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村街在我记忆中是一条极寻常的东西大街,但却是令我时常魂萦梦绕的地方。 记得很小的时候,每逢春节将至,父亲总要带我来这里购买年货。我熟悉它的每个角落乃至每寸砖瓦。那里总有那么几个大大小小的坑洼不是很规则地分不在并不宽敞的马路上。那矮矮的瓦房顶上的蒿草总是在北风中摇曳着已经发黄的躯体,像许多破旧的旗帜在摇晃,在诉说着这老街的沧桑历史。陈旧的青砖蓝瓦是它的基调,偶尔也冒出一两座小楼零星的点缀其间。街上理发店外墙上的毛主席语录还没有被各种广告完全淹没,斑驳的露出些只言片语,还隐约的闪现着当年的威严与辉煌。 这是历史的三岔口,也是一条延续线,更是一个时代的缩影。许多年前,高村人民公社政府大院就坐落于此。各种机关的存在决定了它当时必然的繁荣。信用社,供销社,新华书店等机构的互相簇拥,它俨然成为高村乡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 在那个物质匮乏,生活紧张的年代,身为工人的父亲能拥有一辆自行车是件很荣耀的事情。那个时代工人阶级何其伟大,像“上班”、“商品粮”这些字眼总是闪耀着神圣的光芒。 记得父亲总是在人潮汹涌之中小心而努力地推着车子缓缓而行,还不停的打听着各种年货的价格。街西头的烧饼,油条摊总是散发出诱人的味道,那是当时最具权威,最有垄断性的风味早点。我一边吃着油条一边坐在国营理发店内的长排椅儿上等着“上刑”.这种排椅只有在城市的公园里才见过,所以我便有了一种进了城的感觉。也不知是穿白大褂儿的师傅手艺欠佳,还是其想敷衍了事,直到过了春节还觉得脑后有很多短头发总扎得我很不舒服。 大街西头路南的军品展销部我看至少存在了二十个年头。尽管它早已成为私人的鞋店,但那写在店外的招牌依然如前。也许是店主的疏忽,也许它已然成为一种文化存在着。店里传来的邓丽君的[甜蜜蜜]令外面的小商贩们坐卧不安,总像有中东西在心中骚动。父亲曾在这里给我买过一顶棉帽子。那是一顶雷锋式的火车头棉军帽,那颗闪闪的红星让我顿然觉得整个春节都洋溢着灿烂的春光。再穿上一身军绿的卡布做的新衣服,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战士,我就是雷锋。 在大街中间路北有家新华书店,可谓式神圣的殿堂。那是我文化的启蒙地。一进门迎面墙上高挂着几幅革命导师的画像令人肃然起敬。墙上的标语有“书籍是人类文明进步的阶梯”“知识就是力量”等。虽然没有清扫被一层灰蒙着,但依然蒙不住它充满理性的光芒。柜台内整齐的排放着新到的图书,一股淡淡的油墨香味飘入鼻孔,令人心旷神怡。记得那次买回了几本《三国演义》连环画,还有《鸡毛信》、《平原游击队》等。那时的除夕夜没有春节联欢晚会,只有雪在静静的下着。时而几声便炮声划过夜空。我们弟兄三个围着煤火台儿,看着崭新的连环画,吮吸着书香,陶醉在书中动人的情节中…… 从街的这头转到那头,仿佛从一个时代走向另一个时代,又像是浏览了一个杂然相陈的历史博物馆。如今政府机构早已外迁,这里不免有些时过境迁的萧条和荒凉。这低矮的瓦房,狭窄的街道宛如一位身穿大清服装的老者在蹒跚而行,与现实显得极不合拍。我仍旧努力从他身上搜寻出一些从前的踪影,一些直觉造成的美。那花哨的广告语仍然没有完全掩盖当年的标语,仍然可以找出些模糊的字迹来了以慰藉。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怀旧之人,在这里追寻,就仿佛一场多年暗恋未果的爱情,结束了以后还有些割舍不断的情丝在轻轻的缠绕着,羁绊着…… 你瞧!那家杂货店的门口依旧摆满了易碎的盆盆罐罐。那天我在拥挤的人流中不小心撞碎了人家的瓦盆,仓皇跑掉了。直到梦醒之后心还怦怦直跳。 唉!那个大集体的年代早已成为过眼云烟了,时间像走马灯一般的渐渐逝去,新的时代缓缓走来。去的有点依依不舍,来的还有些羞羞答答。 多少年了,偶有闲暇,我还要去那里转一转,哪怕只是在街口小摊儿上坐一坐,哪怕只是望望而已。 作 者 简 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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