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昨日，孤身赴京迎大考，漫天舞雪又逢生

胡子宏生命日记（922）

昨日，孤身赴京迎大考，漫天舞雪又逢生

（一）

昨天清晨6：40，天色未亮，暮色朦胧，我就骑着电动车，奔赴火车站。取票，检票，进站，赶紧找卫生间。

本次出行的任务，是奔赴北京肿瘤医院。1月29日，我在该院进行了第五次复查，做了头颈部CT检查。因为正赶上春节，医生放假，我选择了昨天去取复查结果，然后找医生诊断。

也许是头一天晚上在荔枝微课讲了节作文课，身体有些疲惫；或者是因为晚饭吃得晚，饭菜不对付，前天晚上，我忽然呕吐加腹泻，把我折磨得不轻。

到了车站候车，我赶紧找卫生间排泄。腹中的肠子依然叽里咕噜地响着，身体乏力，打嗝时，喉咙里依然涌出来一股馊气，纯属是消化不良。

没办法，已经买了票，只好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孤身奔赴车站。妻子想跟我一起去，但是正月初八，火车票一票难求，何况，无非是去医院打印复查结果，找医生诊断一下，何必两个人一起折腾呢？

在卫生间蹲了片刻，在候车室的长椅上坐了十分钟，K268次火车准时抵达邢台火车站。还好，我这次买到的是软卧下铺，路上可以躺着睡一觉。

上了火车，进入卧铺，想舒舒服服地躺着入睡，哪知道，肠胃的不适一直袭来。似乎是每隔半个小时，我就要手握一卷卫生纸去厕所。另外感到别扭的是，车厢内一间厕所又出了故障，列车员说不能用。

尽管是在舒适的软卧车厢里，我内心盛满一股难以言状的苍凉，好像自己在逃难，或者去迎接一场后果莫测的大考。考过关，皆大欢喜，考不过关，等待我的就是持久的痛苦，甚至是坠入深渊，再无生还可能。

这就是癌症患者的心理。我还算是乐观豁达之人，众多的癌症患者，无论康复效果如何，内心都对复查具有不同程度的恐惧感。一张诊断单，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我见过抖音上癌症患者发的小视频，复查结果很正常，患者高兴得连蹦带跳。这种感觉，我已经经历了4次，第五次会怎么样呢？

很多朋友安慰我，没事的，放心吧，你肯定过关。可是，病没有在你身上，我知道你们只是在安慰我。如果病情复发，你还会过你的日子，我呢，则要奔波着，做垂死挣扎。

每次复查都要历经一个月时间，这段时间，我的心情似乎时刻都会被一团棉絮堵着，很多生活中琐碎的小烦恼，被我的情绪无形中放大。有时候，情绪爆发后，就会歇斯底里地喊叫，仿佛成了神经病患者。

因为心怀巨大的压力，情绪就会钻牛角尖，一旦遇到不快，就会拿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偏执。唉，对于我们这些经历着煎熬的人，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有咬牙切齿地硬撑。

（二）

火车上的情形毋庸赘述，尽管身体不适，但好歹还有一张床榻可以躺着。过了保定站，我听到有乘客喊“下雪了”。我坐起来，望望窗外的世界，只见地面一片薄雪覆盖，天空中灰蒙蒙一片，雾霾依然固执地笼罩着华北大地。

躺一会，起来去厕所。再躺一会，打个盹，又去厕所。总之，腹泻把我弄得狼狈不堪。大卷的卫生纸被我消耗了一半儿。

相比起腹泻，其实堵在我心中的，是一种焦虑和恐惧。这种恐惧其实就是一种心态的拈轻怕重。尽管身体没有出现明显不适，病情不会剧烈恶化，可是，要知道，任何的不祥之兆都是性命攸关。不管是谁，只要你的身体与癌字沾边儿，那么，这种焦虑和紧张，就会足足地陪伴你度过余生。

