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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良启丨青春记忆里的高中岁月(续)

 读在现场 2020-11-17

人无论到了哪里,首先要解决的应该是吃饭问题,我进高中后因为住校,最方便的就是在学校食堂吃饭,事先三姐给我买了铁缸子,饭勺之类的。我开始疑惑为什么不是饭碗筷子之类的。实践出真知,我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我们学校只有做饭的地方,不提供吃饭的地方,打过饭就要端走,用大铁缸子能多盛点,有把不烫手,用勺子喝汤方便。至于到哪里吃,随便。有回宿舍吃的,有在食堂附近蹲地上吃的,有跑到乒乓球台吃的。让我难忘的一位方同学,吃饭的姿势很潇洒,坐在床沿,翘起一只腿平放在另一只腿上,把饭缸放在脚上,一手持馍,一手舀菜,神情怡然自得,颇有魏晋名士风采,故让人历久难忘。不过第一个月我几乎没在食堂吃饭,正式上课的第一天,我便见识了什么叫“民以食为天”,我们新生才刚走出教室门,便看见老生手持吃饭用具,像刚加满油的坦克,一个个朝食堂方向呼啸疾驰而去,待我们先去宿舍取了饭具再赶到食堂,买饭的窗口早已水泄不通,没有规矩,没有秩序,只有蛮力和争抢。我一向懒得争抢,要么等,但学校食堂怕浪费,往往做饭宁可少点,也不多做剩下,等到最后几乎什么也吃不到。要么去学校门口的私人小摊买点饭。但摊主老妇人有些不太干净的手,略显邋遢的衣着,饭菜里偶尔吃出的异物都让我吃得不放心,食堂里总要好些吧。于是我又把战场转回食堂。经过观察、实战锻炼,我们也找到一些窍门:提前把饭具带到教室,这样能节省时间,放学即可直奔食堂;上第四节课时遇到好说话老师恳请早放一两分钟学;买饭时分工合作,有人买大馍,有人打菜;万一去晚点,一定不能围在窗口正面的人后面,要从侧面的墙根开始占据位置,因为正面的买好后朝外一退紧贴其后的一定被顶出来,不仅买不到,还可能被淋一身菜汤,而旁边的人正好乘虚而入。我在这里学到的经验后来在没有秩序的场合多次用到,其实内心却为这种野蛮的行为悲哀不已,奈何,是学校的管理失职啊!

因为想省钱,同学中有合伙打一份菜的,其实当时两毛钱就打半缸子菜了。我也这样做过,但因吃不饱,菜里本来又没有油水,加上不喜欢合伙人用筷子在菜里翻来挑去,还是独立了。当时晚饭吃的早,到晚上放学时易饿,有同学便从家里带些咸菜干饼、炒面之类的拌开水充饥,这已经是小康生活,大部分人买不起零食。我记忆中有两件印象很深刻的事,一天晚上入睡前,一位小武同学连走几个宿舍,进门就说谁有点剩馒头给他吃,他实在饿极了。几个同学看着他,半开玩笑半是同情地告诉他:没有吃的了,我们也饿。还有一次初冬季节,空中飘着冷风细雨,众生围在卖饭窗口,头发已淋湿,成绺地耷在额上,脸色发青,两眼无神,穿着寒酸,人人缩头缩脑,宛如一群饿鬼临世,几十年过去了,我还是忘不了那个场面。我现在已在高中从教多年,看看现在很多学生每天正常的饭菜不好好吃,各种精美的零食不离口,顿生感慨,今天孩子的幸福生活令人羡慕。

既然是求学,就得和老师打交道,当时师资及其匮乏,我们的老师主要是几个刚刚毕业的师专学生和一些老中师生,也有一两个凤毛麟角的本科生。多数老师教书还是敬业的,年轻的老师大都是刚从农村考出来从教的,属于“凤凰男”之辈,正是农村老百姓眼中的成功者,自然是我等农村子弟学习的榜样,也正因为有这样的心理定位,有些老师在身上还带着泥土味的学生面前便多了些傲然,具体体现在解答问题缺耐心,极少找学生谈心,教书之外与学生少有交流。重视几个成绩出色些的,忽略大部分。能有几个不这样做的,便是我们口中的好老师。

占据我记忆的有这样几位:高一的语文老师姜葆云,当年刚从师院本科毕业,身材出众,长发披肩,年轻貌美,性格温柔,知识丰富,能体贴学生,深得我们爱戴。她看我们语文课不爱发言,口头表达能力差,便在课前三分钟让大家轮流上台演讲,一个学期下来,大家的语言能力提高不少。刚开始我连几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后期对有些话题也能侃侃而谈了。特别是老师几次把我的作文当范文读,鼓励我多读书并借给我几本书看,使我自信心大增,语文成绩更加出色。好像是在1987年10月前后,天空中出现了一次罕见的日全食,正在上语文课的同学抓耳挠腮,很想一睹为快,见此情景,姜老师干脆停下讲课,带我们一起欣赏这大自然的奇观,全校只有我们班享受了这一过程,大家很是得意。只有一次姜老师闹了个大红脸,当时正上课,同学中比较能闹的男生魏某低头一动不动专注地看一本课外书,老师上前抓过看是什么书,封面上赫然写着《女性知识100问》,顿时班级内爆发出的哄堂大笑几乎要掀翻屋顶,老师毕竟没有结婚,白皙的脸庞一下子红的要滴血。

