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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曹臣 撰 慧语 吴苑曰：佛氏戒、定、慧三等结习,慧为了语,慧之义不大乎？慧之在舌机也,有狂、智之别焉。狂之不别有智,如智之不识有狂也。是智者智,而狂者亦智,两而别之,则金粟如来氏矣。如来氏取法,一芥可以言须弥,刹那可以称万劫,其中倒拈顺举,无不中道。即智者不自知,而狂者能耶？乃次慧语第一。【凤麟按：此取黄山书社陆林校点本校正。○此书万历刊本题“勾吴吴苑鹿长参定，公安袁中道小修批评”，卷首有潘之恒序。此为吴“参定”之证也。】 1.王元泽数岁时，客有以一麞一鹿同笼以献。客问元泽：“何者是麞？何者是鹿？”元泽实未识，良久对曰：“麞边者是鹿，鹿边者是麞。”客大奇之。【凤麟按：宋沈括《梦溪笔谈》卷十三：“王元泽数岁时，客有以一麞一鹿同笼以问雱：'何者是麞，何者是鹿？’雱实未识， 良久对曰：'麞边者是鹿，鹿边者是麞。’客大奇之。”○王雱字元泽，王安石之子。】 2.苏东坡一日退朝，食罢，扪腹徐行，顾谓侍儿曰：“汝辈且道是中何物？”一婢遽曰：“都是文章。”坡不以为然。又一婢曰：“满腹都是机械。”坡亦未以为当。至朝云，乃曰：“学士一肚皮不合时宜。”坡捧腹大笑。【凤麟按：宋费衮《梁豀漫志》卷四：“东坡一日退朝，食罢，扪腹徐行，顾谓侍儿曰：'汝辈且道是中有何物？’一婢遽曰：'都是文章。’坡不以为然，又一人曰：'满腹都是识见。’坡亦未以为当。至朝云，乃曰：'学士一肚皮不入时宜。’坡捧腹大笑。”○明蒋一葵《尧山堂外纪》卷五二：“王朝云，钱塘名妓也。苏子瞻绝爱幸之，纳为常侍，及贬惠州，家妓都散去，独朝云依依岭外，子瞻甚怜之，作诗曰：'不学杨枝别乐天，且同通德伴伶玄。问奴络秀方同老，天女维摩总解禅。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裙歌板旧因缘。丹成随我三山去，不作巫山云雨仙。’盖绍圣元年十一月也。三年七月，朝云卒，葬于西禅寺松林中，直大圣塔。”】 3.庞安聋而颖悟，人与之言，以指画字，不尽数字，辄了人意。苏东坡戏之曰：“余以手为口，尔以眼为耳，皆一时异人也。”【凤麟按：苏轼《东坡志林·游沙湖》：“黄州东南三十里为沙湖，亦曰螺师店，予买田其间。因往相田，得疾，闻麻桥人庞安常善医而聋，遂往求疗。安常虽聋，而颖悟绝人，以纸画字，书不数字，辄深了人意。余戏之曰：'余以手为口，君以眼为耳，皆一时异人也。’疾愈，与之同游清泉寺。寺在蕲水郭门外二里许，有王逸少洗笔泉，水极甘，下临兰溪，溪水西流。余作歌云：'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无再少？君看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是日，剧饮而归。”】 4.张玄之、顾敷，是顾和中外孙，皆少而聪慧。一日，与至寺中，见泥洹佛像，弟子有泣者、不泣者。和以问二孙。玄之谓：“彼亲，故泣；彼不亲，故不泣。”敷曰：“不然。由忘情，故不泣；不能忘情，故泣。”【凤麟按：《世说·言语》：“张玄之、顾敷，是顾和中外孙，皆少而聪惠。和并知之，而常谓顾胜，亲重偏至，张颇不恹。于时张年九岁，顾年七岁，和与俱至寺中。见佛般泥洹像，弟子有泣者，有不泣者，和以问二孙。玄谓：'被亲，故泣；不被亲，故不泣。’敷曰：'不然，当由忘情，故不泣；不能忘情，故泣。’”刘孝标注引《续晋阳秋》曰：“张玄之字祖希，吴郡太守澄之孙也。少以学显，历吏部尚书，出为冠军将军、吴兴太守。会稽内史谢玄同时之郡，论者以为南北之望。玄之名亚谢玄，时亦称南北二玄，卒于郡。”《大智度论》曰：“佛在阴庵罗双树闲入般涅盘，卧北首，大地震动。诸三学人佥然不乐，郁伊交涕。诸无学人，但念诸法，一切无常。”○《夙慧篇》注引《顾恺之家传》曰：“敷字祖根，吴郡吴人。滔然有大成之量。仕至著作郎，二十三卒。”】 5.杨德祖为主簿，时操既平汉中，欲讨刘备而不得进，欲守又难为功。护军不知进止，操出教，唯曰“鸡肋”。外曹没能晓，德祖曰：“夫鸡肋，食之无所得，弃之殊可惜，公归计决矣。”乃令白外称严，操果回师。【凤麟按：《三国志·魏书·武帝纪》注引《九州春秋》曰：“时王欲还，出令曰'鸡肋’，官属不知所谓。主簿杨脩便自严装，人惊问脩何以知之？脩曰：'夫鸡肋，弃之如可惜，食之无所得，以比汉中，知王欲还也。’”】 6.隋吏部侍郎薛道衡，尝游钟山开善寺，谓小僧曰：“金刚何为努目？菩萨何为低眉？”小僧答曰：“金刚怒目，所以降伏众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凤麟按：《太平广记》一七四：“隋吏部侍郎薛道衡尝游钟山开善寺，谓小僧曰：'金刚何为努目？菩萨何为低眉？’小僧答曰：'金刚努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道衡怃然不能对。”