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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堡荐 | 她人很好,但她毕竟是人

 译言 2020-11-10

【书名】我的父亲是只猫

【作者】[美]亨利·斯莱萨、拉尔夫·斯隆、罗伯特·摩尔·威廉姆斯、[英]托马斯·安斯提·格思里

作品简介

本书精选了5个短篇故事,包括《我的父亲是只猫》《猫和老鼠》《汤普森的猫》《会说话的马》《被遗弃的狗》,这五个故事风格各异,但都具备丰富的想象空间。

《我的父亲是只猫》讲述主人公艾蒂安将未婚妻带回家见自己的父亲——一只猫。《猫和老鼠》,讲述发生在阿拉斯加州的一段关于的捕兽者布朗的神秘故事。《汤普森的猫》讲述在未来的世界里,隐形昆虫吞噬地球时守护主人的巴斯特——汤普森的猫。《会说话的马》讲述一只能说会道、爱惹麻烦的小马驹。《被遗弃的狗》则讲述了小狗与孩子之间的宠爱争夺战。

作者简介

拉尔夫·斯隆(Ralph Slone,1914—1959),美国作家,以笔名“拉尔夫·威廉姆斯”在《惊奇科幻小说》(Astounding Science Fiction)上发表了一系列科幻小说。

罗伯特·摩尔·威廉姆斯(Robert Moore Williams,1907—1977),美国作家,主要写作科幻小说。他是位多产作家,1937年在科幻杂志上开始发表作品,到20世纪60年代,他已经发表了150多个科幻故事。

托马斯·安斯提·格思里(Thomas Anstey Guthrie,1856-1934),生于伦敦,英国著名的小说家、记者,格思里用笔名“F.安斯提”发表了多部长篇及短篇小说,以幽默的笔法而闻名。他于1882年创作的小说《反之亦然(Vice Versa》讲述了一个父亲和上学的儿子身份颠倒的故事,大受读者欢迎,奠定了他作为一个幽默小说家的地位。格思里的许多故事都被改编成了舞台剧和电影。


精彩段落

我的父亲是只猫

作者:亨利·斯莱萨

他问我是不是把事情都告诉她了,我犹豫了一下,承认自己没有。她人很好,但她毕竟是人。 

我的母亲来自布列塔尼海岸,她是一个美丽而柔弱的女人,睡觉的床褥如果少于三层,她就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有人说她甚至被花园里掉落的树叶割伤过。我的祖父是一个法国贵族的后代,我们家族在法国大革命[1]中声名显赫。他对母亲柔弱敏感的身心呵护有加,就像照顾一株珍稀脆弱的花朵。因此,你可以想像到祖父对于母亲婚姻大事的态度,他很担心母亲会嫁给一个粗手笨脚的平民,为此整日惶恐不安,最后郁郁而终。他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母亲最后选择的追求者,是一位这世上最不可能以俗世的野蛮行径待她的丈夫。她在祖父死后不久就选择了多芬,一只流浪到家门口的神奇的白猫。

多芬是一只安哥拉猫,体型异常庞大,他可以讲一口优雅的法语、英语和意大利语,这一点让母亲决定把他当作宠物收养起来。没过多久,她意识到多芬远不止可以当她的宠物,他逐渐变成了她的朋友、保护者和知己。他从来不说自己来自何方,也不说他是从哪里得到的古典教育,让他成为一个这么令人愉快的伴侣。我的母亲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两年后,她便全然忘掉了他们之间的物种差异,其实她根本就认定多芬是一位被施了魔法的王子。对于母亲的这个臆想,多芬也从来没有劝阻过她。最后,他们结婚了,当地一个开明的牧师主持了婚礼,庄严地为她在结婚证书上填上了“M·爱德华·多芬”的名字。

