你多给她一些关照,主要是用钱方面,她的装扮、玩乐,开销不小。

“她不可以被任何人独享、独占,这点你可要明白。她给你多少,你就享受多少。她喜欢切尔耶夫斯基《怎么办》书中的名妓尤莉。那尤莉无论将军怎么爱她,她都不肯嫁他。愿意保持妓女身份,知爱、懂爱、惜爱,所以永远愿做将军的情妇!

“维纳斯爱着两个男人,是谁有那么幸运我不想知道。你也别问,问也白搭!只要有美女能陪睡使你销魂荡魄,陪你玩性爱游戏,尽兴开心,死了也值!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管他妈那么多……

“我再说一遍,我娶不到她是一种遗憾。相信你这个刚从大山沟里出来的老土,是一定会喜欢上她的。咱们的婆娘跟她一比,连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你知道多少大官都为她神魂颠倒。一会儿她会来的,我今晚就要走了。唉……”王总长叹一声,以手抹泪!

新老总林康说:“哎呀,您老兄还这般柔情,看不出来喔!她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何苦来着?”

王总说:“女人嘛,只要有机会伴你过夜便够了!尤其像这种极品的名妓,李师师也不可能让宋徽宗独占,不是吗?你不懂女人,味道差别大着呢!我以前没尝过她,也跟你想的一样,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正说着,一阵清脆的高跟鞋音由远而近。伴着名贵香水味,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一群男女簇拥下,维纳斯和大家走进客厅,握手问好。各就各位地坐下,相互介绍完毕,超哥最后挤过去,把我介绍给了维纳斯。她看着我笑道:“白云,多么纯洁干净的名字。”

摆上饭局,酒过两巡,卸任的王总简单讲话祝酒,着重把新老总林康介绍给维纳斯,满含醋意地希望两人做好朋友。他要林康多多关照这位红颜知己的妹妹。

我不多说话,冷眼旁观。维纳斯毕竟是妓女,没有王总多情。我从心底蹦出“婊子无情”四字,她们用身体卖钱,用脑子运算如何捞钱,如何用计谋钓大鱼、寻猎物!

果然,待一轮轮灌酒后,香艳绝伦的维纳斯便锁定新目标林康。只见她夹菜时用筷头故意碰飞了林总的筷子,待林总埋头到桌下去捡的时候,维纳斯用脚趾轻轻一夹林总的耳朵,用脚掌轻拍两下他的脸颊,再用脚背刮了下他的鼻子,又迅速用脚趾琴键似地敲打两下他的额头,把脚缩回鞋子。

一切是那么准确、快速、不经意、流畅,切换配合仿佛电影蒙太奇。就这几下,林总脸红耳热、心跳肺痒,被征服了。

大家要维纳斯为王总辞别歌舞,维纳斯站起来先唱了一首《是否这次我将真的离开你》,又唱一首《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看不清是欢喜或伤悲:“回忆的风雪将我密密淹没包围,我尝尽了感情的盛开枯萎,为她我才懂释怀的泪”。大家欢迎她又唱了一首《是什么留住了我的眼泪》:“是天上的星星还是你懂的,又一次和爱情说再见,我扬起头不伤悲……”

歌声很有磁力,尤其在这样的场景,显得特别伤感和忧郁,王总已经哭了,为了渲染气氛使悲情色彩淡化,大家欢迎维纳斯表演了一小段经典芭蕾,还有一个《来吧,亲爱的五月》……

宴毕,众男人皆醉得不行,只有几乎不饮酒的我静观这事态的暗幻,会留下什么样的悬念。相信那一切将纤毫毕现,在不远处等待。

看得出维纳斯绝非等闲:她被男人们众星捧月地宠爱着,用姿色与肉体加技巧玩弄男人于鼓掌,使其拜倒在裙裾。以为自鸣得意地棋高一筹,绝艳佳丽、才貌双全、聪慧过人,有资本、有头脑,远胜玛丽莲梦露草包美人十倍。自觉歌舞堪比邓肯,文采不输《望江》薛涛,至于轻佻卖弄之术,集古今中西之大成,因此无往而不胜。

