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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院》、《临川梦》与“临川四梦”

 love趣味对联 2020-11-12
 汤显祖的“临川四梦”传播广远,影响巨大。历来还流传许多有关“四梦”的演员及读者的故事,令人感叹。其中太仓俞二娘及扬州小青的故事尤为感人。传奇剧本《风流院》与《临川梦》让剧作家汤显祖与其剧本读者及剧中人物同时登场。《临川梦》犹如一部“汤显祖传记”,以写实为主;《风流院》则是一部“汤显祖神话”,以想象为主。这两个汤显祖,寄寓了传奇作者对历史人物精神不同侧面的理解。在这两部传奇的想象剧情中,“寻找”是一大主题。读者寻找作者,剧中人寻找剧作家,这是《风流院》、《临川梦》的一大创意,在中国戏曲史上留下了永远的佳话

内容摘要: 汤显祖的“临川四梦”传播广远,影响巨大。历来还流传许多有关“四梦”的演员及读者的故事,令人感叹。其中太仓俞二娘及扬州小青的故事尤为感人。传奇剧本《风流院》与《临川梦》让剧作家汤显祖与其剧本读者及剧中人物同时登场。《临川梦》犹如一部“汤显祖传记”,以写实为主;《风流院》则是一部“汤显祖神话”,以想象为主。这两个汤显祖,寄寓了传奇作者对历史人物精神不同侧面的理解。在这两部传奇的想象剧情中,“寻找”是一大主题。读者寻找作者,剧中人寻找剧作家,这是《风流院》、《临川梦》的一大创意,在中国戏曲史上留下了永远的佳话。

关键词: 汤显祖 风流院 临川梦 小青 俞二娘 寻找剧作家

中图分类号: J 8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0257 - 943X(2015)06 - 0004 - 10

汤显祖“临川四梦”问世后,其传播之广远,影响之巨大,令人吃惊。历来还流传许多有关“四梦”演员及读者的故事,更是令人不胜感叹。其中太仓俞二娘及扬州小青的故事尤为感人。汤显祖的《哭娄江女子二首》,① 小青的“伤心”诗,② 数百年来一直传诵于世。

小青与俞二娘的故事,还成了明清戏剧家敷衍成戏的绝好题材。关于小青的戏曲,近人周明泰曾有记录云:小青事凄怨动人,演其事者,有明来集之之《挑灯》剧及徐士林之《春波影》两杂剧。明吴炳“粲花五种”中《疗妒羹》传奇写之最详。清朱京藩之《风流院》③ 以小青事为主,而以汤显祖为风流院主,以柳梦梅、杜丽娘为院仙。其他尚有张季方之《情生文》、张道之《梅花梦》均是。又有顾元标之《情梦侠》及郎玉甫之《万花亭》,亦均由小青事迹衍出者,亦见其为传奇中之绝妙题材也。[1](P.7)关于俞二娘的戏曲,主要见于清乾隆间人蒋士铨的“藏园九种曲”,其题为《临川梦》。

上世纪初,署名“无涯生”者发表《观戏记》一文,通过中外戏剧演出效果的比较,说明戏剧的巨大社会功用,同时指出改革戏曲的必要性。此文末段云:乃自元以来,华夷无限,贤人君子不得志于时者,思为移风易俗之助,往往作为曲本,以传播民间,如汤玉茗之《牡丹亭》、《临川四梦》,孔云亭之《桃花扇》传奇,蒋心馀之《冬青树》、《一片石》、《香祖楼》、《空谷香》、《临川梦》等类,共成九种曲,皆于一时之人心风俗,有所关系焉。蒋心馀之言曰:天下之治乱,国之兴衰,莫不起于匹夫匹妇之心,莫不成于其耳目之所感触。感之善则善,感之恶则恶,感之正则正,感之邪则邪。感之既久,则风俗成而国政亦因之固焉。故欲善国政,莫如先善风俗;欲善风俗,莫如先善曲本。曲本者,匹夫匹妇耳目所感触易入之地,而心之所由生,即国之兴衰之根源也。[2](P.413)无涯生将蒋士铨与汤显祖并提,说明蒋氏的《临川梦》等戏曲在清后期是长期风行的。

让戏曲作者汤显祖与读者及剧中人物同时登场,这是《风流院》与《临川梦》这两个剧本的独特剧情。不过,《风流院》的主角是读者小青,剧中名冯玄玄。《临川梦》的主角则是作者汤显祖。故而《风流院》附刊朱京藩自撰的《小青传》,另附小青的诗文遗作。《临川梦》则附刊蒋士铨自撰的《玉茗先生传》,另附汤显祖的《论辅臣科臣疏》。

