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 令重令即使法令得到尊重。此篇文段比较混乱,实际上论述“重令”的只有前两段,阐述了法令对于维护君主权威的重要,并且指出了三点措施来维护法令:一是法令不得增改和损害,二是法令一旦制定必须执行,没有讨论的余地,三是法令严禁被扣押和被违反。除了前两段之外,还分析所谓“逆”,即有害于国的四个内容,分析了国要有经臣、经俗,百姓要有经产,论述了法令执行与百姓服从、军队强大、国家强盛的关系,分析了治国的三个手段即号令、刑罚和禄赏,并告诫统治者要注意盛极而衰的道理,等等。本书选取前两段和最后一段。 凡君国之重器,莫重于令。令重则君尊,君尊则国安;令轻则君卑,君卑则国危。故安国在乎尊君,尊君在乎行令,行令在乎严罚。罚严令行,则百吏皆恐;罚不严,令不行,则百吏皆喜。故明君察于治民之本,本莫要于令。故曰:亏令者死,益令者死,不行令者死,留令者死,不从令者死。五者死而无赦,唯令是视。故曰令重而下恐。 【注释】 重器:重要的手段、凭借。 喜:通“嬉”,怠慢。 亏令:损害法令。 【译文】 凡属治理国家的重要工具,法令最为重要。法令受重视则君主就受尊敬,君主受尊敬则国家安定;法令不受重视则君主卑贱,君主卑贱则国家危险。所以,国家安定在于尊敬君主,尊敬君主在于施行法令,施行法令在于严明刑罚。刑罚严厉,法令施行,则百官畏惧;刑罚不严,法令不行,则百官怠慢。因此,英明的君主觉察到治民的原则没有比法令更重要的。所以说:损害法令者,处死;增添法令者,处死;不执行法令者,处死;扣压法令者,处死;不服从法令者,处死。这五种情况都应是不能赦免的死罪,一切唯法令是从。所以说法令威严臣下就畏惧了。 为上者不明,令出虽自上,而论可与不可者在下。夫倍上令以为威,则行恣于己以为私,百吏奚不喜之有?且夫令出虽自上,而论可与不可者在下,是威下系于民也。威下系于民,而求上之毋危,不可得也。令出而留者无罪,则是教民不敬也;令出而不行者毋罪,行之者有罪,是皆教民不听也;令出而论可与不可者在官,是威下分也;益损者毋罪,则是教民邪途也。如此,则巧佞之人,将以此成私为交;比周之人,将以此阿党取与;贪利之人,将以此收货聚财;懦弱之人,将以此阿贵事富便辟;伐矜之人,将以此买誉成名。故令一出,示民邪途五衢,而求上之毋危,下之毋乱,不可得也。 【注释】 论可与不可者:即论定是否可行。 倍:通“背”,违背。 则:相当于“而”。 比周:拉拢勾结。 阿党取与:指勾结同党。与,相与,相好。 阿贵事富便辟:一说当为“阿贵富,事便辟”。便辟,指谄媚逢迎受君主宠信的近臣。 伐矜:自夸自骄。伐,自夸。 【译文】 统治者如果昏庸不开明,法令虽然由上面制定,但议断其法令可不可行的权力就落到下面了。只要有违背君上的法令以作威作福,为一己私利而肆意妄为的行为,百官哪有不玩忽怠慢的呢?况且,法令虽然由上面制定,但决定其是否可行却取决于下面,这样权威就掌控在下面的人的手里了。权威被下面的人控制,君上却想没有危险,是不可能的。法令发出,而扣压法令者却无罪,这是教人不敬法尊君;法令发出,而不执行者却无罪,执行的却有罪,这都是教民众不服从;法令发出,而决定法令是否可行之权在百官,这就是权力下分;增删法令者不治罪,这就是教人们走邪路。照此以往,取巧谄佞的人将因此勾结营私;拉帮结派的人将因此结党取与;贪图财利的人将因此收贿聚财;懦弱的人将因而阿谀权贵逢迎宠幸者;骄矜自夸的人将因而沽名钓誉浪得虚名。所以法令一出,等于敞开五条邪路,却想要君主不危亡,臣下不作乱,是不可能的。 凡先王治国之器三,攻而毁之者六。明王能胜其攻,故不益于三者,而自有国、正天下。乱王不能胜其攻,故亦不损于三者,而自有天下而亡。 三器者何也?曰:号令也,斧钺也,禄赏也。六攻者何也?曰:亲也,贵也,货也,色也,巧佞也,玩好也。三器之用何也?曰:非号令毋以使下,非斧钺毋以威众,非禄赏毋以劝民。六攻之败何也?曰:虽不听,而可以得存者;虽犯禁,而可以得免者;虽毋功,而可以得富者。凡国有不听而可以得存者,则号令不足以使下;有犯禁而可以得免者,则斧钺不足以威众;有毋功而可以得富者,则禄赏不足以劝民。号令不足以使下,斧钺不足以威众,禄赏不足以劝民,若此,则民毋为自用。民毋为自用,则战不胜;战不胜,而守不固;守不固,则敌国制之矣。然则先王将若之何?曰: 不为六者变更于号令,不为六者疑错于斧钺,不为六者益损于禄赏。若此,则远近一心;远近一心,则众寡同力,众寡同力,则战可以必胜,而守可以必固。非以并兼攘夺也,以为天下政治也,此正天下之道也。 【注释】 胜其攻:即克服上述六方面的破坏。 斧钺:刑器,这里指刑罚大权。 六攻之败:指六个方面的破坏力。 【译文】 先代君王治理天下的方法有三,遇到破坏和毁灭国家的有六方面。英明的君主能够克服这六个方面,所以,治国方法虽然不超过三个,却能够保有国家、匡正天下。昏庸的君主不能克服这六个方面,所以,治国方法虽然不少于三个,却是拥有天下而终于灭亡。三种治国方法是什么?即号令、刑罚、禄赏。六个破坏因素是什么?即亲者、贵者、财货、美色、奸佞之臣和玩好之物。三种手段有什么用?回答是:没有法令无法役使臣下,没有刑罚无法威慑民众,没有禄赏无法鼓励民众。六个破坏因素表现在哪里?回答是:虽不听君令,却可以平安无事;虽触犯禁律,却可以免于刑罚;虽没有功绩,却可以获得财富。一旦国家有不听君令而可以平安无事的,号令就不能役使臣民;有触犯禁律而免于刑罚的,刑罚就不能慑服群众;有无功而获得财富的,禄赏就不能鼓励人民。号令不能役使臣民,刑罚不能慑服民众,禄赏不能鼓励人民,这样的话,民众就不肯为君主所用。民众不肯为君主所用,攻战就不能取胜;攻战不胜,防守就不稳固;防守不稳固,就会受到敌国的牵制。那么,先代君主是如何面对这种局面的?回答是:不因为六个破坏因素而变更号令,不因为六个破坏因素而怀疑或废置刑罚,不因为六个破坏因素而增加或减少禄赏。这样的话,就可以做到远近团结一心了;远近团结一心,就可以达到众寡戮力同心了;众寡戮力同心,就可以做到攻战必胜、防守必固了。这些并不是为侵吞和掠夺别国,而是为把天下政事治理好,这才是匡正天下的原则。 法 法法法,即取法于法律禁令。此篇内容丰富,实为管子最富法家色彩的一篇理论宣言。此篇不仅谈到要重视法,严格贯彻法,进而要求君主以身作则,要求执法从严,令行禁止,惩治枉法徇私。而且,此篇实际上还谈到了“术”和“势”,分析了君主驾驭大臣、控制百姓的策略,分析了君主手中所握的权势以及如何维持这一权势。法、术、势三者正是此文的核心,这都是战国法家的核心思想。此外,还论述了如何运用赏罚手段,君主如何运用手中六种权力等等。本书选取的是前四段。 不法法,则事毋常;法不法,则令不行。令而不行,则令不法也;法而不行,则修令者不审也;审而不行,则赏罚轻也;重而不行,则赏罚不信也;信而不行,则不以身先之也。故曰:禁胜于身,则令行于民矣。 【注释】 法法:取法于法,即依法办事。 禁胜于身:禁律胜于自身,即能让禁令管住自身。 【译文】 不依法推行法度,国事就没有常规;法度不依法推行,政令就不能施行。法令发布却得不到贯彻,是因为政令还没有成为法律;成为法律而不能贯彻,是因为政令的制定不够慎重;法令慎重制定而得不到贯彻,是因为赏罚太轻;赏罚重而法令得不到贯彻,是因为赏罚还不信实;赏罚信实而法令还得不到贯彻,是因为君上不以身作则。所以说: 禁律能够管束君主自身,那么政令就可以行于民众。 闻贤而不举,殆;闻善而不索,殆;见能而不使,殆;亲人而不固,殆;同谋而离,殆;危人而不能,殆;废人而复起,殆;可而不为,殆;足而不施,殆;几而不密,殆。人主不周密,则正言直行之士危;正言直行之士危,则人主孤而毋内;人主孤而毋内,则人臣党而成群。使人主孤而毋内、人臣党而成群者,此非人臣之罪也,人主之过也。 【注释】 索:寻找,指有了善就应寻找以表彰。 亲人:亲信于人。 几:同“机”,机要。 内:亲近,亲信。 【译文】 知道有贤才而不举用,就危殆了;听到有好事而不寻找表彰,就危殆了;见到能干的人而不任用,就危殆了;亲信于人而不坚定,就危殆了;共同谋事而有离心,就危殆了;想害人而不能办到,就危殆了;已废黜的人而再起用,就危殆了;事可为而不为,就危殆了;自己富足而不施与,就危殆了;机要而不能保密,就危殆了。君主行事不周密,正言直行的人就危险了;正言直行的人有危险,君主就孤立无援;君主孤立无援,臣下就会结党成群。君主之所以孤立无援,人臣之所以结党成群的原因不在人臣,而是君主自身的错误。 民毋重罪,过不大也;民毋大过,上毋赦也。 上赦小过,则民多重罪,积之所生也。故曰:赦出则民不敬,惠行则过日益。惠赦加于民,而囹圄虽实,杀戮虽繁,奸不胜矣。故曰:邪莫如蚤禁之。 赦过遗善,则民不励。有过不赦,有善不遗,励民之道,于此乎用之矣。故曰明君者,事断者也。 【注释】 敬:根据文意,字当为“傲”。 蚤:通“早”。 【译文】 不处重罪于民,是因为他们过失不大;民众不犯大过,是因为君主不会轻易赦免。君主赦免小过,则民众触犯重罪的就多了,这是逐渐积累所造成的。所以说赦免的命令发布了,民众就不加警惕;恩惠太多,过失也就随之增多。 如果对民众施加了过多的恩惠和宽赦,那么即使监狱人满,杀戮繁多,奸邪也难以制止。所以说:奸邪的行为最好早早加以禁止。赦免有过之人而遗忘善人,就无法勉励民众。 有过错就要追究,有善行不会遗忘,这才是勉励民众的办法。所以说英明的君主是掌握裁决之权的人。 君有三欲于民,三欲不节,则上位危。三欲者何也?一曰求,二曰禁,三曰令。求必欲得,禁必欲止,令必欲行。求多者,其得寡;禁多者,其止寡;令多者,其行寡。求而不得,则威日损;禁而不止,则刑罚侮;令而不行,则下凌上。故未有能多求而多得者也,未有能多禁而多止者也,未有能多令而多行者也。故曰:上苛则下不听,下不听而强以刑罚,则为人上者众谋矣。为人上而众谋之,虽欲毋危,不可得也。号令已出又易之,礼义已行又止之,度量已制又迁之,刑法已错又移之。如是,则庆赏虽重,民不劝也;杀戮虽繁,民不畏也。故曰:上无固植,下有疑心。国无常经,民力不竭,数也。 【注释】 众谋:指众人谋算他。 错:通“措”。 【译文】 君主对民众有三项欲求,这三项欲求不节制,君位就会危险。这三项欲求是什么呢?一是索取,二是禁止,三是命令。索取希望能获得,禁止希望能阻止,命令希望能施行。但是索取太多,得到的反而少;禁止太多,停止的反而少;命令太多,得到施行的反而少。索取而不得,威信就日益降低;禁而不止,刑罚就会受到轻视;命令得不到施行,臣下就欺凌君上。所以从来没有人能多求而多得,多禁而多止,多令而多行的。所以说:上面过于苛刻,下面就不听从;下不听命而强加以刑罚,君主就会被众人谋算。君主被众人谋算,虽想没有危险也不可能了。号令已经发布又改变,礼仪已施行又废止,度量已制定又变换,刑法已实行又动摇。如果这样的话,赏赐虽多,民众也不会得到勉励;杀戮虽多,民众也不会畏惧了。所以说:君上意志不坚定,臣下就有疑心。国家没有常法,民众就不肯竭尽全力,这都是规则定数。 兵 法此篇主要分析了用兵的一些方法和原则。在论述了用兵重要性的基础上,文段首先提出了用兵作战的目标:不仅要胜利、没有伤亡,而且要不用尽国内之财、管理好所占领的敌国土地。那么,如何达到这个目标呢?有三个环节:一是作战准备上掌握情报、储蓄军粮、改进装备、赏罚严明,二是行军上章法严明,三是作战时迅捷、专心、勇猛。最后,文段还论述了如何以道、德养兵,如何固守,如何使用战术的问题。总之,这些用兵方法展现了管子的兵法思想。本书选取的是前三段。 明一者皇,察道者帝,通德者王,谋得兵胜者霸。故夫兵,虽非备道至德也,然而所以辅王成霸。