（出《谈薮》）】 7.王侍中尝因侍宴，高祖问群臣：“朕为有为无？”侍中答曰：“陛下应万物为有，体至理为无。”【凤麟按：《南史》卷二三：“（王）份，字季文，仕宋，位始安内史。袁粲之诛，亲故无敢视者，份独往致恸，由是显名。累迁大司农。……仕梁，位散骑常侍，领步兵校尉，兼起部尚书。武帝尝于宴席问群臣曰：'朕为有为无？’份曰：'陛下应万物为有，体至理为无。’帝称善。后累迁尚书左仆射。历侍中，特进，左光禄大夫，监丹阳尹。卒，谥曰胡子。”（参见《梁书》卷二一）】 8.王介甫尝见举烛，因言：“佛书：日月灯光明佛，灯光岂得配日月？”吕吉甫曰：“日昱乎昼，月昱乎夜，灯光昱乎昼夜，日月所不及，其用无差别。”介甫以为然。【凤麟按：宋朱彧《萍洲可谈》卷一：“先公尝言：昔在修撰经义局，与诸子聚首，介甫见举烛，因言：'佛书有日月灯光明佛，灯光岂足以配日月？’吉甫曰，：'日煜昼，月煜夜，灯煜昼夜，日月所不及，其有无差别。’介甫大以爲然。吉甫所言中理，歴歴可记类如此。”】 9.黄龙寺晦堂老子，尝问山谷以“吾无隐乎尔”之义，山谷诠释再三，晦堂不答。时暑退凉生，秋香满院，晦堂因问曰：“闻木樨香乎？”山谷曰：“闻。”晦堂曰：“吾无隐乎尔。”山谷悟服。【凤麟按：宋普济《五灯会元》卷十七：“太史山谷居士黄庭坚，字鲁直。以般若夙习，虽膴仕，澹如也。出入宗门，未有所向。好作艳词，尝谒圆通秀禅师，秀呵曰：'大丈夫翰墨之妙，甘施于此乎？’秀方戒李伯时画马事，公诮之曰：'无乃复置我于马腹中邪？’秀曰：'汝以艳语动天下人淫心，不止马腹中，正恐生泥犁耳。’公悚然悔谢，由是绝笔。惟孳孳于道，著发愿文，痛戒酒色，但朝粥午饭而已。往依晦堂，乞指径捷处。堂曰：'祇如仲尼道，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者。太史居常如何理论？’公拟对，堂曰：'不是！不是！’公迷闷不已。一日，恃堂山行次，时岩桂盛放，堂曰：'闻木犀华香么？’公曰：'闻。’堂曰：'吾无隐乎尔。’公释然，即拜之，曰：'和尚得恁么老婆心切。’堂笑曰：'祇要公到家耳。’”○《论语·述而》：“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包咸注曰：“二三子谓诸弟子。圣人知广道深，弟子学之不能及，以为有所隐匿，故解之。”】 10.黄子琰少即辩慧。建和中尝日食，京师不见。子琰祖太尉，以状闻太后。诏问所食多少，太尉思其对，未知所况。子琰年七岁，时在侧，曰：“何不言'日食之馀，如月之初？’”【凤麟按：《后汉书》卷六一《黄琼传附》：“（黄）琬，字子琰。少失父。早而辩慧。祖父琼，初为魏郡太守，建和元年正月日食，京师不见，而琼以状闻。太后诏问所食多少，琼思其对而未知所况。琬年七岁，在傍，曰：'何不言“日食之余，如月之初”？’琼大惊，即以其言应诏，而深奇爱之。后琼为司徒，琬以公孙拜童子郎，辞病不就，知名京师。”】 11.薛西源性好施，尝脱绵袄施贫者。或曰：“安得人人而济之？”薛曰：“吾为见者赠耳。”【凤麟按：明唐顺之《吏部郎中薛西原蕙墓志铭》：“西原先生，姓薛氏，名蕙，字君采。先生悯学者漓于多岐，作《约言》；学者执言诠以求见圣人之心而不能自见其心也，作《五经杂说》。……先生貌臞气清，行巳素峻洁，其才虽高，然坦易洞朗，破去厓岸，豪杰皆慕与之交，其庸众亦无所嫉者，独以一二权贵人，故至一斥遂不用，先生方且艺圃灌花，澹如也。居乡，绝不肯为人干请，至戚里有疾，亲为之检方制药。尝脱绵袄施冻者，或曰：'焉得人人而济之？’曰：'吾不愧此心耳。’始号西原居士，后扁其斋曰大宁斋，更号大宁斋居士，而世犹称西原先生云。”（《重刊荆川先生文集》卷十四、《国朝献征录》卷二六）○《明史》卷一九一：“薛蕙，字君采，亳州人。年十二能诗。举正德九年进士，授刑部主事。……蕙貌癯气清，持己峻洁，于书无所不读。学者重其学行，称为'西原先生’。”】 13.永乐改元，徙江南富民实北京。黄润[玉]时年十岁，其父当行，乃诣官请代。官不从，对曰：“父去，日益老；儿去，日益长。”官异而从之。【凤麟按：《明史》卷一六一：“黄润玉，字孟清，鄞人。五岁，侍母疾，夜不就寝。十岁，道见遗金，不拾。永乐初，徙南方富民实北京，润玉请代父行，官少之。对曰：'父去，日益老；儿去，日益长。’官异其言，许之。”】 14.陆氏兄弟游龙潭寺，见一暗室，弟曰：“是黑暗地狱。”兄曰：“是彼极乐世界。”【凤麟按：见冯梦龙《古今谭概·雅浪部》。○二陆或指明陆树声、陆树德，见《明史》列传一百四、一一五。】 15.陈元方子长文，有英才，与季方子孝先，各论其父之功德，争之不能决。咨于太丘，太丘曰：“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凤麟按：此条见《世说·德行》。○《三国志》卷二二《陈群传》：“陈群字长文，颍川许昌也。祖父寔，父纪，叔父谌，皆有盛名。群为儿时，寔常奇异之，谓宗人父老曰：'此儿必兴吾宗。’