《临川梦》中的汤显祖,其事迹多有历史事实为依据,其戏剧情节大多是“实录”式的。作者在《自序》中就说:“杂采各书及《玉茗集》中所载种种情事,谱为《临川梦》,摹绘先生人品,现身场上。”《风流院》的写法完全不同,其本身是一个“非人间”的神仙故事,其中的汤显祖所行的也只是“仙事”,与现实无关。所以蒋士铨在《临川梦》的自序中如此评说汤显祖:“呜呼!临川一生大节,不迩权贵,递为执政所抑。一官潦倒,里居二十年,白首事亲,哀毁而卒,是忠孝完人也。”而朱京藩在《风流院》自序中写到汤显祖,却是如此的话语:“小青为读《牡丹亭》,一病而夭,乃汤若士害之。今特于记中有所劳若士以报之。”在《风流院》剧中汤显祖的“自报家门”则如是:“吾乃风流院主汤显祖是也。生平以花酒为事,文章作涯。一官如寄,任他调削贬除;百岁难期,且自徜徉游荡。生为绰约,死也风流。我当初偶尔感情,作了一部《还魂记》,不过因风借影,托物赋怀。谁知真有个杜丽娘、柳梦梅,其两人遇合,适如我记。可见人心之灵,结而成境,文章之妙,化而为真。”(第四出《稽籍》)该剧中汤显祖又自谓:“移云就月,折花赠柳,这是俺汤显祖一生心事。”(第十五出《冥叙》)

这两本戏曲中的汤显祖是两个不同的形象。《临川梦》犹如一部“汤显祖传记”,写出一个怀抱经世济时理想却又饱受权臣压抑的“忠孝完人”。《风流院》则是一部“汤显祖神话”,戏中的汤显祖“为情作使”,呵护男女“风流”情事是他的事业。这两个汤显祖,寄寓了剧本作者对历史人物精神的不同侧面的理解,以及他们自心中的郁愤与追求。《临川梦》自然为许多文人学士及戏曲家所赞许,清后期有多种曲话为之作评。《风流院》亦有一定的影响,清初郎玉甫的传奇剧本《万花亭》,剧中人物汤若士亦身任风流院主,他把小青“荐为上苑花王,居万花亭,稽察群花”。《曲海总目提要》第二十五卷记录这个剧目,其编者加按语云:“小青为风流院散仙之说,已见《风流院》剧中,此盖借之以发端。”

朱京藩与蒋士铨显然是两类不同的文人,但他们的生平遭际有一点却都同汤显祖相类,那就是怀才不遇。清末徐珂在《清稗类钞》中云:“蒋心馀太史士铨,性峭直,不苟随时,以刚介为和珅所抑,留京师八年,无所遇,以母老乞归。其才其遇,无一不与明汤玉茗相类,因为《临川梦》传奇以自况焉。其自序略云:‘先生以生为梦,以死为醒,予则以生为死,以醒为梦。于是引先生既醒之身,复入于既死之梦,且令四梦中人,与先生周旋于梦外之身,不亦荒唐可乐乎!’”[3](P.5055) 《临川梦》开场《提纲》【蝶恋花】即愤慨直书:“气节如山摇不动,玉茗堂中,说透痴人梦。……醒眼观场当自讼,古来才大难为用。”

朱京藩撰作《风流院》,正值他遭遇“下第之惨”,他作此传奇的目的,亦在于“以况其苦怨”。故柴绍然为《风流院》作《叙》云:“夫士抑郁不得志,穷愁悲愤,乃始著书以自见。朱子怀才未偶,著述满笥。至不得已而牢骚愤懑,复为斯记,良足悲已!……然则舒生非他,夫亦作者自为写照云尔。”作者在自序中亦云:“呜呼!人苟有才,其知香识美,必为上天所讳忌。男子有才,必蹇抑于功名;女子有才,必迍邅于遭际。”小青嫁人为妾,遭遇妬妇凶悍。如果她只是个麻木无知之女,亦可浑浑度日,可她是个能诗会赋的才女,故无法忍受精神的痛苦,只落得郁病而亡。怜爱她的杨夫人说她有三不幸:“一不幸投豺虎,断粉零膏;二不幸遭罗刹,横拖竖咬;三不幸抱才情,识痛知焦。”杨夫人说她“抱才情”,可谓识知其心迹。

老年妇女杨夫人对女性的人生遭际有切肤之感,故能说出一些非常实在的却又与众不同的话,她曾这样对小青说:

小青儿,咱和你做妇人家的有三等三样:第一等嫁夫不着的,吞声忍气,完贞百年,这叫做圣妇;第二等嫁夫不着的,怨庚恨帖,绝欢自度,这叫做贤妇;第三等嫁夫不着的,舍其小节,从其大权,择良自配,选美相从,古者当垆不耻,赠拂不羞,章台之柳、西厢之莺、漱园之诗、曲江之酒,亦匪一人,这都叫做才妇、杰妇。依老身说,小青儿,你到学了第三等的,最得便宜也。(《风流院》第五出《脱钩》)

