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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 登 (王曙摄影散文之888)

 王曙摄影家 2020-11-18

人的这一辈子总有许多的曾经,许多的人与事值得惦念和感恩。将这些讲述给别人听听,不仅仅是一种回忆,而是爱的传递,让善良的情愫在生命的血脉中奔腾不息……

   岩登,姓何,是我青年时期的一位朋友,他少我五岁。

   1964年,已经在洞头岛山头顶小学教书的我,接到市教育局的通知,师范毕业后任教大半年后要重新分配工作。于是又乘坐木帆船,在不停的呕吐中回到温州。被分配到瑞安湖岭山区一个叫“永安小学”的村小工作,依然是二话没说,打起背包就出发,那个时代我们的信仰中有一句口号:“我是祖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在湖岭区中心小学报到后,一根竹扁担颤颤悠悠地挑起全部行装,顺着潺潺的溪水的陪伴下的弯弯曲曲的石板小路,来到山窝窝里的永安小学。学校很小,只有六位老师,一个祠堂改的教学点。一百多个学生,一到六年级齐全,老师必须功能齐全,所有的课程都要教授。

   岩登家就在学校旁边,一座古色古香的顺势排列的六间瓦房,典型的瓯越民居建筑。坐落在长满翠竹松柏的山脚下。岩登的父亲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山民,父亲一辈子务农,一米八的高高身材,黝黑的皮肤雕刻着满脸的皱纹,烘托出憨厚淳朴的本色。平时言语不多,只是闷头干在家里家外的活计,近六十的人精神矍铄,练就了一身硬朗朗的好身板,百十斤的担子压在肩头,走起来一阵风似的。母亲更是一位典型的农村妇女,一年四季操劳家务,养猪喂鸡几乎是没有停歇过。一条老蓝花布的围裙总是系在腰上,见人总是一面撩起围裙擦着双手,未言先露出饱含友善的笑容,永远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神情。她一直在为学校的老师们蒸饭和烧开水,偶尔帮助炒炒菜,总是将那个厨房打理的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那天知道我要来报到,特意和分管教学的詹老师一起为我做了一锅可口的拉面(当时能够吃上一顿肉丝拉面是一种“奢侈”)。

   岩登的父母拥有七个子女,五男两女,岩登行行老五,有两个妹妹。岩登的父母总是嘱咐孩子们:“王老师是城里来的先生,肚子里墨水多,你们多跟他学着点。”“城里人娇嫩,不习惯这里的生活,有什么事你们多去帮衬帮衬。”于是乎,岩登他们一家人就成为我在山区工作时最贴心的亲人。

   学校四面环山朝东坐西 ,吱吱嘎嘎地打开厚实沉重的两扇木门,走下高高的台阶便是一马平川的溪滩,长满白花花的芦苇,再往前去便是一条清澈见底,碧绿泛蓝的几十米宽的溪流,一年四季溪水潺潺。到了雨季洪水泛滥,能将学校门口的一切淹没,洪水过后,一切都恢复平静,只是在芦苇滩头新铺上一层厚厚的黄沙。那溪水特别清澈,记得当时我洗被套床单是只要系上一根绳子,一头绑在大石头上,任水流冲刷,不到两个时辰衣物便洗涤得干干净净。学校门口台阶两旁是两个不小的池塘,水很浅,岩登的父亲专门为学校的老师种植了水芋,绿油油的大叶片在风中摇曳着,红色的鲤鱼游弋其中,着实喜人。由于学校前身是一座祠堂选址,因此特别讲究风水朝向,地理格局相当符合“地理五诀——龙、穴、砂、水、向”齐全,的确可谓玄武低头、朱雀翔舞、青龙蜿蜒、白虎驯附,是一块风水宝地。学校后门就有一股常年不涸的山泉从石缝中汩汩流出,清凉甘冽,滋润着这里的百姓人家。 

 十四五岁的岩登,长得像父亲,黝黑的肤色,细条长的个头,他是这一带捕虾摸螺蛳的行家里手,还是一位钓溪鱼的高手。我相当喜欢看他钓鱼的模样:粗布坎肩袒露细弱的身材,将裤腿高高地绾到大腿根,为防滑脚登一双草鞋,头戴一顶草帽,腰系一个竹编鱼篓,手持一柄鱼竿,宛如一个行走江湖的侠士。他翻开溪旁的鹅卵石,下面有“水虱”是溪鱼的最爱,捉来当钓饵。在溪流有陡坡的地方,白花花的水流遄急,那身上长着黑色条纹的溪鱼会逆流而上。岩登告诉我:“水流越急,浪花越大,鱼就看不见钓鱼人和鱼钩,容易钓到,水清静处鱼不咬钩。”只见他立足在溪流上方,将水虱挂在钩上,两腿八字张开,顺水抛竿犹如一位斗士。杆落杆起,那溪鱼扭动着身躯随鱼竿而起,岩登用腰间鱼篓精准接住,左手捋线一抖,那肥壮的溪鱼便成为囊中之物。半响他便能满载而归,回家后将鱼晒成鱼干,成为一家老小一年四季重要荤食之一。岩登经常将用梅干菜一起蒸透的溪鱼干送给我吃,那溪鱼肉厚油多香极了。那时我的月工资为二十四元,加上这里也买不到什么菜蔬,老师们各自都是拿饭盒蒸饭吃,其他老师家住得近能够带一些菜来就饭吃,不时也分一些给我,时间久了,我不好意思,开饭时拿起饭盒就躲到宿舍里吃。有时候只能用酱油拌一下就算一顿了,不料有一次让岩登发现了,回家就告诉他妈妈,后来岩登妈经常在蒸饭时悄悄地往我的饭盒里搁一个她家养的鸡下的蛋,或者放一些她家炒的小菜。还让岩登告诉我,这事对谁都不要说。

