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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黄朝文的短篇小说《爱被恨裹挟》

 黄石新东西 2020-11-24

爱被恨裹挟

一  
昏暗的灯光下,两片方块形毛巾,分别盖着头部和下身,除此之外,赤裸的尸体透着一层薄薄的淡青色,当屋内的灯光在你眼睛的前方因条件而出现反射时,你会看到这尸体又是微微的泛着黑,依这样子去推断时间,应该说,这人死去已有些时日了,就尸体的某些特征看,死者虽已完全褪去了正常人体皮肤的颜色,然而,那皮肤并没有因了停止血液流通而失去原有的光洁和光滑,她就是这样子平躺在垫有白色床垫的操作台上,综合起来看,尸体的周围在灯光的照耀下,仿佛笼罩着一层奇异的又似乎像是由蓝和绿两种颜色混合而构成的属于一种带寒色调的水的雾气。  
是的,这是一具女性尸体,死者身材修长,体格上下结构匀称,骨架轮廓鲜明,身体曲线优美,只是,当你换个角度,亦或是调转头从尸体的下部向上看去,直至将那盖在头部的毛巾揭掉,哎哟,我的天嘞!你一定会在突然间感到一种莫大的惊骇,以致使你全身寒毛直立。当然,令你发“怵”的原因是这具女尸居然没有头,你想象呀,本来正常的活人去看死人的尸体就会感到身上突然被电触了一样,一具没有了头的尸体更会是叫人看不习惯,也看不下去,毕竟这尸体是人的尸体,人看其他动物的尸体看习惯了,而人看人的尸体总觉得惨不忍睹,人死了,特别是人死了以后没有了头的情况下,你怎么看就怎么恶心,还能不吓死你,那一定是你前辈子修了大德,做了善事。然而,这具尸体只是没有了头,她那不太长的一节脖子在她的双肩中间还竖着,明显的可看出这具尸体的头是有人从她的颈的上部和下颌的根部用刀切下来的,在这凸起的一节脖颈的边缘处,还有着不整齐的明显是被刀“切”或者用钢丝线“勒”的时候才有可能导致的创口特征,这就使得人见了会呕吐,鬼遇着也会退避界外,你敢说你不怕吗?  
无头女尸,散发出浓重的药的味道,这浓烈的味道弥漫在四周,整个工作间的空气被压抑得令人发生眩晕,没有头的尸体对人的眼球的刺激与那昏黄暗淡的灯光组合在一起的效果,让人感到是那么的阴森与恐怖,做为从事人体解剖的专家,吴恂,也即吴主任,虽强打精神,但还是不难看出他已是神魂被颠倒了的外在表现。在强作镇定之下,他不紧不慢的,也是习惯性的围绕着尸体作最后的环视,然后站着,再后,若有所思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好一阵过去,当他正要关灯离开时。谁知那个冷不丁的副院长“冷丁”突然推门闪了进来。“要走吗?”冷丁问。愁眉紧锁的吴恂点了点头,算是回答。显然,冷丁的问话投机,吴恂的回应冷淡。冷丁从吴恂的神态上已看出其惶惶不可终日,当然,在冷副院长的眼中,吴主任这人虽说性行古板倔傲,但为人却不失本分认真,分管的工作,所做的事情尽其所能,一丝不苟,缺憾的是,吴恂与副院长冷丁始终说不上几句话,可是与同事之间却相处得挺不错,不知怎的就对冷副院长漠视。而今天,冷副院长对吴恂吴主任对他的不屑并不介意,相对而言,吴恂也能揣测到冷丁并不会计较他。  
冷丁若有所思,他看了看晾在操作台上的那具无头女尸,然后转向朝吴恂皱着眉头说:“吴主任,这尸体还不能解剖吗?”吴恂边去关灯边回答:“还不能,也快了,几次去公安局问询,也耽误了时间,呈送给院领导的报告没写完,解剖无法进行......”  
听了吴恂的话,冷丁很严肃,但却不冷峻,他偷望着吴恂那双倦怠的眼睛和在一种愁肠百结之中流露出的一丝着慌,于是又作试探性的说道:“怎么样,吴主任,嫂子还没有消息吗?已有八九天了吧,我看你也别着急,不必过于焦虑,夫妻之间嘛,吵闹、怄气是家常便饭,不足为想,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在一起,免不了磕磕碰碰,外出散散心自然无妨,过几天也就会回来的。这样吧,这几天太累了,看你有些心神不定,也该歇歇,放松放松,你是知道的,不会休息的人是不会工作的人,一弛一张,才是文武之道,再说,我们医院规模不大,事情也不算复杂,成天窝在实验室里,该休息也就休息它几天。”  
要是个其他人而不是吴恂,你别看这番话,要知道说这番话的是一位领导,是来自冷副院长对下属的关怀。吴恂垂着头,且用垂着的头不停的点着,但并未说什么,关灯后冷丁向门外走去。冷丁,似乎意犹未尽,于是转身又对吴恂说:“对了,明天晚上该是你值班吧,我看你就从明天晚上开始休息,我与他们打招呼说一声。”吴恂赶忙说:“不不,那不好,没有事的,再说,闲在家里或躺在床上面对天花板,也觉得不舒服,折磨人,借值班,我正好能将报告赶写出来,争取解剖尸体。”冷丁见吴恂说的坚决,也就没再坚持。冷丁与吴恂分手,各自都怏怏的离开。  
二  
吴恂,生于一九七五年七月,医科大学毕业,毕业后与冷丁同在这所医院里从事着各自的专业,这所医院的规模不大,可软硬件设施相对完备,所设科室齐全,诊疗设备先进,在这座不大的城市里,小医院扮演着大角色。对推动全市医疗改革和提升整体医疗水平起着无以替代的作用,也是该市唯一的一所综合性三甲医院,还承担了主管部门指定的“科研课题”,所以,在该院人员结构中,高素质的专业人才所保有的比例大。就说吴恂吴主任吧,他就是该院“解剖实验室课题组组长”,他的同学冷丁,则为该院内科主任医师,同时兼任业务副院长。  
还是先说吴恂吧,吴恂,是个有偏执型人格障碍者,外在古傲,举止慢条斯理,两个小时卖不出去三条黄瓜,平日里也少言寡语,可他的事业心特别强,而最大的不足就是不善于与人沟通,人家也很难弄清楚他要做什么和在想什么,也正因为他与常人不同的外在表现,使他那古板自傲的一面终是被谦卑和不爱讲话所掩盖,在医院里人脉不错,口碑也好,应该说,吴恂是业务尖子,前途可瞻可溯。  
冷丁呢?表面豪爽,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而他自己显然正是此类,也很难瞧得起别人,平日里不卑不亢,从不显山露水。如果是真要给他个评价,此公机谋百变,城府极深,往往临危而不乱方寸,遇事安之如磐,同时正点子不少,歪点子更多,上层人脉纵错,手眼通天,下层拉一打一,得罪不得,在这所不大的医院里,冷丁可是南天巨石,国之栋梁,而为一般人所做不到的是:往往在施之以瞒天过海之后,还能及时的将自己漂白。做到中央稳定,四面不留痕迹。总起来,此人不但讲话没有一句是真的,就连放屁都“掺假”,是个典型的将聪明带向极端的人,特别是性格,与老同学吴恂迥然有异,当然与吴恂的关系也就热络不起来,还能相互之间推襟送抱、以诚相待吗?  