鲁国孔融高才倨傲，年在纪、群之间，先与纪友，后与群交，更为纪拜，由是显名。”刘孝标注引《陈氏谱》曰：“谌子忠，字孝先。州辟不就。”】 16.徐孺子年九岁，尝月下嬉，人语之曰：“若令月中无物，当更【凤麟按：《世说·言语》作“极”。】明耶？”徐曰：“不然，譬如眼中有瞳子，无此必不明。”【凤麟按：见《世说·言语》。○徐稚，字孺子，见《后汉书》卷五三。】 17.孔融被收，中外惶怖。时融儿大者九岁，小者八岁，二儿故琢钉戏，【凤麟按：清周亮工《因树屋书影》卷三：“金陵童子有琢钉戏：画地为界，琢钉其中，先以小钉琢地，名曰签。以签之所在为主，出界者负，彼此不中者负，中而触所主签亦负。按孔北海被收时，两郎方为琢钉戏。乃知此戏，相传久矣。”】了无遽容。融谓使者曰：“冀罪止于一身，二儿可得全不？”儿徐进曰：“大人岂见'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寻亦收至。【凤麟按：见《世说·言语》。○《魏氏春秋》曰：“融对孙权使有讪谤之言，坐弃市。二子方八岁、九岁，融见收，奕棋，端坐不起。左右曰：'而父见执。’二子曰：'安有巢覆而卵不破者哉！’遂俱见杀。”《世语》曰：“魏太祖以岁俭禁酒，融谓酒以成礼，不宜禁。由是惑众，太祖收寘法焉。二子龆龀见收，顾谓二子曰：'何以不辟？’二子曰：'父尚如此，复何所辟？’”裴松之以为《世语》云融儿不辟，知必俱死，犹差可安。孙盛之言，诚所未譬。八岁小儿，能悬了祸患，聪明特达，卓然既远，则其忧乐之情，固亦有过成人矣。安有见父被执，而无变容，奕棋不起，若在暇豫者乎？昔申生就命，言不忘父，不以己之将死而废念父之情也。父安，尚犹若兹，而况颠沛哉！盛以此为美谈，无乃贼夫人之子与？盖由好奇情多，而不知言之伤理也。（见刘峻注）】 18.中朝小儿父病，行乞药。主人问病，曰：“患疟也。”主人曰：“尊侯，明德君子，何以病疟？”答曰：“来病君子，所以为疟【凤麟按：《世说》“疟”下有“耳”字。】。”【凤麟按：见《世说·言语》。○刘注曰：“俗传行疟鬼小，多不病巨人。故光武尝谓景丹曰：'尝闻壮士不病疟，大将军反病疟耶？’”】 19.庾公常入佛图，见卧佛，曰：“此子疲于津梁。”【凤麟按：《世说·言语》：“庾公尝入佛图，见卧佛，曰：'此子疲于津梁。’于时以为名言。”刘注引《涅盘经》云：“如来背痛，于双树闲北首而卧，故后之图绘者为此象。”】 20.庾【凤麟按：当作“康”，如竺法兰之竺，皆以国名，盖西域有康居国也。】法畅从庾太尉，握麈尾，【凤麟按：“麈尾”形似羽毛扇。】至佳，公曰：“此至佳，那得在？”法畅曰：“廉者不求，贪者不与，故得在耳。”【凤麟按：《世说·言语》：“庾法畅造庾太尉，握麈尾，至佳，公曰：'此至佳，那得在？’法畅曰：'廉者不求，贪者不与，故得在耳。’”刘注曰：“法畅氏族所出未详。法畅著《人物论》，自叙其美云：'畅悟锐有神，才辞通辩。’”○梁释慧皎《高僧传》卷四：“康僧渊，本西域人，生于长安。貌虽梵人，语实中国。容止详正，志业弘深。诵《放光》《道行》二波若，即大、小品也。晋成之世，与康法畅、支敏度等俱过江。畅亦有才思，善为往复。著《人物始义论》等。畅常执麈尾行，每值名宾，辄清谈尽日。庾元规谓畅曰：'此麈尾何以常在？’畅曰：'廉者不取，贪者不与，故得常在也。’”】 21.晋武帝每饷山涛，恒少。谢太傅以问子弟，车骑答曰：“当由欲者不多，而使与者忘少。”【凤麟按：见《世说·言语》。○刘注引《谢车骑家传》曰：“玄字幼度，镇西奕第三子也。神理明俊，善微言。叔父太傅尝与子侄燕集，问：'武帝任山公以三事，任以官人。至于赐予，不过斤合。当有旨不？’玄答：'有辞致也。’”】 22.简文崩，孝武年十余岁，立至暝，不临。左右启：“依常应临。”帝曰：“哀至则哭，何常之有？”【凤麟按：见《世说·言语》。○《晋书》卷九《孝武纪》：“孝武皇帝讳曜，字昌明，简文帝第三子也。兴宁三年七月甲申，初封会稽王。咸安二年秋七月己未，立为皇太子。是日，简文帝崩，太子即皇帝位。……简文之崩也，时年十岁，至晡不临，左右进谏，答曰：'哀至则哭，何常之有？’谢安尝叹以为精理不减先帝。既威权己出，雅有人主之量。既而溺于酒色，殆为长夜之饮。末年长星见，帝心甚恶之，于华林园举酒祝之曰：'长星，劝汝一杯酒，自古何有万岁天子邪！’”】 22.谢太傅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车骑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凤麟按：见《世说·言语》。○《艺文类聚》卷八一引《语林》曰：“谢太傅问诸子侄曰：'子弟何豫人事，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车骑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庭阶也。’”】 23.孝武将讲《孝经》，谢公兄弟与诸人私庭讲习。