今代之用兵者不然,不知兵权者也。故举兵之日而境内贫,战不必胜,胜则多死,得地而国败。此四者,用兵之祸者也。四祸其国而无不危矣。 【注释】 一:尹注“一者,气质未分,至一者也”。古人认为一元之气是万物生成的根源。 帝:成就帝业。 兵权:用兵的权谋。 【译文】 通晓万物本质可以成就皇业,明察治世之道可以成就帝业,通达德义可以成就王业,谋略得当以获取军事胜利的可以成就霸业。因此,战争虽然不是最高尚、最完备的道德,却是辅助王业和成就霸业的凭借。如今用兵的人却不明白这一点,不知道用兵是要权衡得失的。所以一旦打起仗来,国内就越来越贫穷,打仗没有必胜的把握,打了胜仗则死亡太多,得了土地却大伤国家元气。这四种情况是用兵导致的祸害。四者害其国,没有不危亡的。 大度之书曰:举兵之日而境内不贫,战而必胜,胜而不死,得地而国不败。为此四者若何?举兵之日而境内不贫者,计数得也。战而必胜者,法度审也。胜而不死者,教器备利,而敌不敢校也。得地而国不败者,因其民也。因其民,则号制有发也。教器备利,则有制也。法度审,则有守也。计数得,则有明也。治众有数,胜敌有理。 察数而知理,审器而识胜,明理而胜敌。定宗庙,遂男女,官四分,则可以定威德;制法仪,出号令,然后可以一众治民。 【注释】 大度之书:无考。大度,疑是人名。 计数:谋略权术。 校:对抗。 发:通“法”。 官四分:指士、农、工、商四民分业治事。官,指官能、职事。 【译文】 大度之书说:打仗的时候而国家不变穷,打仗有必胜的把握,打了胜仗没有大的伤亡,获得土地而不伤元气。 如何才能做到这四点呢?打仗而国内不穷,是因为筹划得当。战而必胜,是因为法度严明。战胜而没有大的伤亡,是因为军队训练有素、武器装备精良,敌人不敢抗拒。获得土地而不伤元气,是因为顺应民心。顺应民心,号令、制度就有法可依。训练有素、武器精良,就有控制力量。 法度严明,军队就会遵循。筹算得当,就能洞明形势。治理兵众有其方法,战胜敌国也有其道理。明查治兵的方法就可以明白胜敌的道理,详查武器的状况就可以了解战胜的原因,明白用兵作战的正理就可以战胜敌人。安定宗庙,养育儿女,四民分业治事,就可以树立德行和威望;制定仪法,发布号令,然后就可以统一和治理民众了。 三官不缪,五教不乱,九章著明,则危危而无害,穷穷而无难。故能致远以数,纵强以制。三官:一曰鼓,鼓所以任也,所以起也,所以进也;二曰金,金所以坐也,所以退也,所以免也;三曰旗,旗所以立兵也,所以制兵也,所以偃兵也。此之谓三官。有三令,而兵法治也。五教:一曰教其目以形色之旗,二曰教其耳以号令之数,三曰教其足以进退之度,四曰教其手以长短之利,五曰教其心以赏罚之诚。五教各习,而士负以勇矣。九章: 一曰举日章,则昼行;二曰举月章,则夜行;三曰举龙章,则行水;四曰举虎章,则行林;五曰举鸟章,则行陂;六曰举蛇章,则行泽;七曰举鹊章,则行陆;八曰举狼章,则行山;九曰举章,则载食而驾。九章既定,而动静不过。三官、五教、九章,始乎无端,卒乎无穷。始乎无端者,道也;卒乎无穷者,德也。道不可量,德不可数也。故不可量,则众强不能图;不可数,则伪诈不敢向。两者备施,则动静有功。径乎不知,发乎不意。径乎不知,故莫之能御也;发乎不意,故莫之能应也。 故全胜而无害。因便而教,准利而行。教无常,行无常。两者备施,动乃有功。 【注释】 危危:处于危险的境地。下文“穷穷”同。 纵强:总领众强国。 任:担任。这里指作战。 .:本作“皋”,同“橐(tuó)”,指弓衣。 【译文】 “三官”无误,“五教”不乱,“九章”著明,这样即使处于非常危险的处境也无害,处于极度困乏的处境也不会有难。所以才能按章法进行远征,才有办法制约众强。所谓“三官”:一是鼓,鼓是用于指挥作战、鼓励士气和发动进攻的;第二是锣,锣是用于指挥防守、命令退兵和宣布停战的;第三是旗,旗是用于指挥出动军队、节制军队和驻扎军队的。这就是所谓三官。有此三令,兵法就发挥作用了。所谓“五教”:一是教兵士眼看各种形色的旗帜,二是教兵士耳听各种号令的规律,三是教兵士行走前进后退的步伐,四是教兵士使用长短不等的各种武器,五是教兵士相信赏罚制度的信行。这五个方面熟练了,兵士就有勇气作战了。所谓“九章”:一是举日章,白日行军;二是举月章,夜里行军;三是举龙章,水里行军;四是举虎章,林中行军;五是举鸟章,丘陵行军;六是举蛇章,沼泽行军;七是举鹊章,陆地行军;八是举狼章,山地行军;九是举弓衣之章,装载粮食驾车行马。这九章确立以后,军队的行动就不会越轨了。三官、五教和九章,起始于没有开端,结束于没有穷尽。始于无端,与“道”一样;终于无穷,与“德”一样。道是不可量度的,德是不可估算的。 因为不可量度,所以敌军再强大也不敢图谋我方;因为不可估算,所以敌军再诈伪也不敢对抗我方。两者兼而施之,无论发兵或息兵都有成效。过境敌军不知,发兵敌军不觉。 过境敌军不知,敌人就无法抵御;发兵出敌不意,敌人就无法应对。所以能全胜而没有损伤。依据进军方便进行训练,按照利于作战而指挥行动。训练不拘常规,行动也不法常可。两者兼施,兴兵才能成功。 大 匡此篇与《管子》中的《中匡》《小匡》文体类似。所谓“匡”,据郭沫若《管子集校》为古代简书的尺寸,大匡为二尺四寸简书,中匡为一尺二寸简书,小匡为八寸简书。从内容上看,此篇近于史书,主要记载管仲辅佐桓公的史实,具体而言包括四个部分:一是桓公即位之前齐国诸公子争立,管仲、鲍叔各为其主以及桓公得立、不计前嫌接纳管仲;二是桓公不听管仲之言,屡次兴兵,败于宋鲁;三是桓公开始采纳管仲建言,修内政、缮甲兵、赏诸侯,然后勤王事、伐狄人,从而成就霸业;四是补充记述了桓公按管仲建议任命鲍叔、晏子、高子、国子等人管理官吏、士农、工商等阶层,选贤举能的史实。可见,本篇记载的是管仲如何进入桓公的宫廷并使桓公采纳建言的过程,富有历史意味。本书选取了后面两段。 狄人伐,桓公告诸侯曰:“请救伐。诸侯许诺,大侯车二百乘,卒二千人;小侯车百乘,卒千人。” 诸侯皆许诺。齐车千乘,卒先致缘陵,战于后。 故败狄。其车甲与货,小侯受之,大侯近者,以其县分之,不践其国。北州侯莫来,桓公遇南州侯于召陵,曰:“狄为无道,犯天子令,以伐小国;以天子之故,敬天之命,令以救伐。北州侯莫至,上不听天子令,下无礼诸侯,寡人请诛于北州之侯。” 诸侯许诺。桓公乃北伐令支,下凫之山,斩孤竹,遇山戎,顾问管仲曰:“将何行?”管仲对曰:“君教诸侯为民聚食,诸侯之兵不足者,君助之发。如此,则始可以加政矣。”桓公乃告诸侯,必足三年之食,安以其余修兵革。兵革不足,以引其事告齐,齐助之发。既行之,公又问管仲曰:“何行?”管仲对曰:“君会其君臣父子,则可以加政矣。”公曰:“会之道奈何?”曰:“诸侯毋专立妾以为妻,毋专杀大臣,无国劳毋专予禄;士庶人毋专弃妻,毋曲堤,毋贮粟,毋禁材。行此卒岁,则始可以罚矣。”君乃布之于诸侯,诸侯许诺,受而行之。卒岁,吴人伐穀,桓公告诸侯未遍,诸侯之师竭至,以待桓公。桓公以车千乘会诸侯于竟,都师未至,吴人逃。诸侯皆罢。桓公归,问管仲曰:“将何行?”管仲曰:“可以加政矣。”曰:“从今以往二年,嫡子不闻孝,不闻爱其弟,不闻敬老国良,三者无一焉,可诛也。诸侯之臣及国事,三年不闻善,可罚也。君有过,大夫不谏,士庶人有善,而大夫不进,可罚也。士庶人闻之吏贤、孝、悌,可赏也。”桓公受而行之,近侯莫不请事,兵车之会六,乘车之会三,飨国四十有二年。 【注释】 致:这里指使军队到达,即派遣到。 令支:古代北方族群之名。 孤竹:古代国名,在今河北青龙、卢龙一带。 遇:当为“遏”,拦阻。山戎:北方族群,春秋时曾进犯燕国等中原邦国。 安:同“乃”,虚词。 会:尹注“谓考合其君臣父子之宜”,即考核、考察。 毋曲堤:不准到处筑堤,尹注“所谓无障碍”。 竟:通“境”,边境。 【译文】 狄人来犯,桓公通告各国诸侯说:“请出兵救助被进攻的国家。如各国同意,大国出兵车二百乘和士卒二千,小国出兵车百乘和士卒一千。”各国诸侯都同意了。齐国出了兵车一千乘,士卒提前到达缘陵,随后会集诸侯作战。打败了狄人。狄人的车甲与物资,由小国诸侯分享,邻近狄人的大国诸侯分得其郡县,不许军队践踏其都城。北方诸侯没有到,桓公在召陵遇到南方诸侯说:“狄人无道,违背天子之命,擅自侵犯小国;我们从天子的立场出发,敬顺天命,下令援救被进犯的诸侯国。但北方诸侯不到,一方面不听天子之令,另一方面无礼于诸侯,寡人建议大家惩罚北方诸侯。”各诸侯都同意。桓公于是率军北伐令支国,攻克凫之山,攻取孤竹国,阻止了山戎的进攻,桓公回看管仲说:“还要干什么?”管仲回答说:“您可以让各国诸侯为民众积聚粮食,至于各国诸侯军备不足的时候,您就发兵相助。这样就可以对他们施加政令了。”桓公便通告各诸候国,一定要储备三年的粮食,然后再用余力装备军队。 军备不足,就把情况报告齐国,齐国就会补助。这件事办了以后,桓公又问管仲说:“还做什么?”管仲回答说:“您能考察他们君臣父子的关系,就可以发布政令了。”桓公问:“如何考察呢?”回答说:“诸侯们不准擅自立妾为妻,不准擅自诛杀大臣,没有为国立功不准擅自赐予禄赏;士人和庶人不准擅自抛弃妻室,不准随处修筑堤坝,不准囤积粮食,不准霸占山林木材。实施满一年之后,不服从的就可以给予处罚。”桓公便把这些主张公布于诸侯,各国诸侯都同意,接受它们并实行。满一年,吴国侵略齐国的穀城,桓公还没有来得及通告诸侯,而各国诸侯的军队都全部赶到待命。桓公率兵车千乘在边境会合诸侯,齐国的军队还没有到达,吴兵就逃走了。于是各国诸侯都罢兵。桓公回来后问管仲说:“还要做什么?”管仲说:“可以对各国诸侯发号施令了。”还说:“从今以后的两年中,诸侯世子不孝敬父母,不友爱兄弟,不敬老尊贤,三者有其一,就可以诛伐。诸侯之臣办理国事,三年不出成绩,可以给予处罚。国君有过失而大夫不进谏,士庶人表现良好而大夫不举荐,可以给予处罚。根据官吏的了解,士庶人中有贤而孝悌的,可以给予赏赐。”桓公接受并实行了这些建议,邻近的诸侯没有不主动事奉的,有战事的会盟有六次,和平的乘车会盟有三次,享国达四十二年。 桓公践位十九年,弛关市之征,五十而取一。 赋禄以粟,案田而税。二岁而税一,上年什取三,中年什取二,下年什取一;岁饥不税,岁饥弛而税。 【注释】 征:尹注“赋也”,即税收。 禄:即“录”,登记,记录。 【译文】 桓公即位十九年,放宽了关市的征税,税率为五十分之一。租赋收取粮食,按田亩征收。两年收税一次,上等年景收十分之三,中等年景收十分之二,下等年景收十分之一,荒年不收税,待饥荒情况缓解后再收。 小 匡此篇与《大匡》都记载了桓公和鲍叔如何运用计策从鲁国获得管仲的史实,但是,与后者不同的是,《小匡》主要篇幅是用于记述管仲辅佐桓公称霸的策略。此篇可以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以桓公设问、管仲回答的形式记载了管仲对成就霸业的长篇言论,其要点可以概括为:三分其国、五分其鄙,建立严整的军事化的行政体制;士农工商四者分而治之;推行爱民之道,安顿民心;修理内政,整顿军令;修德进贤,赏功罚罪;缮治甲兵;结交诸侯、巩固邻邦。第二部分追加记载了管仲告诫桓公不要称王,匡正天下诸侯,论定百官等等史实。此篇重在记载管仲的治国政策,与《国语·齐语》中记载管仲之处有共通之处。本书选取的是第四段,析为三小段。 至于堂阜之上,鲍叔祓而浴之三。桓公亲迎之郊。管仲诎缨捷衽,使人操斧而立其后。公辞斧三,然后退之。公曰:“垂缨下衽,寡人将见。” 管仲再拜稽首曰:“应公之赐,杀之黄泉,死且不朽。”公遂与归,礼之于庙,三酌而问为政焉,曰: “昔先君襄公,高台广池,湛乐饮酒,田猎弋,不听国政。卑圣侮士,唯女是崇,九妃六嫔,陈妾数千。