那是个起狂风,下大雨的晚上,吴恂与老婆“尤艺”因各自在心里有数的恩怨情结,终于吵了起来,或许是由于吴恂他那“爱”的自私中带有自卑,也或许是他的心眼实在是要小一点,不知是他的哪根筋短了路,也不知是从哪里借来的勇气,竟毫不含糊的用手指着老婆的鼻尖说她有野男人。看他今晚这架势,那可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一下子扭曲了平日里他那正人君子的形象,所以,往日的懦弱和躲躲闪闪,在顷刻间却被如虎咆哮取代,进而在一怒之下一巴掌将妻子尤艺劈倒在地。这下可是坏了,你想过吗?遭刺伤,感到痛的恶婆娘她能吃你这一套,只见尤艺从地下爬起来,然后大吼:“好哇,你这阉种,敢打姑奶奶,我要你知道痛。”说着夺门而出,到今天为止再也没有回来。而此时的吴恂呢?他大概也不会忘记那首歌是这么唱的......  
「啊,不怪,不怪你,如果命里注定要分手,无须为我假意挽留,如果情是永恒,怎会分手,请抬头,抹去旧事,不必有我,不必有你,爱是可发不可收。你可爱到永远,我是真的舍不得你走,有日让你倚在深秋,回忆逝去的爱在心头,今天曾流泪......」  
尤艺,生于一九七七年三月,高中毕业,考大学落榜,很特别,她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在该市造纸厂工作,三年后下岗,去年下半年起赋闲在家,虽说与吴恂足下无子,可她们都还年轻,而且,生活早已跨入了小康,自从尤艺因红杏出墙被丈夫吴恂揭露而导致她离家出走,终落得家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吴恂也多方寻找,但却是渺无音息,无奈之下,吴恂只好报了警,只是七八天过去,那些神乎其神的警察也没有信息反馈,或许是假要假的真,真要真的像,以至真假难辨,是非不分,只有这样,才能掩人耳目,也好让世人成为傻子。  
对于尤艺的失踪,吴恂主任找也出去找了,问也到处问了,就是找不到,问不回,吴恂,由于他的粗暴,使他后悔莫及,只是世人很难揣摩到他在后悔些什么。本来可以情随事迁,然而,梅天不退,阴郁仍在,细雨霏霏人愁肠,能不愁吗?那种缺了天公地道,无时不在警示和鞭挞着他的那颗已是发生霉变的内心,但无论怎么发愁,发呆,事情的蹊跷还得继续被“裹”着,戏,还得唱下去。  
已是日落晚霞,警方仍无信息传来,吴恂将未完工的报告放于案头,在屋内来回踱步,接着,他来到窗前,掀开窗帘,眺望苍天,唉,西边地平线上霞光喷薄,他连忙将窗帘放了下来,用双手做几个屈伸,然后关灯,开门。  
在街上吃了点东西,沿街溜达,吴恂就是这么个人,有时候忘乎所以,有时候非常较真,本来他应该回家的,可他却又回到了医院,当他回到医院,又想起来他应该回家的,这是下班后的时间,又一想,既然回到了医院,就在医院呆下去。  
好,打住,那么我就舍点笔墨,不吝将医院的建筑形制作个介绍:这所医院的大楼是一座综合楼,主楼外侧有一百八十平方米的附建筑,而附建筑分三块用途,医院解剖实验室、医院档案室和太平间,正是由于综合楼存在的设计缺陷,导致晚上整个医院的西半部必须封闭,被封闭的也就是吴恂吴主任的解剖实验室、档案室和太平间,将这几个部门封闭的最大好处,是保证了安全,而医院的夜间急诊,只能在主楼二楼,从外面进入到二楼的人必须从一楼的侧门出入,正门不打开,这样,每到晚上遇到病人去世,那么,被封闭的这边会被临时打开,为的是让尸体进入太平间,这,就是医院建筑的结构性矛盾。  
吴恂,肚子填饱了,可精神却是恍恍惚惚的,走路显得踉踉跄跄,身体,也奇怪了,不但时冷时热,还时常的有着轻微的颤抖,头脑里,时东时西,时南时北的不知究竟该往哪个方向想去,他用双手将外面的套门打开,可他总是魂不守舍,也似乎是盲目的,无意识的就这么走进了自己的解剖实验室,他习惯性的举目扫向四周,也不由得将眼线投向静静的躺在操作台上的那具无头女尸,所不同的是,今天那股浓重的药味淡了很多。吴恂清楚,他所见过的尸体,或者说与死人的身体打交道,在他的职业中,算是家常便饭,也是他从事科研的方向,只是眼前的尸体,怎么也叫他看不下去,他的那双隐忧的眼睛只要一接触到那尸体,他的身上就有被电触了一样,心里就发“虚”、发“毛”。然而,如果稍加分析,这完全是因过度恐惧所引起,他能不怕吗?对于眼前这具尸体的特性特征,他太熟悉了,连那尸体上每一处汗毛的疏密,他都了然于心,那尸体的左边大腿内侧有颗痣,右边肩胛处还有一块紫色胎记,特别是大腿内侧的那颗“痣”虽不太大,不用手去触摸,还不容易看出来,可吴恂不同,就说这尸体没有了头吧,吴恂他能依据尸体的某些特征去推断,以至素描出其头部长的应该是什么模样,他是专家,特别是在这所医院里,在这个地区,他是从事人体解剖这方面唯一的权威。然而,他就是怕看到眼前这具尸体,像是害怕这尸体会通过借尸还魂突然地坐了起来,但同时,他也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也不应该有这种假设,是的,吴恂主任在这个时候作这种假设,那一定是为了自我麻醉。没办法呀!为了不害怕,或是为了不过于害怕,吴恂也想了个办法,取下那刺眼的白炽灯,然后换个有色灯泡替代。如此这般后,他才敢走近这具尸体。  
