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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他笑,一群人挖山、铺路、拆轮胎

 祥雲山人杨克昌 2020-11-10


一上篮球场,摸到球,索朗扎西就换了个模样。

这个11岁的藏族男孩在球场上似乎总有使不完的劲儿,他追着篮球跑,又蹦又跃,进球了,还要大喊两句。

这场秋日的篮球比赛中,他晃动着单薄的身板,努力从人群里闯出了一条路,蹬脚,举手,投篮。

球进了!

男孩们围过来,揽住他的肩拍打,大声喝彩。索朗扎西有点不好意思。平日里,他一直是个害羞的男孩,在人群里总是习惯躲在最后。

此刻,他站在男孩子的中央,黑黑的脸涨得通红,用手捂住脸,哧哧地笑了。

索朗扎西就读的小金县宅垄镇小学,是一间坐落在四川阿坝县两千多米高处的山村小学。

在两爿绵延的大山的山涧里。这间被层云围绕的学校留存了许多山村孩子的童年。
 
它是中国山村小学的典型模样:规模一年比一年小,学生一年比一年少。学校现有的96个孩子,以藏族为主,全部寄宿,其中有十多个是留守的娃娃。
 
在资源相对贫瘠的学校里,孩子们的娱乐活动不多,打篮球是很重要的一项。
索朗扎西(右)和同学彭小杰在打篮球

索朗扎西出生在西藏,四岁才回的阿坝。

自打他有记忆起,长年在西藏打工的父母,就鲜少出现在他的生活中——通常,父母都是每年过年才回家来,待上两三个月,又再次外出打工。

在父母的描述中,西藏有高高的红红的寺庙,爸爸在那里修补它们,妈妈打一些零工。索朗扎西常常想念他们,但他脸皮薄,嘴也笨,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想爸爸妈妈了,他就喊同学们一起打球。

