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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西北农业县农民和农村的生活 | 记录故乡(8)·内蒙古五原县

 昵称gscVD7fg 2020-11-13

“记录故乡”征文大赛参赛作品——今天刊发的是内蒙古师范大学社会学民俗学学院魏霞的作品。作者从农业的转型、环境和疾病、城市化改造三个方面记录了家乡的变化。

一个西北农业县农民和农村的生活

文 | 魏霞


走的路多了,故乡的概念便大了。心里的故乡是个村子,嘴里的故乡是人们熟知的地名儿。心里的故乡清晰明朗,嘴里的若隐若现。故乡在河套平原五原县近郊的农村,村子离县中心5、6公里的路程,在大城市,也就出租车起步价多一点,但 5、6公里把城乡的距离拉得很大,我们的身份是农民,城里人是市民,城里人说上班,我们说下地,城里人用粮票,我们挣工分。再大一点,我们都到城里上学了,街、市离得我越来越近,村庄越来越远了。

五原县还算有点名气,汉武帝年间置的五原郡,尽管距离现在的五原县有二百公里左右的路程,但人们也因此知道五原两个字,历史人物有吕布,冯玉祥,许多年不注意,县城里的道路规划有了冯玉祥路,儿时繁忙的家禽、农畜交易街道猪仔巷好似没有了,至少,那种路边摊的交易少了,有公司,工厂,店铺专做这些生意。

五原县地处河套平原腹地,农田能受黄河水灌溉,是个产粮大县,走西口的人愿意在这儿定居。五原人很少外出打工,说是恋家,也透着点安于现状的气息,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河套平原肥沃的土地和充沛的黄河水,养育了五原人敦实的性格。五原几乎没有什么地下资源,五原人没因资源开发一富永逸,也因守着基本不受气候影响的土地吃饭,没遭过太多的苦。经济上没有大起大落的五原人不懂算计,也不会勾心斗角。

家乡人看家乡,在变,也不在变。县城里修起来的葵花广场,冯玉祥誓师纪念广场,还有越来越多的楼房,都是经济发展,城市建设中水到渠成的变化,并不显得惊奇。变化大的,好像是乡音,比如小孩子开始说普通话了,特别纯正的本地话,只能在农村听到。上学时学校包电影的影剧院不见了,十多年,五原人没有理想电影消费的场所,在新闻头条被电影票房覆盖的时候,五原现在也终于有了像样一点的电影院。十几年前,五原街头一个眼镜店老板和饺子铺老板每人买了辆现代车,几乎整条街的人都知道,如今,五原有时也会堵车。包括我出生的村庄,有中青年人的家庭,几乎家家都有车,车也成了娶妻必备品。当然,不是所有五原人都可以开车,看电影,吃西式快餐,比起城里,五原农村的变化,似乎要大些。

一、从粮食作物到经济作物,农业的转型

五原县是产粮大县,十年前,农民主要种小麦、玉米等粮食作物,小的时候,麦收时重要的事情是去粮食局、粮库交粮,以粮代税。农民把小麦收拾的干干净净,等待工作人员验收,入库。一等、二等、三等粮在价钱上有近一毛钱的差距。随着农业税的改革,农民不用“交粮”了,在粮库工作的哥哥也随之下岗。

市场转型,不交粮食以后,农民种葵花,番茄等经济作物越来越多,到现在,种小麦的农民很少了,不种小麦我觉得很可惜,因为河套面粉筋道,在市场上非常有名,但现在的河套面粉却今非昔比。有两个经营面粉厂的亲戚,加工面粉都是从山东等地收购小麦,加工时掺少量当地产的小麦,以河套面粉出售,当地的小麦完全不够生产。随着面粉加工工艺的提升,大型面粉加工厂生产的面粉,经过好多道工序,比如麦芽提取出去做了其他产品,河套面粉的筋道劲儿还在,面粉加筋剂的效果也很明显。

因为种小麦的人少,村里人吃面食也要买面粉,产粮大县种地的农村人,要买面粉吃,总让我觉得有些滑稽。小的时候,几乎家家都带小麦去村子里小型的面粉加工厂自己加工面粉,面是黑一点,但筋道,有十足的面味儿,不是咬不动的筋气。