还有一位陈莉老师,刚从教院进修回来教我们的数学,讲起课来,嗓门奇大,高亢宏亮,声震屋宇,教学认真,严格而热情,我遇到难题课下去请教,讲题很有耐心,所以我高一时数学还能考到90多分。后来高二时换了一位副校长夫人,年龄虽大,耐心却不行,喜欢讽刺挖苦学生。因为期中考试没考好,夫人大发雷霆,同样也是声震屋宇,内容却大相径庭,因为骂得带劲,被学生牢牢记住:你们成绩差(老师的方言读ca),还不好好学,你们凭什么考大学?你们回家吧……众生大气不出,我看见一只误入教室的麻雀蹲在梁上,也被这阵势吓得一动不动。也许老师没错,反正我的数学成绩是一日不如一日。还有一位教物理的封老师脾气极大,他上课时班内不能出现一丝一毫他看不顺眼的事物,否则火冒三丈。一次上课时有牛同学咳嗽几声,被老师视作捣乱,怒斥过后,摔书走人。留下我们一头雾水,不知如何是好,所以一上该师的课,大家都有一种恐惧的心理,唯恐不慎,惹了“圣怒”。高二分文理科时,我马上选了文科,感到解脱后轻松。

后来,我也当了老师,在教育教学中我深刻意识到,教师这一职业不是单纯的教书匠,传道授业解惑不能以冰冷的面孔呈现,教育需要付出温情,当学生带着恐惧之心来上课时,实际上对师生而言是一种双输的效果。为师者,慎之!

高中三年在感情方面,我们基本是乏善可陈。在《平凡的世界》中,处于极度贫穷中孙少平还想和漂亮的女生郝红梅谈恋爱,虽然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却也接受了青春洗礼,变得更加成熟。在80年代末,对于同样处在青春期的我们来说,在男女同学相处上,可能是地处农村的原因,反而不如70年代中期的孙少平们大方开朗。实际情况是,平时班内男女生几乎不说话、不来往。不是对立,就是男女有别,直到三年结束,我和大部分女生没说过一次话,更没有一个异性好友知己,在外面顶头也不打招呼。当时的农村女生大多注意名声,如果个别男女交往稍显密切,很快会招来非议,所以女生大多显得很矜持,且家庭条件优越的男生也没几个。女生防守严密,男生想谈恋爱也没门。蠢蠢欲动的心思有,借用余华的几句话就是:“欲望像潮水一样来临,势不可挡,对美的憧憬闪亮了梦境却又旋即破灭……青春期的黑暗正在吞噬着我们,竹子拔节的喜悦让位于蛹虫化蝶的痛苦。”其实我们每个男生都明白,若在求学上不能取得成就,等待我们的将是没有什么好出路的农村生活,没有女生都看得起我们。

不过三年中尝试吃螃蟹的同学也有几人,最后多没有什么好结果,徒增笑尔。高一时我的同桌小马同学某日情绪不对,先是白天一反常态,发愣发呆。晚上睡觉时头蒙在被窝里,传出抽泣的声音,大家有些警觉,熄灯后他出去很久没回,有人点亮蜡烛翻开他的被窝,发现了一封揉皱的拒爱信,女主是我们班一位貌不惊人的女同学。我们出动几人满校园找人,最后在学校池塘边的角落里找到还在发呆的他,连拉带劝弄回宿舍。从此萎靡,再加上得个什么病,就此辍学,再也没回学校,我和几个同学还专门去他家看望过他。

1990年的清明节,高三已经面临毕业,我们班是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度过的,就在这天上午,噩耗传来,我们班的两位男生在校外打了一场恶架,一位门牙掉了两个,当场昏迷被送往县医院抢救。一位被警方审查。什么原因,没人说。直到28年后我遇到本班一位知情女生才知晓一点谜底:据说两人为争夺班内一位稍有姿色的女生而战,结怨已久,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所以出手狠辣。可惜后来那女生谁也没嫁,后终不知其下落。5月初,我们参加毕业考试后,少数同学离校。留下参加高考的大部分同学继续在校学习,大家都明白当时的高考很难,第一年走掉的希望不大,但依然在绝望中坚守,7月初,高考。结果出来后,我们班73人,只有一位赵德富考上省城的医药中专,其余全部落榜。此后大家或踏入社会,或复习,各寻门路,这是后话不提。

回首往事,感慨万千,高中生活与我而言,有过快乐和追求,也有清贫而苦涩的回忆。这里借用路遥的几句话表达就是:记得我初来之时,对你充满了怎样的畏怯和恐惧,现在当我要离开你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又对你充满了如此的不舍之情!是的,你曾打开窗户,让我向外面的世界张望,你还用生硬的手拍打掉我从乡里带来的一身黄土,老实说,你也没有能拍打净我身上的黄土,但我也不完全是乡巴佬了。不管怎样,通过三年的学习与生活,我在这里打下进一步学习的基础,接触了更广阔的世界,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长了见识,对人生有了更多的思索,对很多事能摆脱掉小农意识的思维,为以后的成长进步做了奠基,这是我青春时代难以忘怀而又极重要的三年岁月。

作者简介:


朱良启,男,现年48岁,毕业于安师大中文本科,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现任教于烈山区淮北七中。淮北市作协会员,烈山区作协常务理事。《行参菩提》新媒体十大金牌作家。2014年开始散文随笔写作。先后有三十多篇作品在省区市获奖。在省市报刊、网络媒体发表文章250余篇,近70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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