孩子们的家散布在学校身后的高山上。距离最远的,在海拔三千米的山顶上,走到学校要三小时。

每周一上学和周五放学,大娃娃牵着小娃娃,穿过漫长的毛草、青蒿和菖蒲丛,慢慢走下山。黏土缠脚,遇上落雨,常常要溅起一身泥水。

山上日光丰沛,天空澄碧。极目望去,群山层层叠叠,森林丰茂。

村民们依山势而居,空旷却清冷。因为地处偏远,山民们外出的步子迈得也晚。直到2008年左右,才陆续有山民走下山来,到甘孜和西藏打工。

小金县2019年脱贫。

它曾是国家深度贫困地区的贫困县,下有88个贫困村。高山上土壤贫薄,小麦难以生长,村民们通常要靠摘虫草谋生。

摘虫草要爬到山更高的地方,在海拔四千米的森林边缘和灌木丛里细细寻找。

这是一份悬崖边的生计:前两年一个孩子的家长到山上采虫草,滑下悬崖,不治而亡。

但危险并不意味着丰厚的回报——通常,这份工作只能带给山民不到两万元的年收入。

为了脱贫,山民种起花椒、苹果和草莓等经济作物。今年却是个灾年,开春闹疫情,阻断了出外打工的路,到了盛夏,又闹涝害。

8月中旬,暴雨侵袭,山路上发生好几处泥石流和塌方。河道周边的苹果林和草莓林,成片成片地被淹。学校里一个孩子的家住在河边,屋子也被大水冲走了。

今年日子不好过,宅垄镇小学校长贾毅叹了口气。他挺忧心孩子们家里的生计。去年二十七一斤的猪肉涨到了三十五,很多没养猪的家庭怕年节买不起肉,都养起了猪崽。

他还发愁孩子们的成绩掉到了全县尾巴。

学校的孩子越来越少。以前,附近阴山两个村和阳山四个村的孩子都在这里读书。但慢慢的,阳山上的汉族家长一个接一个把孩子送到了县城的二小,自己也跟着去县上陪读。

藏族家长还是慢吞吞的。这些年来,学校里只有一个小姑娘毕业后考进了小金中学的网络班。教室里有一块银幕,可以跟着上成都四中、成都七中的网络课。

娃娃们让贾毅心疼,他们小小年纪就很独立。七八岁的孩子已经能把自己照顾妥帖,回了家还帮忙干农活,喂羊喂猪,捡柴火做饭,照看弟弟妹妹。

孩子们大多腼腆,不擅表达,遇到外来的人,更加害羞。县医院组织体检,让他们说话,没人吭声。问到外出打工的父母,一片沉默。

他们几乎没出过远门,去过最远的地方是西藏,是小时候跟着爸爸妈妈去打工的。一次,老师问他们“想去成都吗?”

有学生摇头:“不想,因为坐车会晕车。”

多雨时节,从青藏高原东南边缘的这个山村去成都,有六到八小时的车程。

车子绕着山转了又转,一路摇摇晃晃,远山迷蒙。

索朗扎西的外号叫“黑暗扎基”,这是奥特曼动画片里的厉害角色。小伙伴们觉得索朗扎西学习厉害,打球也厉害,所以给他起了这个名字。

和伙伴们一起玩篮球时的索朗扎西(右二)

但是在索朗扎西眼中,同学黄崇云更加厉害。一场比赛,黄崇云能进六个球。

在球队里,明显高出其他孩子一头的黄崇云就像个小教练。他经常看电视上的篮球比赛学动作,学会了,再教给索朗扎西和小伙伴们。

黄崇云喜欢科比,索朗扎西也喜欢。

黄崇云四年级时就攒了五十元零花钱买了一只篮球,他也想要。去年过年,爸爸妈妈从西藏回来,给他买了一只篮球。

年初科比意外去世的消息传来,让山这头的几个小男孩伤了心。黄崇云还偷偷掉了眼泪。索朗扎西安慰他:

“别伤心,你也是打篮球的,以后你可以当科比” 。

小伙伴们都知道黄崇云想当球星的小梦想。但他不敢和爸爸妈妈说,父母希望黄崇云专心读书,考个好成绩。

篮球队里有心事的不止黄崇云。

打篮球时,男孩殷小杰常常想爸爸。每次他在电话里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时,爸爸都不回答。

殷小杰又低声说:“我想和你打篮球。”

每年的2月到11月,他的父亲都要外出修庙打砖。爸爸上学时也喜欢打篮球,是他教殷小杰怎么跨步怎么投篮的。每次爸爸回家,父子两人都要去坝子上打篮球。

坝子上多雨,篮球场又是泥地,但这挡不住男孩们,雨一停,他们就立马冲进球场。回到家,鞋上沾满了泥,妈妈洗鞋时总唠叨。

学校的操场是2008年建的,拿水泥抹出来的。

当时,乡政府出了一部分钱,也组织了村民捐款。学校教龄最长的一位老教师捐了20块,又以自己3岁孙子的名义捐了10块。操场就这样一点点凑出来,学生和乡政府的人共用。

几年前,乡政府组织给操场铺了一层涂料,用绿色打底,只有三秒区和中线区铺成了红色。

几年的日晒雨淋,颜色褪得差不多了,薄薄一层塑胶四处起皮脱落,水泥也裂了缝,孩子们常常一不留神就会摔一跤。

男孩们的旧操场

黄崇云还记得,去年就有一个小伙伴的膝盖,摔出了乒乓球大小的伤疤。他一直希望学校换个新操场:“这样摔倒了就不会疼”。

今年八月,有客人从北京来,告诉孩子们,美团要给学校捐建一个新球场,用的是回收再利用的共享单车轮胎。他们很惊讶,在此之前,他们只在电视上见过共享单车——在城市里,黄色的单车排列在大街上。

只有殷小杰亲眼见过共享单车。爸爸带他去成都,看到有人扫码,开锁,就可以把车骑走了。他对共享单车的理解是:“大家都可以骑的车”。

城市里的共享单车还可以想骑多久就多久,想骑多远就多远。男孩们也有自行车,但是山上路陡,爸妈从不让他们把车骑下公路。他们只能在坝子上来回绕圈子。

用单车的轮胎做成操场是什么样?他们没法想象:“是不是把轮胎摆满了操场,那还怎么跑步呀?”