吴恂,就那么呆呆的,愣愣的站着不动,其实,吴恂这是在心里盘算着,等报告写完后,如果不出岔子,明天就可以“切割她”了,这倒是真的,吴恂的研究课题是“死亡时间的长短对尸体各部器官变化的影响”,而眼前这具尸体,就是他求证和论证的内容。作为解剖专家,吴恂对尸体表征的观察,不乏审慎和严密,以其敏锐的视角,在寻找专业上的突破,他无愧于专家。处于复杂的心绪之下,能将自己如涌澎湃的心理活动掌握在可控范围,使自己很快还原于爆发后的平静,当然也就有了继续“写”的内容。于是,他走出了解剖实验室的大门,通过走廊,一直走到尽头他的值班室,也就是那间医院档案室,继续写起了那份难以“架构”的报告。  
万籁俱寂,档案室如阴宅般令人生寒,应该说,这个时候最怕的是突然听到响声,又因两个窗户被帘布遮得严严实实,使得刺眼的白光将人的面孔慢慢的扭曲和幻化,幻化出一张虚伪、丑陋、凶残的具有多重性格特征的脸谱。当然,我并非故意制造紧张,更不是有意耸人听闻,我是说此时此地此人的形态和神态,直至整个形象发生异变,而人世间的黑白,有可能在这里被完全颠倒,为什么是这样的,很简单,因为这里不提倡道德与良知,只有爱的深、恨的切,一句话:只有阴谋与罪恶的交会。  
吴恂,聚精会神地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大小臂软软的,也酸酸的,于是他放下手中的笔,站了起来,离开座椅,下意识地摇动着他那发酸的肩膀,来回踱步、搓手,然后回到桌边,仍然落坐在椅子上,拿起报告又看了一遍,觉得无须再斟酌以后,也算是写完了这份难以结构的文字。抬手看了看表,时针已指向十二点零三分,他又一次站起来,显得若有所思,但同时也感到若有所失,虽然报告写出来了,可是,连日来的恐惧、惊悸,那种失魂落魄的感觉,无时不在,有了茫然和失措,也就加重了身心的负担,以至两个眼睛的眼角处干涩酸痛,全身软如太岁,没有办法呀,他打着哈欠,甩甩手,然后脱掉皮鞋,斜躺在档案室靠窗户的值班床上,凭几假寐,算是睡去。  
三  
大不列颠有个学者认为:全球化时代,政府的主要职责是滋育出健全的“国民性”。也大概是由于中国人的国民性符合他的要求和标准,这位古久先生竟恭维起中国人来,他说:东方的中国人,曾经是这个地球上最容易辨认的一群,他们写着方块字,一横一竖,如临如摩,写出了无穷的力量,他们黑头发配黄皮肤,总是以学习和求教的眼神看待世界,凭借勤劳、刻苦和诚实,改善着他们的生存状态;他们尊重文化,很讲层次划分,而尊老爱幼、礼贤下士、爱民如子等道德教化,又反向的润滑着这个民族不同阶层和不同人群,都维护着和气,遵守着中庸之道;他们善于将‘国家’与‘家’并列,国家昌盛和家业兴旺,是他们活着的双重标准,这一切,是由这个民族的文化所支撑的。说的多好,评价多高,然而,听觉虽有纤毫之辨,但却无天籁之音,而最怕的是人的感观受到丰富和强烈的刺激时,怎么就隐遁了真善美,怎么就淡忘了对良知的润滑,怎么就漠视了对道德的追求,使得人的心海的平面荡涤着一层污浊,也污染了深在心底的那块神圣的方地。  
吴恂,他并没有真的睡去,他在强迫着自己回溯过往,也回看自己曾经抬腿迈过的足迹。可以这样说,昨天的他,毫无邪念,心地善良,他遵从传统,也随遇而安,虽性格内向,可他为人谦和,更不强加于人,当然,同时也思想顽固,只认死理,所以,他也是极其守旧的,特别是因了爱而生恨,因了恨而变态,结果,于一念之差中,彻底犁掉了道德高地,这是由他的偏执的性格残缺带来的结果。  
一阵沙沙、沙沙沙的声音,时快时慢,时隐时约,这声音,明显是从档案室外的走廊上传来的,空旷寂寥的夜晚,出现如此奇怪的声音,总叫人毛骨悚然。  
吴恂,在紧张中睁开眼睛,将视线投向四周,似乎是要去求证刚才那“沙沙沙”的声音是真是假,显然,那声音是真的,真到令人不寒而栗。而接下来的是,你越感到怕,那“沙沙沙”的声音就越发被放大,你越怕听到这声音就越能听到这声音,对这时的吴恂而言,这声音,无异于是在催要他的命,太可怕了。应该说,这时候的吴主任,不只是身上热血奔涌,连眼泪都给吓出来了,所幸的是,他还算会调节失控,关键时刻也能往好处想,人毕竟是人,鬼不过是鬼,鬼有什么手段,鬼能有多大本事,只是听人说的,都是些命题作文,并不可信。我吴恂是一大活人,为什么就该怕它鬼呢?不能信这个“邪”。于是,他从床上坐起来,可想是这么想,说是这么说,不怕他吴恂再勇敢,他那身体已是摇得像个电子玩偶,抖得可是厉害。没办法,他躬腰曲背,用双手往下伸向床前的地面摸去,将皮鞋拿起来穿在脚上,然后战战兢兢地摸着将白炽灯打开,然后下得床来,准备将门打开后,再伸出头朝走廊两边看个究竟。  