车武子难苦问谢，谓袁羊曰：“不问则德音有遗，多问则重劳二谢。”袁曰：“必无此嫌。”车曰：“何以知尔？”袁曰：“何尝见明镜疲于屡照，清流惮于惠风？”【凤麟按：见《世说·言语》。○刘注曰：“袁羊，乔小字也。《袁氏家传》曰：'乔字彦升，陈郡人。父瑰，光禄大夫。乔历尚书郎、江夏相。从桓温平蜀，封湘西伯、益州刺史。’”余嘉锡《笺疏》引程炎震云：“袁乔从桓温平蜀，寻卒。在永和中，安得至孝武宁康时乎？此必袁虎之误。上注明引袁宏，此注乃指为袁乔。数行之中，便不契勘，刘注似此，非小失也。彦升，《晋书》作'彦叔’，名、字相应，则升为是。”】 24.范宁作豫章，八日请佛，有板，【凤麟按：余嘉锡疏曰：“请佛而用板者，盖亦露版之类。所以表至敬，犹之礼佛之文，亦称为'疏’也。”】众僧疑之【凤麟按：《世说》无。】，或欲作答。有小沙弥在坐末曰：“世尊默然，则为许可。”举【凤麟按：《世说》无。】众从其义。【凤麟按：见《世说·言语》。】 25.江夏冯京，知并州，谓王平甫曰：“并州歌舞妙丽，闭目不窥，日以谈禅为上。”王答曰：“若如所论，未达禅理。闭目不窥，已是一重公案。”【凤麟按：魏泰《东轩笔录》卷十二：“冯枢密京，熙宁初，以端明殿学士帅太原，时王左丞安礼以池州司户参军掌机宜文字，冯雅与相好，因以书诧于王平甫曰：'并门歌舞妙丽，吾闭目不窥，但日与和甫谈禅耳。’平甫答曰：'所谓谈禅者，直恐明公未达也，盖闭目不窥，已是一重公案。’冯深伏其言。”】 26.卫玠总角时，问乐令梦，乐云：“是想”。卫曰：“形神所不接而梦，岂是想耶？”乐云：“因也。未尝梦乘车入鼠穴，捣齑啖铁杵，皆无想无因故也。”【凤麟按：见《世说·文学》。下有“卫思因，经日不得，遂成病。乐闻，故命驾为剖析之。卫既小差。乐叹曰：'此儿胸中当必无膏肓之疾。’”一节。刘孝标注云：“《周礼》有六梦：一曰正梦，谓无所感动，平安而梦也。二曰噩梦，谓惊愕而梦也。三曰思梦，谓觉时所思念也。四曰寤梦，谓觉时道之而梦也。五曰喜梦，谓喜说而梦也。六曰惧梦，谓恐惧而梦也。按乐所言'想’者，盖思梦也。'因’者，盖正梦也。”】 27.殷中军问：“自然无心于禀受。何以正善人少，恶人多？”诸人莫有言者。刘尹答曰：“譬如泻水着地，正自纵横流漫，略无正方圆者。”【凤麟按：见《世说·文学》。】 28.人问殷中军：“何以将得位而梦棺器，将得财而梦矢秽？”殷曰：“官本是臭腐，所以将得而梦棺尸；财本是粪土，所以将得而梦秽污。”时人以为名通。【凤麟按：见《世说·文学》。】 29.司马太傅问谢车骑：“惠子其书五车，【凤麟按：陆林本原误“惠其子”，据《世说》改。】何以无一言入玄？”谢曰：“故当是其妙处不传。”【凤麟按：见《世说·文学》。○刘注引《庄子》曰：“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不中。谓卵有毛，鸡三足，马有卵，犬可为羊，火不热，目不见，龟长于蛇，丁子有尾，白狗黑，连环可解。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盖辩者之囿也。”惠施、公孙龙皆古逻辑学家，其理论在于辨名，于义理多所扞格，故不入清谈家眼。谢玄此语，亦推测之辞。】 30.楚王张繁弱之弓，载忘归之矢，以射蛟兕于云梦之泽，而丧其弓。左右请求之，王曰：“止。楚人遗之，楚人得之，又何求焉？”【凤麟按：《公孙龙子·迹府》：“楚王张繁弱之弓，载忘归之矣，以射蛟兕于云梦之圃，而丧其弓，左右请求之，王曰：'止！楚王遗弓，楚人得之，又何求焉？’仲尼闻之，曰：'楚王仁义而未遂也。亦曰人亡弓，人得之而已，何必楚！’若此，仲尼异楚人于所谓人。”（参见《孔丛子·公孙龙》）○汉刘向《说苑·至公》：“楚共王出猎而遗其弓，左右请求之，共王曰：'止，楚人遗弓，楚人得之，又何求焉？’仲尼闻之，曰：'惜乎其不大，亦曰：人遗弓，人得之而已，何必楚也！’仲尼所谓大公也。”《吕氏春秋·贵公》：“荆人有遗弓者，而不肯索，曰：'荆人遗之，荆人得之，又何索焉？’孔子闻之，曰：'去其荆而可矣。’老聃闻之，曰：'去其人而可矣。’故老聃则至公矣。”】 31.王戎七岁，尝与诸小儿游。见道边李树多子折枝，诸儿竞走取之，唯戎不动。答曰：“树在道边而多子，此必苦李。”取之，果然。【凤麟按：《世说·雅量》：“王戎七岁，尝与诸小儿游。看道边李树多子折枝。诸儿竞走取之，唯戎不动。人问之，答曰：'树在道边而多子，此必苦李。’取之，信然。”刘注引《名士传》曰：“戎由是幼有神童之称也。”】 32.曹公少时见乔玄，玄谓之曰：“天下方乱，群雄虎争，拨而理之，非君乎？然君实是乱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贼。”【凤麟按：见《世说·识鉴》。刘注引《孙盛杂语》曰：“太祖尝问许子将：'我何如人？’固问，然后子将答曰：'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太祖大笑。”谓《世说》谬矣，非乔玄语也。】 33.