孩子们把问题抛给老师,有的老师不知道,到网上查了资料,也没法准确回答孩子们的每一个问题。

孩子们的体验和心思,美团交通业务可持续发展高级专家秦浩也感同身受。

三十年前,他在浙江农村奔跑过的操场,连水泥地都算不上。直到他进了城,考上了省内拔尖的高中,才在高三那年,第一次用上了塑胶做的篮球场。

高三学业忙,他只偶尔去打打球。踩在新的塑胶场地上,他不怕摔了,心里踏实了不少。

秦博士和孩子们在打球

考大学时,秦浩选了建筑学专业,拿到博士学位后又继续在香港大学做“可持续建筑与城市”的博士后研究。加入美团单车后,他参与的慢行交通与可持续城市的项目,正好延续了博士期间的研究。

负责共享单车变球场项目,让秦浩去了很多之前从没去过的地方。

今年,美团单车计划捐建的十个场地,大多选在偏远贫困山区和城中村,有五个已经竣工。与阿坝同期完成的,还有贵州普安县拉寨小学篮球场、广州石楼镇市民中心篮球场和滨河健身步道、天津市政工程学校篮球场。

普安也是今年刚刚“摘帽”的贫困县。它隶属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有十多个民族的人口居住。

从普安县到拉寨小学,还要在30多公里的盘山公路上穿行。秦浩下了飞机赶火车,下了火车坐大巴,路途迢迢,才到达学校。

秦浩在高棉乡待了五六天,每天在盘山公路上往返。工人们没经验,他带着他们趴在水泥地上拉线,画出单车的形状。

学校周围没有地方住,大家都住在县城里。第一天晚上回县城时,天下起了雨,路上不见一点亮光,车蜿蜿蜒蜒往山下开,他一路提心吊胆。

但第二天返程,他已经习惯了,累得在车里打起了盹。

施工的时候是暑假,秦浩没见到孩子们,只留意到墙上贴的几年前老师们参加篮球比赛拿的奖状。篮球场竣工当晚,老师们来打篮球,他们脱了鞋,赤脚在球场上跑。

9月1日,孩子们开学了,他在监工的摄像头里看到,明媚的阳光照进山里,孩子们在场地上奔跑嬉闹,躺下来打滚。

他没想到,一块在城市里稀松平常的塑胶运动场,可以给山里的孩子带去这么多安全感和快乐。

秦浩发现,越是偏远的山村,塑胶操场越像是奢侈品。因为物流不便,施工队也不愿去,往往要投入几倍的金钱和时间成本,才能把深山里的塑胶场地建成。

阿坝的项目更是一波三折。

去小金县的山路被泥石流阻断

因为地处偏远,又赶上雨季,导致泥石流频发,山路塌方,要找到愿意去的施工队变得异常艰难。八月初,他们就备好了材料,但一个多月后才约到了一支施工队。

没想到,工人们到现场一看,又反悔不干了——山村小学的场地小,收益低,还得在学校住几天,划不来。

最后,秦浩找朋友、托关系,花了两倍的价钱才从广州找好了施工队。施工队坐火车到成都,再坐大巴,一路摇晃颠簸,遇到塌方和泥石流封锁的路,就得停下来。

蜀道古来就难,进入小金县的路,红军长征过夹金山、大雪山时也走过。

9月19日,工人们终于开了工。但山里又开始落雨,施工又被连绵不断的雨水拖住。

有时雨一下就是一整天,工人们只能守着球场,什么也干不了。原本计划三四天就能完成的铺设,最后花了九天才干完。

孩子们的新操场

新球场以绿色打底,上面画了两个亮黄色的单车轮胎,再用白色描出场地线条。

工人施工时,孩子们下了课就在一边好奇地看,年纪稍大的孩子,怯生生地上前,问那些老师没能完全解答的问题。

孩子们新操场的建造过程