不知不觉，我看到，火车的窗外开始飘着雪花。临近北京，雪花愈发沸沸扬扬。进入北京市，只见地面上、屋顶上披着雪景盛装，白茫茫一片。下车，出站，抬望眼，天空中的雪花在飞舞着，飘洒着。

这是我冬天里见到的第一场雪，如果没有心事，我的心情肯定是爽朗的。不过，本次来北京不是赏景的，而是迎接一次大考。在十几公里外的北京肿瘤医院，那张诊断单，在安静地等待着我。

轻车熟路，我就来到北口的出租车停靠点。往日，不用排队，就会搭乘出租车奔赴医院，这一次，因为雪天，旅客们排了长长的队伍。

无奈，我也夹杂在其中，一步一步地挪动脚步。因为雪天，出租车较少，旅客们苦苦等待。我早上没吃饭，有些疲惫，还好，腹泻的感觉轻多了。

一步一步向前挪动，我裹挟在旅客的行里里，等了40分钟，终于，我排到了队伍的前面。向后看，依然是长长的候车队伍。

终于上了出租车，车窗外，雪花飞舞，天空灰蒙，所幸的是，因此这场雪是早上开始下的，道路上只是略微泥泞，雪花很快融化，成为车轮下的泥浆。出了北京西站，向西，向北，再转到阜成路，很快，北京肿瘤医院就在眼前。

出了出租车，我下意识地看看手机屏幕，正是11点57分。我在雪花中站了一秒钟，来了次深呼吸，就迈开步伐，走进了北京肿瘤医院。几十次上百次进入医院大门，轻车熟路，各条路径早已了如指掌。第一站，就是去地下一层的CT检查中心。

（三）

正月初八，节后上班的第二天，医院的候诊大厅里就坐满了患者和家属。虽然不如平常那么拥挤，但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依然穿梭着，各种奔向自己的目标。

穿过候诊大厅和走廊，一路向南，来到了通往地下大厅的电梯处。等了几秒钟，电梯没有动静，干脆，我推开一侧的大门，迈开脚步，下来四层的台阶，绕过两个偷偷抽烟的患者家属，径直进入地下一层的大厅。

再度穿过走廊，来到大厅中央，那里安放着七八台胶片和诊断报告打印机。因为是中午，等候打印胶片的患者不多。我放下背包，找到装胶片的袋子，亮出上面的二维码，在机器上扫描。

也许是扫描的位置不对，我先后换了两台机器，终于，屏幕一亮，显示出，胡子洪您好，您有2张胶片，2份报告正在打印。屏幕的另一侧，还提醒到，打印完需要N秒钟，与此同时，还有声音在提醒，不要离开，胶片正在打印。

从扫描二维码，到打印好诊断报告，大约只是一分钟的时间。这一分钟，时光是凝滞的，我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整个胸部似乎都凝固起来。我看到，胶片在缓缓地在机器里吐出来，吐了一张，接着是第二张。胶片我是看不懂的，我要看诊断报告。

终于，两张胶片打印完毕，我没有触动它们，紧接着，只听到“呲”的一声，诊断报告吐了出来。与此同时，我的手臂也伸出，抓住它，翻过来，去看诊断报告的结论。我想第一眼看到“未见明显异常强化灶”。

正合我意，瞬间，我在诊断报告的“影像学意见”第一行的最后一句，读到了等待已久的“未见明显异常强化灶”。一刹那，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到了胸中。结论定了，这次复查顺利过关。长达一个月的焦虑，此刻像针扎的气球，顿时成为碎片。

