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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大赛丨38号作品】张引娣《苦夜》

 作家荟 2020-11-03

《阅读悦读》首届大赛(小说)征文启事

文/张引娣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古老汉拉了拉被子,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刚才,邻居家那只大黄狗不知为什么,忽然叫个不停,刚刚入睡的古老汉就被叫醒了。看看窗外的月亮,还在半天,想来也是半夜时分,古老汉长叹一声:哎——

翻来覆去了一阵,古老汉摸黑坐起来,披上他那件黑油亮的棉衣,袖口烂了的那截昨日才被邻居王婶看见,硬是要了去,颤巍巍的补好。嗨——古老汉又是一声叹息,两个月前,那个血腥的场面还在眼前,他是不敢闭眼,一闭眼仿佛看见古月浑身是血地躺在那儿,这几十天,他白天睁着眼睛,到处转悠,名为捡破烂,实则就是不让自己歇下来。有几次,好端端的塑料瓶子他都视而不见,恍恍惚惚中一天又一天。晚上,他坐在门口的核桃树下,一直到路上没有一个人影,路灯全灭了,才慢吞吞走回屋,又打开捡来的那台破电视,听里面支支吾吾说上一通,他也不听说什么,只要有声音就好,直到电视上雪花点满屏,古老汉才关掉电视,坐到那张陪伴了他几十年的大土炕上,他扫也不扫,脱掉外衣,睡下来却是睁着眼睛,不敢闭眼,不知想什么,也不知干什么,只听偶尔路过的一半辆车声,或是邻居大黄狗汪汪的叫声两眼实在撑不住了,就闭上了,可马上就被那个血腥的场景惊醒。

刚才,也许太累了,也许周公忘了这个捡破烂的孤老头子,他倒没有做那个噩梦,两个月来第一次沉沉地睡着了。可是该死的狗,却还是叫醒了他。坐在炕上,他往上拉拉古月出嫁前给他做的崭新的花被子——这个屋里唯一一件透着新气的物件,他睁着眼睛,看到了三岁的儿子,留着他给推的茶壶盖,活蹦乱跳地朝他伸手,“抱抱,再抱抱——”,他笑笑张开手,却瞬间什么都没有了。他揉揉眼睛,想看看五十年前的儿子,却看到了老伴抹着眼泪,边哭便埋怨他:“我就说宝儿有病,你说好着呢好着呢,这下倒好,宝儿死了,你高兴了吧。”他张张嘴,想要打这个该死的婆娘,宝儿是我的儿子,是我们家的后人,我爱他都来不及,那时年轻,不知道轻重,我以为上天给了我们宝儿,宝儿就是我们的了,谁知老天会找他那个三岁的孩子就回去呀,再说,不是穷吗,没有钱看病吗?你这个婆娘怎么能这么埋怨我。再说,宝儿走后,我不也脱了层皮吗?你当初可是知道的,别再老怪我了。

我的心里一直装着你呀,虽说我们不像张大锤与老婆那么骚情,爱在人面前张罗;也不如邻居王虎骑个摩托,捎个花枝招展的媳妇东去了西去了的显摆,可我从没有像大王那样对老婆拳打脚踢。我干活时生怕累着你,小活我一个人都干了,大活才叫你,日子是穷,可家家都穷,咱们家地少,我一开始不敢栽果园,害怕没有粮食吃,饿着你与古月呀。

古老汉抹抹眼泪,竟然出声说开了,别人家的果园结苹果了,卖钱了,我就买回树苗子,你知道呀,我和你还有女儿一起在那一块地里高高兴兴地载着。可是,你太心急了呀,你嫌没有钱,去帮这家疏花,帮那家上树,谁家有活,你都去干,累得不歇一口气。直到那天,天阴着,三嫂叫你卸苹果,我说你好像精神不大好,不想让你去,你连想都不想就走了,等到你从树上掉下来,被那该死的阎王叫去时,我就死了,变成了一个废人,到地里不干活,到人群里不说话,到屋里不睡觉……