这一番调侃话,调侃了“圣妇”、“贤妇”、“才妇”、“杰妇”。语态看似轻松,心情实则沉重。其对不合理社会现象的反讽意味跃然纸上。其所称的“三等三样”的妇人,却有一个共同特点:“嫁夫不着的”。似乎只有“嫁夫不着”,才能成为女中“圣、贤、杰”。那末,“嫁夫着的”是何等妇人呢?那自然就是众多的“凡女”了。但她们却是上不了“三等三样”的“等外”品。她们只能是不为关注的“无语者”。可见,无论是上等的或不上等的,其实都是不如意的,甚至都是不幸的。这一番话,由一位有知识的老年妇女说出,可知那时的妇女,心中有多少无奈、伤悲与怨恨。

由于作者心头郁结悲愤,故下笔常会借机泄愤。《风流院》作者在开场词【蝶恋花】中写道:“星斗文章成画饼,下第无聊,嚼出宫商恨。珠斛屋金生不幸,全凭笔占风流胜。”其第六出《下第》对于科场的黑暗作了辛辣的嘲讽。书生舒洁郎“三战文坛,一遭不录”,这又一次下第时,他悲愤感慨:“可怜一匹文章锦,竟付尘箱小蠹鱼。”在这样的颓气之时,他曾想到不如做一个“草庵披缁和尚”、或“挂瓢云游道长”、或“赁傭卑污工匠”,甚至于作唱“落哩落哩”的“莲花勾当”。而那些高中的又是何等样人物呢?剧中中榜上场的三个“同年”,一个是“家中积钞三千贯,用去二百半,买了一个秀才”的“富家郎”;一个是在花粉行中“专司烧脚汤”的“汤保”,“糊涂搊一篇,竟列斯文上”;又一个是“驼粪人”,因“撞着一班友,哄我进考场”,出来竟榜上有名。此三人原来还曾相识,都曾在“西城脚下娼家去嫖”时互相抢夺“相知”而斗殴当面。面对如此境况,令书生既愤慨又顿感无望,他说:“你看这班蠢材俱列案上,我辈自然没分了。要知皇天近来专用此辈,不用我辈。我读书也没干,不如往西湖里去死罢。”这一幕场景,正抒写出作者对科场、官场黑暗腐败的嘲弄及对现实的绝望。

《临川梦》第一出《拒弋》即对当时的社会背景作深刻的揭露,并表现了汤显祖的“气节如山”。全剧开始于汤显祖及其友人对当局“朝中新闻”的议论:

(末,梅园祯)闻张居正说刘台、傅应祯两人俱以门生劾他太甚,痛恨入骨。去年既把刘子畏戍于广西、傅公善戍于定海去了,此时尚密令地方官,在安福县内搜求他两家事故,必欲置之死地哩!(生,汤显祖,长叹介)咳!权相所为,一无忌惮至此,主少国疑之祸,方滋未艾矣。……(外,李之才)便是那张四维,倚恃金多,始贿新郑,再贿江陵,又贿武清伯李伟、太监冯保,乃得夤缘入相。以此屈事江陵,不敢少拂其意,为之奈何?(末)他既卖新郑,将来必卖江陵。若此辈连茹鱼贯而起,只恐庙堂之上,端人绝迹矣。

这一出着重表现汤显祖拒绝权相张居正欲以状元为饵将之罗致门下的气节。汤显祖此一举动历来为人敬佩,许多汤氏传记均记下此事。如钱谦益《汤遂昌显祖传》云:

(汤显祖)与宣城沈君典薄游芜阴,客于郡丞龙宗武。……万历丁丑,江陵方专国,从容问其叔:“公车中颇知有雄骏君子晁、贾其人者乎?”曰:“无逾于汤、沈两生者矣。”江陵将以鼎甲畀其子,罗海内名士以张之。命诸郎因其叔延致两生。义仍独谢弗往,而君典遂与江陵子懋修偕及第。(《列朝诗集小传》)