接下来，我才开始细细阅读诊断报告。无非是鼻咽右侧及顶后壁略增后，或则颈部多发淋巴结大致同前，或者还有蝶窦炎。令我安慰的还有一句：扫及诸骨未见骨质破坏。

我虽然被诊断为鼻咽癌晚期，但是幸运的是，癌细胞只是向颈部淋巴结扩散，没有向上侵犯，眼部、脑部、周围骨质，都没有癌细胞侵犯。在这个角度上讲，放化疗的效果比较好。

（四）

接下来就是“报喜”了。我拖着背包，手拿胶片和诊断报告，来到附近的接待台。放下报告，把诊断报告铺在接待台上，用手机拍照下来，然后发给老婆孩子和妹妹。我给妻子发了照片后，还写了一句，顺利过关，谢谢老婆。

我的情绪因为一张诊断报告单，在一分钟前后，就成了“新旧社会两重天”。将好消息发给老婆孩子后，我装好胶片和诊断单，迈开脚步，原路返回。

我来到放疗科的候诊大厅，看看时间，是中午1点11分。我需要等20分钟，见见我的主治医生蔡勇，然后就打道回府。

我坐在1号门诊室外面的长椅上耐心地等。此时，我一天还没有进食，但是因此内心填充着兴奋，加上半天的腹泻，没有任何的饿感。不远处，就是几排的长椅，患者们依然坐着，一次等候着做放疗。两年多以前的几十个夜晚，我也是这样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

患者和家属们在我眼前匆忙走过，每一个身影都沾染着一个家庭的故事。北京肿瘤医院，凝积着多少家庭的悲欢离合啊。我算是幸运的，迄今已经挺了二年半，未来半年，也会平安度过。

一点半，我站起来，走到蔡医生门诊部门口。很快，蔡医生来了，我随着他进入门诊室。我带着棉帽，也许他没有认出我来，示意排到第一号的患者就诊。该患者是蔡医生的老病号，开了3月份的诊断单。我随即把自己的诊断报告递上去。

蔡医生扫了几眼，轻描淡写说，挺好的，没事。我说，问两个问题，一是最近耳鸣加剧，听了下降，是不是正常。蔡医生说，正常的治疗后遗症，没事儿。接着我时候，我脖颈部发紧，有时候酸痛。蔡医生说，放疗后的肌肉纤维化，也是正常的。

我最后问，下次复查，还是半年吗。蔡医生说，半年。我点点头，收拾起诊断报告，装进背包里。蔡医生正在接待其他患者，我没有跟他打招呼，就快步走出门诊室。

下午1点40分，我步出北京肿瘤医院。2点钟，我到了北京西站的进站口。通过手机，我购买了2：48出发的G587次高铁。取票，进站，在候车室里，给我家胡小鸿买了一袋北京糖葫芦和一袋糕点。每次外出，只要小子在家，我都会给他带礼物，这是我多年的习惯。

火车上，我喝了一盒奶，吃了几个饼干和两个卤蛋。下午5点多，我拎着背包，回到了家，妻子听到我上楼的声音，打开了房门。我说，顺利过关啊。妻子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晚饭后，我特地在手机上买票，让胡小鹄和胡小鸿去附近的影院看了场《流浪地球》。我则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醒了后，上到六楼不久，胡小鸿看完电影回家了。我嘱咐小子阅读《西游记》，告诉他，爸爸有些累，不陪你了，要睡觉了。

我特地走到孩子跟前，俯首，很温柔地对胡小鸿说，爸爸今天复查过关了，爸爸很高兴，以前爸爸的心理压力很大，会对你发火，对妈妈发火，还会吵架，这都是因为爸爸害怕病情复发，心里焦灼不安，很烦躁，无形中就会发泄出来。可是，这不代表爸爸不爱你，只是爸爸的心理发生变化，身不由己，控制不住。

胡小鸿很认真地点头。我则上床睡觉。晚上，腹泻又来了，我依然上厕所数次。但是，心情与前一个夜晚，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孤身赴京迎大考，漫天舞雪又逢生。也许，下次复查也会有焦灼心态，但我毕竟又赢得了半年的轻松时光。唉，没有谁是生命的高手，坚挺地活着，把酸甜苦辣视为生命的营养，真的是一辈子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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