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单身是应该的吗？

——读《单身社会》随笔

《单身社会》，[美]艾里克·克里南伯格著，沈开喜译，上海文艺出版社2015年版，文中引文皆引自本书。

文/高志奇，学吧写作组成员

孤独、寂寞、单身、独居，它们有联系，却也有着明显的界限。曾经这些词语总是混在一起使用，今天看来还是有必要作一简单区分。孤独的人未必寂寞，寂寞的人也未必孤独；单身未必独居，独居也未必单身。孤独，说明形单影只，它只是形式上或者是短时间内的独行者。寂寞则是一个心理概念，他身边并不缺乏人，甚至不缺乏好伴侣，但是因为没有他心仪的或没有属于他的，所以他感到寂寞。单身是指没有伴侣或恋爱对象，但也不一定就是独居，可能也有舍友，甚至有与他一起居住的异性，只是自己或者双方都没有认定对方就是自己的伴侣或恋人。独居是指一个人生活，看起来与孤独很相近，这二者最根本的区别在于独居的人未必孤独，也许他只是喜欢独自生活罢了，也可能他并不缺少朋友、约会对象，甚至他也有伴侣，只是习惯和喜欢一个人独自生活，希望有自己独立的空间，不想受其他人影响，当他不想独居，他依然可以回归到所谓正常的亲密生活。孤独、寂寞、单身、独居，毕竟是不同字的组合，即便意思相近或有相互隐含的成分，也依然能捋出点不同来。之所以做这样的区分，无非就是为了有效划清谁属于哪一类人。在现实生活中，可能孤独、寂寞、单身、独居是重叠在一起，通过一个人表现出来的，也可能不是，即某个人只符合其中的某一个特征。越传统的社会，孤独、寂寞、单身、独居越容易重叠，而越现代的社会，越允许彰显个人主义的社会，则它们越有可能是分离的。

单身者，有自己的生活空间，可以不受任何人约束，可以自行其是，不用考虑其它。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可能就容不下其他人了。毕竟另一个人的介入，会打乱自己现有的生活。生活在是包容、妥协、退让中延续的。当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会牵扯相互怎么样的问题的。“现在习惯了一个人”或者说“现在喜欢一个人”，又有谁能能够打破这个独自建立的防护圈呢？过去大家都说单身是贵族。单身贵族是很多人所羡慕的，自由自在，典型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单身总是被人们认为是不正常的，单身者少时，认为是某个人的问题，单身者多了，则认为是社会问题。人是群居性动物，这才有了社会。人会有寂寞感，所以就需要伴侣，甚至是心灵伴侣。当把单身者，尤其是大龄单身者看作不正常的人时，单身狗这个词就应运而生。不知单身贵族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单身狗，是单身者自己认为还是社会给贴的标签。无论如何，人在每个时间阶段都应完成其所在阶段的任务，比如恋爱，结婚，生子等，该有的还是要有，否则会抱憾终身。单身没有问题，独居也没有问题，如果公共服务跟不上，经济条件跟不上，健康跟不上，或者年龄大了，则该如何延续自己单身或独居的生活呢？

孤独生活要面对较多的困难，不仅是因为自己需要付出更多劳动，还因为要承受更多孤独感，这种孤独压力会让人无所适从，甚至发疯。我的一位朋友曾经在基层工作，因为他所在的地方比较偏僻，几乎见不到几个人，他说有一次来了一个老年人来办事，他故意办得慢点，以能多说点话。“在远古社会，放逐在所有的酷刑中排名最高，仅次于死刑处决”（P3）。这样做就是让违法犯罪者尝受活受罪的感觉。可以看出，人是不喜欢孤独的，而放逐的孤独是没有正常生活的孤独，更加让人害怕。既然人害怕孤独，就需要解决孤独所带来的问题，于是建立家庭制度，使每个人都能生活在家庭中。几乎所有的社会，人都要结婚生子，这不仅是社会秩序的要求，也是在解决人的基本需求。中国的“好”字，就是男和女的结合，这是对为什么人要约会、谈恋爱和结婚最形象的解释。一个人生活太累了，不仅孤独，而且寂寞，所以需要有人陪伴。“然而，今非昔比”（P5）。今天的“人们在不同的生活方式之间轮回流转：独居生活，与他人一起生活，共同生活，又再回到独居”（P5）。一直单身，一直独自生活，与和人曾经一起生活过，后又回到单身或独居，是完全不一样的。对于后者来讲，他体验过共同生活，知道共同生活是什么样，而对于前者则只能是想当然的想象。