食必粱肉,衣必文绣,而戎士冻饥。戎马待游车之弊,戎士待陈妾之余。倡优侏儒在前,而贤大夫在后。是以国家不日益,不月长。吾恐宗庙之不扫除,社稷之不血食,敢问为之奈何?”管子对曰:“昔吾先王周昭王、穆王世法文武之远迹,以成其名。合群国,比校民之有道者,设象以为民纪。式美以相应,比缀以书,原本穷末,劝之以庆赏,纠之以刑罚,粪除其颠旄,赐予以镇抚之,以为民终始。” 【注释】 堂阜:齐地名。 祓(fú):尹注“除其凶邪之气”,即除灾仪式。 诎缨捷衽(rèn):把冠缨折起来,把衣襟掖进衣带,表示自己为受刑做好了准备。诎,同“屈”。 缨,帽穗。捷,插入。衽,衣襟。 .(bì)弋:用长柄网捕取猎物。弋,指射取猎物。 侏儒:指个子矮小的杂技艺人。 设象以为民纪:象,典范。纪,规范。 式美:立为典范。式,式样,榜样。相应:相感化。 比缀:按顺序连缀在一起。 粪除:扫除。颠旄:顶发。这里指那些罪大恶极者。 颠,头顶。旄,通“毛”,毛发。 【译文】 抵达堂阜,鲍叔为管仲举行除灾仪式并使他沐浴了三次。桓公亲自到郊外迎接。管仲折叠帽缨、收整衣襟,使人拿着斧子站在身后。桓公三次辞退执斧人,然后他们退出。桓公说:“已经垂下帽缨、收整衣襟了,寡人将接见。” 管仲叩头至地再拜说:“承蒙您的恩赐,就是死在黄泉,也不朽了。”桓公便与管仲回到庙堂上,以礼接见,酒过三酌以后,桓公向管仲请教为政之道,说:“以前先君襄公,建筑高台,修造大池,沉迷于饮酒游玩,田猎捕射,不理国政。他不重视贤人,怠慢士子,只知道爱宠女色,九妃六嫔,宫女多达几千人。吃的是精美的膳食,穿的是华美的衣服,而兵士却挨饿受冻。用游车用完的老马补充战马,用宫女吃剩的东西补充战士的给养。歌舞、杂技的优人显得比贤大夫还重要。因而国家没有逐渐发展壮大。我担心宗庙将无人打扫,社稷无人祭祀,请问该怎么办呢?”管子回答说:“从前我们的先王周昭王和周穆王效法文王、武王遥远的事迹,以成就名望。聚集各邦国,将那些年高有德的老人推选出来,立为典型做百姓的示范。设立美好的典范作为民众的样板,使他们知道努力的方向,将这些典范的事迹有规则地记录在一起,使其原委清楚,以赏赐勉励人行好,用刑罚纠正人为恶,扫除那些罪大恶极者,以赏赐来安抚一般民众,这样就可以为民众树立遵循始终的规则。” 公曰:“为之奈何?”管子对曰:“昔者圣王之治其民也,参其国而伍其鄙,定民之居,成民之事,以为民纪。谨用其六秉,如是而民情可得,而百姓可御。”桓公曰:“六秉者何也?”管子曰: “杀、生、贵、贱、贫、富,此六秉也。”桓公曰: “参国奈何?”管子对曰:“制国以为二十一乡:商工之乡六,士农之乡十五。公帅十一乡,高子帅五乡,国子帅五乡。参国故为三军。公立三官之臣: 市立三乡,工立三族,泽立三虞,山立三衡。制五家为轨,轨有长;十轨为里,里有司;四里为连,连有长;十连为乡,乡有良人;三乡一帅。”桓公曰:“五鄙奈何?”管子对曰:“制五家为轨,轨有长;六轨为邑,邑有司;十邑为卒,卒有长;十卒为乡,乡有良人;三乡为属,属有大夫。五属五大夫。武政听属,文政听乡,各保而听,毋有淫佚者。” 【注释】 参其国而伍其鄙:把国分为三个部分,把鄙分为五个部分。国,指城邑。鄙,指城郊以外的地区。 秉:指权柄,方式,手段等。 三官:国分为三,各置官府,即成三官。官,官府。 三乡:一说当为“五乡”。 【译文】 桓公问:“还要怎么办?”管子回答说:“从前圣王治理人民,分国为三,划鄙为五,安定民众的居处,安排民众的职事,以此作为治民的体制。严格实行六秉之权,这样就可以了解民情、驾驭百姓了。”桓公说:“六秉是什么?”管子说:“杀、生、贵、贱、贫、富,就是六秉。”桓公说:“如何把国分为三?”管子回答说:“将全国分为二十一乡:商贾和工匠六个乡,士人和农民十五个乡。您统管十一个乡,高子统管五个乡,国子统管五个乡。三部分就相应有了三军。您还要设立这三部分的各级官吏:市场设立三乡,手工业设立三族,湖泽设立三虞,山林设立三衡。规定五家为一轨,轨设有长官;十轨为一里,里设有司之官;四里为一连,连设有长官;十连为一乡,乡设有良人之官;三乡设有一帅。” 桓公说:“五鄙又怎么办?”管子回答说:“规定五家为轨,轨设有轨长官;六轨为一邑,邑设有邑司之官;十邑为一卒,卒设有长官;十卒为一乡,乡设有良人之官;三乡为一属,属设有大夫。五属设五个大夫。武事由属管理,文事由乡管理,各司其职各尽其责,不准淫佚懈怠。” 桓公曰:“定民之居,成民之事奈何?”管子对曰:“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不可使杂处,杂处则其言哤,其事乱。是故圣王之处士必于闲燕,处农必就田野,处工必就官府,处商必就市井。今夫士群萃而州处,闲燕则父与父言义,子与子言孝,其事君者言敬,长者言爱,幼者言弟。旦昔从事于此,以教其子弟,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夫是故士之子常为士。 今夫农群萃而州处,审其四时,权节具备其械器用,比耒耜枷芨。及寒击槁除田,以待时乃耕,深耕、均种、疾耰。先雨芸耨,以待时雨。时雨既至,挟其枪刈耨镈,以旦暮从事于田野,税衣就功,别苗莠,列疏遬。首戴苎蒲,身服袯襫,沾体涂足,暴其发肤,尽其四支之力,以疾从事于田野。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是故农之子常为农,朴野而不慝,其秀才之能为士者,则足赖也,故以耕则多粟,以仕则多贤,是以圣王敬农戚农。今夫工群萃而州处,相良材,审其四时,辨其功苦,权节其用,论比计制,断器尚完利。相语以事,相示以功,相陈以巧,相高以智。旦昔从事于此,以教其子弟。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夫是故工之子常为工。今夫商群萃而州处,观凶饥,审国变,察其四时而监其乡之货,以知其市之贾。负任担荷,服牛辂马,以周四方;料多少,计贵贱,以其所有,易其所无,买贱鬻贵。是以羽旄不求而至;竹箭有余于国;奇怪时来,珍异物聚。旦昔从事于此,以教其子弟。相语以利,相示以时,相陈以知贾。 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夫是故商之子常为商。相地而衰其政,则民不移矣。正旅旧,则民不惰。山泽各以其时至,则民不苟。陵陆、丘井、田畴均,则民不惑。无夺民时,则百姓富;牺牲不劳,则牛马育。” 【注释】 哤(pánɡ):杂乱。 闲燕:指宁静、安宁的处所,尹注“谓学校之处”,可备一说。 萃:草丛生的样子,这里是聚集的意思。州处:居住集中。州,通“周”。 旦昔:当为“旦夕”,朝暮。 权节具备其械器用:疑有脱落讹误之处。一说为“权节其用,备其械器”。 耒耜枷芨(jī):指各种农具。耒耜,翻土工具,枷芨,枷与镰刀。 耰(yōu):种后覆土叫“耰”。 枪刈:割草的农具。耨镈(nòubó):刺地除草的农具。 税:通“脱”,解下,脱下。 遬:通“数”,尹注“密也”。 苎蒲:用苎与蒲编的草笠。 袯襫(bóshì):蓑衣。 论比计制:论比,评论等级。计制,考计规格。 断器:裁断器物。 服牛辂(lù)马:驾牛驾马。服,本为车驾内两马。 辂,本为马车。 羽旄:雏羽和旄牛尾,用来装饰军旗。 衰其政:衰,差别。政,通“征”,指税收。 正旅旧:当作“政不旅旧”,即施政不遗弃功臣故旧。旅,寓居他方,这里指遗弃。 【译文】 桓公说:“如何安定民众居处、促成民众职事?”管子回答说:“士农工商四者,是国家的柱石,不能让他们杂乱居处,杂居则言谈混乱、难以成事。因此,圣王一定会安排士人住于闲静之地,安排农民靠近田野居住,安排工匠住在靠近官府的地方,安排商人住在靠近市场的地方。命令士人们集中居处,闲居的时候父与父谈论慈仁,子与子谈论孝道,事奉君上的谈论恭敬,长辈谈论慈爱,年幼的谈论孝悌。朝夕从事于此,以教导其子弟,这样他们从小就习惯了,他们心思安定,不会见异思迁。因而其父兄教导子弟不严也能教好;其子弟学习东西不必太费劲就能学好。所以士人的子弟便世代为士人。命令农家集中居住,详察四季农时,权衡安排,置备各种农具,备全耒耜枷镰等等。天冷的时候除草修整土地,以等待时节耕耘,深耕、均种、快速盖土。在降雨之前除草松土,以等待时雨。时雨一来,就带上枪刈耨镈等各种农具,早晚在地里从事农活,脱下衣服大干一场,分别禾苗的好坏,排好禾苗的疏密。他们头戴蒲笠,身披蓑衣,泥土沾满全身,头发肌肤暴露在外,竭尽其四肢之力,积极在地里劳动。少年从小就习惯了,所以心思安定,不会见异思迁。因此其父兄教导子弟不严也能教好;其子弟学习本领不费劲就能学会。 所以,农家的子弟世代为农民,他们朴实而不奸恶,其中材质能够成为士人的,就可以信赖,让他们种地,粮食就多,让他们做官,贤人就多,所以,圣王总是敬农而爱农。 命令工匠集中居处,挑选好的木材,审察四时活计,分辨质量优劣,安排各种用具,互相评比、制定规格、评估质量,崇尚的是齐全和精致。这样互相谈论工事,展示功效,展现技巧,互相提高以促进工事。他们整天从事于此,并且教给了子弟。他们从小就习惯了,所以心思安定,不会见异思迁。因而其父兄教导子弟,不严也能教好;其子弟学习本领,不费劲就能学会。所以,工匠的子弟世代为工匠。命令商人集中居处,他们观察年景凶饥,了解国内变化的情况,观察四时,注意本乡货物,掌握交易价格。他们肩挑背负,赶牛驾马,周游四方;预计物资多寡,估计商品贵贱,以其所有,易其所无,贱买贵卖。所以,像雉羽和旄尾一类的珍品,不用远道去买而能买到;竹箭一类的产品,国内还有盈余;奇怪的商品经常有,珍异的东西也不断增多。他们整天从事于此,并且教给了子弟。他们互相谈论利润,传告买卖时机,互相传达物价情况。他们从少年就习惯于此,心思安定,不会见异思迁。因此,其父兄教导子弟,不严也能教好;其子弟学习本领,不费劲就能学会。所以,商人的子弟世代为商人。按土地肥瘠而有差别地征收租税,民众就不会外流。执政不遗弃旧人,民众就不会懒惰。山林川泽按时开放,民众就不会苟且从事。平原、山地、耕地都能合理安排,民众就不会疑惑。 不夺民众之时,则百姓富裕;祭祀所用的牺牲不妄取,则牛马繁殖。” 霸 形所谓“霸形”,指称霸天下的形势和气派。一说此篇名当为下一篇的篇名,而《霸言》乃此篇真正篇名,从内容上看颇有道理。本篇主要内容是管仲与桓公关于如何成就霸业的对话。但是,这里并没有类似《小匡》的长篇大论,而只是简单地提到务本,即改善民生这一条措施。同时,记载了管仲如何辅佐桓公处理宋伐杞、狄伐邢和卫及楚国伐宋这几件诸侯间的纠纷。其实,管仲的做法无非兼顾征伐的双方,既保护被打的一方,又不得罪打人的一方,其本质就是从齐国作为霸主的立场出发,最大程度上为齐国谋求利益。这些记载表现了管仲的政治外交才能。 此其后,宋伐杞,狄伐邢、卫。桓公不救,裸体纫胸称疾。召管仲曰:“寡人有千岁之食,而无百岁之寿,今有疾病,姑乐乎!”管子曰:“诺。” 于是令之县钟磬之榬,陈歌舞竽瑟之乐,日杀数十牛者数旬。群臣进谏曰:“宋伐杞,狄伐邢、卫,君不可不救。”桓公曰:“寡人有千岁之食,而无百岁之寿,今又疾病,姑乐乎!且彼非伐寡人之国也,伐邻国也,子无事焉。”宋已取杞,狄已拔邢、卫矣。桓公起,行笋虡之间,管子从。至大钟之西,桓公南面而立,管仲北乡对之,大钟鸣。桓公视管仲曰:“乐夫,仲父?”管子对曰:“此臣之所谓哀,非乐也。臣闻之,古者之言乐于钟磬之间者不如此。言脱于口,而令行乎天下;游钟磬之间,而无四面兵革之忧。今君之事,言脱于口,令不得行于天下;在钟磬之间,而有四面兵革之忧。此臣之所谓哀,非乐也。”桓公曰:“善。”于是伐钟磬之县,并歌舞之乐,宫中虚无人。