只见吴主任用右手开门,左手扶在门框上,真的将头先探出门外,向走廊的两头扫视,搜索,结果,却是什么也没有,而且走廊上的灯还亮着。然而,就是这灯还亮着,才有可能因之视觉误差而带来误判,或许是那鬼太恶了,也或许是那鬼会隐身。所以,吴主任他又害怕又无奈,只好将自己已探出的头又缩了回来,也没有过多的再想下去,毕竟什么也没看到,他想的是继续睡觉去。而就在这时,刚才的鬼又嚣张了起来,待吴恂将灯关掉刚钻进被窝里,那令人发悚的“沙沙沙”之声又开始了,而且频率越来越密,声音越来越大。吴恂又慌了,连忙再次翻身起来,一边打着哆嗦,一边还虚张声势:真的有鬼呀,真是鬼吗?他随手摸着,想尽快将灯扳亮,可谁知那灯的开关扳了几次就是不亮,而恰在此时,叫人失魂落魄的“沙沙、沙沙沙”的声音明显的由远到近,已经响到了房门前。是吗?吴恂也不是吊在裤裆里长大的,毕竟是七尺之躯,只见他一反常态,也像是豁出去了,心想总是个死,竟将自己的头猛一甩,眼睛眨巴眨巴几下,振作了精神,然后大声说:“我偏不怕,是祸躲不过,不管你是神是鬼,我非要查你个明白,看你个究竟,否则,我很难鸣冤叫屈。”于是,他从枕头下摸出手电筒握在手上,用耳朵贴在门上侧耳细听,什么也没听到,可是,还未等他完全稳住情绪,又听到了“嘎......嘎嘎......吱......吱呀”的一声,哎哟,那简直是要了命,这嘎嘎和吱呀的声音更加令人毛发倒竖,吴恂,又一次全身发冷,不停的哆嗦,他完全可以断定,是斜对面自己解剖实验室的门被打开了,这使得吴恂不但全身颤抖,就连自己的上下牙也在发出碰撞之声,你想想来着,那些“嘎嘎”后“吱呀”的开门声,响在实验室,实验室内有死人的尸体,谁能保证不是这尸体的灵魂在作怪,说不定是这尸体突然间活了过来......  
头响到那头,从左边响到右边。吴恂,虽然又一次被吓个半死,可他如上次一样,还能在这半死中不停地翻转着他那双模糊的眼睛,他定了定神,霍地将自己的房门打开,然后一切不顾的一步跨了出来,并快疾的用手电光朝走廊的两头照射,这是因为走廊的灯没有亮着,所以手电用的正是时候,而且那手电的光已照到发出沙沙沙声响的那个是“鬼”的东西。吴恂定神一看,天呐,一个被蓬散的长头发遮住一只眼睛的女人头,竟然在走廊上来回的移动着。吴恂看得很清楚,这女人头的脸庞上毫无血色,更无表情,看那脸面,可以说既是“哭丧”着,但同时在“愤怒”着。是的,就是这种“脸无血色”和“哭丧”且“愤怒”。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狰狞”和“惨不忍睹”。  
如果按佛的“善恶报应”说,不难想象,女人头的这种狰狞和饱含着“咬牙切齿”,他昭示出的或许是对人对事的不饶不恕,还有,那没有被遮住的另一只眼睛的眼珠子,像是从眼窝里凸出来了一样,可谓是“䀦眼暴睛”,而且睁得又圆又大,喷射出股股逼人的冷光,实在是叫人难得面对,不难看出,但可以想象,那愤怒的眼睛,或许是告诉人们她死不瞑目,非得要找你算账。因此,他也像活人一样不得不带副面具,所以,惨白的面孔,在手电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重叠性的诡异,嘴唇,紧紧的闭合,一抹凝固的鲜血流在两边嘴角,毫无疑问,几次发生的那沙沙沙的声响,是这女人头在地面上来回移动时因摩擦所产生,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这种打自人生未见过的怪诞不经,叫吴恂主任怎的能不魂飞魄散,完全想象得到,这时的吴恂吴主任,如果有一地穴让他钻进去,我相信他一定不会去顾及他那还露在外边的屁股。  
吴恂,他的脸上汗如泉涌,由于受到过度惊吓,他已经进入了迷糊状态,身体,颤抖不止,喉管,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已是七窍循环出现障碍,只能是气喘吁吁。你想喊吗,喊不出来,而表现最明显的是本能性的打哆嗦、发寒颤和张着嘴巴不停地喘。一阵呕吐过后,他那手上握着的手电筒不由的掉在地上,可吴恂又恰恰对手电筒非常敏感,只见他于迷糊中还能一滑溜的蹲向地面上,急迫地将手电筒抓回到自己的手上,而且让电光处于开启状态,他的眼睛,仍然向周围搜索,在他那模糊的前方,刚才还活生生在不停的来回走动着的女人头,于眨眼间又不见了。如果想象一下,还真应该佩服吴恂吴主任怎么就未被吓死。  
是的,吴恂,并未被吓死,只是神志处于恍惚之中,而且,神志恍惚,并不等于他的脑机轮停止了转动,他终究是从地上爬了起来。你看他摇晃着身躯,手上仍然握着一直开启的手电筒,手电筒的那光亮,随他那身体的摇摆也跟着晃动,晃呀晃呀晃到了解剖实验室的门上,尽管吴恂这时成了活一“浑子”,可他还是借手电光分明的看到解剖实验室的门已被打开虚掩着,而实验室的门是他吴恂亲自锁了的,也只有他一个人有钥匙,现在,门被打开了,这不怪哉,应该说,这确实是只有“鬼”才能弄出的事儿!而如果真是鬼弄开了门,不用说,这鬼也太恶太损了点,有这样嚣张的鬼吗?  