操场竣工后,贾毅拦住了迫不及待的孩子们。施工队说,场地要放置两天后才能完全使用。隔周周一早上,孩子们一到学校,就开始打扫球场的卫生。

他们拿着扫帚和拖把在球场上边打扫边玩,不时蹲下身,用手触摸和感受这块新操场。学前班的娃娃们干脆躺倒下来。

贾毅发现,原本那些不怎么在操场上玩的孩子,下了课也都聚在这里,打球,奔跑,笑声不断。

打篮球的男孩们不用再担心会在操场上摔出伤来。

这样的故事并非特例,一年前,也有共享单车在缅甸仰光的山村获得重生。

缅甸创业者迈克(Mike Than Tun Win)在全球收购闲置的单车,维修改装后送给贫困学童做代步工具。美国也有共享单车企业将单车捐给尼加拉瓜孩童的范例。

消息传回国内,一时成为轰动的媒体头条,有人问,为什么不把单车捐给山村的学童?但在中国,偏远乡村的山路往往崎岖难行,孩子们靠步行都尚有危险,骑车就更不现实了。

共享单车变球场的点子,来自于秦浩和同事们的一次次碰撞。

相比其他在用户手里的产品,共享单车的回收再利用不难——每辆车都装有GPS定位系统,后台可以看到它位于何处、闲置了多久,坏了就可以拉回来维修或者再生。

车身由铝合金、不锈钢和塑料三大块组成,铝合金和不锈钢都是金属,回收的产业链非常成熟。做挡泥板的聚丙烯也容易再利用,剩下唯一的难题,就是两公斤左右的轮胎如何处理。

轮胎用的是聚氨酯材料,无法在加热后重新塑形,焚烧还会对环境有影响。传统的回收方法利用程度较低,并不能完全发挥出它的剩余价值。

但秦浩发现,它的材料刚好符合中小学运动场地的材料标准,是非常纯净的聚氨酯,不含任何有害的挥发性物质,将它破碎重塑之后,就可以做成运动场。

材料相合,运动场的用量又非常大,还能为孩子们提供活动场地,共享单车轮胎变球场是它最佳的归宿。

具体施工时,秦浩发现,运动场所需的胶水比一般的要更多。即便如此,为了保证操场的质量,他们还是选用了安全且品质好的高价胶水。

球场之外,秦浩也在试探其他金属部件的回收再利用,在传统回收方式的基础上,寻找更大发挥其价值的形态。他发现单车的骨架很像一把躺椅,就尝试把它做成家具。

秦浩说,这是单车的“全生命周期管理”:在设计采购、生产、投放、运营、报废等全环节贯彻环保原则,实现废旧单车的100%回收再用。这整个过程中积累的运营和维修数据,再用来指导下一台单车的改进。

在三四年的使用后,单车会进入回收流程,轮胎被拆解,破碎、清洗之后再做成塑胶颗粒,然后再用胶水重新黏起来,成为山村孩子们的塑胶操场。

天晴时,住在山这一面的孩子,从他们的家门口俯瞰学校,会在农田、树丛、河流的墨绿色块间,发现一块新鲜的明绿。绿色方块上,一辆共享单车轮廓清晰,是明亮的黄。

建成这个近750平米的单车操场,大约需要3500多辆共享单车的轮胎。报废前,它们曾在北京、上海、广州、成都的街巷间飞驰,行驶里程合计超过3500万公里。

如今,共享单车在大山里的学校重生。这次它们承载的不再是都市的匆匆旅人,而是山村的稚稚孩童。

美团单车在行业内率先提出并践行

全生命周期环保理念,

坚持探索可持续发展的各种可能。

让共享单车骑行减碳惠及公众,

促进绿色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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