她不仅不掩饰自己的身份,还有志得意满之感。并醉心于名妓和“维纳斯”的封号,不在乎风尘女子一说。见到我好像也不讨厌、不回避拒绝我的探问的眼神。也不知是自信、炫耀还是示威,她居然愿意接受我的采访,还让我欣赏她捉弄男人、恶搞他们的精彩视频。 


两周后的一天,我回家的路上接到维纳斯的电话,说一定要马上见我,地点在帝国酒店的包房。我不知这女人搞什么名堂,稍稍迟疑,便答应赴约……

桌上的茶点、瓜果很丰盛。两杯咖啡下肚,她便单刀直入问我:“你是超哥的女友吗?”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这很重要吗?”我傲慢而挑衅地说。

“我看不太像,”她说,“我阅人无数,但还是想从你口中吐出不是的莲花。”

我笑了:“你眼光很准,今晚邀我来就问这个?”

又讥讽道:“你每日那么忙,怎舍得腾出时间印证这小事?”我说完眯缝起眼睛。

维纳斯说:“我实话对你说吧,不管我如何玩那帮臭男人,他们都心甘情愿。但是冰雪聪明的你知道那是为了生计,也为恶搞和报复。只有两个男人是我的心爱,其中就有超哥。请你别笑我,我是个需要很多爱的人,这世界找不到,只有超哥、春哥使我珍爱有加。我虽然同男人们寻欢作乐,那也是不得已的魔咒,是我用生命肉体的代价交易换取的,是无奈、绝望收获的一点成本残羹。然而只有超哥、春哥带给我欢悦和心动,和他们做爱我才投入、销魂,和他们我会如胶似漆、灵肉合一、渴望憧憬、叹夜短、恨鸡啼……我的情形他们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他们理解我、尊重我,知我身不由己的虽强颜欢笑,但也痛不欲生。所以我们间有爱有真也有情。你是尊贵的无冕之王,在这块土地上,不也常言不由衷、不由自主?不也困惑、挣扎、出卖良心、痛苦迷茫与盲目服从?万般无奈地将真事隐去,以假大空示人,不也是另一种意义上和我们一样卖笑卖身投靠权贵吗?妓女、“记者”一字之差而已……”

她有几分尖酸、刻薄、鄙视,对无冕之王的记者大不敬。可是有良知的记者,哪个又敢说她所说的不是事实呢?我抿一口茶,似无话找话或转移话题说:“我很爱我的职业,尽管有诸多不如意。想问,你呢?是否也对你的职业满意?”不过问的是眼睛不是嘴。

她何其聪明,直直地看向我,说:“我从前在大学也是学新闻的,你不相信吧?只是一件意外改变了我的人生……”

我捕捉到她眼睛里闪过流星划过的一亮,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她说:“美丽和财富一样,不一定都是好事,犹如洁白无暇遭污染率最高。我从事性行业虽属意外、被迫、不愿意和不得已,不过嬉笑怒骂,插科打诨,玩刺激、玩心跳、玩奢侈、玩享受,还能看到最真实的丑陋与邪恶,接触到人性中最隐秘的那一面,敢说你们不敢说的话。我们跟运动员一样,用自己的健康青春患得患失:运动员是一球一球地打、踢、拼、抢,我们是用肉体、色相、笑容换别人的喜欢和我们的所需。我们用的是床榻枕席,不是铺好的草坪绿茵场,没有啦啦队的呐喊加油,有的是红灯绿酒中的喧嚣。从中选找兔子、野猪还是狮、虎,那也是战争!是没有硝烟的沙场,也如商海宦海般风云莫测。”

“像我吧,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婊子。”她轻蔑地调侃着,“我是被大官们争抢着包养的,但又不同于二奶。我不固定地隶属于某一个人,凭兴趣、凭出资、凭品味自选,有点类似茶花女玛格丽特。然而我也有大老板,所以要全然自如也不行,只多少有一点自己的生活,因为我是女人,需要权力和拳头的庇护。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遵循规矩也是混不下去的……”

我问:“你从前也是学新闻的,怎么没有继续完成学业,却到这条道上来发财呢?你不愿意就不用回答……”我自知无权打听别人的隐私,“如果让你不快,请你原谅我没有恶意,只是,只是……”

我还没说完,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地喝道:“只是什么!?”