《临川梦》中将张居正此一叔父定名为“张不痴”,将其来罗致汤显祖一事写成一段好戏:(丑扮童上)告官人,外面张不痴太爷来,说有要紧话相商。(外)他是何等样人?(生)此乃江陵的叔辈也 。向年下第,与宣城沈懋学同游芜阴,在郡丞龙宗武幕中相识的。……(生)道有请。(丑)张太爷有请。(小净巾服上)特遣牙人丞相叔,要收门客状元郎。(见揖入介)若士兄久违了。(生)太翁从何处来?请坐。……(小净)前日舍侄公相,向我访求海内人才,说道:“当今之古,可有雄骏君子如晁、董其人者乎?”我说道:“今当才子,无过汤、沈两君。”舍侄公相听了大喜,说道:“叔父赏识,自然不差的。”……(移坐近介)舍侄公相说:“今科鼎甲,务选真正才人,吾儿嗣修不消说是一个了。然宰相之子,不便大魁,只好中个榜眼。”为此差我将状元送与足下,探花送与沈兄。……(生)那沈君典怎么说?(小净)他感激非常,即便托我带他去拜谢提携之恩。兄今夜可打点新鲜衣服,明日一同前去何如?……(敲生肩介)只是日后不要忘记了我。张不痴把“舍侄公相”对会试“鼎甲”三名的安排如盘端出,令封建科考的黑暗暴露无遗。宰相将状元、探花头衔分送汤显祖、沈懋学,让此两位才子陪衬自己的儿子张嗣修。对如此好事,一般士子该感恩戴德了,沈懋学就是如此。但汤显祖与众不同,他要保持文人气节。他是如此与宰相的叔父对话的:(生)极承见爱,但小弟新染一病,心神恍惚,手足酸麻,多分不能入场。求太翁婉言覆谢公相为感。(小净愕然介)这是什么话!兄难道不喜状元及第么?(生)自知福命薄浅,平生无此妄想,断不敢当。(小净)奇哉!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这等说,兄若高尚,就不该来会试。天下秀才,费了百万金钱去行贿赂,还怕轮他不着,兄竟看得不甚贵重,也太觉暴殄天物了。……(生)士各有志,无容相强,太翁不必琐琐了。(小净)呀呀呀!怎先倒抢白起我来?若论舍侄公相,也是当代名流,一朝贤相。他的才学,只怕未必不如足下。你看四海九州奇才异能之士,情愿攀鳞附翼者无门可入。今白白送你一个状元,你反拿班做势,我倒要请教,难道你不中这个状元,就损伤了他的相业不成?好笑!好笑!……(生)可又来,公相自宝其权,匹夫独守其志。我汤显祖即使终身穷困而死,断断不羡那《郁轮袍》之富贵也。对于此一幕,显祖友人李三才、冯国祯如此评说:“不意江陵有此一番举动,若士兄真是堂堂男儿。可笑那江陵呵,将名器,托蹇修。市恩门,不觉修。只堪笼络人中狗,谁肯逐蜣螂臭?”显祖则如此自明心迹:彼欲使其儿孙占尽荣名美职,却要我二人为他陪衬。岂知彼以为贵,人皆贱之;彼以为美,人皆丑之。只怕时衰运去,瓦鲜冰消。咳!沈君典呀沈君典,你好没分晓也。看了这一段戏剧,真可令人唏嘘不已。这一幕戏剧正写出了作者蒋士铨对汤显祖此番事迹的无限感慨。

《临川梦》第十九出《说梦》,写觉华宫自在天王召来卢生、淳于棼、霍小玉并俞二姑,一同前来听讲,目的是“唤醒群迷,打开大梦”。天王回答了四位的各种问题。在回答“青史何如”等问题时,其语气正饱含着嬉笑怒骂:

青史也是梦!订几本大账簿,记载些好本纪、穷世家、混列传,轮流着邪正君臣填注脚;打一回长算盘,扣除了坏心肠、劣皮毛、丑嘴脸,准折出圣贤忠孝细分腮。咳!天地也是无可奈何,所以造出这些圈套,尽世上的人跳去。设下这千钟粟、九品官,牢笼定十万八千才智愚蒙,一堆儿同挣扎;劈开了九层天,十重地,捉弄的东西南北荣枯寿夭,都听着大安排。

这尊自在天王还点评了这四位听讲者,顺此点赞了临川四梦:“这俞二姑呵,他不惜三生命,因怜八斗才。这卢郎,是黄粱吃饱将尸解。这淳郎,是黄堂坐倒将心戒。这郡主,是黄泉历遍将棺盖。都亏了才人,四梦曲争传,甫能够词坛万劫身常在。”

蒋士铨通过天王“说梦”,揭露了皇家“青史”的虚伪。他认为是汤显祖的戏曲创作才使世上的俗人得以升华,历“万劫”而“身常在”,即获得了“永生”。

小青与俞二娘,都是因情而死的悲剧人物。而她们的情感经历,都与读《牡丹亭》有关,此亦足以说明《牡丹亭》启引了封建时代青年女子的感情共鸣。叙写小青和俞二娘的作品,自然也深切地揭示青春少女内心深处因爱而起的痛苦。

汤显祖作《哭娄江女子二首有序》,其序云:“吴士张元长、许子洽前后来言,娄江女子俞二娘秀慧能文词,未有所适。酷嗜《牡丹亭》传奇,蝇头细字,批注其侧。幽思苦韵,有痛于本词者。十七惋愤而终。元长得其别本寄谢耳伯,来示伤之。……王宇泰亦云,乃至俞家女子好之至死,情之于人甚哉!”张大复(字元长)在其所撰《梅花草堂笔谈》中,对于俞二娘的故事,还有较为具体的描述。其文中摘引了一段俞二娘读《牡丹亭》的批注:“吾每喜睡,睡必有梦,梦则耳目未经涉,皆能及之。杜女故先我著鞭耶。”④ 俞二娘的“梦”,正是步杜丽娘之后尘。