吴恂,遇鬼色变,但我可以断定,如果真有这么嚣张的鬼,他吴恂的鬼事恐怕还在后头,而且所有的鬼十有八九都是冲他来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今儿晚上那个狰狞的女人头,就是吴恂主任的梦魇了。所以,他实在是不敢往下想,可不想不行。  
而且越想越复杂,也越发的胆战心惊。也真的,就在吴恂越想越怕的当口,他那半开虚掩着的实验室大门,又在“嘎......嘎嘎......吱呀......呀”的响着,他不由的朝那门的方向望去,果然不假,门已完全被打开,紧接着从内面走出一个好像是被黄色油脂涂抹过的赤条条的,泛着光亮的没有了头颅的人的躯干,活像卖衣服的店堂大门外站着的俄罗斯女模特,不,还有更“模特”的,那就是,待这从屋里走出来的模特刚刚站定,只见有一只人的手从这个立体躯干,也即模特的右上肢腋下伸了出来,这伸出来的一只手泛着微微的黑色,五个指头开始收屈,最后收屈成一个“抓”的姿势,而且还不停的重复这种“抓”的姿态,吴恂想,哎呦,是要抓了吗,肯定是抓我的呀!  
是的,我告诉你,这时的吴恂再怎么装,再怎么鼓励自己不要怕也都不起作用了,他已被吓的像个癫痫病人一样,全身开始抽搐。当然,也难怪吴恂恐惧,只要是明白人,这岂不是咄咄怪事吗,这种荒谬怪诞而超出人想象的事儿在吴恂的眼前发生,且那个恶鬼竟是如此的不怕活人,如此的活灵活现,能不令人乍舌,你能不伸出舌头吗?别开吴恂吴主任,无论是谁,如果你说你不怕,也不会伸出舌头,那么,你一定是在吹牛。而吴恂正是由于他那舌头伸得太长,才证实他已是彻底的崩溃了。一点都不错,人一旦没有了“胆”,你还能吹牛说你能抵御和化解一个活鬼的捉弄吗?只见吴恂猛然摔倒在地,不停地喘着粗气,全身再次发生痉挛,眼光,再次走向迷乱,他,终究是昏厥了过去......  
我告诉你,吴恂,并没有就这样被吓死,再次的又睁开了眼睛,可人还是躺在地板上,他用两个手指捏着自己的喉管部位,他那喉咙依旧被死死的堵住了,发不出一丝气息,过了一瞬,蜷缩于地面的吴恂彻底的苏醒了过来,而鬼,也恰在这时又一次出现了,他明显的看到解剖实验室那被打开的门“吱呀”一声又关了,关了之后不到一分钟吱呀一声又开了,在地上蜷缩着的吴恂,本来就敏感,随着解剖实验室的关门和开门,使得吴恂在突然间感到恍然大悟,他似乎是清楚的看到,先前从实验室里走出来的那个没有头的人的躯干,并不是什么鬼,而是他即将要解剖的那具女尸。然而,吴恂这头想明白了,那边却又出现一头雾水,因为先前几次,在走廊地板上来回走动的女人头再次出现,所不同的是,这回出现的女人头,不光是在地板上慢悠,而且还能不停的跳颠着,不但蹦跳不止,同时还发出阴森低沉而令人神乱的狂笑。你还别不信邪勒,这鬼的笑笑得很特别,叫你听起来既像是没杀过喉的猪,又有着死了男人的女人在哭丧时的那种凄厉,给人的感受是:如果是笑的话,笑得是那么的放肆,如果是哭的话,哭得是那么的舍得己。当然,只有吴恂吴主任最清楚,这种放狂的笑声,比哭更使人难以接受,这样吧,还是从佛的“善恶报应”说上去求解答,这令人生畏的笑,或许真的是一种诉说,是一种声讨;更是一种谴责,是在向人世间讨公道,让世人去拷问用虚伪包裹的那个人和他的那颗祸心,去鞭挞在情爱的掩饰下的一段罪恶。这样,也就让你不难理解,发出狂笑的女人头,它不甘心,它是在表示抗议。由于情急了,它想直接向吴恂吴主任跳过来,抓住他的头发,然后一口咬过去,弄死他。大概,这时吴主任他也想到了,故恐之由生,导致五脏六腑发生机变,也就再一次的晕了过去。  
我将告诉你,还真是上述说的这样,不一会儿,吴恂的肾脏真的出现了问题,我们也是知道的,在医道上,有所谓“肾司二便”之说,也或许是吴恂主任的肾脏在这时由于离岗串岗,不在其位,终使得吴恂他小便失禁,一股尿液从他的裤腿下流向地面,而几次恢复过来的清醒,让他拼命的喊救命,同时用双手不停的扯着他自己的喉咙,可他终究是喊不出来,不但喊不出声来,他的身体在大幅度扭曲和翻滚,这时,吴恂主任将他正在撕扯喉咙的手移向自己的胸口,作不停的抚摩和按压。我怀疑:尽管他那瘫倒在地上的躯体软如太岁,可他一定在试图如何从地上爬起来跑掉,只是因了心魄早走,导致窍塞不通而终究是无力回天。终于,他算是喊出来了,而且喊的是“救命”。然而,在喊的过程中,只见他那双经常握“柳叶刀”的手,伸向空中乱抓,同时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不要......别......别我......我......我救命......救......救。呜呼呀哀哉,也就在这时,怒目圆睁,发出狂笑的女人头,已向吴恂逼近,那凝固着血斑的嘴巴,开始张开,且还在不断的扩大着半径,朝蜷缩于地面上的吴主任跳颠、跳颠了过来。  
四  
中国人迷信,信佛陀,信佛到高深,仰望于佛星高照,当然,这都是基于有佛的教化,故也就时而念经,时而唱道,「啊,阿弥陀佛,伟大的佛陀,您像残冬里鲜艳的阳光,在我们这个冰冷的世界,以你智慧之光,解冻我等寒冷的躯体,令我们的生命发出光和热,从而现出真我。春去夏来,清早,莲池中的花,洁白无瑕,万分的鲜艳,远远望去,莲国的莲花是多么的令人陶醉,让我们携手登上莲台一游吧。」  