古老汉老泪纵横出不出话,忽然,他看到老伴用手往后拢了拢头发,站起来拍拍衣服,说:“我走了,你一个人呆了这二十年,你继续在阳间好好享福吧。”别走,古老汉往前一扑,想要拉住她,老伴站住了,你听我说说心里话吧,我憋了几十年,我今天就对你说说吧。

我有罪,我不是人呀?你走后,我一个人伤心难过,拉扯着古月,在地里劳作。可是,我寂寞呀,我想找人说说话,西头的巧儿就走进了院子,她给我说说这个,说说那个,还给古月做了一件花上衣,古月高兴地穿上就不脱了。我就抽空往他们家去了,担担水,出出牛圈,收割时帮帮忙。巧儿那婆娘真的会招人心疼,她一声:“古哥——”,我就心猿意马,放下咱们家里的活,朝他们家去帮忙了。当然,我有贼心,可是没有贼胆,我怕黑牛,黑牛白天去邻村的砖场干活,晚上基本回家。

那天,巧儿洗衣,喊我挑水,我挑好水往盆子里倒时,巧儿胸前那两个白乎乎的馒头就跃入眼里,我再也把持不住,急忙关好门,就与巧儿到了他们家的炕上,那一顿快活,让我兴味盎然,那个婆娘她会哼唧哼唧地叫着,甚至她还嘬我的奶头,让我欲罢不能,飘飘欲仙,我没有想到这个婆娘会让我醉生梦死。我丢下了家里的活,三天两头往巧儿家里跑,当然,我啥活都干,他们家的玉米熟了,我掰玉米;麦子长草了,我帮忙锄草;苹果树打药了,我也是背着药筒,我走火入魔了。咱们家的苹果园荒草丛生,我不管,我那个远嫁的姐姐回来过一次,她骂我了,但我不管,直到巧儿那个婆娘拿出那张欠条,我傻眼了,欠条上写着我欠巧儿一万五千元,还有我红红的指印,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个臭婆娘却翻脸了,她威胁我说:“要么把果园包给她十五年,要么还钱。”我求她,没有用,她还说黑牛会找我算账,我不是人呀,被人捉弄了,古老汉忽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我就这样把仅有的那块果园被人霸占去了呀。 

老伴瞪着他,冷冷地看着。你怎么不早早来呀,制止我一下,或者把我也叫到那个世界,不就没有这一切罪孽了吗?你让我领着几岁的古月白白熬了这几年,我只好拾破烂,成天和一个叫花子差不多。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我们家成了村里最穷的人,乡亲们都知道我的事,大部分年轻人骂我罪有应得,几个老人同情我,说巧儿不干人事。可我成天脏兮兮的,村里几个臭孩子还在后边拿棍子戳我,他们认为我是神经病。乡里乡亲的,孩子们不懂事,我只好就变成了神经病。还好,女儿长大了,水灵灵的,她王婶帮衬着找了东村她娘家一个大侄子,家境挺好,女儿嫁过去就享福了,王婶帮着做被子,看衣服,女子高高兴兴的。可谁知,该死的车祸……

古老汉再也说不下去,他直挺挺躺着,瞪大眼睛,三十年前的儿子回来了,走了二十年的老伴也回来了,两个月前出车祸的女儿笑吟吟看着他,古老汉一阵窃喜。可是,大黄狗两声尖叫,他们娘仨全走了,眼前是一片血肉模糊……古老汉想起身,去打邻居家那只大黄狗,可他怎么也动不了,耳畔隐隐约约是大黄狗又疯狂地叫着。

天亮了,村长前去找古老汉,经过商议,大家认定古老汉为精准扶贫户,虽说有人有异议,可毕竟老人现在孤零零一个人,而且年记也大了。“啪啪啪”一通敲门后,就传来吃惊地喊声:古老汉走了……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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