桓公曰:“寡人以伐钟磬之县,并歌舞之乐矣,请问所始于国,将为何行?”管子对曰:“宋伐杞,狄伐邢、卫,而君之不救也,臣请以庆。臣闻之,诸侯争于强者,勿与分于强。今君何不定三君之处哉?”于是桓公曰:“诺。”因命以车百乘、卒千人,以缘陵封杞;车百乘、卒千人,以夷仪封邢;车五百乘、卒五千人,以楚丘封卫。桓公曰:“寡人以定三君之居处矣,今又将何行?”管子对曰:“臣闻诸侯贪于利,勿与分于利。君何不发虎豹之皮、文锦以使诸侯,令诸侯以缦帛鹿皮报?”桓公曰:“诺。”于是以虎豹皮、文锦使诸侯,诸侯以缦帛、鹿皮报。则令固始行于天下矣。 【注释】 纫胸:即胸部缠绕上东西。纫,缝,佩带。 县:同“悬”,悬挂。榬(yuán):悬挂钟磬的器具。 笋虡(jù):古代悬挂钟磬的架子。横架为笋,直架为虡。 并:通“屏”,撤去。 以:通“已”,已经。 三君之处:据下文当补“居”字。 缦帛:无文彩的帛,即素帛。 【译文】 在这之后,宋国攻打杞国,狄人侵扰邢国和卫国。桓公不出兵援救,光着身子用布缠着胸部声称有病。桓公召见管仲说:“我有千年的粮食,却没有百岁的寿命,现在又身患疾病,姑且享乐一下吧!”管子说:“好。”桓公于是下令悬挂钟磬,吹竽鼓瑟,陈设歌舞,每天杀几十头牛,持续了几十天。群臣都来进谏说:“宋国进攻杞国,狄人进犯邢、卫,大王不能不出兵援救。”桓公说:“我拥有千年的粮食,却没有百岁的寿命,现在又身患疾病,姑且享乐吧!况且,它们并没有进攻我的国家,它们攻打的是邻国,你们会安全无事的。”宋国已经攻占杞国了,狄人也已经拿下邢、卫了。桓公起身,徘徊在钟磬的行列里,管子在后面跟着。走到大钟的西侧,桓公南面而立,管仲面北而对,大钟敲响起来了。桓公看着管仲说:“仲父,你快乐吗?” 管子回答说:“我认为这是悲哀而不是快乐。我听说古人称所谓行乐于钟磐之间,并非这种情况。而是那样的:话从口出,就作为命令推行于天下;行乐于钟磬之间的时候,不用忧虑四面的兵革之灾。现在您的情况却是,话说出口,不能作为命令推行于天下;身在钟磬之间,却心存四面兵革的忧虑。这就是为什么以之为悲哀,而不以之为快乐。”桓公说:“好。”于是令人拆除悬挂的钟磬,撤掉歌舞音乐,宫中变得空虚无人了。桓公说:“我已经拆除悬挂的钟磬,撤掉歌舞音乐了,请问重修国政要从何开始?”管子回答:“宋国攻打杞国,狄人进犯邢、卫,您没有出兵援救,我是为您感到庆幸。我听说诸侯相争的时候,不要与之争胜。现在,您何不安顿一下杞、邢、卫三国国君的居处呢?”桓公说:“好。”于是命令把百乘兵车、一千个士卒,连同缘陵之地封给杞国国君;把百乘兵车、一千个士卒,连同夷仪之地封给邢国国君;又把五百乘兵车、五千个士卒,连同楚丘之地封给卫国国君。桓公说:“我已经安顿好三国国君的居处了,现在还要做什么?”管子回答说: “我听说诸侯贪图利益的时候,不要与之分利。您何不送给各诸侯国虎皮、豹皮和有文饰的织锦,而只要求各诸侯国回报素帛、鹿皮呢?”桓公说:“好。”于是就让人带上虎皮、豹皮和有文饰的织锦出使各诸侯国,各诸侯国也只回报素帛和鹿皮。这样,齐国的命令由此开始通行天下。 此其后,楚人攻宋、郑。烧焫熯焚郑地,使城坏者不得复筑也,屋之烧者不得复葺也;令其人有丧雌雄,居室如鸟鼠处穴。要宋田,夹塞两川,使水不得东流,东山之西,水深灭垝,四百里而后可田也。楚欲吞宋、郑而畏齐,思人众兵强能害己者,必齐也。于是乎楚王号令于国中曰:“寡人之所明于人君者,莫如桓公;所贤于人臣者,莫如管仲。明其君而贤其臣,寡人愿事之。谁能为我交齐者,寡人不爱封侯之君焉。”于是楚国之贤士皆抱其重宝币帛以事齐。桓公之左右,无不受重宝币帛者。于是桓公召管仲曰:“寡人闻之,善人者人亦善之。今楚王之善寡人一甚矣,寡人不善,将拂于道。仲父何不遂交楚哉?”管子对曰:“不可。 楚人攻宋、郑,烧焫熯焚郑地,使城坏者不得复筑也,屋之烧者不得复葺也,令人有丧雌雄,居室如鸟鼠处穴。要宋田,夹塞两川,使水不得东流,东山之西,水深灭垝,四百里而后可田也。楚欲吞宋、郑,思人众兵强而能害己者,必齐也,是欲以文克齐,而以武取宋、郑也。楚取宋、郑而不知禁,是失宋、郑也;禁之,则是又不信于楚也。知失于内,兵困于外,非善举也。”桓公曰:“善。然则若何?”管子对曰:“请兴兵而南存宋、郑,而令曰:‘无攻楚,言与楚王遇。’至于遇上,而以郑城与宋水为请。楚若许,则是我以文令也;楚若不许,则遂以武令焉。”桓公曰:“善。”于是遂兴兵而南存宋、郑,与楚王遇于召陵之上,而令于遇上曰:“毋贮粟,毋曲堤,无擅废嫡子,无置妾以为妻。”因以郑城与宋水为请于楚,楚人不许。遂退七十里而舍。使军人城郑南之地,立百代城焉。 曰:自此而北至于河者,郑自城之,而楚不敢隳也。东发宋田,夹两川,使水复东流,而楚不敢塞也。遂南伐,及逾方城,济于汝水,望汶山,南致吴越之君。而西伐秦,北伐狄,东存晋公于南。 北伐孤竹,还存燕公。兵车之会六,乘车之会三,九合诸侯,反位已霸,修钟磬而复乐。管子曰:“此臣之所谓乐也!” 【注释】 烧焫(ruò)熯(hàn)焚:烧、焫、熯、焚,都是焚烧的意思。 有:通“又”。丧雌雄:指夫妻失散,家庭破败。 要:拦截,限制。 垝(ɡuǐ):坏损的墙。 封侯之君:身为一方诸侯的国君,这里指封赏土地。 拂:悖逆,违背。 文:指用政治守信言于楚。 遇:会见,会盟。 上:指会盟之地。 吴越:依《小匡》篇当为“楚越”。 【译文】 后来,楚国侵略宋国和郑国。火烧郑地,使城池毁坏得无法修复,房屋焚烧得无法修葺;民众妻离子散,居室如鸟巢鼠洞一样。楚国又拦截宋国农田的水源,堵塞两边河道,使河水不能东流,而在东山的西面却水没墙垣,距河四百里之外才能耕种。楚国想吞并宋、郑,又害怕齐国,知道人众兵强、有实力威胁自己的只有齐国。于是楚王在国内发布命令说:“在诸侯国君中我认为没有比齐桓公更圣明的,在人臣中没有比管仲更贤能的。我称道齐国国君的圣明及其人臣的贤能,所以愿意事奉他们。谁能够为我交好齐国,我不会吝惜给予封侯之赏。”于是,楚国的贤能之士带着贵重的宝物和布帛来交好齐国。桓公左右的人都接受其贵重宝物和布帛。于是桓公召见管仲说:“我听说,对人好的人别人也对他好。现在楚王对我太友善了,我不表示友善就不合情理了。仲父何不就此与楚国交好呢?”管子回答说:“不能这样。楚国侵略宋国和郑国,火烧郑地,使城池毁坏得无法修复,房屋焚烧得无法修葺,民众妻离子散,居室如鸟巢鼠洞一样。楚国又拦截宋国农田的水源,堵塞两边河道,使河水不能东流,而在东山的西面却水没墙垣,距河四百里之外才能耕种。楚国想吞并宋、郑,又害怕齐国,知道人众兵强、有实力威胁自己的只有齐国,所以想要用‘文’的手段战胜齐国,而用武力吞并宋、郑。 楚国攻占宋、郑,而我们不予阻拦,就等于失去了宋国和郑国;予以阻拦,与楚国的关系就会破裂。如果国内计谋失误,军队就会在国外陷入困境,因而与楚交好不是一个好办法。”桓公说:“好,那应该怎么办?”管子回答说:“请发兵南下保全宋、郑,下令说:‘不要进攻楚国,我将与楚王会谈。’等到与楚王会面的时候,就提出要解决郑城和宋水的问题。楚国如果答应,就相当于我们用‘文’的方式命令他;楚国如果不答应,就使用武力手段。”桓公说: “好。”于是就发兵南下保全宋国和郑国,在召陵与楚王相会,并在会谈的时候下令说:“不准囤积粮食,不准随意修筑堤坝,不准擅自废黜嫡子,不准立妾为妻。”因而又提出解决郑城与宋水的问题,征询楚国,楚国没有同意。于是就后退七十里驻扎军队。下令军队在郑国的南边筑城,建立了可传百代的城池。说:从此处往北到黄河的地带,郑国自己建立城郭,而楚国不敢毁坏。东面开放了宋国的田地,从两面处理两道水流,重新使水向东流,而楚国也不敢堵塞。于是南伐楚国,越过方城,渡过汝水,遥望汶山,南下召见吴越的国君。且向西讨伐秦国,向北击退狄人,东进又保全晋文公于南部。北上讨伐孤竹,回师又保全燕召公。以武力会盟诸侯有六次,和平的乘车会盟诸侯有三次,共九次会盟诸侯,在桓公回国已确立霸业之后,修治钟磬乐器,重新行乐。管子说:“这才是我认为的快乐啊!” 霸 言一说此篇按内容应称为“霸形”,因为篇中两次以“霸王之形”起头,其论述的中心正是指出作为一代霸主及其统治下的国家应该呈现的样子。文章并没有严谨的逻辑,而是零散、反复地论述一些原则:如必须有“道”,必须抓住时机,要布施恩德、获取民心,霸主要有权力、智慧和判断能力,要重视主观上的经营和治理,要保持权力的统一,要竞争谋略和权势,等等。在倒数第三段,他集中讨论了霸业的伟大形势:行为方正、号令整齐、政策平易、举事合道、战无不胜、收容小国、征服近郊、威慑远方等等。综合来看,这些描述表达的是法家的功业理想。本书选取的是前二段。 霸王之形:象天则地,化人易代,创制天下,等列诸侯,宾属四海,时匡天下;大国小之,曲国正之,强国弱之,重国轻之;乱国并之,暴王残之:僇其罪,卑其列,维其民,然后王之。夫丰国之谓霸,兼正之国之谓王。夫王者有所独明,德共者不取也,道同者不王也。夫争天下者,以威易危暴,王之常也。君人者有道,霸王者有时。国修而邻国无道,霸王之资也。夫国之存也,邻国有焉;国之亡也,邻国有焉。邻国有事,邻国得焉;邻国有事,邻国亡焉。天下有事,则圣王利也。国危,则圣人知矣。夫先王所以王者,资邻国之举不当也。举而不当,此邻敌之所以得意也。 【注释】 象天则地:取法天地。 化人易代:尹注“谓美教化、移风俗”。人,民。 易代,改换时代。 曲:弯曲,不正。这里指不合道义之国。 丰国:尹注“自丰其国”,即使自己的国家强大。 知:同“智”,尹注“怀独见之明”。 资:借助,利用。 【译文】 霸王之业的形势是这样:取法上天,效法大地,教化民众,改换朝代,为天下创立制度,分列诸侯等次,臣服四海,适时匡正天下;缩小大国的版图,纠正邪曲的国家,削弱强国的实力,降低重国的地位;兼并乱国,推翻暴君: 惩罚其罪恶,降低其地位,维护其民众,然后加以统治。 能富强本国称之为“霸”,能匡正天下诸侯称之为“王”。 王者有其独见之明,有相同仁德的国家,他不去攻取;道义一致的国家,他不去控制。历来争夺天下的时候,王者常常是以威望推翻危乱的暴君。统治民众必须有道,建立王霸之业要等待时机。国内政治清明而邻国无道,这是成就霸王之业的有利条件。因为国家的存在与邻国密切相关;国家的败亡也与邻国密切相关。邻国有事,邻国可能有所得,也可以有所失。天下一旦起事端,对圣王是有利的。 国家一旦危殆,圣人的明智就显示出来了。先代圣王能成其王业,往往是利用邻国的举措不当。邻国举措不当,是其敌人满意的原因。 夫欲用天下之权者,必先布德诸侯。是故先王有所取,有所与,有所诎,有所信,然后能用天下之权。夫兵幸于权,权幸于地。故诸侯之得地利者,权从之;失地利者,权去之。夫争天下者,必先争人。明大数者得人,审小计者失人。 得天下之众者王,得其半者霸。是故圣王卑礼以下天下之贤而任之,均分以钓天下之众而臣之。故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世不谓贪者,其大计存也。 以天下之财,利天下之人;以明威之振,合天下之权;以遂德之行,结诸侯之亲;以奸佞之罪,刑天下之心;因天下之威,以广明王之伐;攻逆乱之国,赏有功之劳;封贤圣之德,明一人之行,而百姓定矣。夫先王取天下也,术术乎大德哉!物利之谓也。夫使国常无患,而名利并至者,神圣也;国在危亡,而能寿者,明圣也。是故先王之所师者,神圣也;其所赏者,明圣也。夫一言而寿国,不听而国亡,若此者,大圣之言也。夫明王之所轻者马与玉,其所重者政与军。若失主不然,轻予人政,而重予人马;轻予人军,而重予人玉;重宫门之营,而轻四境之守,所以削也。 【注释】 布德诸侯:施恩德于诸侯。 诎:同“屈”。 信:通“伸”。 