读过这段话,总觉得诘屈聱牙,不那么顺口,以至觉得牛头不对马嘴。可你还别不服气,阳光灿然,莲花婀娜。莲台是个好消化的地方,然而,我佛她并不能告诉你这一定是死人了。其实,中国人信佛大约是为了信鬼,信佛被信鬼假借。我以为信佛,你就别信鬼呀,白天抱佛脚,晚上干坏事。迷蒙不清,善者悲哉,不是吗?想想看,上面那会跳颠的女人头,是从活着的时候死去的,正是去那莲国的莲台游玩去的,那女人头是因为修成了正果成仙了去,可那个吴恂主任却将她看成了一活鬼,终是被惊吓得落了魂魄,害怕得要了性命,竟也跟着女人头死了去。可回头再想一想,吴恂可不是修成了正果归天的,而是那恶鬼要拉他垫背,就在女人头找吴恂纠缠,要了他的命的第二天上午,人们发现吴恂那僵硬冰冷的尸体,蜷缩在医院档案室门前的走廊上,如头天向他索命的女人头一样,眼睛睁得大而圆,嘴巴张得像个血盆,这也同样在告诉人们,他吴恂同样死不闭眼,而且很明显,他那不闭合的眼睛,更多的是惊骇与失措,在临死前,他的那颗发着霉变的心,已发生过房颤,引起全身抽搐而最后蜷缩成一团,以至慢慢的结束了这种抽搐,这就是吴恂——某医院解剖实验室主任,也等于教授加专家。  
自从警方介入后,空气,显得很紧张,然我敢打赌,一个无病无痛的大活人,被恶鬼给弄死了,这样的怪事,只听到过胡说,真正亲眼看到过的没有一个人。如果有人说他看到,我敢说:他一定有病。  
警方,好不容易获得一个信息,在吴恂主任被恶鬼给吓死的那天晚上,医院档案室那边的电闸出了问题,导致了停电,其它什么也没有查到。然而,中国人的想象力丰富,生就的好事,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长舌妇”和“大嘴巴”,而长舌,在中国的文化里,在心理学上,也可作“干涉癖”解释,谁和谁关系暧昧,谁是谁的小三,都离不开这些人。所以,吴恂的死,绝非那么简单,就是没有“鬼”出现,那也一定有什么“报应”存在,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报,而“报应”政策的落实,肯定是由“小鬼”执行,特别是医院对面小区里那几个口舌生了疮的女人说的更是玄乎邪乎,她们不但将吴恂的死亡应该与恶鬼捆绑的消息到处散布,而且力求让“鬼”深入人心,因之,也就谣言四起,结果越传越真。有的说吴恂死亡的头两天就有异象显现,什么异象呢?“连续一个晚上,鸡不打鸣,狗不叫骂,就连那些饿猫儿也懒得去抓老鼠。”这还不算,还有更奇怪的事儿可以证明:东头吴嫂的孙子头上突然长角,西边陈妈的媳妇也相继得了癌症,还有什么“满天星光打炸雷,朗朗白日下苦雨”等等怪诞不一而足,想来也是的,应该是有问题,没有鬼,那鸡公有不打鸣的吗?是嗓子哑了?性狂的狗东西有不“呜妄呜妄”的吗?虽然猫的生活水平跟人一样提高了,懒得去抓老鼠,可你老鼠敢去戏弄它猫试试,不抓住你吞下去才怪。  
鬼,是不存在的。吴恂主任的死,是因为精神和意志被摧垮而引起全身脏器病变,尤其是由于心跳骤停导致猝死,这是由生理承受超越极限而发生,总体来看,人制造了鬼,鬼要了人的命。  
红颜多薄命,女人是祸水,性格刚烈,充满幻想和浪漫的尤艺遭到她男人吴恂的痛斥,将她推倒在地,可她并没有离家出走,更不是她男人吴恂所说的失踪。吴恂愤怒于妻子尤艺水性扬花,红杏出墙,这是做为男人最忍无可忍的事,小两口经常为这事“提起葫芦根也动”,以至寅时小吵卯时大闹。对于妻子尤艺于红尘中的不检点行为,从心理上看,吴恂遭受了极大的伤害,从人格和名誉上说,尤艺的那些烂事,使吴恂的头上始终盖着一顶绿帽子,是莫大的侮辱。尤艺呢?她承认与老公感情欠缺,她没有想得太多太深,也更没有想到要离开吴恂,另走曲径,可她认为,人的精神寄托很重要,倒不如图个痛快,找份慰藉。从小的方面看,是消遣,从大的角度去说,是生活,只是对于什么是生活,抑或如何生活,相对于尤艺,显得理论层次太高,也不是她应该研究的课题。于是乎,相濡以沫,女人的贞操这些词儿,在尤艺的心中都不重要,但有一点儿她很清楚,只有会生活的人才能真正享受生活,而会享受生活,就是享受人生,这是尤艺的哲学,也是她的逻辑,除此,在她尤艺的词典里,没有所谓忠贞,没有背叛,只有爱的冲动和被冲动的爱,抑或是爱的被扭曲和被扭曲的爱她都爱,这叫由爱的特性决定了爱的个性,然后成为她作为是女人的一种选择。并不存在是错误的选择和选择的错误,这也是尤艺的人生观与她丈夫吴恂的价值观念和生活态度的矛盾与碰撞。  
不妨再次舍点笔墨,从深处再挖挖吴恂。吴恂,循规蹈矩,老实专一,自卑里多的是自尊自重,尤其护着自己的那张脸皮。可吴恂自卑过度,也因爱得太深,过于顾及了他那张脸面,故而,血气方刚中带有严重的偏执,更缺了额头上跑马,肚子里撑船的气度。所以,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婆尤艺的胡来,他很明白,由于尤艺的胡来,让人家在自己的脸上刺“字”,将自己弄得面目全非,他更怕人家直接戳他脊梁骨,叫他从此而站立不起来,只能在众人面前弯腰垂头,狼狈不堪,那可不是滋味。  
当然,尽管吴恂是这样想的,可为了家庭,为了维护快要坍塌了的那堵玉石青砖,他还是作了妥协,他近乎是哭丧着脸对尤艺说:“尤艺呀,只要你改,顾我这张脸面,离开他,回头来,你还是我的最爱,我会依着你,一辈子对你好。”可尤艺像是不明白吴恂这些善劝的含义,她说:“你不要小题大作,跟个人好算个屁事,交朋结友,乃人之常道,只要是快乐的事,那都是新鲜的事,只有新鲜事才能给人带来快乐。”吴恂,终究是君子遇到了无赖,好吧,那就让你快乐去......  