朱京藩所作的《小青传》,有关小青读《牡丹亭》的描述,出其独创。其文叙一风雨之夜,小青频剪泪烛,取《牡丹亭记》阅遍,忽然叹曰:“小青,自有一人当于死后见之。杜丽娘其予之前身乎?所谓柳梦梅者,抑千里乎?抑同里乎?予当亦图一丰容传于人间,以试伊人之诚信也。天下有诚信如柳者,予不为醉乎?有痴情如予者,而柳不为恋乎?是知予死之日,政生之期也。”这个痴情女子,也是把杜丽娘看成自己的前身。

《风流院》第十五出《冥叙》,写小青与舒洁郎两游魂初遇时,舒郎言及科考不第,小青有此一语:“官人,这浊世功名,何得何失?我和你自有不朽的事业在。”这真是石破天惊之语!此所谓“不朽之事业”,自然不是“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那是什么呢?答案只能是一个“情”字。此项“事业”,世间庸鄙之禄蠹自然难以理解。而对于正处于名落孙山、寻求爱情之境的舒洁郎,小青此一语使他深感慰藉与庆幸。故而他对小青作深情的回应:“你这般知心识意英雄女,不枉了我惜玉怜香风韵男。万世也情不烂,从今后准备着赏心乐事、月夜花天。”

与朱京藩同时的冯梦龙,亦曾说破“情”之“不朽”。他在【二犯傍妆台】套曲《情仙曲》之小序中写道:“语云:人不灵而鬼灵。余谓鬼不灵而情灵。古有‘三不朽’,以今观之,‘情’又其一矣。无情而人,宁有情而鬼,但恐死无知耳。……吾犹谓情鬼贤于情人也。且人生而情死,非人;人死而情生,非鬼。”[4](P.21) 可见在明代末年,民间文人间已流行把“情”视作“不朽”。这种观念,正是对汤显祖“言情”说的张扬。汤氏《牡丹亭》正是把情看作是超越生死之永恒精神。杜丽娘这个“有情人”因情而死,因情而生,其事正是《风流院》中小青的“事业”之所本。小青正属于冯梦龙笔下的那种贤于情人之“情鬼”。

汤显祖曾自称是“言情”者,所以这些写有关汤显祖的戏,自然会涉及对“情”的看法。在《临川梦》第三出《谱梦》中,汤显祖曾对夫人阐释这个“情”字。情将万物羁,情把三涂系。《小雅》、《离骚》,结就情天地。娘子,这丽娘和柳生,是夫妻爱恋之情。那杜老与夫人,是儿女哀痛之情,就是腐儒、石姑,亦有趋炎附势之情。推而至于盗贼虫蚁,无不各有贪嗔痴爱之情。惟有忠臣孝子、义夫节妇,能得其情之正耳!人苟无情,盗贼禽兽之不若,虽生犹死,富贵寿考,曾何足云!蒋士铨在这一出戏中着重写“情”,以呼应汤显祖作《牡丹亭》的主旨。不过,汤氏着力在宣扬情之“至”,而蒋氏之着力处在宣示情之“正”。大谈情之“正”,是明末清初文艺家的一大特色,这是当时的刚正之士对时局之变的一种思想感情的反映。明末王思任论《牡丹亭》之“情”时,即说:“则不第情之深,而又为情之至正者。”[5](P.197) 清初吴仪一亦说:“若士言情,以为情见于人伦,伦始于夫妇;丽娘一梦所感,而矢以为夫,之死靡忒,则亦情之正也。”[6](P.333)

蒋士铨在戏曲中多次议论“情”。他认为人分两类,一类是“有情者”,另一类是“无情者”。而情又分两种,一种是“正情”,另一种是“变情”。他在《香祖楼》第十出《录功》中,借帝释之口说道:“万物性含于中,情见于外。男女之事,乃情天中一件勾当。大凡五伦百行,皆起于情。有情者为孝子忠臣、仁人义士 ,无情者为乱臣贼子、鄙夫忍人。”帝释所唱的一支【混江龙】,是有关“情”的独特之论:

这情字包罗天地,把三才贯穿总无遗。情光彩是云霞日月,情惨戚是雨雪风雷,情厚重是泰华崧衡摇不动,情活泼是江淮河海挽难回,情变换是阴阳寒暑,情反覆是治乱安危,情顺逆是征诛揖让,情忠敬是夹辅维持,情刚直是臣工龙比,情友爱是兄弟夷齐,情中伦是颜曾父子,情合式是梁孟夫妻,情结衲是绨袍墓剑,情感戴是敝盖车帷。情之正有尧舜轩羲,情之变有桀辛幽厉,情之正有禹稷皋夔,情之变有廉耒奡羿。更有那蹇叔祁奚,申公伯嚭,聂政要离,汪锜鉏麑,妲己褒姒,吕雉骊姬。数不尽豺声乌喙,狐首蛾眉。一半是有情痴,一半是无情鬼。一班儿形骸发齿,一班儿胎卵毛皮。