晋明帝数岁，坐元帝膝上，因问长安何如日远？答曰：“日远，不闻人从日边来，居然可知。”元帝异之。明日，集群臣宴会，告以此意，更重问之，答曰：“日近。”元帝失色曰：“尔何故异昨日之言耶？”答曰：“举目见日，不见长安。”【凤麟按：《世说·夙慧》：“晋明帝数岁，坐元帝膝上。有人从长安来，元帝问洛下消息，潸然流涕。明帝问何以致泣？具以东渡意告之。因问明帝：'汝意谓长安何如日远？’答曰：'日远。不闻人从日边来，居然可知。’元帝异之。明日，集群臣宴会，告以此意，更重问之。乃答曰：'日近。’元帝失色曰：'尔何故异昨日之言邪？’答曰：'举目见日，不见长安。’”曹氏删去东渡一节，遂使“失色”无着，盖失于检点也。】 34.韩康伯年数岁，家酷贫，至大寒，止得襦。母殷夫人自成之，令康伯捉熨斗，谓康伯曰：“且着襦，寻复作裈。”【凤麟按：《世说》作“寻作复褌”，似不如此畅。】儿云：“已足，不须作裈也。”母问其故，答曰：“火在熨斗中而柄热。”【凤麟按：见《世说·夙慧》。原文“柄热”下尚有“'今既箸襦，下亦当煗，故不须耳。’母甚异之，知为国器。”一节，曹氏删落，语意未足。○《德行篇》注引《续晋阳秋》曰：“韩伯字康伯，颍川人。好学，善言理。历豫章太守、领军将军。”】 35.陈眉公曰：“武林西湖，有花朝而无月夜，有红粉而无佳人，于此不无少恨。”吴鹿长闻之曰：“既有此西湖，不得不有此缺恨。”【凤麟按：西湖有三潭映月之景，不得以为无月夜。盖眉公所谓“佳人”，或即秦淮河之妓女也，故不等于红粉女郎。】 36.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空【凤麟按：《世说》作“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傍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来【凤麟按：《世说》作“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凤麟按：见《世说·任诞》。○钱穆云：“夫所为'我’者，或羁轭于外物，或牢锢于宿习，于是而有环境，于是而有趋向，而自我之表现常为其所摧抑而窒绝。若阮遥集之蜡屐自若，庶乎可以忘人；王子猷之到门即返，庶乎可以忘我。忘人是无环境也，忘我是无趋向也，若是而见其自我之真焉。”（《国学概论》）○宗白华曰：“这截然地寄兴趣于生活过程的本身价值而不拘泥于目的，显示了晋人唯美生活的典型。”】 37.陈继儒曰：“有人闻人善则疑之，闻人恶则信之，此满腔杀机也。”【凤麟按：见陈继儒《安得长者言》。】 38.石塔长老戒公，东坡居士昔赴登闻，戒公迓之。东坡曰：“吾欲一见石塔，以行速不及也。”戒公起曰：“这着是砖浮图耶？”坡曰：“有缝奈何？”曰：“若无缝，争容得世间蝼蚁！”【凤麟按：见释惠洪《冷斋夜话》卷十。】 39.郝公琰曰：“忠臣孝子，无非钟情之至。”【凤麟按：郝之玺，字公琰，徐渭门人。○“钟情”云云，颇得忠孝之实，盖爱之深者乃可能也。王戎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40.后魏陆珝【凤麟按：原误“馥”，据《北史》改。】谓子琇曰：“汝祖东平王，有十二子，我为嫡长，承袭家业。吾今年老，属汝幼童，讵勘为陆氏宗首乎？”琇对曰：“苟非斗力，何患童稚？”【凤麟按：《北史》卷二八：“（陆）琇字伯琳，珝第五子也。母赫连氏身长七尺九寸，甚有妇德。珝有以爵传琇之意。琇年九岁，珝谓之曰：'汝祖东平王有十二子，我为嫡长，承袭家业。今已年老，属汝幼冲，讵堪为陆氏宗首乎？’琇对曰：'苟非斗力，何患童幼！’珝奇之，遂立琇为世子。”】 41.郑翰卿曰：“世未有怜才而不好色者，好色怜才，总归一致。”【凤麟按：郑琰，字翰卿，明福州闽县人，工诗、任侠、好交游。有《二陬诗稿》。】 42.管辂年七岁，与邻里小儿戏，画地为日月星辰之状，语言不常。父母禁之，答曰：“家鸡野鹄，尚知天时，况人乎？”【凤麟按：《三国志·魏书·方技传》注引《辂别传》曰：“辂年八九岁，便喜仰视星辰，得人辄问其名，夜不肯寐。父母常禁之，犹不可止。自言：'我年虽小，然眼中喜视天文。’常云：'家鸡野鹄，犹尚知时，况於人乎？’与邻比儿共戏土壤中，辄画地作天文及日月星辰。每答言说事，语皆不常，宿学耆人，不能折之，皆知其当有大异之才。及成人，果明《周易》，仰观、风角、占、相之道，无不精微。”】 43.贾思伯【凤麟按：原误“道”，据《北史》改。】至性谦和，遇士大夫，虽在街道，停车下马，接诱恂恂，曾无倦色。客曰：“公今贵重，宁能不骄？”曰：“衰至便骄，何常之有？”【凤麟按：《北史》卷四七：“贾思伯，字仕休，齐郡益都人也。……思伯少虽明经，从官废业，至是更延儒生，夜讲昼授。性谦和，倾身礼士，虽在街途，停车下马，接诱恂恂，曾无倦色。客有谓曰：'公今贵重，宁能不骄？’思伯曰：'衰至便骄，何常之有？’当世以为雅言。”】 44.霍王元轨临徐州，与处士刘玄平为布衣之交。