现在独居现象越来越普遍，在没有归属感的家里生活，或者找不到自己的心灵伴侣，抑或者另一半的意外或过早去世，都会让人陷入独居生活。独居已经成为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不能完全站在社会问题的角度去看待独居。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想要有自己的生活空间，想不被人打扰静下来心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这是正常的。因此，每个人都是潜在的独居者，或许一个偶然的因素就会使你成为下一个独居者。“独居生活的兴起本身也已成为一种具有革新力量的社会现象：它改变了人们对自身，以及整个人类最亲密的关系的理解；它影响着城市的建造和经济的变革；它甚至改变了人们成长与成年的方式，也同样改变了人类老去甚至去世的方式。无论今时今日我们是否与他人一起居住，独居几乎与每个社会群体、每个家庭都密切相关”（P8）。那些终身未婚的人、婚姻失败的人或者另一半的过早离世，都有可能使其走上单身社会的道路，甚至最终可能因为各种主客观因素的影响，不得不过较长时期的独居生活。

总以为不结婚保持独身是不正常的，毕竟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不可能长青，不可能不离开这个尘世。人一旦降生在这个世界，就背负了太多责任，人活着不但是为自己，更是为其他人，为社会。丧失责任心就会让人迷失自我，看轻自己，那些做出极端事情的人，基本都缺乏责任心，他们考虑的仅是自己，以自己的解脱为最终目的，根本没有考虑其他人的感受。这样说，并不是让人不要考虑自己的感受，而是要让人懂得如何做一个合格的人。单身、独居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作为单身者或独居者，他们可以灵活掌控自己的时间，他们可以参加任何允许参加的社交活动，他们可以大白天睡觉，晚上再去狂欢等等。可以说，他们是无拘无束的，谁让他们没有人约束呢？相反，结婚生子后，会面临很多生活上的问题，会面临夫妻关系、亲子关系、亲戚关系、朋友关系等各种人际关系的问题。人多了关系就多了，关系多了也就复杂了，复杂了也就不好处理了。不过，这也不能否定结婚有伴侣后所带来的好处。结婚生子所带来的好处，也是多得不可胜数，否则大部分人又为何要结婚生子呢？

“离婚和保持单身都意味着一种无需禁欲的生活”（P19）。在我看来，这种生活之所以被有些人吹捧，可能在于其不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吧。可以做，却不需要考虑后果，确实很有诱惑性。“独居者与他人相比，在社交上更为活跃，而独居者占较高比例的城市也拥有更为蓬勃的公共文化”（P23）。这应该是双向的，即更为蓬勃的公共文化应该也是增加独居者比例的重要原因之一。要独居生活是不难的，难的是如何使独居生活更美好，至少与不独居者可以打个平手，否则岂不是证明单身、独居是一种不健康的病态吗？对于独居者来讲，至少不能有经济上的压力，只有在不存在经济压力的情况下独自生活才有可能体验到独居的益处，不然就只能是一种无奈之举。

你想过“独自生活”吗？你喜欢“独自生活”吗？你愿意“独自生活”吗？你可能“独自生活”吗？你会“独自生活”吗？独自生活的例子并不少见，少见的是独自生活的人大谈独自生活的益处。对于大多数独自生活的人来讲，独居生活只是其生活的一个阶段，其最终还是会走向与伴侣一起生活，这不仅是生活照料上的需要，更是心理需要。“独居令年轻人以想要的方式、在想要的时候外出社交，而且可以更集中精力在自身以及自身的需求上”（P36）。这有利于个人的成长，但是也可能会产生更大危害，习惯了一个人，就难以容下其他人，以致于连找恋爱对象或结婚对象都成了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独居不可怕，就怕习惯了独居。当独居生活成为一种习惯时，要改变这种习惯就变得很难。改变习惯是不舒服的，没有人喜欢做不舒服的事情。

单身应该倡导吗？单身是永远的吗？错过了恋爱的最佳时间，错过了结婚的最佳时间，恋爱还是可以谈，婚还是可以结，但是错过了生孩子的年龄，恐怕就永远不能生了。对于单身者来讲，如果还想要有自己的孩子，想要有自己家庭，那么说自己喜欢独居就未必是真喜欢，甚至可能连假喜欢都不是。