这一段曲词综览天地,提点历史人物,以此畅论“情”之“正、变”。“两峰外史”罗聘有眉批八字评点这一段曲词:“朴实道理,奇怪文章。”罗聘还有专文评说云:“以情关为转捩,发出彻地通天之论。造语神奇,说理平实。括三乘于半偈,韬万派于一源,又何其解悟神通若是欤!”⑤

《临川梦》中许多情节,都有史事可据。特别是剧中表述汤显祖的现实行为,大都根据有关汤显祖的史料、传记及汤氏的诗文。如其第七出《抗疏》,基本上是对汤氏《论辅臣科臣疏》(下简称《论疏》)的叙解。汤显祖一上场的“自报家门”即是依据《论疏》原文而作的一段对于时势政事的清晰简述:

今乃万历十九年闰三月二十五日,接见邸报,欣知圣主以上天星变,切责科道,夺俸有差。因而大开言路,令天下臣工,皆得论列时事。大哉王言!正君臣之义,诛邪佞之心。我虽备职南都,敢以寒蝉自弃?可笑同寅中纷纷议论,或谓此必言官以星变责难圣上,致有此论。我想前者大理评事雒于仁狂愚直谏,圣主尚加容恕,且两下圣谕,一则引咎在躬,一则逐去左右蛊惑擅权之辈。则谏官即有过言,定蒙采纳,岂有合台尽行切责之理?必是圣上灼见科道中实有贿嘱趋附之事,故发此诏。为此一志斋心,敬草一疏,论劾辅臣科道,庶不负食禄输忠之义也。

接下来所写的内容,除曲词需依曲牌而多有创辞,其说白,几乎是逐段抄叙《论疏》。

但戏中关于汤显祖写作四梦的场景,却完全来自于作者的想象。第三出《谱梦》写汤显祖潜心创作《牡丹亭》传奇,蒋士铨把《牡丹亭》作为汤的第一部作品,而将其创作时间定在汤显祖“拒弋”后隐迹家居期间。第五出《改梦》写汤显祖将旧作《紫箫记》改写为新戏《紫钗记》,则定其时为汤氏在南京任闲职五载之后。

关于撰作《牡丹亭》,剧中汤显祖有一段独白:

我汤显祖自丁丑拒绝权门,归来六载,不复入京会试。总因眼中认定“富贵一时,名节千古”八个字儿,所以义命自安,怨尤俱泯。但情怀万种,文字难传,只得借此填词,写吾幽意。

关于删改旧曲,汤显祖亦有一段独白:向时取唐人《霍小玉传》,演为《紫箫》院本,草稿未完,传钞已遍。日前好友辈劝我完成此曲,新秋多暇,不免删润一番。我想霍小玉这个妮子,始以坠钗结缘,终以卖钗成病,比杜丽娘的婚姻却是正大光明。然丽娘未病而梦,既死还生;小玉则已病而梦,从生竟死。仔细思量,毕竟是这一股紫燕钗儿作祟也。《临川梦》第十三出《续梦》演汤氏撰修后“二梦”(《邯郸梦》、《南柯梦》)时情境。从剧中可以体味汤显祖作此二梦的主旨,亦可由此了悟二梦主角卢生与淳于棼的人生悲剧。关于《邯郸梦》,剧中汤显祖说:

我想士当穷若无聊之际,说到出将入相,未尝不抚然太息,妄想庶几一遇。及其已得之后,饱餍浓腥,迫束形势,说到神仙境界,又未尝不欣然而叹羡之。这卢生于梦中沈酣啽呓,以致于死,一哭而醒。咳!梦死可醒,真死何及!

关于《南柯梦》,剧中汤显祖说:

若是那个淳于棼,不过一落魄武弁,名心未除,爱根不断。所以在甘露寺中,遇着几个蚁儿,便生留恋。比邯郸道上枕头里面更加细碎龌龊也。

这两段话是对汤显祖所撰的二梦《题记》作了通俗化的解说。剧中叙汤显祖写罢二梦,心中已大有所悟,故其云:“两梦俱已脱稿。咳!汤若士、汤若士,你自己的梦,几时才醒哪?”这是剧中人物汤显祖的自问,亦是剧作者蒋士铨对历史人物的叩问。