或问玄平王之所长，玄平答以无长。人问其故，玄平曰：“夫人有短，所以见长。”【凤麟按：《旧唐书》卷六四：“霍王元轨，高祖第十四子也。少多才艺，高祖甚奇之。武德六年，封蜀王。八年，徙封吴王。……（贞观）十年，改封霍王，授绛州刺史，寻转徐州刺史。元轨前后为刺史，至州，唯闭阁读书，吏事责成于长史、司马，谨慎自守，与物无忤，为人不妄。在徐州，唯与处士刘玄平为布衣之交。人或问玄平王之长，玄平答曰：'无长。’问者怪而复问之，玄平曰：'夫人有短，所以见其长。至于霍王，无所不备，吾何以称之哉？’”】 45.黄蘖祖师曰：“不是一番寒彻骨，争得梅花扑鼻香。”念头稍缓时，便宜庄诵一遍。【凤麟按：见陆绍珩《醉古堂剑扫》卷四，末二句疑引曹氏语，故前无“黄蘖祖师曰”五字。○唐裴休《黄陵断际禅师宛陵录》：“尘劳迥脱事非常，紧把绳头系一场；不是一番寒彻骨，争得梅花扑鼻香。”（《大正新修大藏经》第四八册）洪州黄檗希运禅师，唐大中年终于本山，谥断际禅师，此诗又以为黄蘖作，故云。】 46.卢相迈不食盐醋，同列问之：“足下不食盐醋，何堪？”迈笑曰：“足下食盐醋，复又何堪？”【凤麟按：唐李肇《国史补》：“卢相迈不食盐醋，同列问之：'足下不食盐醋，何堪？’迈笑而答曰：'足下终日食盐醋，复又何堪矣？’”○卢迈，字子玄，《旧唐书》卷一三六有传。】 47.陶侃疾笃，都无献替之言，【凤麟按：刘注引陶侃《临终表》，以为《世说》误，实则陶公有言无人，故朝士以为恨。】朝士以为恨。谢仁祖闻之，曰：“时无竖刁，【凤麟按：刘注引《吕氏春秋》曰：“管仲病，桓公问曰：'子如不讳，谁代子相者？竖刁何如？’管仲曰：'自宫以事君，非人情，必不可用！’后果乱齐。”】故不贻陶公话言。”时人以为德音。【凤麟按：见《世说·言语》。】 48.昙秀往惠州见苏东坡，将归，坡云：“山中人见公还，必求土物，何以应之？”秀曰：“鹅城清风，鹤岭明月，人人送与，只恐他无着处。”坡曰：“不如将几纸字去，每人与一纸，但向道：'此是言法华，里【凤麟按：原误“裹”，据《志林》改。头有灾福’。”【凤麟按：《东坡志林》卷一：“昙秀来惠州见予，将去，予曰：'山中见公还，必求一物，何以与之？’秀曰：'鹅城清风，鹤岭明月，人人送与，只恐它无着处。’予曰：'不如将几纸字去，每人与一纸，但向道：此是言法华书，里头有灾福。’”○言法华，宋代书法家。宋释惠洪《禅林僧宝传》：“言法华者，莫知其所从来。初见之于景德寺七俱胝院。梵相奇古，直视不瞬。口吻衮衮，不可识。相传言诵法华经，故以为名。时独语笑，多行市里，褰裳而趋。或举手画空，伫立良久。从屠沽游，饮啖无所择。道俗共目为狂僧。”宋董更《书录》卷下：“东坡云：仆书作意，便仿佛蔡君谟；稍得意，便似杨风子；更放，则似言法华矣。”】 49.王守仁初封新建伯，入朝谢，戴冕服，有帛蔽耳。或戏曰：“先生耳冷耶？”王曰：“是先生眼热。”【凤麟按：明江盈科《谐史》：“王文成公封伯，戴冕服入朝，有棉塞耳，朝士或笑之曰：'先生耳冷乎？’答曰：'我耳不冷，先生眼热。’”】 50.宋王旦被服质素，有人货玉带者，弟以称佳，呈旦，旦命系之，问曰：“还见佳否？”弟悟，急还之。【凤麟按：《宋史》卷二八二：“王旦，字子明，大名莘人。……旦事寡嫂有礼，与弟旭友爱甚笃。婚姻不求门阀。被服质素，家人欲以缯锦饰毡席，不许。有货玉带者，弟以为佳，呈旦，旦命系之，曰：'还见佳否？’弟曰：'系之，安得自见？’旦曰：'自负重而使观者称好，无乃劳乎！’亟还之。故所服止于赐带。”】 51.李中溪无子，恒不乐。其友谓之曰：“孔子不以伯鱼传，释迦不以罗睺传，老聃不以子宗传。待嗣而传，三教绝矣。”【凤麟按：明人李元阳，字仁甫、号中溪，白族，云南大理人。】 52.孙子荆欲云“枕石漱流”，误曰“漱石枕流”。王武子曰：“流可枕，石可漱乎？”孙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砺其齿。”【凤麟按：《世说·排调》：“孙子荆年少时欲隐，语王武子当'枕石漱流’，误曰'漱石枕流’。王曰：'流可枕，石可漱乎？’孙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砺其齿。’”】 53.陈眉公曰：“人生莫如闲，太闲反生恶业；人生莫如清，太清反类俗情。”【凤麟按：《醉古堂剑扫》四同。○《醉》即《小窗幽记》，今人考为陆绍珩作，然观此所引，则似眉公所著。】 54.殷仲文劝宋武帝蓄妓，曰：“我不解声。”仲文曰：“但蓄，自解。”帝曰：“畏解，故不蓄。”【凤麟按：《南齐书》卷二八《崔祖思传》：“宋武节俭过人，张妃房唯碧绡蚊帱，三齐穀席，五盏盘桃花米饭。殷仲文劝令畜伎，答云：'我不解声。’仲文曰：'但畜，自解。’又答：'畏解，故不畜。’历观帝王，未尝不以约素兴，侈丽亡也。”○《晋书》卷九九：“殷仲文，南蛮校尉觊之弟也。……以佐命亲贵，厚自封崇，舆马器服，穷极绮丽，后房伎妾数十，丝竹不绝音。性贪吝，多纳货贿，家累千金，常若不足。”《宋书·武帝纪》：“上清简寡欲，严整有法度，未尝视珠玉舆马之饰，后庭无纨绮丝竹之音。”