我,埃蒂安·多芬,是他们的儿子。

要说明的是,我是一个英俊的青年,容貌上传承了母亲的精致,父亲则给了我猫科动物般的大眼睛、轻盈的体态和敏捷的身手。母亲在我四岁时去世了,把我留给了父亲和一群忠心的仆人,他们用最好的方式养大了我。我的涵养全部来自于我父亲的耐心教导,我的父亲,一只猫,用他那柔软的爪子领着我走进了文学、艺术和音乐的殿堂。每当他遇到一盘烹饪得当的鹅肉,享用一顿服务周到的晚餐,或者挑到一瓶好酒,他的胡子就会愉快地竖起来!我们一起度过了多少这样美妙的时光啊!在我23年的岁月中,我的父亲,一只猫,他对生命与人性的了解,比我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多。

在18岁之前,我的教育都是由父亲负责的,在那之后,他希望把我送到外面的世界去锻炼。他很喜欢美国,在这个他称之为“伟大的原始国度”的地方给我挑选了一所大学,他相信我在那里一定会遇到粗暴狂吠的烈犬,这正好可以调和一下我身上的猫族气质。

我得承认,在美国最初的几年我过得并不开心,我的生活被硬生生地从舒适的家庭和父亲睿智的庇护中割裂开来了。好在后来我还是适应了,大学毕业后在一所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工作。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位年轻姑娘,她叫乔安娜,我希望她可以成为我的新娘。

乔安娜是牧民的女儿,她是一件来自美国大西南地区的杰作。她浑身上下散发着热情,那活力仿佛来自广阔的天空和无垠的沙漠;她的秀发如金,但并非哑旧的黄金,而是刚刚从黑色矿石里提炼出的金子;她的眼睛晶莹剔透,闪耀着光芒,那不是年久钻石的黯光,而是在激流上跳跃的阳光;她的身姿轮廓分明,毫不掩饰地展示着女性之美。

作为神仙般的母亲和安哥拉猫之子,我的选择也许不同寻常,但当我第一次看见乔安娜,我就知道将来某天我会把她带到父亲面前,告诉他这是我的未婚妻。

当这天到来的时候,我有些担心,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在我来美国之前,父亲已经再三强调要把他当作秘密一样隐藏起来。他很清楚,如果我说出自己的父亲是谁,肯定会被很多人嘲笑,弄得很不开心。我听从了这个建议,所以,即使是乔安娜也不知道当我们这趟旅程抵达终点后,她会见到一只彬彬有礼的、会说人话的大猫。我刻意营造了一种我是孤儿的印象,父亲在法国的家也许是最适合揭露这个秘密的地方,我也相信乔安娜会毫无芥蒂地接受她这个特别的家公。事实上,不是已经有二十来个忠心耿耿的人类仆人,伺候了他们的猫科主人差不多一辈子的时间吗?

我们定好六月一日结婚,五月四日从纽约飞往巴黎。在奥利菲尔德,我们见到了父亲的男仆弗朗索瓦,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通常不会被派来接送宾客,他来接我是因为他是我的监护人,而父亲在这方面保留了很多古老的礼节[3]。开车去布列塔尼的路程很长,我心有旁骛,一路默不作声,这让乔安娜觉得大惑不解。

最终,当巨石砌成的城堡家园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我的担心和疑虑很快消散了。和很多美国人一样,乔安娜也被房子散发的庄严气息和王室风范震撼了。弗朗瓦索把她交给乔琳娜太太,她一见到这位金发碧眼的美人,就高兴地拍着胖乎乎的手掌,领着乔安娜去了二楼的房间,一路上像只老母鸡似的叽叽咕咕说个不停。而我最想做的,当然就是见到那只猫,我的父亲。

父亲已经在图书室里焦急地等了我们很久,他蜷在火炉边他最喜欢的椅子上,旁边放着一个高脚酒杯,里面装着干邑白兰地。当我走进来时,他一本正经地举起了爪子,不过这种矜持很快就被重聚的激动融化了,他舔着我的脸,毫不掩饰他的快乐。

弗朗瓦索给他的杯子重新倒了些酒,也给我倒了一杯,我们相互举杯祝酒。

 “敬你,咕噜爸。”我用童年的昵称深情地称呼他。

 “敬乔安娜。”父亲说,他用嘴唇轻啜着干邑,严肃地抹了抹胡子,“这位大家闺秀在哪呢?”

“她和乔琳娜太太在一起,很快就会下来。”

“你已经把什么都告诉她了吗?”