独自生活不难，看怎么生活，在哪里生活，如果只是一个人露宿街头，过着流浪乞讨式的生活，这又有什么难度呢？如果想要过上舒适高雅的独居生活，就没有这样简单了。独自生活需要能力，不仅是生活能力，还需要经济能力。“大多数年轻人都将独自生活看做人生的一个阶段，而非终点，并充满激情地面对由此而来的各种挑战”（P70）。独居者未必就认可独居，他们告诉你他们喜欢独居带来的好处，同时可能也隐藏了独居所带来的坏处。对于多数人来讲，他们还是渴望有人陪伴的生活。无人约束的自由看似珍贵，却也会心生倦怠和不可预测的后果。独居与不独居相比，面临的挑战也会更多。当公共服务跟不上，经济能力弱，尤其是不可阻挡的衰老来临时，谁又能保证其独居的生活质量呢？独自生活的人由于没有家庭或其他人所带来的困扰，所以他们的“社交生活是过度扩张的，加上他们在数字媒体上的高度活跃，他反而更忙碌”（P75）。他们的忙碌，可能没有很强的目的性，更多是率性而为。人在不同的年龄段，有不同的生活需要和感受，对于特定的生活时段，需要做自己必须完成的任务或事情，否则会遗憾终生，毕竟时光不会倒流，青春不会永驻。

一般情形下，身边人的例子是我们行动的重要依据之一，毕竟鲜活的例子是最有说服力的，尤其是那些糟糕的例子更是会有这样的效果。当单身者告诉我们，他身边的人都离婚了或者过得不幸福，所以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过。面对这样的说辞，该如何答复呢？也就是说，别人的经历是否能成为我们逃避或选择的理由呢？看到别人找到好对象，思考凭什么；看到别人找到差的对象，思考自己是否也会如此。这样的思考到底有没有意义。别人是别人，自己是自己，虽然一些经验可以借鉴，但没有通用性。不能因为别人，我们选择单身、独居或者选择结婚。一个人的时候，对生活的要求相对低，不会对生活有太多苛求。几乎看不到一个人能把生活过得红红火火的例子；相反，大家庭的日子都差不了。一个人时，可能不会想到买房买车，确实没有多大必要，在我结婚前，我就觉得只要有块能容下我的木板睡就可以了，更何况自己当时还租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小房子。

养宠物是单身独居者的特别爱好吗？养宠物是因为孤单吗？不孤单也有养宠物的，而孤单养宠物的人相对还是要多一些。不反对单身独居者养宠物，但如果以养宠物的态度对待人生，恐怕人生还是要糟糕一些了。宠物就是宠物，它不能代替人的作用，这没有什么值得怀疑。

离婚率的不断上升，恋人的大量分手，都意味着越来越多的人由在一起走向分离。“很多人选择分手或离开自己的伴侣，是因为在一起时，他们更为孤独”（P99）。对方的存在和相伴，并没有让自己觉得幸福和快乐，对方虽人在，却不能起到另一半该有的作用，反而是一种负担。如此，分离是最好的解脱。生活中，有这种感觉的人不会太少，而最终走向分离的，尤其是离婚的还是相对较少，最常见的可能更多是恋人分手。恋人分手可以说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为什么要分离，因为不分离的情况会更糟，至少分离者主观上是这样认为。“独居生活并非快乐无忧，但对于那些经历过失败的婚姻的人们而言，独居带来的是痛苦更少”（P117）。在没有遇到自己有把握幸福的时候，独居是最好的选择，虽然有困难，却少了很多痛苦与烦恼。极端热爱独居生活的人，不知是因为曾经的不幸，还是因为今天的自由，“我实在太热爱目前的独居生活了，独居带来了太多我无法割舍的东西”（P123）。宁可割舍其它，甚至自己的另一半，也割舍不下现在的独居生活。独居生活所带来的益处是如此的弥足珍贵，足见曾经是多么痛苦的生活着。独居的生活方式，有身体和年龄的高度要求，不可能是随意的，如果身体和年龄状况不允许，是不能享受到独居的益处的，只能是独居的弊端。喜欢独居的人，对亲密或激情可能还是抱有过高的期望，他们不愿只过重复，甚至有点单调的平淡生活。他们一直在重新审视他人，以寻找到更适合自己的另一半，否则就继续单着。