张岱《陶庵梦忆》以为谢太傅不蓄声伎，张冠李戴且误读《世说》矣。】 55.王韶【凤麟按：原误“诏”，据《南史》改。】之少家贫而好学，尝三日绝粮，执卷不缀。家人诮之曰：“困穷如此，何不耕？”王答曰：“我常自耕耳。”【凤麟按：《南史》卷二四：“王韶之，字休泰，胡之从孙而敬弘从祖弟也。……韶之家贫好学，尝三日绝粮而执卷不辍，家人诮之曰：'困穷如此，何不耕？’答曰：'我常自耕耳。’”】 56.庞仲达为汉阳太守，郡人任棠有奇节，隐居授教。仲达到郡，先候之。棠不交言，但以薤一大钵，水一盂，置户屏前，自抱孙儿伏于户下。主薄白以为倨，仲达思其微意，良久曰：“棠是欲晓太守，水者欲吾清；拔大钵薤者，欲吾击强宗；抱儿当户，欲吾开门恤孤也。”叹息而还。【凤麟按：《后汉书》卷五一：“庞参，字仲达，河南缑氏人也。……参为汉阳太守。郡人任棠者，有奇节，隐居教授。参到，先候之。棠不与言，但以薤一大本，水一盂，置户屏前，自抱孙儿伏于户下。主簿白以为倨。参思其微意，良久曰：'棠是欲晓太守也。水者，欲吾清也。拔大本薤者，欲吾击强宗也。抱儿当户，欲吾开门恤孤也。’于是叹息而还。”】 57.邢子才有书甚多，不甚雠校，尝谓人曰：“误书思之，便是一适。”【凤麟按：《北史》卷四三：“（邢）邵，字子才，小字吉。少时有避，遂不行名。……尝霖雨，乃读《汉书》，五日略能遍之，后因饮谑倦，方广寻经史，五行俱下，一览便无所遗。文章典丽，既赡且速。……有书甚多，而不甚雠校。见人校书，笑曰：'何愚之甚！天下书至死读不可遍，焉能始复校此。日思误书，更是一适。’妻弟李季节，才学之士，谓子才曰：'世间人多不聪明，思误书，何由能得？’子才曰：'若思不能得，便不劳读书。’”】 58.蒋性中为给事，归甚清介。忽驾小舟入城，遇潮落，舟不得进。二仆牵挽，蒋自刺船，大为他舟窘辱。二仆厉声曰：“此蒋给事，尔无横也。”蒋不欲人知，笑谓曰：“渠岂为伊哄耶？”【凤麟按：见明江东伟《芙蓉镜寓言》。末作“蒋叱家人曰：'休哄人，此处安得有蒋给事？’”】 59.唐宪宗七岁，德宗抱置膝上，戏曰：“汝是何人，乃在我怀中？”对曰：“是第三天子。”【凤麟按：《旧唐书》卷十四：“宪宗圣神章武孝皇帝讳纯，顺宗长子也，母曰庄宪王太后。大历十三年二月生于长安之东内。六七岁时，德宗抱置膝上，问曰：'汝谁子，在吾怀？’对曰：'是第三天子。’德宗异而怜之。”】 60.人馈魏武一杯酪，魏武啖少年，盖头上题“合”字，以示众，众莫能解。次至杨修，修便啖，曰：“公教人啖一口也。”【凤麟按：《世说捷悟》：“人饷魏武一桮酪，魏武噉少许，盖头上题'合’字以示众。众莫能解。次至杨修，修便噉，曰：'公教人噉一口也，复何疑？’”】 61.屠长卿曰：“人常想病时，则尘心渐减；人常想死时，则道念自生。”【凤麟按：《醉古堂剑扫》卷一：“人常想病时，则尘心便减；人常想死时，则道念自生。”明屠隆《续娑罗馆清言》：“常想病时，则尘心渐灭；常防死日，则道念自生。”】 62.丘长孺贷资于袁中郎，袁乃解所系带授之。丘有难色，袁笑曰：“尔无求我，我无求带；尔求雅人，我求俗物，尔如何现我面皮？”【凤麟按：袁宏道《丘长儒》：“闻长孺病，甚念念。若长孺死，东南风雅尽矣，能无念耶？弟作令，备极丑态，不可名状：大约遇上官则奴，候过客则妓，治钱谷则仓老人，谕百姓则保山婆，一日之间，百暖百寒，乍阴乍阳；人间恶趣，令一身尝尽矣。苦哉！纛哉！”○冯梦龙《情史》卷六：“丘长孺，名坦，楚麻城世家子。性喜豪华，尤工诗字。……长孺文试不偶，乃投笔为游击将军。然雅歌赋诗，实未能执殳前驱也。身躯伟岸，袁中郎呼为'丘胖’，而恂恂雅饰，如文弱书生，是宜为青楼所归矣。”】 63.刘忠宣致政，自为寿藏记，取其平生履历刻之石。人曰：“后人为公可也。”公曰：“恐后人诬我以美名，倘鬼趣异人，岂不怒耶？”【凤麟按：《明史》卷一八二：“刘大夏，字时雍，华容人。……五年夏，赦归。瑾诛，复官，致仕。清军御史王相请复廪隶，录其子孙。中官用事者终嗛之，不许。大夏归，教子孙力田谋食。稍赢，散之故旧宗族。预自为圹志，曰：'无使人饰美，俾怀愧地下也。’十一年五月卒，年八十一。赠太保，谥忠宣。大夏尝言：'居官以正己为先。不独当戒利，亦当远名。’又言：'人生盖棺论定，一日未死，即一日忧责未已。’”】 64.唐六如画精极，尤佞佛，有诗曰：“闲来写幅青山卖，不使人间作业钱。”吴鹿长指诗笑曰：“问六如何处买来？”【凤麟按：李诩《戒庵老人漫笔》卷一：“嘉定沈练塘龄闲论文人无不重财者，常熟桑思玄曾有人求文，托以亲昵，无润笔。思玄谓曰：'平生未尝白作文字，最败兴，你可暂将银一锭四五两置吾前，发兴后待作完，仍还汝可也。’唐子畏曾在孙思和家有一巨本，录记所作，簿面题二字曰'利市’。都南濠至不苟取。尝有疾，以帕裹头强起，人请其休息者，答曰：'若不如此，则无人来求文字矣。’马怀德言，曾为人求文字于祝枝山，问曰：'果见精神否？’（自注：俗以取人钱为精神。）曰：'然。’又曰：'吾不与他计较，清物也好。’问何清物，则曰：'青羊绒罢。’”