我觉得脸上有点发烧。“还没有,咕噜爸。我想最好是到了家里再告诉她,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 我急忙补充道,“她肯定不会——”

“害怕?”父亲说,“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孩子?”

“因为她有很强的心理素质,” 我语气坚定地说,“她在美国东岸一所很好的女子大学接受教育,而且据说她的祖先来自彪悍的民族。她是一个很热情的人——”

“人!”父亲叹息了一声,他的尾巴摆动着,“你对你的爱人期望太高了,埃蒂安。性格再好的女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会被吓坏的。”

“但我母亲——”

“你的母亲是一个例外,她是一个出生时被仙女调了包的孩子,你不要期待能在乔安娜眼中发现你母亲的模样。” 他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我面前,把爪子轻轻地按在我膝盖上,“我很高兴你没有说起我,埃蒂安,从现在开始你要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我呆住了,俯下身抚摸着父亲丝滑的皮毛,他带着金黄斑点的灰色眼睛显出了老态,白色的毛发也已经开始泛黄,我不禁感到一阵悲伤。

“不,咕噜爸,”我说,“乔安娜一定要知道真相,我为自己是爱德华·多芬的儿子而自豪,她一定要知道这点。”

“那你就会失去她。”

“不,这绝不会发生的。”

父亲僵硬地走到火炉旁边,看着灰色的炉灰。“按铃叫弗朗瓦索过来,” 他说,“叫他生火,我觉得冷了,埃蒂安。”

我走到绳子旁拉了一下,父亲转过来对我说:“你要等一下,孩子,大概到晚饭的时候吧。在那之前,不要谈起我。”

“好的,爸爸。”

当我离开图书室的后,在楼梯口遇到了乔安娜,她兴奋地跟我说:“哦,埃蒂安,这所老房子太漂亮了!我就知道我会喜欢这里,我们可以去参观一下其他地方吗?”

“当然可以。”我说。

“你看起来好像有烦心事啊,出了什么事吗?”

“没,没有。我只是在想,你是多么可爱啊。”

我们拥抱在一起,她温暖的身体紧贴着我,我心里越发确信,我们应该永远在一起。她挽着我的手臂,我们沿着大宅的房间一间间地走过去,房间的大小和精致都让她感到着迷,她对里面的地毯、多节的木制家具、古老的银器、锡制品和家族油画赞叹不已。当她站在一幅母亲早年的肖像画前时,她的眼神凝住了。

“她真漂亮,”乔安娜说,“像一位公主!你爸爸呢?这里没有他的画像吗?”

“没有,”我急忙说,“没有他的画像。”我第一次对乔安娜撒了谎,其实他有一幅完成了一半的画像,是母亲在去世前一年才开始画的一幅小小的水彩画。乔安娜已经注意到了,我感到一阵惊慌。

“好漂亮的一只猫!”她说,“那是一只宠物吗?”

“它叫多芬。”我紧张地说。

她笑了:“他的眼睛跟你的一样,埃蒂安。”

“乔安娜,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那这个凶恶的大胡子绅士呢?他是谁?”

“那是我祖父。乔安娜,你听着——”

这时候,弗朗瓦索打断了我,他一直在后面不远的地方陪着我们参观。我猜他选这个时间开口并不是出于巧合。

“我们七点半开饭,”他说,“如果小姐要去更衣的话——”

“当然要去,”乔安娜说,“等我一下好吗,埃蒂安?”

我对她微微躬身,她走开了。

晚餐开始前十五分钟,我准备妥当,匆忙赶下去想跟父亲再谈一谈。他正在饭厅里指挥佣人们摆放银制餐具和器皿,父亲对自己的餐桌十分满意,每一顿都要吃得很有派头。在我印象里,没有谁比父亲更懂得欣赏美食佳肴了,我以前最开心的事就是看他在铺着缎布的餐桌上昂首阔步,优雅地用他专属的银餐盘慢慢进食。此刻他假装忙着准备晚餐,没空跟我说话,但我还是开口了。

“我一定要和你谈谈,”我说,“我们一起决定怎么处理这件事。”

“那很难的,”他回答道,眼神闪烁不定,“你从乔安娜的角度想想,一只像我这么巨大又这么高龄的猫已经够引起人们议论了,一只能说话的猫更加会叫人害怕,一只在餐桌上和大家一起吃饭的猫就更让人震惊了,如果你要跟她介绍说这只猫是你的——”

“别说了!”我喊道,“乔安娜必须知道真相,你要帮我跟她说清楚。”

“那你不打算听我的劝告了?”

