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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丽║狼的命运(故事)

 梅州文学网 2020-11-25

  在这片已历经了数万年的变迁的鲜为人知的古老森林中,每天清晨,有很多幼小的乔木在温暖的阳光的照射下,不断长高长大,长到亭亭如盖,中午的时候,还有另一些乔木刚刚长成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傍晚,又有一些参天大树在落日的金色余辉中,慢慢的坍倒,腐烂,化入尘土。深夜,在某些大树倒掉的地方,新的乔木种子开始萌芽破土。一天一天,这种森林中的高大植物的生机,像在历经一场宿命一样,不断轮回和更新着。

  

  作为这片森林中的居民,我们狼群也在不断的轮回和更新着,每天都不断的有幼者成长,壮者衰老,老者死亡,在几万年漫长的岁月里,这些轮回就像那些高大乔木的宿命一样,从来没有改变过。在我们狼群中,另一个从来没改变过的事实就是,为了更好的捕食和防御,我们始终是以群居为主的。

  

  关于群居的必要性,我们的祖先曾这样谆谆的告诫我们,如果一只狼遇到一只凶猛犀利的豹,很可能会沦为它的美餐,但是一群狼遇到同样凶猛犀利的豹,却可以轻易的将其猎杀。如果一只狼遇到一只奔跑迅速的獐兔,只能流着口水看着它逃的无影无踪,但要是一群狼,遇到奔跑再迅速的獐兔,最起码也能在它的四周围成一堵铜墙铁壁,令它无处可逃。

  

  很多北风呼啸的夜晚,群里一只老年的狼都会向我们讲述那些离开狼群独行单飞的狼的冒险故事,以反复告诫我们不要轻易离群。那些故事的结局都是无一例外的,故事的主角要么悲惨的葬身于豹的肚腹,要么不明不白的死在猎人的枪口之下,要么就因无法及时的得到食物饥饿而死,然后,他们的尸体还被乔木上的乌鸦如狼似虎的分食。听着这些故事的时候,很多狼的幽幽的绿眼眨巴着,身体一动不动,他们都在心胆欲裂的叹气。只有我却不以为然,我觉得那只老年的狼是在散布谣言,以阻止我们内心蠢蠢欲动的对孤独的渴望。于是,在一个夜晚,当听完一个狼的冒险故事,狼群都跳回自己的树丛里,蜷缩着身子睡熟时,我悄悄的起来了,我离开了狼群,向东方走……

  

  那个夜晚,乔木上的乌鸦早已睡熟,高大的乔木遮蔽了所有的星和月,只有那些乔木在我的身体两侧不断的运动,我走了很久,走到天色微明时,听见了乔木上的乌鸦开始发出凄厉的尖叫,我同时感到了肚子在呱呱作响,我便把脚步停了下来,用幽幽的眼睛在四周搜索着,企图从这些森林中丛生的酸涩杂草中找出一些食物来。

  

  不久,我把目标锁定在那些乔木的根部,我走到一棵乔木下,用前腿扒开那里的杂草,扒的泥土毕露,但到最后,我只拔出了一些泥土,一无所获,我换了一棵树继续扒,那棵树的根下爬出了一群白色的蝼蚁来。我只好又换了棵树,又扒出了一群蝼蚁。后来,我换了很多棵树,扒了好久,不是照例扒出一些白色的蝼蚁,就是一无所获,惟独没有嗅到从獐兔的身上发出的那种特殊的腥味儿。

  

  我只好在一棵乔木面前停了下来,开始苦思冥想,不再去弄那些乔木的根部了。我想,树林中有那么多的獐兔,在杂草之间迅捷的跑来跑去,有时还爬到树上玩耍交配,我现在为什么连一个它们的窝都找不到呢?这真是一个费解的问题。

  

  我想着,突然听见了一声乌鸦的凄厉叫喊,一只乌鸦从我头顶掠过,我抬起头来,看见那只乌鸦已经飞到我旁边的那棵乔木的枝桠之上,它在轻轻拍打着翅膀,嘴里叼着一块腥味很浓的肉,那腥味隐隐向我飘来,我饥饿的感觉便更加强烈了,我忍不住,使出全身力气大吼了一声。响亮的嚎叫声立即震颤的周围的乔木叶子瑟瑟发抖。那只乌鸦也被我的叫声吓的惊叫了一声。于是,那块肉顺势从它的嘴里滑了下来,我在下面高兴的接住,用力的咬下去了。那只乌鸦一直在那个枝桠上“扑扑”的拍着翅膀,凄厉的大叫。直到我把那块肉咀嚼的很零碎很香,香味在我的嘴里分散的很充分,我满意的把那块肉咽下时,它也没敢从那根枝桠上飞下来向我挑战。

  

  吃了兔肉,我觉得好过了很多,在那个乌鸦凄厉的叫声中继续向东方走去了,走了好久,我隐隐的感觉到阳光很强烈时,我觉得我该吃第二餐了。这时候,我恰好发现了旁边不远处的一个树丛下,有一只小豹俯在那里轻呼着气休息。

  

