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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芳芳 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从业10年，个案累积2000-4000小时 我的儿子，核桃，已经两周岁八个月了。他的自我意识，以可见的速度疯长。  清明节回老家，我和他在造船厂玩，表妹一家来接我们去市里吃饭。 到了车上，核桃问我：妈妈，我们去哪里？ 他已经不再是过去只要跟着我，就不在乎去哪里的小人了。每次去一个新地方，他都要问去哪里。 我说，我们去市里吃饭，一起去吃火锅。 他不愿意，大哭。说要去外婆家，和外婆在一起。 刚开始我并不在意，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因为在过去，只要我和核桃在一起，他有情绪不会超过太长时间。 我抱着他，说，我知道你现在很想回外婆家，不过你可以先陪妈妈去市区，我们一起吃完饭再回去吗？ 核桃不肯，继续哭。一边哭一边说着要去外婆家，一点都不愿意妥协。 我都有点吃惊了。天哪，他真的变了。就算我和他一起，也不足以撼动他自己的想法了。 我和他商量：那是否可以这样，你去外婆家，妈妈爸爸和姨姨一起去吃饭呢？ 我想，如果他愿意的话，我们就先送他回去。如此，我们大家的需要都能被满足。 核桃不肯。他希望我们都陪他一起回外婆家。 于是我就知道，这件事情是不太可能达到双方都满意的状态了。车还在继续往市里开着，核桃继续哭着。我沉默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然后我拨通了和我妈妈的视频聊天，让核桃和外婆说了一会儿话，外婆安抚了一下他，我们也承诺他，带他去吃小小冰淇淋和薯条。他才慢慢安静下来，接受了我们的安排。 当然，在路上，他一直全程表达自己的需要，只是没有再哭泣。我也不断回应他，我听到他的想法了，我们会尽快吃完，回去。  这件事情给我的触动蛮大的。虽然我一直都挺给核桃自由的，也几乎不强迫他，但是，我感觉，过去他真的还是在一个框架下的自由。这个框架还是由我而定的，实际上，还是被我控制着。因为过去他确实还小，力量不够，表达的也不清楚。 但现在，他正在慢慢地脱离这个框架，朝着我双手不能及的地方飞奔而去。 他长大了。他开始发出了他这个生命的声音，有了越来越多他自己的需求和渴望。而这些，我们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昨天晚上，他骑着平衡车去市民广场玩。他爸爸担心危险（有时候有车辆往来），就提拉着他后面脖子上的衣领，以防出现意外。 他很不高兴，跟爸爸说：你不要弄我的衣服！ 爸爸并没有放下，他气急了，带着哭腔大声说：你不要弄我的衣服！ 我们忙换了一种方式，不让他那么痛苦地保护他。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晚上盖被子，他有自己想盖的单独被子，而且盖的方式还有自己的要求；开车出去，他要自己开车门，爬上车；穿衣服裤子鞋子，他要自己选择；吃什么，怎么吃，都要自己来决定。而且，他经常说不要，甚至，只是为了不要而不要。 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我有时候会自己想很久。 人家说孩子可怕的两岁，三岁，（Terrible 2/Terrible 3），我在想应该是因为这个时候的他们，开始有了自我意识。他们的身体愈发灵活，语言表达能力也越来越强，于是，他们积累了两年的声音终于发了出来。 他们的身体，能去到他们想去的地方。他们的语言和情绪，也开始更自如地被自己所用，以控制周围的世界。 这一个小小的人，发现了自己原来有这样的能力，那还不欢欣鼓舞吗？于是，他们也开始滥用自己的能力，以为真的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甚至为了证明自己的这个力量，硬是要和爸爸妈妈对着干。在对抗中，他们感受着自己的存在感。 我有时候会看着他，想着我该怎么办。 我能感受到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很纯粹却很强大的能量，那可是他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发出来的，我怎么可能无视或者去压抑呢？ 关键是我又怎么能压抑得了。那可得消耗我多少能量！ 确实在养育孩子这件事情上，我过去几乎没有花什么力气。我是用我的真实样子和他相处的。当然，他当时也小，也并不触碰到我的界限和我的需要，所以，也是相安无事。 但现在，真的不一样了。很多时候他的需求，是会打扰到我的，我并不喜欢，或者我真的没有精力去应付。但他就是向我发出来了，我该怎么办呢？ 比如很晚了，他还要我们陪着玩游戏； 或者，有时候我们对他有一些要求，他就是不愿意，怎么办呢？比如刷牙，洗手，洗脸。 这些看起来小小的事情，都在考验着父母对待孩子的态度，也在不断塑造着父母和孩子的关系。 我还是会在每一次有点为难的时候回到自己身上，回到最真实的感受上。 比如，很晚了，他还要我陪着玩游戏，我真的玩不动了，就会告诉他，我不想玩了，我累了。