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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口 他已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来到这个地方，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永远记不住那些标示，和标示牌上的地名。沙水谷，或者塔桥苑，与他什么关系。这座城市及其这儿那儿，在他的感觉里，渐渐漂离，所以，他的感觉像一支梦，一支游离的梦。这个渡口，在他的感觉里，是这种漂离的口岸。凭着这种模糊的感觉，他不时地来到这里，他把它叫渡口。其实，这儿只有一座桥，桥通向了两边，把这里的一切切割成隔水相望。他在一个凉亭里坐下，他知道，她一会儿就来，也许她今天不来了。他这样想，他说他有一个故事，他想把这个故事说给她听。多少年过去了，她一直在耐心地等待着他讲出这个故事。这个还没有讲出来的故事是他们唯一的联系，他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住在哪，更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他们的认识是从这个凉亭开始的。那天，他们在一张桌子上坐了很长时间。后来，他说，我有一个故事。过了一会儿，她说，你是说你有一个故事吗？他又说，我有一个故事。她又过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有一个故事，可那故事与你有关系吗？就这样，他们认识了。很多年过去了，他经常来这儿，每一次他都能遇见好她。他们也习惯了坐同一张桌子，他喝茶，她也喝茶。每一次，他都以那句话“我有一个故事”开始，她说，“我已经知道你有一个故事。”然后是喝茶，一杯一杯地喝。他开始想他的故事，她也许在等待他讲故事。天色向晚时分，她以一句不变的话告别，但不只是同他告别，似乎是与一天的告别。她说：那只白色的船归航了。这时候，他就会对自己说：明天我就讲给她听。 她来了，在他的对面坐下。 我有一个故事。 我知道你有一个故事。 我想把这个故事说给你听。 你一直没有说。 你知道，这个故事...... 我不知道，你没有说，我就不可能知道。 我是说，这个故事是有的。它应该有。 ...... 这是一个应该有的故事，可我不记得它了。 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在等待你讲这个故事。 我知道，可...... 我的一直等待，是相信你有一个故事。 其实，像我这样的故事，你也有。 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个不记得的故事。 故事，和记得不记得没有关系，一个人，不因为什么也记不得就没有故事。人类有史前，一个人也有自己的史前，我们的记忆就像文字一样。 你是说，你的故事是你的史前史吗？ 你也有自己的史前。 难怪你记不得了。 你相信我有一个故事了？ 我一直都相信。 你也相信我忘记了这个故事。 你这么一说，我也相信。 你也相信自己也有一个和我一样的故事，我是说，每一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史前故事。并且，也相信你忘记了自己的这个故事。 我应该相信。 我为这个故事，经常来这里，你呢？ 我相信你的故事，并且相信，你有一天会把这个故事告诉我的，所以，我也经常来。 你再仔细想一想，你经常来这里，不单纯是相信我有一天会把这个故事说给你听；你其实是感觉到自己也有一个故事，为自己的那个故事而经常来这里。 也许吧。 既然我们都相信有那么一个故事，也应该相信，那个故事有它发生的地方。我这样说也能理解吧？ 能理解，故事当然要发生在一定的地方，因为故事不仅与时间、与一个人有关系。 如果，我想试着从这个渡口出发，去寻找那个不记得的故事，也就是寻找那个故事发生的地方，你觉得怎么样。 听起来，这很荒诞。 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荒诞吗？我相信我的故事，那故事就会美洲新大陆一样是真实存在的，只是需要我们去发现它。你说荒诞，真正的荒诞是后来去美洲新大陆的那些人，在那个地方建立的那样的个国家——美国。 我似乎有点明白。 美国人为自己建立了一个荒诞的国家，于是，那里的人在后来的几百里越来越荒诞。人类与自己的史前相比，创造了后来世界，就是一个荒诞。如今，还有我们后来的世世代代的人，都只能生活在这样的荒诞里，并且越往前走，越荒诞。这就是我愿意去寻找那个故事的原因。我不想一辈子生活在一种荒诞里。 你觉得你是活在荒诞里吗？ 你呢？ 为什么要回头寻找呢？ 我们以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出现，一个字，本。这个本就是大地，如今，我们离大地越来越远了，只能回到大地里去。 为什么，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去回头寻找呢？ 因为，你也有这样的意愿。 从什么地方出发？ 就从这个渡口！ 现在，还是明天？ 现在！ 说着，他站起来，她也站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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