有一次我下楼时,突然腿肚子抽筋,摔了下去怎么也站立不起来,记得还是岩登扶起我送回房间。岩登妈妈知道后就就叫岩登爸去买来一只七星猪蹄,加上生地,党参和一些别的什么中药,炖了一大碗,硬是盯着让我吃下去,说是这偏方特别管用,吃了准好。果不然打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犯抽筋的病了,我要付钱给他们,说什么也不受。

 岩登从小就聪慧好学,会几种乐器。这里的老师都喜欢他,一有空他都会趴在教室外的窗户上,聚精会神地听老师上课。大门外台阶的上方有一块空地,是夏天老师们晚饭后聚在那里乘凉的好地方。每天岩登都会到场,坐在一旁的石头墩上悄悄地听这帮教书匠们无边无际地侃大山,说见闻,吹牛讲故事。岩登津津有味地听着,从来不插嘴,听到新鲜的事总是把眼睛和嘴巴张的大大地,笑起来也是最响亮的一位。晚了,岩登妈会在院子里喊:“岩--登--,回家睡觉了。”喊声在寂静的山里传的很远很远,带着回声。岩登这才余兴未尽地离去,老师们也回到各自的房间备课和改作业。

总觉得山里的夜晚格外幽静,晚风吹拂着竹林和芦苇发出沙沙的声响,和远处的溪流潺潺的流水声交织在一起,让人感到在静谧中有着一种悠远的旋律,此时此刻也是最想家的时候。

可能是年纪轻的缘故到了半夜就会感到肚子特别饥饿,根本找不到吃的东西,只能喝点开水充饥。后来岩登知道了,给我想了一个办法,他用铅丝吊住一只搪瓷茶缸,一头栓在房梁上,高矮正好对着煤油灯上方,灯亮着不误备课,搪瓷茶缸里搁上岩登送来的番薯丝干,加上水,不一会番薯丝就烧熟了,特别好吃。后来这个好办法传授给所有的老师,大家的夜餐问题也迎刃而解。

 简陋的工作环境,清贫的生活,让所有的老师都相当团结和相互关爱。过一段时间大家就会发起一次“打牙祭”聚餐,改善一下生活和伙食,那时我们不采取“AA制”而是采取“飘蓝”的办法,在纸上方写上不等的出钱数目,各画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游戏时折起上端,每个人找一条线头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打开纸顺着线找那个链接的价位,各自按数出钱,集中起来去购买。由于大家都要上课,自然而然地每次采购的任务就交给岩登了。他买回来就让岩登妈来做,可每次大家欢天喜地地打牙祭时,那岩登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晃五十六年过去了,有十年前我曾经回到永安村,虽然找到了学校的旧址和紧挨着的那岩登老家。时过境迁岩登的父母已经驾鹤仙逝,岩登也随儿子到意大利去了。还不错找到几位原来的老师,大家都相当高兴。

 前些日子听说岩登由于过不惯意大利的生活环境,回家了。我连续去了两次,老友相见着实是兴奋不已,刚下车不久,岩登就直奔我来,紧紧地抱住我,还在脸颊上亲了一口。寒暄之后我发现眼前的岩登和记忆中的岩登变化太大了,一头白发飘逸,岁月将其变得极像他当年的父亲,背也驼了,那双长满皱褶和老茧的大手依然有力,传递着他一辈子勤劳苦干的信息。他那六岁就定下“娃娃亲”的厮守一辈子的老伴,几位哥哥,两个妹妹都还能认出我来,大家都兴奋极了。永安村变样了,变得如此美丽,原来的学校拆建成为一座华丽的幼儿园。村里出资在原来的溪旁建起一排六层楼房,岩登一家已经搬迁到楼房居住。前面的溪流被碇埠式的坝拦住,形成一个硕大的清澈见底的湖,成为一个旅游的场地。环村建起宽敞平坦的健身跑道,绿色成荫,学校身后的山还是那么翠绿翠绿的,山崖间流淌的泉水依然那么清澈甘冽。

 是啊,我们都老了,唯独那些难忘的记忆还是那么年轻,而且,弥足珍贵……

 2020.11.14于荣华楼

后排左一,是少年时的岩登。

六十五年后的合影

原来的溪流上建的水坝。

一湾碧水在村头

岩登他们住是村里建的楼房。

远处就是学校旧址,现在建成一字幼儿园。

漂亮的幼儿园

碧水青山依旧

村里新建的健身跑道

岩登

岩登(2)

岩登(3)

久别重逢

激情涌动

回忆的诠释

岩登的二哥

村里的老邻居闻讯而来,都是当年的少年朋友,身后是岩登的老家。

见到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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