他于是趴在床上嗷嗷大哭，那哭声就是要来控制我的，哭的时候还用眼睛瞟着我。 大部分时候，我知道他在做什么，我也知道自己的状况，就会继续跟他说：我知道你很想妈妈陪你玩，但我现在真的很想休息了。你不能让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核桃可能还是哭，我就只能接受。慢慢地，他也会接受这个现实。 这种时候，我的内在是平安的。他不管怎么哭闹，耍赖，不睡觉，确实并不会太影响我的情绪。 但有时候我也会很崩溃。我让他刷牙，他不刷。趴在床上，说等一等。我在旁边等了一会儿，问他：可以了吗？他说：还没呢。再等等。我说：还要等多久？他说：我也不知道啊！ 那时候，真的很想把他抓过来，一顿狂刷。但我又怎么能对他做这种事情呢？他难道不会反抗吗？他的力气不够大吗？我是闲的力气太多吗？ 经常我自己就卡住了，坐在小椅子上发呆，想着要怎么对付这个臭小子。我并不想强迫他，但也想完成我自己每天晚上的任务。倒是好几次他看我一筹莫展的样子，自己爬到了我的怀里，让我给他刷牙。 当然，家里的其他人，可能并不如我这般“优柔寡断”。他们会直接抓过核桃，把该干的事情干了。核桃哇哇大哭，但是干成那些事情也不用花太长时间。 洗完了脸，刷完了牙，扔下哭着的核桃。大人可以忙自己的事情了，核桃哭一会儿也就停止了。 我观察着家人和核桃的互动。我甚至觉得那时候的核桃，就不像一个人。他只是需要被完成的一件事情，或者需要被洗干净的一个物品或者一只小动物（小动物可也有自己的意志）。 我还是会想，会感受，会平衡我自己和他的需要。 但我真的会觉得，孩子不管多小，他就是【一个人】。他的需要是应该被听到的，他的不愿意，也应该被看到。我会试图跟家人说孩子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尽量不要强迫他。 但大人也是人，他们的一套也已经很牢固，并不会因为我的提议而改变。这些都需要时间。 不管怎么样，核桃所处的生长环境，还是比较宽松自由的，他的大部分声音和需求都还是会被看到，听到的。 但，如果一个人，他就是没有被听到呢？ 两三岁的时候，他开始密集地发出自己的声音，没有被听到，被扼杀了； 青春期的时候，开始发出第二次强烈的呼求，但还是被更强烈地制止了； 18岁，成人了，如果还心存希望地继续发出声音，如果还一如既往地被压抑，被拒绝…… 他会怎么样？ 他能成为一个成年人，去开启自己的生活吗？去承担一个成年人应该要成为的角色，责任，义务，以及勇敢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甚至，他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 当他从小开始发出自己的声音，但却一直被否定，他可能会慢慢地压抑自己的需要，自己的喜好；到最后，他也会慢慢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但，不管怎么被压抑，怎么被制止，只要我们还是一个人，就一定有一个人的生命力。 这个生命力，如果没有在相应阶段发出来，它就一定会找其他的时候发出来。 而这个时候的“发出来”，可能已经和当时的现实情境不相符了。会给自己以及身边的人都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但即便是困扰，也不足以阻挡这个强大的压抑已久的生命力。 比如： 小A在一路被安排进婚姻后，生了孩子后，突然抑郁了。她当不了一个妻子的角色，也无法照顾孩子。她自己孩子的部分都还没有充分去经历。最终她放弃了这一切，带着抑郁症，独自一人，重新开始过自己的人生。 小B从小被控制型的妈妈掌控，一路也很优秀地上学，工作，走进了婚姻，生了孩子。但他想要证明自己的部分一直蠢蠢欲动。他无法安住在当下稳定幸福的家庭生活里，总是想要做一些可以展现自己真正实力的事情。不断地创业已经使家庭背上了百万债务，但一直证明不了自己的他，似乎还不想停下来。 小C上了大学，想要有喘息的空间了。但她还是感受到来自父母密不透风的关注。她想要一些叛逆的行为让自己能冲破父母罩下的牢笼，比如出走失联，比如焦虑和抑郁，比如暴饮暴食。父母和她都很困扰，但那股从小到达隐藏的动力，力量之大，已经不是谁能压抑得了了。 …… 太多的案例。 皆因一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没有被当成一个人来对待。 于是，他们会用生命的其他时间，去完成这个巨大的未完成事件。 对，没有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真的是很多人的【人生未完成事件】。 这个未完成的动力，会不断驱使我们去看到，去行动，去完成。 需要我们看到这个动力，并想办法去释放这个动力。如此，我们可以顺利弥补这个阶段。也许这个过程，需要专业咨询师的陪伴。 而如果没有很清晰地看到，并且很清晰地引导自己，我们很可能被这个巨大的推力推的茫然无措，不知去向何方。  芳芳的觉察日记： 刘芳芳 我们是抉择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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