独居意味着失去了更多的保护，得自己一个人扛所有问题，“对于弱势群体而言，独居往往会导致一种危险的状态”（P130）。当遇到困难，遇到老病死的事情时，有谁能及时出来帮助独居者呢？到了关键时刻，也许连拨打紧急电话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那些伟大的思想家，多半都是孤独者或者享受过较长时间的孤独期，孤独成就伟大，要伟大就要付出，就不能随大流；要伟大就要逃离他人的目光，躲避他人的不能容忍。孤独的人多半没有幸福的家庭，他们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在行事，很难考虑到其他人的感受。家庭关系需要妥协、包容和退让，如果做不到这点，家庭关系是不可能和谐的，毕竟这个世界的人不是谁都懂得理解他人。今天的社会有越来越多的独居者、孤独者，就在于他们除了习惯一个人独自生活这个原因外，还在于他们不善于处理家庭关系或与他人的关系。现在，社会越来越包容，传统的社会规则又已失效，人们的婚姻和恋爱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分手或离婚也许明天就回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今天以旁观者的身份在看或评价他人的婚姻或恋爱，明天也许自己就变成了被看者或被评价者。那些经历多次或数次婚姻或恋爱的失败者，内心早已变得麻木，又有几人还能坚持下去，又有几人不怕再被受伤，既然伤心不可避免，那就选择独居，一个人落得清静和潇洒。尽管独居者未必就幸福，也许他们也是在逃避，但在找不到比逃避更好的办法前，逃避是最佳选择。当身边没有更好的相处者时，迫使你不得不选择孤立，以应对糟糕的邻居。“他们独自生活，是因为他们不想让亲友看到自己的人生跌落到如此的境地，又或是担忧别人根本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P142）。当独居者的境况比一般人更惨时，他们更容易被边缘化。独居者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选择独居注定无人相伴，如果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就会让自己在孤独中痛苦生活。

大家都孤单，是因为没有约会对象而单身，还是因为只是喜欢独居生活。独居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这两者之间的界限在哪里，恐怕并不那么容易说清楚，也许是因为喜欢独居生活，才不想找约会对象，或者别人不愿意找他，又或者是因为找不到约会对象，才不得不选择独居生活。独居也好，一起生活也罢，都得面临老去。现在人们的生活质量普遍得到提高，人类的预期寿命也得到延长，夫妻双方一方先离世的情况并不少见，不愿意独居生活却又不得不独居生活的人口数量在逐年上升。即便是年轻人，壮年丧偶，也并不是不可能，毕竟现在的社会到处都充斥着不确定的风险。一方的老去或离世，都会给活着的另一方带来巨大的痛苦和困惑，也许他再也不能容忍其他人了，只能独自生活，并独自老去。独居生活看来已经成为社会的一个常态，而不能被认为是一种病态。既然不可避免，那就需要“重塑独居生活”（P211）。使独居者能够享受到更好的公共服务，诸如衣食住行、医疗、养老等等。

独自生活，保持单身曾经更多是适婚年龄前人们的特权，但现在已经不再仅局限于此。成年后所有年龄段的人在今天都有可能单身或独居。无论独居或单身有多少好处，它的弊端也是明显的。独居的人脱离了家庭，也就基本不受家庭的约束，变得随心所欲。也许他们比较活跃，长于社交，看起来有助于丰富公共生活，但是人会变老，一直独居下去，谁来保证他们的生活质量。当需要照顾的时候，谁来照顾独居者。当社会有较多的独居者时，独居者之间相互帮助吗？喜欢独居是没有错的，但是人不能一直独居，独居应该只是人生中的一个阶段，不能是全部。若有机会，若有心灵的伴侣陪伴，谁愿意选择独居。人如果自感孤独和寂寞，选择独居或说喜欢独居的生活，又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选择独居和单身，也许并没有那么可怕和悲观，但应是无奈之举，社会应为独居者提供相应的服务。任何人都不能戴着有色眼镜去看独居者或单身者，或许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无论什么原因。在年轻和有能力时选择独居或单身，这没有什么问题，但不要陷入被动，尤其是到了老年时。

高志奇，延安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