幸:尹注“犹胜也”,即取决于。 大数:指大的方面,关键之处。与“小计”相对,后者指眼前的小利益。 明威:即大威,极大的威力。 刑:通“型”,规范。 术术乎:形容丰盛的样子。术,事物兴作的样子。 赏:通“尚”,赞赏。 【译文】 想要掌握天下的权力,首先必须对诸侯布施恩德。因此先王有取有予,能屈能伸,然后才能掌控天下的大权。 作战能胜在于掌握权力,获得权力在于占有地利。因而诸侯占有地利的,权力也就随之而来;失去地利的,权力也就随之丧失。想要争夺天下,必须先争取人心。明悉天下大势的得人心,斤斤计较的失人心。得到天下大多数人拥护的能成就王业,得半数人拥护的能成就霸业。所以圣明君主谦恭地礼贤下士而加以任用,平均分配禄食来吸引天下民众归顺。所以,虽然贵为天子,富有天下,但世人不以之为贪婪,因为他顺乎天下大势。用天下的财物,为天下人谋利;以权威的震慑作用,集中天下的权力;用合乎德政的行为,来取得诸侯的亲近;用惩治奸佞罪行的行动,来规正天下人;借助天下的威望,来扩大明王的功绩;攻取逆乱的国家,以赏赐有功有劳的大臣;树立圣贤的德望,来宣扬君王的道行,这样百姓就安宁了。先王借以获取天下的,乃兴盛的大德啊!也就是所谓的以物利人。使国家经常没有忧患而名利兼得的人,可称为神圣;国家在危亡之中而能使之长久保全的,可称为明圣。所以,先王所师法的是神圣;所赞赏的是明圣。一句话而能保全国家,不听的就会亡国,这是大圣人的话。英明君主最看轻的是骏马与宝玉,最看重的是政权与军队。至于亡天下的君主就不这样了,他不重视教人统治之术,而重视予人骏马;轻视教人管理军队,而重视予人宝玉;重视营治宫门,而轻视边境的防务,所以国家就削弱了。 问问,是询问和调查的意思。此篇所谓问,实际上是站在执政者的立场,从建立国之常法、推行霸王之术的角度出发,提出的一个详细的施政调查问卷。文章文体奇特,其中主要的施政措施都是以问句的形式提出,共发问六十几次。这个施政报告涉及的方面包括民生、公共事务、社会保障、经济、政治、军事等等,其范围之广,了解之具体,令人惊叹。此外,文章末段还强调了要效法地德、轻徭薄赋、管理市场、守护边关、明确法度等等措施。本文表现了很高的执政水平。 凡立朝廷,问有本纪。爵授有德,则大臣兴义;禄予有功,则士轻死节。上帅士以人之所戴,则上下和;授事以能,则人上功。审刑当罪,则人不易讼;无乱社稷宗庙,则人有所宗。毋遗老忘亲,则大臣不怨;举知人急,则众不乱。行此道也,国有常经,人知终始,此霸王之术也。 【注释】 立朝廷:即主持政事。立,通“莅”。 问:即征询,掌握情况。本纪:根本纲纪。 轻死节:为了某种原因不惜赴死。死节,赴死的节制,即选择为何而死。 上:通“尚”,崇尚,追求。 宗:奉养祖宗。 遗老忘亲:老,指老臣。亲,指亲近之臣。 举知人急:举即尽,充分。急,尹注“困难也”。 【译文】 凡主持朝政,征问调查有一定法则。爵位授予有德的人,大臣们才会倡行仁义;禄赏赐予有功的人,兵士才不惧死难。君上任用兵士拥戴的将领治兵,军队上下就会和睦;按才能大小安排职事,民众才会追求功效。刑罚判处得当,民众就不会轻易诉讼;社稷宗庙不被扰乱,民众就有所宗奉。不遗忘老臣和宗亲,大臣就不会抱怨;全面了解百姓的急难,民众就不会作乱。执行这些做法,国家便有常法,民众也知道行为规范,这是创立霸王之业的方法。 然后问事,事先大功,政自小始。问死事之孤,其未有田宅者有乎?问少壮而未胜甲兵者几何人?问死事之寡,其饩廪何如?问国之有功大者,何官之吏也?问州之大夫也,何里之士也? 今吏亦何以明之矣?问刑论有常以行,不可改也,今其事之久留也何若?问五官有度制,官都其有常断,今事之稽也何待?问独夫、寡妇、孤寡、疾病者几何人也?问国之弃人,何族之子弟也? 问乡之良家,其所牧养者几何人矣?问邑之贫人,债而食者几何家?问理园圃而食者几何家?人之开田而耕者几何家?士之身耕者几何家?问乡之贫人,何族之别也?问宗子之收昆弟者,以贫从昆弟者几何家?余子仕而有田邑,今入者几何人? 子弟以孝闻于乡里者几何人?余子父母存,不养而出离者几何人?士之有田而不使者几何人?吏恶何事?士之有田而不耕者几何人?身何事?君臣有位而未有田者几何人?外人之来从而未有田宅者几何家?国子弟之游于外者几何人?贫士之受责于大夫者几何人?官贱行书,身出以家臣自代者几何人?官丞吏之无田饩而徒理事者几何人?群臣有位事官大夫者几何人?外人来游在大夫之家者几何人?乡子弟力田为人率者几何人?国子弟之无上事,衣食不节,率子弟不田弋猎者几何人?男女不整齐,乱乡子弟者有乎?问人之贷粟米有别券者几何家? 【注释】 自小始:尹注“为政先小,从微而至著”。 死事:为王事而死难的人。 胜:服役,承担。 饩(xì)廪:泛指官方发给的口粮。饩,生食。廪,米粟。 官:指五官,本书指大行、大司田、大司马、大司理、大谏,下文“五官有度制”的“五官”同。 明:显明,奖赏,尹注“优赏厚禄”。 刑论:按罪判决。 官都:尹注“谓总摄诸司者也”,即统领五官的官员。 孤寡:一说为“孤穷”。 弃人:尹注“谓有过不齿,投之四裔者也”,即有重罪而遭流放的人。 良家:尹注“谓善营生以致富者”,即善于挣钱的富人家。 牧养:尹注“谓其人不能自存,良家全活之”,即富家奴役之人。 余子:与“昆弟”略同,嫡长子以外的子弟。 出离:尹注“谓父母在而分居”。 不使:尹注“不用”,即不任事为官。 吏恶何事:一说“吏”字衍,“恶何事”从上句。 外人:指其他诸侯国的人。 责:同“债”。 官贱行书:官贱,即收养贱者。官,收养的意思。 书,当为“贾”。 丞吏:指低级官吏。 别券:尹注“谓分契也”,指贷放粮食于人所握有的契券。 【译文】 然后调查各项事务,调查应先从大事开始,治理则从细微之处入手。调查为国而死的人的遗孤,有没有未得到田宅的?调查青壮年中未服兵役的有多少?调查为国而死的人的孀寡,应该得到的口粮领到了没有?调查各级官吏中谁为国立了大功?调查各州的大夫,都是什么地方的人?现任官吏是凭什么条件被提拔的?调查判案有常法可循,不能改变,但现在案件却常期积压,为什么?调查五官各有制度,其长官断事有常法,如今事情却拖延不办,还等待什么?调查鳏夫、寡妇、孤儿、病犯各有多少?调查国中因罪被放逐的都是哪个家族的子弟?调查乡中富户所收养和使用的奴婢有多少?调查邑内借债度日的穷人有多少家?调查依靠经营园圃为生的有多少家?民众中开荒种田的有多少家?士人亲自耕种的有多少家?调查乡中的穷人,都是哪个家族的?调查嫡长子收养兄弟的有多少家,因贫而寄食于兄弟之家的又有多少家?其他子弟作了官,有了田邑后,仍在交税的有多少人?以孝行闻名于乡里的子弟,有多少人?父母虽健在却无力赡养,而出赘为婿的非嫡长的子弟有多少人?有田禄而不服任使的士人有多少?官吏厌恶什么事情?有田产而不事耕作的士人有多少?他们在干什么?人臣中有爵位而无田禄的有多少人? 从其他诸侯国来投奔而尚无田宅的人有多少家?国内出游别国的子弟有多少人?向大夫借债的贫困士人有多少?收养贱者以经商,自身出外,由家臣代理家务的有多少人? 官吏之中没有田禄而白白干事的有多少人?群臣之中有其职位且在大夫家做事的有多少人?外来人游于本国士大夫家里的有多少人?乡中子弟,力田耕作可为表率的有多少人?城中不务正业,衣食奢侈,带着青年弃农打猎取乐的有多少人?男女不守规矩,带坏乡中子弟有没有?调查贷出粮食,握有借券的有多少家? 戒戒,即进言以告诫。此篇首先记载了管仲进言以告诫桓公的几件史实,一是谏止桓公出游,教桓公保养心性、进修德行;一是进谏桓公不要因为有贤臣辅佐,就忘了在行政上下功夫,而建议施行宽政、轻赋税、举贤能。其次,此篇还记述了管仲临终嘱托、托人于桓公,然而桓公并未照办,最终落了个可悲下场的史实。从行文上看,此篇似乎重在描述管仲与桓公的行为,而不是他们的言论,具有史笔的特点。本书选取的是最后一段,析为三小段。 管仲寝疾,桓公往问之,曰:“仲父之疾甚矣,若不可讳也。不幸而不起此疾,彼政我将安移之?”管仲未对。桓公曰:“鲍叔之为人何如?”管子对曰:“鲍叔,君子也。千乘之国,不以其道予之,不受也。虽然,不可以为政。其为人也,好善而恶恶已甚,见一恶终身不忘。”桓公曰:“然则孰可?”管仲对曰:“隰朋可。朋之为人,好上识而下问。臣闻之,以德予人者谓之仁,以财予人者谓之良。以善胜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养人者,未有不服人者也。于国有所不知政,于家有所不知事,必则朋乎!且朋之为人也,居其家不忘公门,居公门不忘其家,事君不二其心,亦不忘其身。举齐国之币,握路家五十室,其人不知也。 大仁也哉,其朋乎!” 【注释】 起:治愈。 上识:高明的见识。与“下问”相对为文。 握:当为“渥”,意为沾润,此处指救济。路家:过路乞讨的穷困之家。 【译文】 管仲卧病在床,桓公去慰问,说:“仲父的病很重了,似乎不用讳言了。假设不幸而此病不愈,我该将政事转托给谁呢?”管仲没有回答。桓公说:“鲍叔怎样?”管仲回答说:“鲍叔是个君子。即使送千乘之大国给他,如果不合道义,他是不会接受的。尽管如此,也不能把政事托付给他。他为人好善,但过于憎恶恶人,见一恶终身不忘。”桓公说:“那么谁可以呢?”管仲回答说:“隰朋行。隰朋为人,识见高远而又不耻下问。我听说给人德行叫作仁,给人财物叫作良。以做好事来与人争胜,不一定使人心服;用做好事来感染人,没有人不心服的。治国的政事有些不用管,治家的家事有些不用知道,只有隰朋能明白这一点。 而且隰朋为人,在家不忘公事,在公也不忘私事,事君忠诚不二,也不忘其自身。他曾用齐国的钱,救济过路难民五十多户,而受惠者不知道是他。称得上大仁的不是隰朋是谁!” 公又问曰:“不幸而失仲父也,二三大夫者,其犹能以国宁乎?”管仲对曰:“君请矍已乎!鲍叔牙之为人也好直,宾胥无之为人也好善,宁戚之为人也能事,孙在之为人也善言。”公曰:“此四子者,其孰能一人之上也?寡人并而臣之,则其不以国宁,何也?”对曰:“鲍叔之为人好直,而不能以国诎;宾胥无之为人也好善,而不能以国诎;宁戚之为人能事,而不能以足息;孙在之为人善言,而不能以信默。臣闻之,消息盈虚,与百姓诎信,然后能以国宁勿已者,朋其可乎?朋之为人也,动必量力,举必量技。”言终,喟然而叹曰:“天之生朋,以为夷吾舌也,其身死,舌焉得生哉!”管仲曰:“夫江、黄之国近于楚,为臣死乎,君必归之楚而寄之;君不归,楚必私之。私之而不救也,则不可;救之,则乱自此始矣。”桓公曰:“诺。” 【注释】 矍:通“蒦(huò)”,规度,度量,这里指权衡。 一人之上:这里指超过其中一人。 诎:同“屈”。 孙在:即上文的“孙宿”。 诎信:同“屈伸”。 勿已:同“无已”,长久不停息。 【译文】 桓公又问:“寡人要是不幸失去仲父,几位大夫还能使国家安宁么?”管仲回答说:“请衡量一下吧!鲍叔牙为人正直,宾胥无为人善良,宁戚很能干,孙宿善于谈吐。” 桓公说:“这四人有谁能超过他们?我让他们为我所用,却不能使国家安宁,那是为什么呢?”回答说:“鲍叔为人好直,但不能为国委屈自己;宾胥无为人善良,但不能为国改变自己;宁戚很能干,但不能适可而止;孙宿善于谈吐,但不能适当保持沉默。我听说,根据消长盈亏的变化能与百姓共屈伸,才能使国家长久安宁,这样只有隰朋做得到吧?隰朋为人,量力而行,办事必考虑能力。”管仲说完,长叹一声说:“上天生下隰朋,本是作为我的舌头,身体死了,舌头还能活着么!”管仲还说:“江、黄两个诸侯国地近于楚,如我死了,您务必把它们归还给楚国;您如不归还,楚国一定会来吞并它们。两小国被吞并而我不救,则不合道义;要去救,祸乱就从此开始了。”桓公说:“好。” 管仲又言曰:“东郭有狗嘊嘊,旦暮欲啮我,猳而不使也。