《风流院》与《临川梦》中写剧作家汤显祖与《牡丹亭(还魂记)》读者小青、俞二娘之间的精神交流,是最为独特的艺术创造。

在《风流院》第四出《嵇籍》中,风流院主汤显祖与随侍者柳梦梅、杜丽娘一并出场。他们在花名册上看到已亡的风流女有戴氏三娘、沈倩姬、杨氏小六娘,还有“娄江女子余氏(按,应作‘俞氏’)”因读《还魂记》伤感而死。于此,汤显祖感叹道:“怪哉,我当初作此记,出于一时情至,实有二位已□□矣。不料继此而杜丽娘者,娄江女子,是小神亡之也,罪难逭矣。”此出最后,杜丽娘云:“此后若再有似娄江女子的,好与俺杜丽娘结为三义友。”以后恰又出了一名女子,有如“娄江女子”,那就是小青。《风流院》的女主角就是这个小青。

《风流院》第九出《阅记》有一段小青夜读《还魂记》的场景。剧中小青阅《还魂记》后叹息道:“我想杜丽娘一梦而亡,后在梅花观中,遇着此人,还魂以成其夫妇。我小青死后,亦必然就有一段光景。”当听到雨声和四更鼓声时,有一段【罗带儿·前腔】的唱:雨中鼓四击,风吹簷铁 ,恍惚梦人梅柳接。杜丽娘是咱前身照也,怎禁得这芭蕉上、竹廊壁,雨儿声、淅沥沥。把俺这乔魂魄,惊又怯。恹恹一线呼吸,生憎煞这影子儿因灯明灭。小青“挑灯闲看牡丹亭”的戏,已有许多戏曲予以抒写,形成了一个“小青戏”的系列。可见小青传世的“伤心诗”感人之深,亦可见《牡丹亭》一戏是如何深深地感动了女性读者。《临川梦》写娄江俞二姑读《牡丹亭》,则更为细致动人。而且,俞二姑对《牡丹亭》的理解,在思想意义上有可贵的升华。第四出《想梦》写俞二姑读《牡丹亭》而思慕其作者。她有一段独白:前日购得《牡丹亭》曲本,乃是江西汤显祖所著。看他文字之中,意旨之外,情丝结网,恨泪成河。我想此君胸次,必有万分感叹,各种伤怀,乃以美人香草,寄托幽情。所谓嬉笑怒骂,皆是微词。咳!非我佳人,莫之能解。汤君哪汤君,你有这等性情了悟,岂是雕虫篆刻之辈。世上那些蠢才,看了此曲,不以为淫,必讥其艳,说你不过是一个词章之士,何异痴人说梦。哪里晓得你的文章,都是《国风》、《小雅》之变相来哟。……大凡人之性情气节,文字中再掩不住。我看这本词曲,虽是他游戏之文,然其中感慨激昂,是一个有血性的丈夫。他写杜女痴情,至死不变,正是借以自况,所谓其愚不可及也。蒋士铨正是借俞二姑之口,说出了他在《自序》中所表达的对汤显祖的评价。由于俞二姑对剧中情的深刻感悟,遂引起她对作者的倾慕。这一出戏,以舞台视觉形象简要地演绎了《牡丹亭》的关目情节,间叙俞二姑的感想。俞二姑对于“功名”二字,看得比杜丽娘更透。她认为即使张居正这个权相不死,汤显祖终身不中,“汤先生自有千古者在。一个甲科,何足为先生重乎?”所以,她对杜丽娘总希求柳梦梅走科考之路“一举成名”表示不屑。她说:“可笑那杜丽娘呵,识见浅,要夫婿宫花双颤,险些儿被桃条打散梦中缘。”在第十出《殉梦》中,俞二姑对于《牡丹亭》的杜、柳,还有一个更为惊人的评价,她对养娘说:

咳!养娘,这是他(指汤显祖)自写情怀之作,何曾有什么杜小姐!若论那柳郎君,不过一个贪名好色之人,虽极力写他,都是极力骂他呢。

那么,她为什么还要“吟哦圈点”《牡丹亭》呢?她为什么如此深挚地倾慕汤显祖这样一位“已非年少”、且“儿女成行”的人士呢?她说:

咳!世无汤君,生我何为?世有汤君,我生何乐?……男女虽则异形,性天岂有分别?人生所贵相知者,此心耳。古人云:得一知己,死可不恨。何必定成眷属乎?

《风流院》与《临川梦》还想象在梦魂的世界里,汤显祖与小青相见,而俞二姑则在苦苦地寻求汤显祖。

《风流院》第十四出《列院》,小青的亡魂到了风流院与汤显祖、柳梦梅、杜丽娘相见。小青云:“呀,《还魂》一记,妾所醉心,素在纸上吟哦,今得眼前亲炙,幸也,幸也。”最后,由柳、杜撮合她与舒洁郎的冥缘。

