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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光明丨漫步四门塔

 读在现场 2020-11-17

“僧老不离青嶂里,樵声多在白云中。”

自从佛教传到东土之后,凡是山清水秀的地方,大都有僧侣修行的痕迹,寺院遗留的神秘。济南的千年古刹四门塔,也是如此,毫不例外地掩藏在大山深处。

走进这座千年古刹,刚刚建起的山门,气势恢弘;仿唐的前殿后殿,金碧辉煌;错落有致的东西廊房,构件精巧……它们虽为现代建筑,但风格无一不折射历史的久远。漫步其中,彼此起伏的经声佛号回荡着虔诚,袅袅升起的香火烟雾缭绕着平静;步入大雄宝殿,普度众生的如来佛祖眯起了双眼,心满意足地笑对着苍生,笑对着善男信女用膝盖打磨出的光滑石板。

身旁的争吵引起了我的注意。原来,一对不知是情侣还是夫妻的年轻人,为了向功德箱里捐献一百元,还是五十元发生了争执。女的说:佛祖主宰着我们的命运,多孝敬一些以祈求佛祖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安康和幸福。男的说:主宰我们命运的是自己,祈求神灵的庇护只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假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佛祖,因为香火钱的多寡而赐给我们幸福的话,这样的神仙不敬也罢。听了小伙子的话,我感到了茫然,是谁赋予了神灵这一责任?是苍天吗?假如苍天赋予了神灵这一责任,那就不应该贪图苍生的金财!而借假苍天赋予的责任而贪腐苍生的钱财,这与现在的钱权交易,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因为有了这样的茫然,脚下的步履不再轻缓。我迈着沉重的脚步,踱进了神通寺遗址博物馆。神通寺的历史沿革,让我知道了神通寺原来不叫神通寺,而是叫朗公寺。相传一千七百多年前,一位得道高僧,云游四海来到这里,发现了满目青峰而连绵回环,奇峰怪石而鳞次栉比,松生绝壁而遮天蔽日,泉涌峭崖而飞瀑悬空……更为奇绝的是,蜿蜒的山涧两旁,流水潺潺,花香鸟语,而涧口的两边,突兀地矗立着两座峰山:左边那峰山,黛石嶙峋,斑驳有致,似傲踞的猛虎;右边那峰山,云雾缭绕,秀丽深黛,宛如涌动的卧龙跃现眼前。这两座层岩叠嶂的峰山,如青龙似白虎静静地据守着这条通天的峪口,守护这方神圣。于是,这位得道的高僧在这里留了下来,一方面“大起殿舍”,建起了“连楼垒阁”的庙宇,一方面集山川之灵光,撷树木之精华,让这里的山水超了凡,让这里的草木脱了俗,从而使这里以“别立精舍,创筑房室,制穷山美,内外屋宇数十余区”而成为山东佛教的发祥地。人们为了纪念这位寺庙的创始人取名“朗公寺”。当年的慕容燕主,为了让人们有一个安居乐业的梦想,他给朗公寺调集了三县的民众,借助神的力量,大兴土木,让这里发展到“上下诸院十余所,长廊延袤千余间”, 让这里的恢弘建筑,香烟袅袅,僧侣如云,在木鱼声中,引来乘凤御驾的帝王将相;在晨钟暮鼓中,敲打着“通征屡感”的吉祥,于是皇帝又给它赐了个名,叫作“神通寺”。然而,成吉思汗的铁骑摧毁了古寺的“连楼垒阁”,朝代的更换让“上下诸院十余所”毁在了一次次的战乱……

逝者如斯。花开花落里春秋几度,似水流年里倏忽千年,令人心驰神往的人间圣地,没能抗拒岁月的冲蚀,曾经辉煌的“三齐名刹”,到了民国,只剩下了大气磅礴的断墙残垣,还有历代的文人墨客,留下的残碑石刻。

古刹以塔而闻于世,塔以雕刻独特而著其名。出神通寺遗址博物馆,沿青石板铺就的山路,拾阶而上。转身抬头,享有千古名胜佳誉的四门塔,突立于我的眼前。只见那深灰色的塔身,矗立着庄严;筑塔的青石,堆砌着肃穆;二十三层青石板,迭出的韵味,幽幽久远;而四角攒尖的塔顶,则凝聚着山水的灵气,日月的光华。站在塔前,质朴而浑厚的古塔,弥漫着的庄严与肃穆,让我听到了自己的呼吸。我突然感到,心中的一切虚伪与造作,一瞬间便消失的殆尽无遗,让我浮躁的心,顷刻间如寂静的平湖,我伸出双手,触摸着它风化的痕迹,一丝的暮气涌上心头,似乎千年的沧桑离我并不遥远。古塔犹存,但雕刻这古塔的一双双手已经化为了尘埃,而多少抚摸过、膜拜过古塔的双手,也已化作了尘土,这时候我才会发现,世界其实没变,而改变了的是只是我自己。