  那只小豹独自躺在那里,安静的熟睡,就像一丛鲜艳的植物在争奇斗艳,别的动物接近它的时候,准会毫无察觉,然后走开。但是我们狼类却不会被这些视觉假象所欺骗,我们出众的嗅觉使我们能嗅到甚至很远的地方的猎物身上所发出的气息,当我还距离那只小豹好几十米远的时候,我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豹身上发出的气味,我被那种气味吸引着,一直向它接近。我越走,发现那股气味就越浓烈,我的食欲也越来越盛。等到我把嘴巴伸到那只小豹身上,准备咬下去时,我的口水都滴到了它背上的花纹上了。可是这时候,我却突然听见了一声凶神恶煞的大叫,这声音震的我的耳膜发颤。我下意识的慌忙丢下小豹,向那个声音传来的反向拼命的逃窜去了,因为我能判别,那叫声是来自一只母豹。我跑了好远,发现那只母豹原来并没有来追我的时候,才停下了脚步。当时,饥饿和疲劳已经使我有点狼狈不堪了。幸亏,我又闻到了更浓烈的猎物的味道。

  

  而且,那是不带一点点野蛮的气味,我推测,那肯定是来自一群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而且有很多,它们足够我美餐很多次。我穿梭在茂密的乔木的夹缝中,循着那气味,一路走了过去。那气味像一团炽热的火,一路上燃烧着我的魂魄。

  

  我一直走,慢慢觉得鼻子上湿润起来,舌头有点烫烫的感觉。我抬起头,看见正午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树木,碎碎散散的投射到了我的身上,这使我有点纳闷:在高大浓密的乔木林中,怎么会有阳光照射下来呢?我四下张望一下,才发现,乔木已经慢慢稀疏了,但是挂在上面的绿叶却更绿,我是不是到了乔木林的边缘?我又走了一会,乔木林果然完全消失了,我的眼前出现了很多错落有致的屋舍,白的砖,红的瓦,相映生辉,有很多人类裸露着上身,在自家门前的小树下坐着,摇扇纳凉,谈笑风生。

  

  我敏锐的嗅觉早就嗅到了这个村落里有很多种猎物,看来,人类便是其中的一种。但我有点退缩了,我从那个老狼的故事中,知道了那些人类有猎枪。我知道,如果我出现在它们面前,它们中肯定会有人拿出猎枪打向我,将我身上打的千疮百孔。我站在森林边缘,不敢前进,犹豫了很久。我头顶的太阳在渐渐的向西天倾斜,后来终于完全坠了下去。没有了太阳的照射,天色便渐渐的黑了下来,天色黑下来,纳凉的人类便都提着小凳回家了,此时,我已经看不见了那些白的砖,红的瓦,小村落里的一切都被夜幕笼罩了。

  

  我觉得更饥肠辘辘了,黑夜和饥饿终于使我的胆量大了起来。我左边的前腿小心翼翼的迈出了一步,右边的腿也跟着迈出了一步。畏首畏尾的迈了几步后,我的步子开始流畅起来。我走的时候能感觉到,那些看不太清的屋舍距离我越来越近了,因为各种猎物的味道已向我扑鼻而来,使我全身的血液流动的很迅速了。

  

  可是,我听见身旁的屋舍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叫声,这种叫声我听起来,有很熟悉的感觉,但却无法判断它们来自哪种动物。这叫声过后,更多同样的声音接着响起了,震颤的我四腿有些发抖,我才蓦然明白,这种声音是来自一种叫“狗”的动物,老年的狼曾经给我们讲述过这种“狗”与我们的一段渊源,他说,“狗”与我们本来是同宗的,与我们一起生活捕食,可是后来人类袭击了狼群,“狗”便投靠了人类,与我们为敌。老年的狼还曾绘声绘色的描述过“狗”的声音,正好是我现在听到的这种声音。

  

  随着“狗”的叫声,人类的喧哗声也响起来了,那些屋舍里走出了很多的人类,它们带着“狗”,一路七嘴八舌的叫嚷着什么,在黑暗中向我靠近,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腿瑟瑟发抖,脑袋一片空白,撒开腿便跑了。我钻入了茂密的森林中跑了很远以后,隐隐听见背后响起了几声枪响。这时,那个老年的狼讲述过的很多独行单飞的狼的冒险故事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清晰的记着,那些冒险的狼,他们中有很多就是死在人类的猎枪之下。

  

  深夜,我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饥肠辘辘的回到了狼群。我跳进了一度蜗居的草丛中时,欣慰的发现那里的草丛上挂着一只死去已久的獐兔,这是狼群分给我的食物。我便用嘴巴把它叼下来,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当我把那些已不太鲜美的肉吞咽完毕,开始幸福的打饱嗝的时候,我已知道,我那短暂的,曾深深渴望的孤独生活已然远离了我。

  

  第二天傍晚,北风呼啸着的夜晚,那个老狼又开始绘声绘色的讲独行单飞的狼的冒险故事了。在他的周围,我和很多其他的狼的幽幽的绿眼仍然眨巴着,我们一动不动的站着,心胆欲裂的叹气。那晚,我突然明白,也许只有这样的生活,才是我们狼的生活。

  

  当时,我还感觉到了,在周围,有很多倒塌的乔木在腐烂,在尽力的与泥土融为一体,而在它们的根部,很多颗新的乔木的种子正蓄积能量,准备破土萌发。我知道,这种单调和反复就是那些高大的乔木的宿命了,这正像我们狼在这几万年里一直恪守着群居的命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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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章丽,英文名:Lily,浙江省金华人。目前,常住广东省梅州市梅县区,喜欢文学、音乐等,曾在各类刊物发表过多篇个人作品。梅州文学网(嘉应文学网)特约编辑。

编辑:林诗晴;校对:柳馨梦

策划:曾庆礼;责编:周逸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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