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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王朝的松赞干布时代:公主到来与佛教的萌动

 白发布衣cexroq 2020-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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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蕃王朝的松赞干布时代》第5篇:

  对很多人来说,松赞干布最著名的事件,就是娶了两位异邦公主。

  由于两位公主嫁入藏地,代表着佛教系统的导入,于是在很多藏史的记载中,公主入藏的经过被打扮得令人瞠目结舌。

  在藏文史料《柱间史》中记载,松赞干布继承大统之后,于梦中见到了尼泊尔、唐朝的两位公主。

  他将吞弥·桑布扎禄东赞这两位最信任的大臣招来,分别让他们去泥婆罗(尼泊尔)和唐朝求亲。

  去泥婆罗的是吞弥·桑布扎,他带着献上礼物并说明来意,但信佛教的国王,却认为吐蕃乃是蛮荒之地,不愿将女儿相嫁。

  于是,便提出了三个颇为苛责的疑问,“有无十善法”、“有无寺院供养”、“有无五种妙欲受用”

  吞弥·桑布扎不慌不忙的从怀里依次摸出三个锦囊,里面的纸条上写着松赞干布的三个答案,分别对应了泥婆罗国王的提问,在每个答案的结尾都写着,“若不肯嫁将公主相嫁,我的化身大军就让你山河破碎!”

  由此赤尊公主出嫁吐蕃,还带着释迦牟尼8岁等身像作陪嫁。

  一模一样的桥段也用在了唐朝的长安,李世民也好巧不巧的问了这三个问题。

  禄东赞依旧怀揣锦囊作答,“汝大唐天子有法律,我吐蕃赞普虽无有戒律王如喜十善法律,但许公主,我可变化五千化身,一百日之内,即可建立十善法律,此非甚奇希有之事乎!若如是行,不得公主,我即遣化身军旅五万,杀汝,掳公主,劫掠一切城市而后已!”——《西藏王统记》

  

  实话,这段子编得挺差的。

  如果说泥婆罗以佛教立国,国王关注佛教发展的程度,唐朝可是个彻头彻尾的世俗国家,李世民的案头怎么会出现三个佛教问题呢?

  其他藏文史料还记载,由于文成公主太优秀,吐谷浑、党项都有使臣前来求亲,李世民不好决策,便出了几道考题来考验使臣们的智商,史称“六难婚使”

  第一道是比赛用丝线穿过九曲明珠;

  第二道是辨认100匹母马的马驹;

  第三道是辨认一样粗细的松木段的头尾;

  第四道是考验使团吃肉、喝酒、鞣制羊皮的能力;

  第五道是辨认出宫的路线;

  第六道是从二百个年龄、相貌、身材、打扮、穿着完全一样的少女中,指认出文成公主。

  禄东赞凭借过人的才能,战胜了所有的对手,李世民当众宣布将文成公主许配给松赞干布。

  看看这些考题的内容,就知道肯定源于民间传说,要是嫁公主要考喝酒、吃肉、鞣制羊皮的本事,估计李世民的智商一定有点问题。

  大概是西藏的民间艺人,感觉禄东赞被单向测试有点不爽,便在“六难婚使”之余,又加了“考验公主”的桥段。

  据禄东赞临行前,松赞干布反复交代,务必要娶一位高智商的唐朝公主。

  等禄东赞到长安后,面对一排备选公主,出了一个考题,要求把一小堆中间有孔的绿松石串成项链。

  只有文成想了个好主意,用一根头发系在蚂蚁身上,穿过弯曲的小孔,串起了项链。

  需要注意一点,虽然所有藏史都记载“禄东赞去长安求亲”,但他的身份根本不是求亲使,而是迎亲使

  在他之前吐蕃另有两位使臣前来求亲,第一位被李世民断然拒绝(贞观十年),第二位则完成了任务(贞观十二年),禄东赞到长安已是贞观十五年正月,目的是来接文成公主入藏。

  所以,根本就不存在谁考谁的问题,之前两边都商量好了。

  藏史的作者将三次吐蕃使臣的经历,浓缩在了禄东赞身上,让兼求亲使、迎亲使于一身。

  但这显然不符合中原的风俗,还别说两国和亲的级别,就是地主嫁女儿还讲究个“三媒六证”呢。

  不可能禄东赞对李世民说:“我家赞普想娶你闺女。”

  李世民点点头说:“行!那谁家的女儿你带走!”

  关于禄东赞的身份,唐史里记载的非常清楚。

  禄东赞到来之前,两唐书(新旧唐书)都写了这样一句话,“因复请婚,太宗许之”。

  而在《旧唐书·太宗本纪》里则写着,“(贞观十五年)春正月丁卯,吐蕃遣其国相禄东赞来逆女”,“逆女”是古代“迎亲”的别称。

  所以故事就是故事,别当成历史来看待。

  而且,几位求亲使都奔着一位公主使劲,也是在不符合逻辑。

  唐朝公主产能高、存货足,就是再多人求亲,也能保证供应,怎么可能大家争一位公主,这又不是工程招投标?!