《临川梦》第十六出《访梦》写俞二姑鬼魂苦寻汤显祖。先到南京、再赴广东。在南方梅岭处,经小释迦佛指点,知汤已辞官回故里临川县。当她途经南安府时,想起了《牡丹亭》故事的发生地。但她明白,《牡丹亭》中所写的牡丹亭、梅花观只是“情生这些”,乃是虚构的境地,世上并无实有。她在生前就对养娘说过,杜、柳两人“不过虚无缥缈”,那些事只是“仙郎(指汤显祖)自写情怀”(第十五出《寄曲》)。

《临川梦》第十七出《集梦》中,“临川四梦”中塑造的人物纷纷登场。卢生“仙装上”、淳于棼“释装上”、霍小玉“仙装上”。卢生说自己“前在邯郸,蒙洞宾先生点化,遂得尸解,名列散仙”。淳于棼说自己“南柯梦醒,蒙甘露禅师棒喝,立刻丢下那副皮肉相,成了这个罗汉身”。在此三人的对谈中,扯出了杜丽娘,还谈到俞二姑的“读《牡丹亭》一曲感伤而死”。他们三位都要到觉华宫去听天王说梦。

剧中提到的“觉华自在王”,其实也是出于汤显祖的诗文。汤氏有《亡籧四异》七绝四首,思念殇亡的长子士籧,其第三首云:“纸笔俱飞作片霞,梦馀人道好生涯。不知自在天何在,岂有文章号《觉华》。”这首诗记下了他儿子的一个梦。汤氏为此诗作注云:“儿梦一王者,名觉华自在王。借其纸笔不与,已而纸笔自飞去。后以《觉华编》名其文。”[7](P.595)

《临川梦》作者研究汤显祖,下过很深功夫,可以说,剧中主要情节,事事有出处。即使像剧情大结局的这种想象空间,亦有所本。不过,这个被人称为“荒唐”的浪漫想象之境,却与《风流院》的世界相似了。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这正是汤显祖“临川四梦”对后来作者的影响。蒋士铨在《临川梦自序》中写道:

然则何以作此四梦也?曷观临川之言乎?题《牡丹亭》曰:“梦中之情,何必非真?”题《紫钗》曰:“人生荣困,生死何常,为欢苦不足,奈何?”题《邯郸》曰:“岸谷沧桑,亦岂常醒之物耶?概云如梦,醒复何在?”题《南柯》曰:“人处六道中,嚬笑不可失也。梦了为觉,情了为佛,境有广狭,力有强劣而已。”呜呼!其视古今四海,一枕窍蚁穴耳。在梦言梦,他何计焉?

朱京藩、蒋士铨,他们都在延续着“临川四梦”。但他们都相信:“梦中之情,何必非真?”他们笔下所创造的梦幻之境,寄托着他们对真情世界的向往,也倾注了他们对现实世界的针砭。

在他们笔下的想象剧情中,“寻找”是一大主题。读者小青、俞二姑在寻找,剧中人杜丽娘、霍小玉、卢生、淳于棼也在寻找。他们都在寻找同一个人:汤显祖,其实是在寻求汤显祖的梦中世界。读者寻找作者,剧中人寻找剧作家,这是《风流院》、《临川梦》的一大创意,这在中国戏曲史上留下了永远的佳话。(本文为“上海市一流学科A类戏剧与影视学学科建设项目”的阶段性成果)          

■注 释:① 汤显祖《哭娄江女子二首(有序)》云:“画烛摇金阁,真珠泣绣窗。如何伤此曲,偏只在娄江?何自为情死,悲伤必有神。一时文字业,天下有心人。”《玉茗堂诗之十一》,《汤显祖全集》(一),北京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711页。② 小青有遗诗云:“冷雨幽窗不可听,挑灯闲看《牡丹亭》。人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小青。”见《风流院》后附《小青焚馀》。③ 《风流院》作者朱京藩系明末清初人,其《风流院》自序署于崇祯二年(1629),可见此剧应撰于是年或之前。④ 张大复《梅花草堂笔谈》卷七《俞娘》,《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104册影印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藏明崇祯三年刻、清顺治十二年补修本,(台南)庄严文化事业有限公司,1999年, 第380、381页。⑤ 蒋士铨《香祖楼》书首附罗聘《论文一则》。

■参考文献:[1] 周明泰.读曲脞语[M].里几居随笔(卷一)[C].中华书局香港印刷厂,1951.[2] 无涯生.观战记[A].陈多、叶长海选注.中国历代剧论选注[C].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7.[3] 徐珂编撰. 演临川梦传奇[M].清稗类钞(第十一册)戏剧类[C].中华书局,2010.[4] 冯梦龙编著.太霞新奏(卷一)[M].海峡文艺出版社影印本,1986.[5] 王思任.批点玉茗堂牡丹亭叙[A].陈多、叶长海选注.中国历代剧论选注[C].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7.[6] 吴仪一.还魂记或问[A].陈多、叶长海选注.中国历代剧论选注[C].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7.[7] 徐朔方笺校.汤显祖全集(一)[C].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99.(作者单位:上海戏剧学院戏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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