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欧洲崛起过程：民族国家

上一篇讲到:

在西方和中国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并非是一个已经完全固定的模型，欧洲政治体制也是一个不断变化的过程。

如果你能看懂其中的转变，那么我们前面几篇就不算白讲了。

一开始，也就是罗马帝国灭亡后，是一种封建制度下的多层次结构，海外扩张殖民地，第一次与我们接触，也是这个体系。

之后是法国大革命后建构的民族国家。

到了一战，出现了跨国意识形态的战争，如今是冷战结束苏联解体后形成的民族国家体系。

演变

这是一个不断演变的过程，到了中国，一方面是欧洲开始工业革命，利用自身强大的体系，不断冲击我们原有的体系。

而我们在适应的过程中，在还没有接受第一种体系的情况下，第二种就出现了。

所以当时中国这片土地上发生的很多冲突，其实就是西方体系不断演变之下所发生的矛盾。

从清末李鸿章时代你可以看出，当时构建的还是封建制度下的多层次的权利体系。

像是治外法权，领事裁判权，自治团体等等，如今我们认为，这是侵犯大清主权的行为。

但要严格的说，大清并能不算是如今我们认为的主权国家。

而且欧洲的这种侵犯，其实是属于西方体系的一种自然扩张。

那何为一个真正的主权国家？就是我们本篇所说的民族国家。

民族国家

民族国家是法国大革命后，封建制解体后出现的一种体系。

在封建制度下，你有一个效忠的国王或者说是君主。

这个君主，是在封建体制下设立的。

首先，君主是一个人，同时他还是一个政治实体。

就像恩斯特·康托洛维茨在《国王的两个身体》中写道：

国王有两个身体，即自然身体和政治身体。

而法国大革命以后取消了国王，那么原有国王代表的政治实体应该如何构建？

于是效忠国王，变成了效忠人民，毕竟国民才是一个国家的主体。

以前由国王行使的权力，现在由法国国民行使。

那么问题来了，国王我们能够找到，法国国王就是路易十四，路易十四说的话，就是法国的意见，这没有问题。

但谁是法国国民呢？

巴黎人说他们是法国国民没问题，那么阿尔萨斯人、洛林人算不算法国国民？

读过《最后一课》应该对这个地方不陌生，加洛林王朝附属于神圣罗马，大部分居民讲的是德语，一直是法、德争夺的对象，直到16世纪逐渐被法国吞并。

类似的还有布列塔尼人，布列塔尼人的祖先为不列颠人，百年战争一直是英法争夺的对象，直到1532年被法国吞并。

这里面的关系就理不清了，国民取代了国王，那么就必须把国民划出来，你到底是法国人，还是德国人，还是英国人。

你不可能有两种国民的身份，在原本封建制度下的多层次网格中，你可以说附属于不同的宗主国，这没有问题，但民族国家下就必须做出选择，不然无法划分出国民，就无法划分出政治体制。

所以必须简单粗暴的划分出来，你到底是法国人，或是德国人，还是英国人，这样民族国家才能够建立。

但是如此划分，很多时候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比如法国人存在，那么洛林人应不应该存在？为什么不能属于德意志人？

如果洛林人属于法国人，那么奥地利人算不算德国人？

所以法国大革命之后，欧洲面临的难题就是在没有民族共同体的情况下，建立起民族国家。这样，你才能建立自己的宪法体制，才能够对外交涉。

而民族国家体系到了中国，恰巧正值清朝。

清朝不同于当时的任何一种体系，大清皇帝是满族人的天然领袖，又是成吉思汗的继承者，兼任蒙古大汗，统治蒙古各部。

同时作为明帝国的征服者，拥有对汉地十八省的管理权。

对朝鲜、越南是羁縻州的关系，大清为宗主国。

共同意志

在西方从封建体制下转变为民族国家，大清这边也要做出选择。

于是梁启超提出了中华民族的概念。

实质上就是把大清统治下的各个部分重新组合起来，建立起一个民族国家结构。

但这么做矛盾也很大，因为华夏文明是一种天下观，而不是国家。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观，是一种道德和礼仪上的权威，并没有有具体的领土。

就像神圣罗马帝国，只要你是基督徒，那么你们就是神圣罗马的臣民，归神圣罗马皇帝管辖。封建制下基督教世界的领土边界也是不确定的。

而民族国家，就是要简化这个体系。

这个过程中，以前的多层次体系就不存在了，在欧洲造成了法国大革命之后的战争。

在中国，则造成了辛亥革命之后的战争。

清朝时皇帝还在，还能够根据之前的架构，保持原有的体系。因此大清治下的所有臣民，都应该算是中华民族的主体。

而到了民国，就像法国大革命后，没有皇帝了，而辛亥革命的合法性，来自“驱除鞑虏，恢复中国”。

那么此时国家的主体民族是谁。

是炎黄子孙？还是五族共和？还是说拥有共同语言和文化的民族共同体？

见《“国家”的含义什么？》

不过本系列主要讲的是欧洲发展过程，因此中国这边以后有机会再说。

不是一个均质化的民族，很难产生共同意志。

无论按照哪种民族国家的理论，里面都是矛盾重重的，这种矛盾导致了欧洲整个十九世纪的战争。

东南亚、非洲国家1960年之后的战争也源于此。东亚这边，20世纪发生的战争，也因此展开。

这些战争，根本的原因就是在原本没有民族概念的地方，通过战争和革命形式，强行制造出民族和国家的概念。

神裁

为了建立民族国家，就必须放弃原有的多元化体系，本质上是违背契约的做法，因此就必须付出战争的代价。

法国这边，出现了bug级军事统帅:拿破仑，因此拿破仑有能力撕毁条约。

这就是法国和中国这边重大的差别。

什么是战争？西方人认为，战争即是神意的裁决。

法兰西民族原本是不存在的，法国大革命之前也不存在法国人。

所谓的“法兰西”，并不是一个地理概念，也不是一个行政概念，而是一个契约概念。

只有法国国王统治下的领主，公侯伯子男，最终到路易十四，才是“法兰西”。

所以路易十四会说“朕即国家”。

如果没有拿破仑，法国被普鲁士人，即德国人打败了，普鲁士人攻进巴黎，把路易十六放出来，封建欧洲联军击败了法兰西革命军，那么现如今的民族国家就不会存在了。

而法国，经过法国大革命，和bug级军事统帅拿破仑，通过了神的裁决。

何为神意的裁决？

神意的裁决，不是依靠某条法律规定的，而是推翻了原有的法律体系。

如果按照欧洲封建的法律体系，拿破仑绝对是大逆不道的，他破坏了原有的体系，就像希特勒破坏了凡尔赛条约一样。

谁才是罪魁祸首？谁是制度的破坏者？是拿破仑·波拿巴，是法国革命军。

法兰西本不应该存在，法兰西共和国的存在，就是对原有封建体系的破坏。

但是法国通过了神意的裁决，最终的结果，是法国赢了。

因此，法兰西共和国得以存在，民族国家得以存在，新的合法性的标准得以存在。

法国之外欧洲各地，像是德国和东欧，也模仿法兰西共和国，建立起新的民族国家。

于是有了之后的德意志统一运动，意大利统一运动，波兰复国战争。

有了罗马尼亚，有了捷克斯洛伐克这一系列新的民族国家。

还有苏联的解体、德意志帝国的解体，这一切，都指向了法国大革命，和法兰西共和国的诞生。

然而，就在中国即将接受神意的裁决时，一种全新的、从未有过的，不同于封建制、民族国家、儒家天下观的一种新体系出现了。

这些体系模式，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开始了新一轮的博弈，这就是另一篇的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