今夫易牙,子之不能爱,将安能爱君?君必去之。”公曰:“诺。”管子又言曰:“北郭有狗嘊嘊,旦暮欲啮我,猳而不使也。今夫竖刁,其身之不爱,焉能爱君?君必去之。”公曰: “诺。”管子又言曰:“西郭有狗嘊嘊,旦暮欲啮我,猳而不使也。今夫卫公子开方,去其千乘之太子而臣事君,是所愿也得于君者是将欲过其千乘也。君必去之。”桓公曰:“诺。”管子遂卒。卒十月,隰朋亦卒。桓公去易牙、竖刁、卫公子开方。五味不至,于是乎复反易牙;宫中乱,复反竖刁;利言卑辞不在侧,复反卫公子开方。桓公内不量力,外不量交,而力伐四邻。公薨,六子皆求立。易牙与卫公子内与竖刁,因共杀群吏,而立公子无亏。 故公死七日不殓,九月不葬。孝公奔宋,宋襄公率诸侯以伐齐,战于甗,大败齐师,杀公子无亏,立孝公而还。襄公立十三年,桓公立四十二年。 【注释】 嘊嘊(ái):犬龇牙咧嘴貌。 猳(jiā):当为“枷”,用木枷锁起来。下“猳”字同。 子之不能爱:指易牙蒸子做为桓公食物的事情。 其身之不爱:指竖刁自宫为桓公治内的事情。 五味不至:即五味不能达到最美的程度。 量交:考虑邦交。 七:据《史记·齐世家》当为“六十七”。 甗(yǎn):齐国地名。 【译文】 管仲又说道:“东城有只狗,从早到晚磨牙砺齿想要咬我,我用木枷把它锁起来才没让它得逞。现在的易牙,连儿子都不爱,怎会爱戴君主?务必要废黜他。”桓公说:“好。” 管子又说:“北城有只狗,从早到晚磨牙砺齿想要咬我,我用木枷把它锁起来才没让它得逞。现在的竖刁,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怎会爱戴君主?务必要废黜他。”桓公说: “好。”管子又说道:“西城有只狗,从早到晚磨牙砺齿想要咬我,我用木枷把它锁起来才没让它得逞。现在的卫公子开方,放弃做千乘之国的太子而臣服于您,这是因为他想从您身上得到的,不止一个千乘的国家。务必要废黜他。”桓公说:“好。”管子随后死了。十个月后,隰朋也死了。桓公免去易牙、竖刁和卫公子开方。但从此吃饭五味不佳,所以又召回了易牙;宫中混乱,所以又召回了竖刁;身边没有了甜言蜜语,所以又召回了卫公子开方。桓公在内不估量自己的国力,向外不考虑邦交,而大力征伐四邻。桓公死后,六个儿子都谋求立为国君。易牙和卫公子开方勾结竖刁,谋杀百官,拥立公子无亏为君。所以,桓公死后六十七天没有入殓,九个月没有安葬。齐孝公投奔宋国,宋襄公率诸侯攻打齐国,在甗地会战,大败齐军,杀公子无亏,立齐孝公而回师。宋襄公当政十三年,齐桓公当政四十二年。 参 患参患,即参透祸患产生的原因以求避免。此篇实际上是讨论君主如何才能够避免杀身之祸。一方面,文章先指出两类君主容易被杀:猛毅的君主和懦弱的君主。另一方面,它分析了君主要如何运用手中的力量避免祸患,它认为,最重要的手段莫过于军队,所以,君主要善于掌控军队。那么,如何掌控军队作战以获得胜利呢?它认为:一要警惕和定好计谋,二要统一军心,三要提高武器装备的水平。可见,此篇乃是人主统治之术的一个方面。 凡人主者,猛毅则伐,懦弱则杀。猛毅者何也?轻诛杀人之谓猛毅。懦弱者何也?重诛杀人之谓懦弱。此皆有失彼此。凡轻诛者杀不辜,而重诛者失有罪。故上杀不辜,则道正者不安;上失有罪,则行邪者不变。道正者不安,则才能之人去亡;行邪者不变,则群臣朋党。才能之人去亡,则宜有外难;群臣朋党,则宜有内乱。故曰,猛毅者伐,懦弱者杀也。 【注释】 伐:被杀伐。 杀:遭杀害。 轻:轻易,随便。 重:难,过分慎重地对待某事。 辜:同“罪”。 失有罪:姑息有罪之人。 【译文】 大凡君主为人猛毅的就会被人讨伐,为人懦弱的就会被人谋杀。什么叫猛毅呢?杀人不以为意的,称为猛毅。 什么是懦弱呢?不忍于杀人的,称为懦弱。这二者各有所失。凡不以杀人为意的,会伤害无辜;凡不忍于杀人的,会姑息罪人。因此君主杀害无辜,正直的人就会心怀不安;姑息罪人,走歪路的人就不改邪归正。正直的人不安心,有才能的人就会流亡;走歪路的人不改邪归正,群臣就会兴起朋党。人材流失,势必带来外患;群臣结党,势必带来内乱。所以说,君主猛毅就会被人讨伐,君主懦弱将会被人谋杀。 君之所以卑尊,国之所以安危者,莫要于兵。 故诛暴国必以兵,禁辟民必以刑。然则兵者外以诛暴,内以禁邪。故兵者尊主安国之经也,不可废也。若夫世主则不然,外不以兵,而欲诛暴,则地必亏矣;内不以刑,而欲禁邪,则国必乱矣。故凡用兵之计,三惊当一至,三至当一军,三军当一战。故一期之师,十年之蓄积殚;一战之费,累代之功尽。今交刃接兵而后利之,则战之自胜者也。攻城围邑,主人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爨之,则攻之自拔者也。是以圣人小征而大匡,不失天时,不空地利,用日维梦,其数不出于计。故计必先定而兵出于竟。计未定而兵出于竟,则战之自败,攻之自毁者也。 【注释】 要:重要,关键。 辟民:指坏人。辟,同“僻”。 世主:当世之君。 惊:通“警”,警戒,戒备。至:来犯。 军:指围击。 利之:指利于军队打仗的各种条件。 析骸而爨(cuàn):用尸骨烧柴火。骸,尸骨。爨,烧柴火。 小征而大匡:即对小的征战持极大的警惕。匡,畏惧,警惕。 用日维梦:白天用兵,夜间就早计划好。日,白天。 梦,夜间。 【译文】 决定君主尊卑、国家安危的因素中,军队最为关键。 征讨残暴的国家得用军队,禁止坏人得用刑罚。所以军队对外用于征伐残暴之国,对内用于震慑坏人。因此,军队是使君主受尊崇、使国家安定的根本,不可废弃。如今君主则不是这样,对外不用军队却想征伐暴国,结果必然要丧失己国的土地;对内不用刑杀而想震慑坏人,结果国家必然混乱。所以计算用兵的消耗,三次警备相当于一次敌军来犯,三次来犯相当于一次围敌,三次围敌相当于一次交锋。所以,军队一年的给养,耗尽十年的积蓄;一场战争的费用,用尽几代人的积累。如今如果等到双方交战以后才创造有利条件,那样的作战一定失败。如果等到攻城围邑以后,才知道城内易子而食,烧骨为炊,顽强抵抗,那样的进攻一定会失败。所以圣人对小的征战也高度警惕,不错失天时,不丧失地利,白天作战夜里就准备好,其措施都在计划之内。所以,一定要筹划得当之后再兴兵出境。 没有筹划得当而兴兵出境,则作战是自己使自己失败,进攻是自己毁灭自己。 得众而不得其心,则与独行者同实;兵不完利,与无操者同实;甲不坚密,与者同实;弩不可以及远,与短兵同实;射而不能中,与无矢者同实;中而不能入,与无镞者同实;将徒人,与残者同实;短兵待远矢,与坐而待死者同实。故凡兵有大论,必先论其器、论其士、论其将、论其主。 故曰,器滥恶不利者,以其士予人也;士不可用者,以其将予人也;将不知兵者,以其主予人也;主不积务于兵者,以其国予人也。故一器成,往夫具,而天下无战心;二器成,惊夫具,而天下无守城;三器成,游夫具,而天下无聚众。所谓无战心者,知战必不胜,故曰无战心;所谓无守城者,知城必拔,故曰无守城;所谓无聚众者,知众必散,故曰无聚众。 【注释】 同实:一样,同样的实力。 .(jiàn)者:尹注“无甲单衣者”。 论:即评定,考评。 一器成:“器”指军队的武器。一说“成”当为“盛”。 往夫:尹注“敢往之夫”,即敢于出征的兵士。 惊夫:尹注“惊敌之夫”,即能惊摄敌人的兵士。 游夫:尹注“游务之夫”,即善于言辞和外交的士人。 【译文】 拥有众多军队而不得军心,那就与单人行动一样;兵器不齐全精良,那就与不持兵器一样;盔甲不细密坚固,那就与不穿铠甲一样;弓弩射不远,那就与短兵器一样;射箭不能射中,那就与没有射箭一样;箭射中而不穿透铠甲,那就与没有箭头一样;以未经训练的人作战,那就与自我残杀一样;用短兵器对抗远射的弓箭,那就是坐而待毙。所以,凡用兵有很多要考虑的地方,首先必须考虑的是兵器、考虑兵士、考虑将领、考虑君主。所以说,兵器粗制滥造不够精良,无异于把士兵奉送给敌人;士兵不可用,无异于把主将送给敌人;主将不懂用兵,无异于把君主送给敌人;君主不能长期重视军事,就无异于把国家送给别人了。所以有一种最精良的兵器,再有敢于出征的战士,则天下无人敢来攻打;有两种最精良的武器,再有神勇惊人的战士,则天下无城不破;有三种最精良的武器,再拥有游说的谋士,则天下连聚集兵众都难了。所谓无人敢来攻打,是因为知道了交战一定无法取胜,所以不敢有战心;所谓无城不破,是因为守城人知道了城堡一定会被攻破,所以说无守住之城;所谓难以聚集兵众,是因为知道兵众必然逃散,所以说没有聚集的兵众。 制 分制分,即控制天下的分寸和方法。本篇论述的是关于治国用兵的一些原则。其中着重讨论的是用兵的策略,它认为一要使将帅和兵士各尽其职,二要重视情报的收集,三要严整行军、准备充足,四要攻打无道之国。在治国方面,认为要了解治国的手段、富国的办法、强国的策略、战胜敌国的思路,这样才能增强自己,掌控天下。这些内容反映了以兵治国的思想。 凡兵之所以先争:圣人贤士,不为爱尊爵;道术知能,不为爱官职;巧伎勇力,不为爱重禄;聪耳明目,不为爱金财。故伯夷、叔齐非于死之日而后有名也,其前行多修矣;武王非于甲子之朝而后胜也,其前政多善矣。故小征,千里遍知之。筑堵之墙,十人之聚,日五间之。大征,遍知天下。日一间之,散金财用聪明也。故善用兵者,无沟垒而有耳目。兵不呼儆,不苟聚,不妄行,不强进。呼儆则敌人戒,苟聚则众不用,妄行则群卒困,强进则锐士挫。故凡用兵者,攻坚则轫,乘瑕则神。攻坚则瑕者坚,乘瑕则坚者瑕。 故坚其坚者,瑕其瑕者。屠牛坦朝解九牛,而刀可以莫铁,则刃游间也。故天道不行,屈不足从;人事荒乱,以十破百;器备不行,以半击倍。故军争者不行于完城池,有道者不行于无君。故莫知其将至也,至而不可圉;莫知其将去也,去而不可止。敌人虽众,不能止待。治者所道富也,治而未必富也,必知富之事,然后能富。富者所道强也,而富未必强也,必知强之数,然后能强。强者所道胜也,而强未必胜也,必知胜之理,然后能胜。胜者所道制也,而胜未必制也,必知制之分,然后能制。是故治国有器,富国有事,强国有数,胜国有理,制天下有分。 【注释】 爱:吝啬,爱惜。 道术知能:指有道术、智慧、能力的人。 巧伎勇力:指有武艺勇猛之人。伎,通“技”,技艺。 聪耳明目:指刺探情报的人。 甲子:武王伐封大胜之日。 间:间候,侦察。 呼儆:即高声叫警。儆,同“警”,警戒,警备。 轫(rèn):阻碍车轮之物为轫,引申为阻止,挫折。 瑕:瑕疵,引申为薄弱环节。 屠牛坦:人名,善分解牛。 屈:困穷。 完城池:指坚固的城池。完,完整、坚固。 圉:同“御”,抵御,防御。 道:同“導(导)”,导向。 【译文】 大凡用兵所以能够争先的原因是:对圣人贤士不要吝惜尊贵的爵位;对有道术、有智能的人不要吝惜官职;对有巧技勇力的人不要吝惜优厚的俸禄;对耳聪目明的人才不要吝惜金钱和财货。伯夷、叔齐不是饿死才名扬天下的,而是生前就很注重修养德行;周武王的胜利不是在甲子那天获得的,而是之前就行政清明。所以,小规模的征战就要了解方圆千里的情况。即使一墙之隔只聚集有十个人,也要每天侦查五次。至于大规模的征战就需要了解天下的情况了。每天一次侦查,要花钱收买情报。所以,善用兵的没有沟垒的阻挡,却有侦察耳目的。调集兵士不能高声呼警,不能草率集合,不能随便行军,不能勉强进攻。 高声呼警,敌人就知道警惕;草率集合,兵众就难以发挥效用;随便行军,则士卒就会疲劳;勉强进攻,精兵就会受挫。所以,大凡用兵,攻坚则容易受挫,攻弱则获得神效。攻坚的话,其薄弱点也会变得加剧;攻弱的话,其坚固部分也会变弱。所以要巩固其强势环节,削弱其薄弱环节。屠牛坦一天解九只牛而屠刀还能削铁,是因为刀刃活动于空隙之间。所以,不顺天道的话,即使敌人穷困,也不能追击;敌国人事荒乱,就可以以十破百;敌国兵器不备,就可以以一敌二。