我说:“因为我觉得你天资品赋过人,身材样貌绝美,走这道可叹可惜……第一次见你,我真的就很珍惜你……”我有点嗫嚅地说。

她没有立即回答,却当着我的面打了个电话,我估计肯定是打给一个什么官员吧?

她用娇嗔的口吻说:“真的!我今天头疼,不能来陪你咯!”

也不知那人说些什么,肯定有些不悦,维纳斯便说:“求你了,算我欠你一夜嘛!我一定会补上的……”

放下电话,她说:“我这段故事只有超哥、春哥知道一点,就把你当闺蜜一吐心曲吧……” 


“我十八岁顺利考进某名校新闻系,自视甚高的我虽说工程师的父亲已经下岗,当老师的母亲那年月收入也不高,但也算书香人家。我自信才貌双全,只要努力便一定会成功……那个学校靓女虽多,可以与我相比的几乎没有!我是当然的校花,众星捧月般被男生们追逐宠爱。但性格倔强的我,拒绝所有的橄榄枝,不接受任何馈赠。

“一个偶然,认识了一位青年才俊,舞会上常受邀共舞。他学识渊博,风度翩翩,貌似星探,名片上头衔显赫;他彬彬有礼,热情大方,很绅士,与女孩交往很有分寸。在将近一年的交往中,我不再有高强度的戒备,开始接受他的礼物:玫瑰、香水、时装,坤包,化妆品,耳坠等。父母一再告诫我,世上坏人多,要小心,不要贪图男孩子的东西……我想:我们认识那么久,他不是,绝不会是!大家都叫他‘张总’,他要我称他‘张哥’……

“大二的寒假以前,他约我到杭州旅游。我说我不敢,爸妈要骂的。他说:‘我叫我表妹陪你,怕什么?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他的表妹比我大,也带去认识了我父母,因此爸妈就同意了。他的豪爽在我同学中有目共睹,为了向我示好,他愿意取悦我的所有同学。大家都羡慕我傍上了大款富二代。

“放假前,他给我家送去了不少年货,便带我上火车软席。我本想坐飞机,他却说:‘傻丫头,火车可沿途看风景,跟我一起,怕你将来坐飞机太多还嫌烦呢!’我家境不宽裕,但养在这个水箱里的鱼,哪知道社会是有多干燥,甚至会使小鱼遭到暴晒?

“一昼夜后,他让我们转车,也不知是在什么车站下车。一路上海侃神聊,根本就没注意。下车已是深夜,只好找店住下,却不知怎地,喝酒后我就睡死了一样。醒过来却见住在隔壁的张哥压在我身上,疯狂做着叫我惊恐不堪的事!我被他脱得一丝不挂,短暂的无意识后,便模糊地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我下意识地尖叫挣扎,打他,骂他是畜生,不要脸!他却连抽了我两记耳光,打得我两眼直冒金星,竟一下子昏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把我用被褥裹起来塞进汽车,不让我穿衣服鞋子,怕我呼叫寻机逃跑。就这样我被送到杭州一家很大的窑子。在一路上,张哥一改从前的绅士和温雅,凶相毕露地和他的合伙人随时轮奸我,还拍摄录像带,淫笑着说这是下马威的培训,要我丧失廉耻、打破少女的羞耻感,方才能很好地侍候各种嫖客!他说:‘我们那就缺你这样名校的校花!要靠你撑门面,要你做台柱!为猎到你,花了太多的功夫和钱,钱是小事,陪了你一年,你得给老子赚回来!’”

“到了窖子,觉得那里的姑娘们确实个个年轻漂亮。大都是拐骗或买来的,个个叫天天不应,叫神神不灵。起初要我接客,我死也不从,妈咪出面劝、吓都没有用。我绝食抗争,因为跳楼上吊都无可能。张总愤怒了,便用皮鞭棍棒打我,用打火机、烟头烧我的头发和阴毛……我哭喊着要他杀死我……他淫笑道‘我花这么大功夫弄你来,是为我赚钱的!让我亏本成全你一死,没那本书卖!’