  

  贞观十五年(641年)正月丁丑(18日),礼部尚书江夏王李道宗带着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踏上了南去吐蕃之路。

  这个被精确到天的时间节点是推算吐蕃年代的重要锚点,当时吐蕃的纪年方式尚处非常初级的“地支法”(十二生肖)。

  十二年一个循环,导致大量历史事件的具体时间极易混淆。

  因此,唐史中有明确纪年的时间节点,都是标定时间轴的铁证。文成公主的入藏的年代,是多个重要事件的推算依据,例如松赞干布去世的时间。

  文成公主到达拉萨时,提前入藏的赤尊公主已开始修建大昭寺,但建寺的过程很不顺利。

  据说,白天砌筑的墙,一晚上就消失了,其他在雅隆、乌如吉雪和后藏奠基的一百零八处神殿,也均遭神秘力量的毁坏,大家对此都束手无策。

  赤尊公主不知听谁说文成精通堪舆之术,便派仕女献上金沙一升,请其卜算。

  文成一算不要紧,发现西藏大地之下有个仰卧着的罗刹女,大昭寺选址之地乃是魔女心脏,在她心脉跳动之下,任何建筑都不可能建成。

  有了文成公主参与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松赞干布开始在罗刹女各关节上建寺镇压,称为“十二镇魔寺”

  而后再用山羊,从澎波运来土石填平卧塘湖,建成了大小昭寺。

  拉萨(惹萨)的名字便由此而来,藏语中山羊叫“惹”,土为“萨”

  这段记载广泛见于各种版本的藏史,那该如何解读这段充满玄幻色彩的内容呢?

  两位公主的到来,被后世描绘为“佛教力量在吐蕃的萌动。”

  按道理说,佛教势力向西藏的渗透,应远早于松赞干布时期,只不过此前的尝试未产生多少影响力。

  其实,松赞干布时期的佛教力量也孱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当时站在信仰鄙视链顶端的存在,是发源本土的本教

  即便松赞干布是个强势领袖,但面对根深蒂固数百年的本教势力,依旧不得不退避三舍。

  神话传说中,大昭寺白天修建晚上被毁,与其说是山神妖鬼作祟,不如说是本教势力的阻碍。

  文成公主卜算的仰卧罗刹女,则是在隐喻本教信仰

  因为脱胎于原始信仰的本教,一定程度上带着母系社会的投影,佛教则有明显的男权倾向。

  为此,松赞干布拘来神魔守卫,建镇魔寺弹压等等,可以理解为用强硬手段打击。

  但同时,根据藏文文献记载,大小昭寺采用了部分本教的建筑形制,墙壁上绘制着本教壁画,则是向固有宗教势力的妥协。

  寻求妥协才是政治家解决问题的方式,只会猛打猛冲的除了土豪,就是二世祖。

  王森先生在解读大昭寺的本名(四喜幻彩殿)时,认为所谓“四喜”是“该殿让佛陀、山神、本教、佛教,四者皆喜!”

  可见,松赞干布在引入佛教时,做出了相当大的让步,并且直到他去世,从未有参加佛事活动的记载,也可作为佐证。

  松赞干布是要带一个平衡器进藏,让王权在宗教跷跷板的中心左右逢源,而不是屁股坐在一边,打击另一边。

  这种潜移默化的大战略,讲究得是不露声色,而不在乎一时的得失。

  他甚至根本就不在乎,自己能不能亲眼看到成果。

  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最不缺的东西恰恰是耐心。

  

  最后,来说说被人争论不休的话题——赤尊、文成究竟谁的地位高、影响力大!

  我可以很肯定的说,两位公主都没啥影响力。

  这两位远嫁入藏的公主,在政治上毫无影响力可言,藏文早期史料里,没有任何她们参政议政的记载。

  强势干掉所有不服贵族世家的松赞干布,也不存在被枕头风吹歪的可能性。

  至于代表公主业绩的佛教,在之后将近一百年的时间里,都毫无存在感可言,甚至弱到了没资格和本教爆发冲突的地步。

  政治上没话语权,宗教上没存在感,两位公主又何谈有影响力?

  所谓地位高下之辩,不过是现代无聊之人的无聊之议,缺乏最基本的历史逻辑。

  两个没影响力的人,非要选个地位高的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取向?!

  说得冷点,两位公主不过在一个男权社会里,嫁了个英雄,踏踏实实的安身立命,度过余生而已。

  有没有她们,或者换别的公主,既不影响吐蕃王朝的发展,也不会影响吐蕃佛教的传入。

  这就是她们的影响力,一种本来聊胜于无,但在后世崇佛中,被浓墨重彩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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