所以,用兵不打坚固的城池,有道义的人不在无君的国家行道。所以要使敌方不知我方将要来到,我方到了敌方就无法防御;要使敌方不知我方将要离去,我方走了敌方便不能阻止。如果这样,敌人再多也不能阻拦和防御。安定是国家富裕的条件,但国家安定未必就能富裕,还必须懂得致富的道理,然后才能富国。富裕是国家强大的条件,但富裕了未必就能使国家强大,还必须懂得强国的道理,然后才能强国。强大是胜利的条件,但强大未必就能致胜,还必须懂得致胜的道理,然后才能致胜。战胜是控制天下的条件,但战胜别人未必就能控制别人,必须懂得控驭天下的道理,然后才能控制天下。所以,治理国家要有军备,使国致富要有生产,使国强大要有措施,使国战胜要有道理,控制天下则要有名分。 君 臣所谓“君臣”,指君道和臣道,即如何为君、如何为臣的法则。《君臣》分上、下两篇,上篇认为君臣之间不应当互相干涉,而应分工治事,尽好自己的职责,即:上有明法,下有常事;君主知人善任,臣下守职尽责;吏不可以上夺君权,人君也不可包办臣职。君主事必躬亲,反而不能照顾全局,造成不公。因此,它提出君依法而出令,有司奉命而行事,百姓顺上而成俗,以实现君明、相信、五官肃、士廉、农愚、商工愿的局面。此外,文章末尾还讨论了所谓“道”的普遍性,力图进一步为君道、臣道提供理据。本书选取的是上篇前四段。 为人君者,修官上之道,而不言其中;为人臣者,比官中之事,而不言其外。君道不明,则受令者疑;权度不一,则循义者惑。民有疑惑贰豫之心而上不能匡,则百姓之与间,犹揭表而令之止也。是故能象其道于国家,加之于百姓,而足以饰官化下者,明君也。能上尽言于主,下致力于民,而足以循义从令者,忠臣也。上惠其道,下敦其业,上下相希,若望参表,则邪者可知也。 【注释】 官上:处于众官之上,即领导和管理官吏。 其中:指职责之中,即各种官吏所负责的事情。 比:尹注“校次之也”,引申为处理。 贰豫:犹豫,有二心。 与间:即与之产生隔阂。 揭表:高标,崇尚。 象:树立法度的意思。 饰:通“饬”,管理,治理。 上惠其道:君上按君道办事。惠,顺从,实行。 参表:树立标尺以参验曲直。 【译文】 作为君主,领导官员要讲究方法,而不要干涉官员职责以内的事务;作为人臣,应该处理分内之事,而不要干预职责以外的事务。君道不明,接受命令的人就有疑虑;权责法度不一贯,遵守道义的人就会感到迷惑。民众心中疑惑犹豫而国君不将其消除的话,那么百姓与君主就产生隔阂了,就像君主用高标某种事情的办法来阻止它一样不能奏效。所以,能为国家树立为君之道,并在百姓中施行,因而能够领导官员教化民众的,那就是明君。对上能对君主尽言,对下能为民众出力办事,因而能够修明道义服从命令的,那就是忠臣。君上施行君道,臣下恪守职责,上下相互呼应,就像观察测验日影的标竿一样,就可以明了奸邪之人了。 吏啬夫任事,人啬夫任教。教在百姓,论在不桡,赏在信诚,体之以君臣,其诚也以守战。 如此,则人啬夫之事究矣。吏啬夫尽有訾程事律,论法辟、衡权、斗斛、文劾,不以私论,而以事为正。如此,则吏啬夫之事究矣。人啬夫成教、吏啬夫成律之后,则虽有敦悫忠信者不得善也,而戏豫怠傲者不得败也。如此,则人君之事究矣。是故为人君者因其业,乘其事,而稽之以度。有善者,赏之以列爵之尊、田地之厚,而民不慕也。有过者,罚之以废亡之辱、僇死之刑,而民不疾也。 杀生不违,而民莫遗其亲者,此唯上有明法,而下有常事也。 【注释】 人啬夫:当为“民啬夫”,与“吏啬夫”俱为官名,其官职,尹注“谓检束群吏之官也,若督邮之比也”。 不挠:指不枉法。挠,枉曲。 诚:通“成”,指成效,成就。 訾(zī)程事律:訾,计量,计算。程,规章法式。 事律,根据法令行事。 辟:尹注“刑也”,也是法。文劾:尹注“据文而举劾”。 善:同“缮”,修补,引申为增补。 【译文】 吏啬夫掌管督察职事,民啬夫掌管教化百姓。教化应向百姓施行,论罪应当不徇私枉法,行赏应当信诚,体现出君臣之道,做得好的足以防守征战。这样的话民啬夫的职责就完成了。吏啬夫完全掌握着计量的章程和办事的律法,审议刑法、权衡、斗斛、文告与劾奏,不徇私论断,而是实事求是。这样的话,吏啬夫的职责也完成了。民啬夫完成教化、吏啬夫制定律令以后,那么即使是敦厚忠信的人也不许增益,玩忽怠惰的人更不许破坏。这样的话,君主的职责就完成了。所以,身为君主要依靠前二者的职事,依赖他们的努力,并且根据法度加以考核。表现良好的,就赏赐给尊贵的爵位和丰厚的田产,民众也不会对此有攀比羡慕的心理。有过失的,就用撤职的耻辱和诛死的重刑以示处罚,民众也不会有嫉恨抱怨的情绪。生与杀不违背法度,民众也就没有抛弃父母的,这只有当君上有明确的法制、臣下有固定的职事的时候才做得到。 天有常象,地有常形,人有常礼,一设而不更,此谓三常。兼而一之,人君之道也;分而职之,人臣之事也。君失其道,无以有其国;臣失其事,无以有其位。然则上之畜下不妄,而下之事上不虚矣。上之畜下不妄,则所出法制度者明也;下之事上不虚,则循义从令者审也。上明下审,上下同德,代相序也。君不失其威,下不旷其产,而莫相德也。是以上之人务德,而下之人守节。义礼成形于上,而善下通于民,则百姓上归亲于主,而下尽力于农矣。故曰:君明、相信、五官肃、士廉、农愚、商工愿,则上下体而外内别也,民性因而三族制也。 【注释】 代相序:更相为序,即形成良好风气。代,更替。 节:指职责。 成形:形成典范、典型。 相:指辅佐的大臣,宰相。 性:通“生”。因:因依,有所依靠。三族:尹注“谓农工商也”。 【译文】 天有一定的气象,地有一定的形状,人有一定的礼制,一旦设立就不更改,这是所谓三常。兼顾和统一掌握全局,是君主的职责;分别承担各项职责的,是人臣的事。君主违背了君道,就不能够保有他的国家;人臣废弃了职事,就不能够保有他的官位。这样君上对待臣下真诚,臣下服务君上也就老实了。君上真诚地畜养臣下,说明制定法律制度的君主是英明的;臣下忠实地服务君上,说明遵从道义、服从法令的臣子是审慎的。君上英明,臣下审慎,上下同心同德,就能形成良好的风气。君主不失其威信,臣下不玩忽职守,就用不着感恩怀德。所以在上的人追求德义,在下的人谨守本职。义礼由上面形成,善行贯彻到民众之中,这样百姓就都向上拥戴亲近君主,向下致力于农业了。所以说:君主英明,宰相诚信,五官严肃,士人廉直,农民愚朴,商人工匠谨厚,那么,上下就成为一体,内外有一定的分别,民众生活有了依靠,而农、商、工三民也都有所管理了。 夫为人君者,荫德于人者也;为人臣者,仰生于上者也。为人上者,量功而食之以足;为人臣者,受任而处之以教。布政有均,民足于产,则国家丰矣。以劳受禄,则民不幸生;刑罚不颇,则下无怨心;名正分明,则民不惑于道。道也者,上之所以导民也。是故道德出于君,制令传于相,事业程于官,百姓之力也,胥令而动者也。是故君人也者,无贵如其言;人臣也者,无爱如其力。言下力上,而臣主之道毕矣。是故主画之,相守之;相画之,官守之;官画之,民役之;则又有符节、印玺、典法、策籍以相揆也。此明公道而灭奸伪之术也。 【注释】 量功而食:尹注“量其功之多少,制禄以食之”。 受:同“授”。 程:呈上,上报。 画:尹注“谓分别其所授事”。 【译文】 身为君主,就是要用德泽来荫护臣下的;作为人臣,就是要仰靠君主生存的。身为君主的,要考量功绩而给予足够的俸禄;作为人臣,接受任务要认真地完成。行政注意保持公平,民众的产业能够自足,国家也就丰足了。按功劳授予俸禄,民众就不会侥幸为生;刑罚不失偏颇,臣下就不会抱怨;名义严正,职责明确,民众就不会对道义感到疑惑了。所谓“道”,是君主用以引导人民的方式。所以,道与德出自君主,法制和命令由辅相传布,各种事务由官吏处理,百姓是等待命令而行动的。所以,身为君主,再没有比言语更重要的了;作为人臣,再没有比才力更令人珍爱的了。君主的言语下达于臣民,臣民的才力上报于君主,君臣之道就算完备了。所以,君主筹划,宰相遵守执行;宰相筹划,官吏遵守执行;官吏筹划,民众去实现;又有符节、印玺、典章、律法、文书和书籍,加以考核管理。这都是用来辨明公道、消除奸伪的办法。 小 称小称,即稍稍指出过错使其改正。本篇谈论的是统治者应当如何对待自身过失的问题。文章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论证对错误的正确态度,即三点:一是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能指望躲避过失;二是有错要反省自身,有善归之于民;三是践行恭逊敬爱之道。第二部分是叙事,记述了管仲临终嘱托桓公要废黜易牙、竖刁、堂巫、公子开方等奸臣,桓公不听,最终不得善终。一个道理,一个事实,然而二者并非论点与论据的关系,二者似乎有拼凑痕迹。本书选取前三段。 管子曰:“身不善之患,毋患人莫己知。丹青在山,民知而取之;美珠在渊,民知而取之。是以我有过为,而民毋过命。民之观也察矣,不可遁逃以为不善。故我有善,则立誉我;我有过,则立毁我。当民之毁誉也,则莫归问于家矣,故先王畏民。操名从人,无不强也;操名去人,无不弱也。 虽有天子诸侯,民皆操名而去之,则捐其地而走矣,故先王畏民。在于身者孰为利?气与目为利。 圣人得利而托焉,故民重而名遂。我亦托焉,圣人托可好,我托可恶,以来美名,又可得乎?我托可恶,爱且不能为我能也。毛嫱、西施,天下之美人也,盛怨气于面,不能以为可好。我且恶面而盛怨气焉,怨气见于面,恶言出于口,去恶充以求美名,又可得乎?甚矣,百姓之恶人之有余忌也,是以长者断之,短者续之,满者洫之,虚者实之。” 【注释】 身不善之患:即忧患自身不完善。 过为:即错误的行为,做错事。 过命:错误的评价。命,即名,评价。 毛嫱、西施:春秋时代越国的两个美女。毛嫱,越王爱姬。西施,越女,被献给吴王夫差。 恶充:即“恶之实”,指丑恶的事实。充,即“实”。 余忌:较多的缺陷。忌,忌讳,这里是缺点的意思。 【译文】 管子说:“要忧患的是自身不善,不用担心别人不了解自己。丹青藏在深山,人们知道把它取出来;美珠藏在深渊,人们也知道把它取出来。所以,我自己的行为可以有错误,民众的评价却不会有错。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都不能瞒着他们为非作歹。所以,我有优点人们就立即表扬我,我有过失人们就会指责我。面对民众的指责和表扬,不用再回家去询问是非,所以先王敬畏民众。拥有好名声而且听从民众,是最强大的;名声不好而且脱离民众,是最弱小的。即使是天子诸侯,如果民众都因其恶名而离去,也会失其领地而流亡了,所以先王是敬畏民众的。人身上什么最有利于人?气目最有利于人。圣人得到气目之利以为依托,所以能得到民众的器重而名声远扬。我也依靠它,但圣人以行善得耳目之利,我则以行恶为手段,而想求美名,怎么能行呢?我以行恶为手段,即使爱我的人也无法帮我得到美名的。毛嫱、西施是天下有名的美人,但是如果脸上满是怨色,也不美丽。我本姿色丑恶又满脸怨气,怨气表现在脸上,恶言又出于口中,以恶的内容而想获得美好的名声,能办到么?百姓是非常憎恶有严重缺点的人的,所以,过长的要截短,过短的要续长,过满的要疏泄,空了的要加以充实。” 管子曰:“善罪身者,民不得罪也;不能罪身者,民罪之。故称身之过者,强也;治身之节者,惠也;不以不善归人者,仁也。故明王有过则反之于身,有善则归之于民。有过而反之身则身惧,有善而归之民则民喜。往喜民,来惧身,此明王之所以治民也。今夫桀纣不然,有善则反之于身,有过则归之于民。归之于民则民怒,反之于身则身骄。往怒民,来骄身,此其所以失身也。故明王惧声以感耳,惧气以感目。以此二者有天下矣,可毋慎乎!