随着农作物种植的转型,农民之间守望相助的关系,也在变化。之前农村盖房子,基本不用工人,村里人种田,也会互相帮工。突然,劳动力这个词儿出现了,干活按小时算了,老乡之间,互相帮忙,都有了价钱,摘番茄,种葵花等等农活,很容易请到人付费代劳。劳动力市场化似乎也影响到代际之间土地的分配,以前,老人们觉得自己干不动活了,就把土地全部分给子女们去种,而养老也仰仗子女们的孝道。现在,年长的老人也会保留一些土地,让自己有点收入,能在养老中有更大的自主权,自己体力不行也没有关系,一依靠机械,二依靠劳动力购买。

家乡前两年搞土地规划,对家庭承包土地进行丈量,农田由小块变大块,农业产业化,土地经营要由粗放到集约,确实有一些地方做到了,但是,家乡的土地规划后,农民又重新整理,恢复到规划前的状态,做小农经济。看来,“因地制宜”远不止是一个词。

二、环境的变化与疾病的产生

十年前去河南安阳汤阴县出差,看到农村小企业的污水直接流到麦田里,农民食道癌,胃癌的发病率特别高。那个时候特别庆幸我家乡地广人稀,土地就可以养活人,不需要见缝插针的在农田边上建企业,污水处理跟不上,土地和人都遭了秧。家乡的土地永远有黄河水滋养,“癌症”这个词在我的家乡鲜少听说。2009年,到河南周口出差,周口有一个出名的“淮河卫士”,叫霍岱珊,他注意到身边的很多癌症村都来自于淮河污染,就自发为保护环境做了很多努力,他带我们去了几个癌症村,当时,除了工作和专业的思考外,我依然庆幸我的家乡并不受环境的侵害。

但就在我在周口出差期间,我父亲被查出胃癌,回头才发现常住人口100多人的村庄,在父亲之前,已经有几个患了癌症的乡亲,肺癌,胃癌,骨癌都有。家乡离县城近,造纸厂,硅铁厂,电厂等等厂,都在3、5公里之内,土地污染,空气污染,水污染严重。小的时候,我们是喝井水的,非常甜,现在村里通了自来水,家里也安装了净水器,水依然有咸咸的味道。村里有条件的人家,为了居住舒适,上班方便,或为了孩子上学,都在城里买了房子,长期在村里居住的,基本都是老人,患癌症的,也都是老人。目前,还没有判断我的老家是癌症村,从我个人情感上,也不希望家乡被定义为癌症村,那样,乡亲们的农畜产品,谁还敢买呢?农民的空气,饮水安全如何改善,甚少有人提到。雾霾带给北京的空气污染永远比家乡的环境污染呼声更高。

三、城市化和农村的改造

五原的城市化进程不算快,我出生的村庄,还是农村,只是撤乡并镇后,行政上划到位于县城的隆兴昌镇。村庄的变化,是年轻人的外流,撤点并校,农村的小学没了,小孩上学,必须进城,有的孩子由家长陪读,陪读造成的别居家庭带来的问题也不少。村里的户均土地还算多,每家至少都有三四十亩,村子里的人虽然外出,但并不远走,农忙时种地还是主要的职业。平素,村里的人少,冬天,城里工作的回来,农忙的闲下来,人们聚在一起,最常做的活动就是打麻将,甚至赌博。多年前,农村有“交流汇”一说,农民,小商贩把商品拿到公社或某个大队的交流汇现场买卖,更重要的是,交流汇有二人台等文艺表演,人们坐在台下看戏交流,好久不见的人可以在戏台下碰到,聊天看戏,不失温情。慢慢,农村有了电视,农民也学会了网购,偶尔的交流汇,也是完完全全的商品汇,文艺表演几乎没了,农村文化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喝酒,赌博成了冬日里农村生活的主要项目。

2014年,内蒙实施十个全覆盖, 提出“生产发展、生活宽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管理民主”的要求。老家确实也变化了,路旁种了很多树,据说还要修路。应“村容整洁”的要求,老乡的院子外不允许堆放干柴,木头等等杂物,这样,祖祖辈辈种地,攒柴火,烧柴火的村民,必须在争取全覆盖的资金和自己柴火之间做出选择。于是,整个冬天,前前后后的院子,都在消灭院外面的干柴木头。这样,村庄全覆盖后,才可以做到“村容整洁”。

都说“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事实上,我的乡音已经变了,怎么说都不是纯正的家乡味。自己对家乡的认识,也只在表面。总是回忆小的时候,谁家都可以随便进,乡亲之间你来我往的热闹场面。现在的村庄,越来越安静,人多热闹的赌场,你去不了,汗牛充栋的电视频道,也留不住出门赌博的人们,社区营造,在哪里出发呢?

(责任编辑:李晖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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