一个周末的晚上,也就是那个起狂风,下大雨的夜里,吴恂,与妻子尤艺又吵了起来,可吴恂那眼睛还是不想朝尤艺望去,唉声叹气,时而发思古之幽情,时而放郁结之怨愤。可尤艺先声夺人,却并不感到心虚。你尤艺的嗓门大就等于你有道理吗?然而,无论吴恂装的多么有气度,面对做错了事还能盛气凌人的尤艺,已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很明显,吴恂的忍耐度已到达临界,将超过极限。好吧,还是那句话:那就让你快乐去。  
夜入更阑,尤艺,睡得是那么香甜,娇好的面容,落于蓬松的秀发之间,似一朵绽放的莲花;微细且均匀的吐纳,从她那高高的鼻孔内向外传递着声息,证实着生命的存在。吴恂,在床前审视,这就是他生命中的另一半,他的爱人,可他问道于盲,但却没有问心。好吧,那就让你快乐去。  
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作案工具,也即他平日里玩弄于掌的柳叶式手术刀,从尤艺的下颌底下割开,将头颅切了下来,并将切割下来的头颅,用编织袋装好提下楼来,转身背往郊外的一片密林中,挖一小坑埋下,然后作消迹处理。应该说,吴恂在杀妻过程中,处在极端病态之时,他已经疯了,如果是疯了,那就什么可能都有,这是因为:只有得了精神病的人才更有精神。是的,这时的吴恂主任不但疯,而且狂,当然,也更有精神,然而,毕竟是人,在事实中,吴恂实施谋杀时尽管丧心病狂,可他那残缺的心里总也带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脑海里不停的萦绕着什么是恶毒和残忍。其实,这种感觉,在他于床前对他老婆尤艺作审视时就已经存在,正因为吴恂背着枷锁,还能想到恶毒与残忍,也导致了吴恂杀人的功夫不敢恭维,动作显得是那么别扭和粗糙,杀起人来,明显的没有平日里做人体解剖时那种敏捷和具有连贯性。在用铁锤对尤艺的头部进行敲打后,将他老婆那颈的上部周围割一圈,再从颈的骨节处用屠斧一斧剁了下来,特别是切割颈周围的皮肉时,吴恂的柳叶刀在尤艺的颈的上端骨节处像来回拉锯一样,总也割不断筋,还弄得自己大汗淋漓。最后,才想到干脆用屠斧剁下来。  
根据吴恂的本质和后天所形成的个性,吴恂,决不是个能杀人的罪犯,而眼前的事实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杀鸡都难得下手的男人,他却真的是杀人了,而且杀的竟然是他自己的老婆,我想,在令人乍舌的同时,也给世人留下了一串有待深思和值得探究的话题。首先应该肯定,杀人的吴恂是人,人是超高级动物,也只有超高级动物才被称为人,在生物圈中,无论哪种动物,都有其属性,人更不例外。那么人的属性是什么呢?显然是人应该具有的本质特征,也称人的本性。做为人,吴恂何以如此丧心病狂,回答是肯定的,那就是伦理道德的沦丧和人的本性的丧失。  
五  
大千世界里,经常会看到诡异离奇的画面或图景,有时令人冲动,有的发人深省,如果真的是幅画的话,在那种多彩的遮蔽下,你绝对看不透底色,我将不妨告诉你,在医院解剖实验室,存放着待解剖的那具无头女尸,就是负责解剖课题研究的吴恂吴主任他老婆尤艺的尸体,这尸体,也正是吴恂自己偷偷背到医院的。前节已有交待,吴恂,是这所医院负责人体解剖的专家,按照该医院惯例,解剖研究所需供体,由吴恂与卫校接洽而获得。当然,目前的规定是不是这样另当别论,这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是说得过去的事情,之所以会将自己的老婆的尸体背进医院,是因为吴恂主任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而且这个机会能给他造就一个最能掩人耳目的办法,这办法能使他杀妻的内幕随着时过境迁,不了也能了之,不但警察在当时侦破时摸不着“北”,还不会给以后留下任何线索。只要将尸体放在一种“合理化”的幌子下处理掉,那么,就不怕在人们的心里和人的视线上对他老婆失踪的关注,至于吴恂主动报警,说妻子尤艺失踪,只不过是想拍摄个晃人眼球的影像,借以瞒天过海。  
或许是由于吴恂主任过于自信,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天衣无缝,在那些警察面前,能蒙混过关,才没有急着将尸体处理掉。可人算确实不如天算,也应证了万物无常,实难预料的道理,当然也就无可慨叹了,让人们不得不承认,杀人嫌疑人吴恂,如果不杀人,他有着优越的条件。首先是共产党员,然后是年轻有为,更有成就,可他的那些优越的过人之处,在顷刻间被他的心理残缺和人格缺陷抵消。看来,他吴恂非但不是管仲在世、子房再生,相反,他的那些看似天衣无缝的阴谋,一旦被揭开,却是那么苍白而经不起推敲,一句话:低级。  
尤艺,乐观豁达,讲话,一针对一线,做事,一风遇一火,不是出于要恭维她,她也绝对不是什么“天海风涛”之人,可这女人骨架子长得匀称,身段生的苗条,高耸的胸脯,和圆溜溜的臀部,外化出漂亮女人的特征,特别是她那两只眼睛,如汪见底,炯炯有神,其形态和曲线美得叫人直吞唾液。她追求浪漫,喜欢刺激,当然也就与丈夫吴恂的生活态度迥然见异,落差于天壤之间,也因之时常数落丈夫吴恂是“活的雕塑”,没有现代意味,是一具木偶,更像一尊活菩萨。在受到尤艺数落时,吴恂不声不响,不卑不亢,正是这种无以应对,才使得尤艺更加肆无忌惮,野性大发,竟敢去大千世界里投怀送抱。不假,尤艺有外遇,而且这个在外面遇到的第三者不是别人,正是她丈夫吴恂的同学和同事冷丁。  