匠人有以感斤欘,故绳可得料也;羿有以感弓矢,故彀可得中也;造父有以感辔策,故遬兽可及,远道可致。天下者,无常乱,无常治。 不善人在则乱,善人在则治;在于既善,所以感之也。” 【注释】 罪:本指罪过,这里意为寻找自身的过错。 惠:通“慧”,聪明。 往喜民,来惧身:根据上下文,“往”是指明王归善于民的行为,“来”是指过错降临。 声以感耳:即“以声感耳”。下句“气以感目”句式同。 斤欘(zhú):两种农具。斤指斧,欘指锄。 彀(ɡòu):张弓而射。 感:尹注“深得其妙”。 遬:同“速”。 【译文】 管子说:“善于寻找自己的罪过的,民众就不会寻找他的罪过;不会寻找自己的罪过的,民众就会寻找他的罪过。 所以,承认自己错误的人是强大的;修养自身节操的人是明智的;不把不善之事归于人是‘仁’的表现。所以,圣明君主有了过错就归之于己,有了善行则归之于民众。有过归之己则自身警戒,有善归之民则民众喜悦。一方面推善以取悦于民,另一方面反思过失以警戒自身,这是圣明君主治理民众的方式。至于桀、纣等暴君就不是这样,有了好事就归之于己,有了过错就归之于民。把过错归于民则民怒,把善举归于己则己骄。一方面推托过错以激怒民众,另一方面独占好事以骄纵自身,这便是失败丧命的原因。所以圣明的君主警戒恶声影响听闻,警戒恶气影响观看。这两者关乎得失天下,怎么能不谨慎呢!工匠有技术运用斤斧,所以用绳墨能裁定木材;羿因为有技术使用弓矢,所以张弓能射中标的;造父因为有方法使用辔鞭,所以能追赶快速的野兽,行驶遥远的路程。天下不会永远混乱,也不会永远安定。坏人当政则乱,善人当政则治;当政尽善,因而能把握局势。” 管子曰:“修恭逊、敬爱、辞让、除怨、无争以相逆也,则不失于人矣。尝试多怨、争利,相为不逊,则不得其身。大哉!恭逊敬爱之道。吉事可以入祭,凶事可以居丧。大以理天下而不益也,小以治一人而不损也。尝试往之中国、诸夏、蛮夷之国,以及禽兽昆虫,皆待此而为治乱。泽之身则荣,去之身则辱。审行之身毋怠,虽夷貉之民,可化而使之爱;审去之身,虽兄弟父母,可化而使之恶。故之身者,使之爱恶;名者,使之荣辱。 此其变名物也,如天如地,故先王曰道。” 【注释】 逆:迎接,对待。 中国:这里指京师,京都。诸夏:指中原之地。 泽:尹注“身之粉泽”,即润泽、感染的意思。 审:果真,确实。 夷貉:边地无教养之人。贬称。 之身者:“之”字疑衍。 【译文】 管子说:“修养恭逊、敬爱、谦让、除怨、无争的心态以互相对待,就不会失去人心。尝试多怨、争利,相互对待不讲恭逊,则自身难保。恭逊敬爱的道理太伟大了!遇有吉事可依此主持祭礼,遇有凶事可依此主持丧事。从大的方面看可以治理天下而不会不够,从小的方面看可以完善一人而不会多余。实行于京都、中原、蛮夷之国以及禽兽昆虫的世界,都以它决定治乱。身上感染上它就有荣光,身上没有它就会受辱。认真地身体力行而不懈怠,即使是残戾凶暴的人也变化为相爱;确实抛弃了它,即使是兄弟父母也能变为相恶。所以,在身上使之或爱或恶,在名声上使之或荣或辱。其变化名物的作用,和天地一样大,所以先王称之为‘道’”。 侈 靡侈靡,这里指奢侈的消费。此篇标榜的观点十分奇特,即提倡大力扩大奢侈品的生产和消费,认为奢侈消费能够极大地促进劳动就业和改善底层民众的生活。因而主张饮食、车马、游乐、丧葬等生活消费,都应提倡奢侈、发展奢侈。它甚至提出把蛋品彩绘了然后煮食,把木柴雕刻了然后焚烧。这是一种古代极为罕见的经济学说,深刻地看到消费对促进经济社会发展的作用。当然,它已经混淆了合理消费与奢侈消费的界限,这种做法必然会造成生产力的浪费。此外,此篇篇幅冗长而内容繁多,采用一问一答的形式,借管仲之口广泛讨论了经济、政治、军事、外交、国防、哲学等各个领域的问题,是一篇奇文。本书选取谈论奢侈消费理论的三个段落。 问曰:“ 古之时与今之时同乎? ” 曰: “同。”“其人同乎,不同乎?”曰:“不同。可与政其诛。喾、尧之时,混吾之美在下。其道非独出人也,山不童而用赡,泽不弊而养足;耕以自养,以其余应良天子,故平。牛马之牧不相及,人民之俗不相知,不出百里而求足。故卿而不理,静也。其狱一踦腓一踦屦而当死。今周公断指满稽,断首满稽,断足满稽,而死民不服。非人性也,敝也。地重人载,毁敝而养不足,事末作而民兴之,是以下名而上实也。圣人者,省诸本而游诸乐,大昏也,博夜也。”问曰:“兴时化若何?”“莫善于侈靡。贱有实,敬无用,则人可刑也。故贱粟米而敬珠玉,好礼乐而贱事业,本之始也。珠者,阴之阳也,故胜火;玉者,阳之阴也,故胜水。其化如神。故天子臧珠玉,诸侯臧金石,大夫畜狗马,百姓臧布帛。不然,则强者能守之,智者能牧之,贱所贵而贵所贱。不然,鳏寡独老不与得焉,均之始也!” 【注释】 时:尹注“天地四时”,与下句“其人同乎”的“人”相对。 可与政其诛:“其”疑衍,当删。“可与政诛”是说可以表现在政、诛两方面。诛,刑罚的意思。 混吾:即昆吾,山名,传说出产美玉。 童:山无草木为童。 应良:奉养的意思。良,当为“养”。 卿而不理:尹注:“虽立公卿,不理其事。”即天下太平的意思。 一踦(qī)腓(féi)一踦屦:一脚穿草鞋,另一脚则穿常履。踦,跛行,走路身体不平衡。腓,指草鞋。 稽:通“阶”,台阶。 敝:指社会破败贫穷。 地重人载:土地贵重,人口增多。一说“载”通“戴”,意为增多。 末作:即末业,所谓工商等行业,本文专指奢侈消费品的生产。 下名而上实:轻名重实,不重虚名而重实效的意思。 下,轻视。上,重视。 省诸本而游诸乐:省心省力于本业而游于欢乐之事。 本,农业。乐,游乐之业。 大昏也,博夜也:即整日整夜。日暮为昏。大昏,指日之极暮。博夜,指夜之极深。 贱有实,敬无用:有实与无用二者相对。有实,指粮食之类的事物。无用,指珠玉、礼乐之类的东西。 刑:通“型”,取法,模范。 “珠者”六句:根据五行相克的道理,珠生于水从水,故能胜火,玉生于山从土,故能胜水。 贱所贵而贵所贱:即操纵价格。 【译文】 问道:“古今的天时一样么?”回答说:“一样。”“人事是否相同呢?”回答说:“不同。表现在政与刑两个方面。 帝喾、帝尧之时,昆吾山的宝物就埋藏在地下而无人开采。 这并非用了什么独特的办法管理,而是因为山上的木材不用砍光就已够用,河中水产不用打捞完就已够吃;民众耕种以自给自足,并用剩余的奉养天子,所以天下太平。民众放牧牛马不用相遇,习俗也互不了解,不出百里就可以满足各种需要。因而有公卿而无需忙于政事,天下是平静的。那时的罪刑,使犯罪者一脚穿草鞋一脚穿常履就可以充当死刑。然而到了周公的时代,断指、断头和断足积满台阶,被处死的人们还是不畏惧。这并不是人性不怕死,而是极度贫困的缘故。土地贵重,人口增多,生活贫困而食养不足,发展工商末业,民众生活才能振兴起来,这是不重虚名而注重实际的措施。圣明的君主省心力于农耕之事而纵情于游乐事业,以至日夜忙碌。”问:“如何根据时代变化而改变呢?”回答说:“最好的办法是扩大侈靡消费。 不看重实用之物,而看重‘无用’之物,那么民众才能服从治理。所以不看重粮食而看重珠玉,重视礼乐而轻视生产,这就开始抓住了关键。珠是阴中之阳,所以胜过火;玉是阳中之阴,所以胜过水。它们变化如神。因此,天子应当储存珠玉,诸侯应当储存金石等乐器,大夫应当储存狗马等玩物,百姓应当储存布帛等物资。否则,强大有实力的人占有珠玉,聪明的人将操纵珠玉买卖,使贵的变贱、贱的变贵。否则,鳏寡独老之人也就不得赈济了,这正是均平的起点啊!” “饮食者也,侈乐者也,民之所愿也。足其所欲,赡其所愿,则能用之耳。今使衣皮而冠角,食野草,饮野水,孰能用之?伤心者不可以致功。故尝至味而罢至乐,而雕卵然后瀹之,雕橑然后爨之。丹沙之穴不塞,则商贾不处。富者靡之,贫者为之,此百姓之怠生,百振而食。非独自为也,为之畜化。” 【注释】 罢:同“疲”。即听最好的音乐至于疲倦腻烦。 雕卵然后瀹(yào)之:把蛋品雕画以后再煮食。 瀹,煮。 雕橑然后爨(cuàn)之:把木材雕刻以后再当柴火烧。橑,木柴。 不处:不停留,尹注“趋丹穴而求利”。 怠生:读为“怡生”,有生计。 百振:即振作起来。 畜化:酝酿条件使之变化。畜,酝酿。化,变化。 【译文】 “改善饮食、奢侈逸乐是民众的欲望。满足他们的欲求和愿望,才能役使他们。假设只是让他们身披兽皮,头戴牛角,吃野草,喝野水,怎么能够役使他们呢?内心伤悲的人是无法获得功效的。所以要吃最好的饮食,听最好的音乐,把禽蛋雕绘了再煮食,把木柴雕刻了再焚烧。挖掘丹砂的洞口不要堵塞,商贾贩运就不会停止。富人奢侈地消费,穷人才有事谋生,这样百姓将有生业,从而振奋起来而有生计。这不是百姓自身能做到的,而是要替他们培养条件。” “无事而总,以待有事,而为之若何?”“积者立余日而侈,美车马而驰,多酒醴而靡,千岁毋出食,此谓本事。县入有主,入此治用,然而不治,积之市,一入积之下,一入积之上,此谓利无常。百姓无宝,以利为首。一上一下,唯利所处。利然后能通,通然后成国。利静而不化,观其所出,从而移之。” 【注释】 总:尹注“收积也”,指积累财富。 立余日:此处指有余粮之时日。 出食:出外乞食。 本事:根本之事。 一上一下:这里指百姓到处奔波。 【译文】 “无事的时候积累财富,以防备有事,应该怎么做呢?”“积累财富的人应该拿出余粮奢侈地挥霍,装饰车马尽情驰乐,多备酒醴尽情享用,这样的话才能一千年都不用外出乞食,这样做最为根本。县的收入有人掌管,然后将收入用以满足需用,如果不用就将其投入市场,但有时收入愈积愈少,有时愈积愈多,这叫作得利无常。百姓没有什么宝物,把求利看得最重。上下奔波,唯利是图。有财利然后才能流通,有流通然后形成都市。如果财利堵塞而不流动,就要查明原因,转移门路。” “众而约,实取而言让,行阴而言阳,利人之有祸,害人之无患,吾欲独有是,若何?”“是古之时,陈财之道可以行。今也利散而民察,必放之身然后行。”公曰:“谓何?”“长丧以毁其时,重送葬以起其财,一亲往,一亲来,所以合亲也。此谓众约。”问:“用之若何?”“巨瘗堷,所以使贫民也;美垄墓,所以使文明也;巨棺椁,所以起木工也;多衣衾,所以起女工也。犹不尽,故有次浮也,有差樊,有瘗藏。作此相食,然后民相利,守战之备合矣。” 【注释】 众而约:众为多,约为少。此句意为拥有的多而让人看到的少。 放:指放散财利。按,“必放之身”的“身”字疑衍。 众约:言亲往亲来,如众家所约。 瘗堷(yìyìn):指坟坑或墓室。瘗,埋葬。堷,土室。 使贫民:使贫民有事做。 垄:坟墓。 文明:指雕画的工匠。一说“明”为“萌”。 次浮:尹注“谓棺椁垄墓之外游饰也”。 差樊:指垄墓之外树立以表示尊卑的樊篱。 瘗(yì)藏:指金玉器物等陪葬物。 【译文】 “所拥有的多而示人的少,实际上取于人而表面上表示推让,行为诡谲而言语堂皇,从别人的灾祸中获利而嘴上却希望别人没有忧患,我想独有这些,该怎么办呢?”回答说:“这些生财之道,古时候还能推行。如今财利分散于天下,民众就能觉察,所以一定要放散资财才行。”桓公问:“这是什么意思?”回答:“延长丧期以消磨民众的时间,厚葬以消耗民众的钱财,使之亲切往来,以此增进和睦。这就是所谓的约定俗成。”桓公又问:“具体该怎么做呢?”回答说:“挖掘巨大的墓室,使穷人有工可做;装饰墓地,使雕、画工匠有工可做;制造巨大的棺椁,使木工发家;多用随葬的物品,使女工得利。这还不够,还有棺椁外饰、墓地樊篱以及各种殉葬物品。用这些办法使贫者维持生计,民众因而得到好处,于是国家的防守和攻战的储备就有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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