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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谈丨《母亲》——陈永锵

 慕蘇 2020-11-09


《锦簇香江》陈永锵

妈现在是我们家里的“小朋友”,也是电视、报刊的忠实观众和读者。七十多岁了,她还叨唠着要为我做点什么。我建议她“花木兰巡营”到女儿家走走,或给我剪报和报导每天的要闻,可这都不能满足她的工作量。

“忧国忧民”的她,便把过剩的精力,派生成诸多的我们认为是多余的、过时的、不中听的教诲和叮咛。我们说,要不是老天爷没长眼,妈会成为一个女政治家的。说实话,我对着妈,尤其是她表现出过剩精力时,总无法不感到她太烦人。但烦归烦,我一直还从心底里钦佩我的这样一位母亲。


《献给一个平凡而热爱生活的人》陈永锵

母亲的性格和她的名字:坤强一样,很倔强。她出生在一个有点名望的律师家庭,但她憎恨她那个“忘恩负义”的抛弃了发妻的父亲。她一直与被遗弃的母亲相依为命、贫困度日。连向父亲领取“赡养费”也以冷眼迫视。

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的父亲。甚至对她的同胞亲姐,“擅长讨好”父亲,她也抱了几十年的成见。然而,她对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却几十年相好如初,并常常赞叹她如何刻苦攻读,如何坚强生活。

我外公的家族,是否名门望族,我不甚了了,也无心去问,因为这于我毫不重要,但我知道,我妈的堂姐妹中,也有当官甚至是大官的。可她从来不攀,甚少往来,不时走动互访的仅是她年轻时代结交的老朋友,我尊敬的阿姨。

《柳浪扬鸟声》

我双亲的结合,如同意味着要与灾难同行。50年代的新中国生活,曾让父亲能在晚会的舞池上潇洒回旋;母亲当过门市部主任,也因拾金不昧上过报。我们家洋溢过了父亲小提琴上的一段优雅。

可是中国大陆上一个接一个的“运动”,使我们的家变成了水泥搅拌机里的石子!父亲倒霉,母亲便理所当然地被差来遣去,从主任到肉店的出纳,从城区到郊外。

父亲坐班房,由于他不是“重犯要犯”,也由于他有一技之长,可以办工厂,而没有受到皮肉上的太大磨难,竟还能在服刑期间出美差赴京开会,母亲却以极其微薄的工资,拉扯着四个女儿的家!


《蝴蝶兰》

她无暇也无力去为父亲击鼓鸣冤,甚至在绝望中决然走到死亡的边沿时,也得毅然有清醒中折转回来,她不能死,她不为美好理想而只为残酷的现实!她的身体可以孱弱下去,但生的意志决不能不高昂。

60年代初,病了又病的妈,已经给医生“判决”了“死缓”三年,并因为这一判决她的上级便有足够的理由打发她回家“等死”去!然而迄今已是十多个“三年”过去了,她却越撑越强壮!真可以长命百岁的。

在那些灾难重重的日子里,妈把我这个才十岁出头的男孩子作为唯一最忠实的助手,做家务、带弟妹、探监、探病、代她这个出纳员到银行存取公款。她要我们兄弟姐妹团结、听话、争气,万万不要惹事生非,要“得人恩果千年记,得人花戴万年香”地感激那些暗地里同情和帮助我们的街坊。


《三角梅》

当苦日子挨到了尽头时,父亲却独个儿留下妈走了。我想她是完全能说会写的人,我曾为她的寂寞建议,执笔写写她和父亲的故事,开始,她也乐于尝试,可不久,她就不干了,她说,写的全是苦难,现在我开心了,还回顾那些痛苦干什么?

我惭愧了,我差点又给母亲无意的伤害,又给她平添了份外的苦楚!于是又曾善意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建议她再觅佳偶,她却怒不可遏地骂我是“发神经”。

《春驻桃园》陈永锵

她说,以往父亲也聚少离多,父亲走了也算是解脱。她认为,去分享别人的今天或分担别人的过去,都不好,她现在看着儿孙满堂也知足了,只可惜父亲他一辈子只有磨难而没有清福可享。

父亲走后十多年来,每逢我们全家欢聚,过年过节,甚至有什么高兴事,妈都会向着我画的父亲画像,喃喃自语,并酹上一杯清酒。

 1998年4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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