除了这座我国现存的、最古老的单层亭阁式的四门塔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四十余座石塔和砖塔。高僧塔葬,缘于佛教信徒对释迦牟尼佛崇拜。据说释迦牟尼圆寂后,他的弟子们发现,释迦牟尼的骨灰结成了晶莹明亮、五光十色、击之不碎的五色珠子,后人称之为舍利子,并把它分别埋在“八大灵塔”中,以让后人供奉,让后人膜拜。后来,佛教信徒为了表示自己的虔诚和信仰,把埋葬高僧遗骸的塔通称“佛塔”。传说四门塔就是为了安放释迦牟尼的舍利子而修建的,但我对此尚存着疑义,不要说释迦牟尼圆寂久远,就是释迦牟尼的肉身,也不可能火化出那么多的骨灰,分散到各地。但神通寺的这四十余座石塔和砖塔,埋葬的历代高僧,却是真实的。而之所以说塔下埋葬的都是高僧,是因为不是所有的出家人,都能获此殊荣。它不像现在的公墓,只要拥有财富,就可以矗起豪华的陵园,而是拥有较高地位、享有较高声望的僧人,才可以塔葬。

在这四十余座古塔中,除四门塔外,当数龙虎塔最为珍贵。说它珍贵,不是因为它风格独具匠心,雕刻精巧玲珑,而是因为它精美的浮雕,展现出的石刻艺术,精湛地融合了唐宋两代的雕刻艺术,给人以不同的艺术享受。

中国有句古话,叫“盛世古董乱世金”。其中的涵义,人人明白,不言而喻。四十余座石塔和砖塔,无不烙着历史的印记。如果说建于唐代而建成于宋代的龙虎塔,给人以不同的艺术享受,那么墓塔林里的那些大小高低各不相同的塔,则反映了神通寺的兴旺与衰败,也昭示着人生不过是俗世里的一颗尘埃。根据石塔和砖塔落成的年代,比照那个年代的历史记载,和神通寺的沿革,人们就会发现:大凡国运昌盛的年代,佛塔大都建的豪华高大;大凡乱世之年,佛塔大都建的简单低小,甚至以砖而草草替代;那些只有墓碑记载,正是神通寺走近没落的时代。由此可见,佛门也非空门,与社会的稳定、经济的繁荣密不可分。

出墓塔林,沿拾级攀,爬到白虎山的山腰,陡峭的山崖石壁上,上百个大大小小的石窟映入我的眼前:离地面几十米的岩壁上,凿出了二百多个佛龛,人称“千佛崖”。自从佛教在两汉期间传入中国,经过长期的历史演变和发展,形成了丰富多彩的佛教文化。神通寺作为山东最早的佛教圣地,其石窟造像开凿于唐代李渊的武德,盛兴于高宗,没落于睿宗。从有纪年的造像题记和造像分布的情况看,这里恰似一部唐代佛教石刻造像艺术的编年史,记录着一个这个时期的历史:第一个开凿佛像的和尚叫沙栋,他在唐高祖武德二年就开始了依山凿崖的佛教功德。二十五年后,另一个叫明德的僧人继踵而至,凿山造像用来寄托自己的理想。而和尚造像虽算不得什么豪情壮举,但对佛教并不怎么推崇、对开窟造像活动的也不怎么提倡的初唐,能够公然劈山削崖、雕造佛像,则不能不多少担一些政治的风险。只是令沙栋和明德所意想不到的是,当初的非常之举给今天的古刹增添了一处不可替代的风景,因为后来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平民百姓、善男信女紧随其后,把造像的面积扩而大之,形成山东地区最大的唐代摩崖造像。

男人出家住的是庙,女人出家住的是庵。常听人说,有寺的地方必有庵。从千佛崖出来,踩着卵石山路西行,在郁郁葱葱之中,隐隐听到流水潺潺,没走几步,便见竹林,更见泉水。这就是名列济南七十二名泉的涌泉。这里幽境中开,树影婆娑,泉水由龙口喷涌而出,冬夏不竭。由龙口流出的清泉,越过绿波荡漾的泉池,依着山势三迭而下,汇集了“细水长流”、“锦上添花”、“悬崖瀑布”三道景观,形成了“百尺飞流”的景色。飞流直下的溪水顺石路随意前行,穿行于密密的竹林,使得这里翠竹千杆,浓荫蔽日,柳林如云,流水潺潺,幽深淡雅的如临仙境,恰似小桥流水的江南。如果说四门塔、神通寺所表现的是阳刚之气,那么这里所呈现的则是,清柔淡雅的秀丽。泉边的竹林掩映中,曾经有一个庵,只是早已尼去庵空,只有半壁残垣。她似乎告诉人们:人生若得如云水,铁树开花遍界春。

漫步于古刹的蜿蜒小路,一边是古老恬静的田园,一边是峥嵘叠翠的山峦,湿漉漉的石阶旁,清澈晶莹的溪流迂回陡转,不时有一座或大或小、或高或矮的精美古塔,矗立在不远的山上、溪流的岸边。那斑驳的石头、无处不在的青苔,时时都有静谧古朴的遗存,处处都有朝代轮换,油然而生的沧桑之感仿佛把人融入了历史的画卷。

本文发表于《山东文学》2013年第九期

作 者 简 介

郭光明,男,山东济南人,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济南市作协全委会委员、济南市历城区作协副主席。著有《心灵隽语》、《一窖浓郁的陈年美酒》、《郭光明散文选》等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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