“这天,他很不耐烦地说,‘你听着,想死也可以!有几个选择——一是用硫酸毁容;二是挖掉双眼割掉鼻子和舌头,扔到大街乞讨;三是剁掉四肢,扔山里喂野狗;四是绑起来,先往阴道里灌辣椒水,再像非洲人那样割掉阴唇,让藏獒咬死。给你两分钟思考,名校大学生嘛,脑子应该不笨!何去何从?’我哭着,众姐妹哭劝让我从了吧,说多好的美女!我哭,姐妹们也哭,哭自己也哭别人……

“当晚,我便洗去泪眼,走向卖淫的生涯。有几个很有钱的矿主,说玩腻了一般妓女,要他们弄个大学生来过瘾,于是他们千方百计地找上我,那时我还不到19岁!一年半的卖笑使我痛苦不堪,我的小费常被检查搜走,可以让我看书但不准写字,纸笔身份证全数没收。由于我美艳过人,几乎夜夜有人需要,小费颇丰。

“虽然无人愿意救我,但是玩我的兴致还是很高的。我喜欢诗词歌赋,所以有些官员商人喜欢同我聊天、饮酒。张总呢也给我们治病,不为别的,为了持续性发展、赚钱。他们经营着餐饮、桑拿、三陪一条龙服务,我唱歌便是在那时练出来的,我幼小学芭蕾舞,因此常登台献艺。”

“他们对我管控很严,不准许任何客人带我出去。我把私房钱藏在一位好姐妹处,思量着等待机会逃跑。为了这一天,我委曲求全取悦张总们,用顺从、听话、懂事,卖力地工作博取信任,使之放松警惕。

“功夫不负有心人,也许是上苍可怜我,终于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那天张总、李总、吴总商量了多时,同意把我借给一家他们好友开的夜总会表演艳舞。报酬很高,所以他们在钱的面前妥协,答应了。预计要演三场。我是有备而去的,因此演得格外卖力。场场爆满。

“前两场一演完,不等卸妆,他们便把我接走了。最后一场是我唯一的机会!陪同看管我的吴总被拉去喝酒,因为这家夜总会要求进一步合作。而接我的车在路上与人擦刮、争吵,被警察拦着和另一司机解决纠纷,所以叫我在后台休息室等。我想,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我跑进洗手间,脱掉戏装,迅速洗完脸,把碰巧挂在那不知是谁的工作服穿上,戴了顶清洁工的帽子;大步流星地穿过后门,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

我问:“你为什么不到公安局、派出所?”

她说:“我不敢!因为干他们这行,同公安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到火车站后,我紧张惶恐,朝一家大门店的老板娘走去,简单地哭诉了自己的遭遇,请她帮忙隐藏我。那人很善良,叫我别哭,叫她老公挡在外面看着,迅速把我藏进天花板,还给我吃了点心和水,说:‘千万别吱声,一切有我们!幸好没有其他人看见,等我们找好车送你到另一座城市,你再乘火车回家。’此刻我已经惊弓之鸟般虚脱了,孤立无助地挣扎在生死线上……”

“藏好不久,就听到张总等人挨家挨户地询问、喝骂、威胁,问:‘有没有见到一个姑娘到附近来过?要被我们查出来躲在谁家,我们便把这店砸了烧了,看你们生意还做不做!谁提供了消息我们会有奖!’摩托车、汽车一辆一辆奔驰到各店铺搜寻,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刀具绳索、棍棒铁条。

“我躲在天花板里,吓得瑟瑟发抖,闻听着下面的对话。老板们说,‘我们这都是做生意的,哪看到你们什么姑娘?’还有一个人说,‘我们是卖衣服首饰的,来的多半是姑娘,谁知哪一个是你们要找的?’一轮一轮连续一周,老板娘夫妇把我换了几处地方,怕人多嘴杂,总在深夜将我转移。到第八天,他们把我装进一口大箱子,放到货车里,对司机千叮咛万嘱咐把我送到上海,他们相信那里就不会有危险。就这样我得以辗转回川。”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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