“其他都听,除了这个。如果她不能接受你,我们的婚姻也不会幸福的。”

“如果你们不结婚呢?”

我从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乔安娜是我的,没有什么能改变这一点。父亲看出了我眼里的痛苦和迷惘,他用爪子轻轻地碰了碰我的胳膊,说:

“我会帮你的,埃蒂安,你要相信我。”

“我一直都相信!”

“那你就和乔安娜一起来吃饭,什么也不要解释,等我出现就好。”

我捧起他的爪子,举到唇边亲吻了一下:“谢谢你,爸爸。”

他转向弗朗瓦索,疾声说:“你清楚我的指示了吗?”

“清楚,先生。”佣人回答道。

“那就什么都准备好了。我现在回房间,埃蒂安,去带你的未婚妻来用餐吧。”

我急忙上楼,看到乔安娜已经准备好了,她穿着闪闪发亮的白色缎子衣服,美丽夺目,我们穿过宽敞的楼梯间,走进饭厅。

她看到布置得富丽堂皇的餐桌,眼睛一下子亮了,桌上像阅兵似地摆着整齐的美酒,有一些已经倒进了专门的杯子里,都是父亲最爱的酒:来自上美度的圣达斯特葡萄酒,沙布利原产的白葡萄酒,艾培涅香槟,还有一瓶他喜欢的从美国进口的纳帕山谷葡萄酒。我一边喝着餐前开胃酒,一边期盼着父亲的出现。乔安娜在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完全不知道我内心有多么煎熬。

八点整,弗朗瓦索准备上马德拉炖肉汤了,父亲还没有出现,我更加心急如焚。他是不是改变主意了?难道他不打算帮我,要留我独自一人来解释目前的状况吗?我从没意识到这件事原来这么困难。想到有可能失去乔安娜,我的内心无比恐惧。汤在我嘴里变得淡然无味,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太明显,乔安娜也发现了。

 “怎么了,埃蒂安?”她问,“你闷闷不乐一整天了,可以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我突然抑制不住冲动,想把事情说出来,“乔安娜,有些事我得告诉你,是关于我母亲和父亲的——”

“嗯哼。”弗朗瓦索突然说。

他转向门口,我们顺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

“哦,埃蒂安!”乔安娜欢快地叫起来。

是一只猫,我的父亲,他正用他带着金黄斑点的灰色眼睛看着我们,慢慢向餐桌走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乔安娜。

“是画像里的那只猫!”乔安娜说,“你没跟我说他在这里,埃蒂安。他好漂亮!”

“乔安娜,这是——”

“多芬!我听你说过无数遍了。过来,多芬!过来,咪咪,咪咪,咪咪!”

父亲慢慢走近她伸出的手,让她在自己脖子后面的厚毛上摩挲着。

“好漂亮的小猫咪!真是迷死人的小东西啊!”

“乔安娜!”

她捧住父亲的腰腿,把他抱起来放在膝上,不停地抚摸着,嘴里喃喃地说着些女孩子对宠物说的傻气话。这情景让我既难受又迷惑,一边想着该用什么话来开始解释,一边不停地希望父亲能用他自己的办法来化解这个局面。

父亲终于开口了。

“喵!”他说。

“你是不是饿了?”乔安娜热切地问,“这小猫咪是不是饿了?”

“喵。”父亲又说了一声,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心要碎了。他从乔安娜的膝上跳了下去,快步穿过房间,我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了,看他跟着弗朗瓦索走到了角落里,佣人已经在那里放了一个装着牛奶的浅碗,他贪婪地把碗里白色的牛奶舔得一滴也不剩。喝完后,他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慢慢地走到门口,回头往这边投来飞快的一瞥,眼神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多么可爱的一只小动物啊!”乔安娜说。

“是的,他是我妈妈的最爱。”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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