冷丁,如其名其人,当然也只有其人才适合称“冷丁”,这也多少能说明冷副院长很有特点和个性,确实,冷丁这人,冷心也冷眼,冷心对人,冷眼看世界,不客气的说,这个人非但趋炎附势,同时色胆包天,虽说这是一所不大的医院,在行政上他也不过是个副职,可他冷副院长却是个大权独揽、小权同样抓住不放的角色,他能将正院长的权力架空,让你坐在转椅上喝茶抽烟看报纸,少管闲事。在这样的副院长面前,正院长还能继续年富力强吗?年纪大了呀,斗不过他,怎的呢?只有学乖,落个不见不烦,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然而,冷副院长欺人太甚,竟当着正院长的面“冷不丁”的宣布:医院的财务和人事,只能由他点头,由他签字才算“一字千金”,如果没有他冷丁这两个字出现在那表格的右下角,你断然领不到津贴、得不到奖金,想升级、想调岗、想评先争优吗?不给冷院长提酒送烟,你就别做那梦。只是说也奇怪,唯独对解剖实验室的吴恂主任,冷院长却能网开一面,还三不知的在大会小会上表扬吴恂的工作出色,说吴恂既是业务尖子,也是全院学习的榜样,还真的使得吴恂实现了“名誉”和“金钱”双丰收,可见吴恂这人,虽然被老婆尤艺指为木偶,戏为菩萨,但你千万别弄错了,吴恂,他并不是个脑瓜子被驴踢过的主,他并不傻,更不是雕塑,他知道世道本如此,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项庄舞剑,意在说不得之中。对来自于冷丁的关照是为了什么,他太清楚了,再说,论这所医院所有职能人员的业务水平,没有人能超过他吴恂,只怪他生就不是个当“官”的料,更学不会当马屁精,在他吴恂的观念里,当官会身败名裂,经商会倾家荡产,还不如携薄艺在身,靠技术吃碗稳当饭。也正是如此,才勾画出了他是一个走路怕踩死蚂蚁的君子型形象。  
再把话说回来,冷丁,与尤艺合伙将绿帽子戴在吴恂的头上,吴恂他热络的起来吗?慢慢的,吴恂越发孤僻,不但怕见同事们,更怕自己的眼光与冷副院长的眼光碰撞。冷丁不同,冷丁干了坏事还能一样行船使舵、游刃有余。相比之下,应该理解吴恂,然而,当你细想一番过后,你又会觉得是错的,俗话说得好:可怜人有他可嫌之处,老实人有他不老实的地方。你能说吴恂他老实吗?如果是那样,显然言过其实。至少是不准确,但你无论站在什么角度去评判,冷丁与尤艺的苟且行为,都无关吴恂老实或不老实所造成,如果按平常人的惯性思维,和由这种惯性思维所带来的评判习惯,吴恂,应该是个老实人;然而,也就是这等老实人却做出了不老实的事,杀死了自己的老婆,可见老实人也有如此心狠手辣的。  
在拥抱时掐死你,这是一宗用情爱包裹过后的罪恶勾当,无头尸体对不知情者,你怎么看,也很难辨别出他是谁。而医院副院长冷丁就不一样,冷丁,他太熟悉这具尸体了,冷丁与这尸体于生前在床上交欢长达两年之久,对尸体上的一些特征了如指掌,他能对这尸体在生前的身高说得毫厘不差,也能对这尸体在生前的体重说到正负只隔几两,他知道这尸体上的汗毛在什么部位多一些,到什么地方少一些,特别是对死者左大腿内侧的那颗黑痣,更是记忆犹新。自从冷丁副院长在吴恂吴主任的解剖实验室发现了他的情人尤艺的尸体之后,他恍然顿悟,自然也就明白了原来是吴恂谋杀了他的情妇尤艺,也知道了自己与吴恂杀妻有着直接的逻辑关联,可他并不怎么惊慌;相反,他感到愤慨,他对吴恂的残忍与疯狂感到切齿,以至恨之入骨。他认为自己与尤艺苟且偷欢固然不对,但却不至于引起吴恂就必然要杀死这个女人。  
现在,不妨来还原一下事情的发展曲线。当冷丁在无意中发现吴恂杀死自己的老婆尤艺,并将尤艺的尸体以合理的途径弄进医院人体解剖实验室以后,冷丁,开始向人性回归,以男女之间长达两年的情分为思考脉络,开始悔恨自己的行为,也同时谴责吴恂的无情之举,可他不能说什么,这使得冷丁在感到自己负罪而生出忏悔之时,也对吴恂的憎恶走向强烈,为吴恂的丧心病狂,为吴恂的残忍毒辣,对吴恂人性的沦丧感到怒不可抑,而自己与尤艺搞不正当关系,虽遭人之指摘,但不至于就要以尤艺的生命为代价。于是,冷丁在知道了吴恂这天晚上会来档案室值班后,他要为死去的情人尤艺鸣冤叫屈,他要设法教训和惩罚吴恂,要叫吴恂留下个印记。为此,他做了缜密而充分的准备,目的,是要使吴恂在良心面前忏悔。  
接下来,由冷丁亲自创意出的那种场景,与电视上经常出现在吴恂眼里的镜头,没有根本性区别。先说女人头吧,那个在走廊上来回跳颠的女人头,是冷丁用聚氯乙烯做的模型,模型的内腔安了个强劲的电动遥控装置,人在远处,通过遥控而使得模型自动运动。至于那天晚上档案室走廊上的电闸出了问题,这是因为电闸被冷丁做了手脚。还有,那缺了头的尸体,从解剖实验室的门内走出来站在门外,是冷副院长事先悄悄的摸进实验室,将泛黄的尸体套上一层胶质紧缩膜,然后将尸体搬移到门边,自己站在尸体的后面,将独立着的尸体从门内推移到门外,然后,一只手从后面撑住尸体,使之不倒,将另一只套有微黑色轻纱手套的手,从挺立的尸体右边腋下伸出去,再收屈五个手指,使之形成一“抓”状,去吓唬吴恂。当吴恂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见这只可怕的鬼手以后,他心里马上生出一种念头:这不是想抓我还会去抓谁呀,本已被吓得快死去的吴恂主任,看到站着的尸体从门内走到门外,而且恰在这时,那在走廊的另一头还有“䀦眼暴睛”的女人头正在不停的跳着朝他逼近,吴恂,他不被吓死,那才真是怪事哉哉。当然,看似复杂的诡异,只要不是被特定的吴恂主任看到,那么,一切却又简单,也平常。  

黄朝文,湖北省大冶市人,1949年出生,2005年武钢金山店铁矿退休,大冶市作协会员,退休前做新闻宣传工作,先后有210余篇不同体裁、不同题材的新闻稿,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著有作品集《万象沉浮》和《人性·野性》。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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