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昨晚做了个梦。 梦里瘦小的金，背上已没了罗锅。我问他，你死后同学都在帮你捐款，一共捐了多少啊？ 他没做声，递给我一个薄薄的作业本，我算了算，有六万多。 然后就醒了。 跟金，只同学了一年，1995-96学年。六年级。 我们村的学校，是乡里的中心小学，周边几个村学生读六年级，都要到这里来。 金跟我分在一个班。 同学第一天，大家就感觉到了他的特殊。 并非他又瘦又矮，那时我们都又瘦又矮，而是他背部高隆起的罗锅以及明显向右倾斜的站姿。 不过，到1996年7月，《宰相刘罗锅》才开播，因此，我们尚不知罗锅一词。那时农村的说法是，驼背公。 金是个驼背。 他骑着一辆满是锈迹的二六女式单车，因身材太过矮小，他无法坐到坐垫，且只能将脚踏板踩成半月光。就那样撑着身体一搭一搭。别人踩一下，他得踩两下、三下…… 后来去他曾就读的学校借书，我才知道，从那个学校，到我们学校，有多远；而他家则远到，走到半路，我们就放弃了，跟他说，不去了。 上学路，他起码得骑两个小时，风霜雨雪，从未迟到过。 慢慢的，我们成了好友。我妈做蔬菜生意，每晚回家，我总要从她钱包里偷两三块钱，第二天一早到校，就让金下楼帮我买包子吃。之所以自己不去，我怕在一楼上课的妹妹，看到我有钱，会把我偷钱的事，告诉妈妈——金一颠一颠地走出教室，又一颠一颠地回来。一块钱三个包子，我就分一个给他…… 八年之后，我终于到了一次他家。回家后，在日记里，我对当年的作法，进行了忏悔。 读小学初中高中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他家里那么穷！ 同学意骑摩托带我去的。 他家在山边。一条歪歪扭扭的土路，上了几个坡，通到房前土坪。几间土房，屋檐椽子都烂了不少，几片瓦夹在破椽之间，风吹雨打就会掉落。大门上贴着一副对联，堂屋内挂着一张基督像。房内陆面，还是农村最古老的那种，坑坑洼洼，桌子都放不稳。 （金的家） 到他家时，他弟弟正站在门口，喊着哥，你同学来了。 金出来，互相握了握手，拍了拍肩膀，说着几年不见，问还好不好。 他母亲见有客来，热情招呼我们。还说意你是老熟人了，别讲客气啊…… 实际有什么客气可讲呢？ 连泡茶的碗，都是她母亲把饭碗洗了又洗…… 碟子里的小吃，是自家晒的盐菜…… 我们聊着些高中毕业后的生活，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他妈妈留我们吃饭，我谢绝了，谎称在意家已报了餐，叫金一起去。 金说好，起身进屋换鞋，出来后，却说，还是不去了…… 下午，他走路到了意家里。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金。 时间点落在2004年，农历，正月十六日。 十多年间，这个名字，再未在生活中出现过。 诚如老婆所言，你们那些同学，这么多年，没人知道他得病，没人在他生病的过程中，伸出援助之手，他人都死了，你们就来捐款了…… 我无言。 只能自我安慰着，他爸已老，到外做事没人要；他妈妈卧病在床；他弟弟以前也像他一样成绩好，后来出外打工，因精神有点障碍回了家……他家还是那几间破房，他家需要帮助，虽然有些迟，也能安慰他的在天之灵……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