画之“精神”原来是钱，故吴苑笑问何处买来，盖青山亦人间者也。○《明史》卷二八六：“唐寅，字伯虎，一字子畏。性颖利，与里狂生张灵纵酒，不事诸生业。祝允明规之，乃闭户浃岁。举弘治十一年乡试第一。……筑室桃花坞，与客日般饮其中，年五十四而卒。”】 65.屠长卿曰：“挞死尸，不痛；个中痛者，便非形骸。” 66.赵大周在京师，何吉阳问曰：“大周何故近来不讲学？”大周曰：“不讲。”吉阳又问曰：“不讲何以成就？”大周曰：“不讲便成就。”【凤麟按：《芙蓉镜寓言·言语》：“赵大周在京师，何吉阳问曰：'大周近来何故全不讲学？’大周曰：'不讲。’吉阳又问曰：'若不讲，何所成就？’大周应曰：'不讲，就是我成就处。’”壶公曰：“不讲，是大周成就人处，亦人成就大周处。”○江东伟自号壶公，此其评语也，缀于每条之下。】 67.吴因之曰：“造谤者甚忙，受谤者甚闲。”【凤麟按：《醉古堂剑扫》不著主名，甚可恨。】 68.李崆峒作诗，一句不工，即弃去不录。何大复深惜之，李曰：“自家物，终久还来。”【凤麟按：亦见《芙蓉镜寓言·文学》。】 69.朱勃年十二，能诵诗书，常候马援兄况。勃衣方领，能矩步，辞言娴雅。援裁知书，见之自失。况知其意，乃自酌酒慰援曰：“朱勃小器速成，智尽此耳。”后勃果劣援。【凤麟按：《后汉书·马援传》：“援年十二而孤，少有大志，诸兄奇之。尝受《齐诗》，意不能守章句，乃辞况，欲就边郡田牧。况曰：'汝大才，当晚成。良工不示人以朴，且从所好。’”后附《朱勃传》曰：“勃字叔阳，年十二能诵《诗》、《书》。常候援兄况。勃衣方领，能矩步，辞言娴雅，援裁知书，见之自失。况知其意，乃自酌酒慰援曰：'朱勃小器速成，智尽此耳，卒当从汝禀学，勿畏也。’……及援为将军，封侯，而勃位不过县令。援后虽贵，常待以旧恩而卑侮之，勃愈身自亲，及援遇谗，唯勃能终焉。”李贤注引《东观记》曰：“章帝下诏曰：'告平陵令、丞：县人故云阳令朱勃，建武中以伏波将军爵土不传，上书陈状，不顾罪戾，怀旌善之志，有烈士之风。《诗》云：无言不仇，无德不报。其以县见谷二千斛赐勃子若孙，勿令远诣阙谢。’”伏波虽引少游衣食裁足，为郡椽史之语而不能行，宜乎不得善终。】 70.杨奇为侍中，汉灵帝问奇曰：“朕何如恒帝？”对曰：“陛下之于恒帝，亦犹虞舜比德唐尧。”帝不悦曰：“卿强项，真杨震子孙。”【凤麟按：《后汉书·杨震传附》：“灵帝时为侍中，帝尝从容问奇曰：'朕何如桓帝？’对曰：'陛下之于桓帝，亦犹虞舜比德唐尧。’帝不悦曰：'卿强项，真杨震子孙，死后必复致大鸟矣。’”李贤注：“强项，言不低屈也，光武谓董宣为强项令。”○杨奇乃杨震长子杨牧之孙。“大鸟”，《震传》曰：“先葬十余日，有大鸟高丈余，集震丧前，俯仰悲鸣，泪下沾地，葬毕，乃飞去。”李贤注引《续汉书》曰：“大鸟来止亭树，下地安行到柩前，正立低头泪出。众人更共摩抚抱持，终不惊骇。”又引《谢承书》曰：“其鸟五色，高丈余，两翼长二丈三尺，人莫知其名也。”察灵帝之意，似不满于奇语，曹氏节取，未见杨奇之“慧”也。】 71.方司徒定之，不好观剧戏，曰：“涂面带须，一悲使人堕泪，一喜使人解颐。此辈本假，世人惑真。”【凤麟按：明方宏静，字定之，歙县人，嘉靖庚戌进士。著有《素园存稿》十八卷。】 72.李卓吾谓耿中丞曰：“世人白昼寐语，公以寐中作白昼语，可谓常惺惺矣。”【凤麟按：明李贽《答耿中丞论谈》：“世人白昼寐语，公独于寐中作白昼语，可谓常惺惺矣。”宋谢良佐《上蔡先生语录》卷中：“敬是常惺惺法，心斋是事事放下，其理不同。”朱熹注：“惺惺乃心不昏昧之谓。”】 73.宋元祐间，黄、秦诸君子在馆，暇日观山谷出李龙眠所作《贤已图》，博奕摴蒱之俦咸列焉。博者六七人，方据一局，投迸盆中，五皆【凤麟按：原误“矣”，据《桯史》改。】六，而一犹旋转不已。一人俯盆疾呼，旁观皆变色起立【凤麟按：原误“力”，据《桯史》改。】。纤浓态度，曲尽其妙，相与叹赏，以为卓绝。适东坡从外来，睨之，曰：“李龙眠天下士，顾效闽人语耶？”众贤怪请其故。坡曰：“四海语音，言'六’皆合口，惟闽音则张口。【凤麟按：闽粤方言“六”音洛，故云。】今盆中皆六，一犹未定，法当呼'六’，而疾呼者，乃张口也。”龙眠闻之，亦笑而服。【凤麟按：见宋岳珂《桯史》卷二。】 74.祭仲专国政，厉公患之，阴使其祭仲婿反杀之。女知之，谓其母曰：“父与夫孰亲？”母曰：“父一而已，人尽夫也。”【凤麟按：《左传桓公十五年》：“祭仲专。郑伯患之，使其婿雍纠杀之。将享诸郊，雍姬知之，谓其母曰：'父与夫孰亲？’其母曰：'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75.桓宣武常谓孟万年：“听妓，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何也？”孟答曰：“渐近自然。”【凤麟按：陶渊明《晋故征西大将军长史孟府君传》：“君讳嘉，字万年，江夏鄂人也。……（桓）温尝问君：'酒有何好，而卿嗜之？’君笑而答曰：'明公但不得酒中趣尔。’又问听妓，丝不如竹，竹不如肉，答曰：'渐近自然。’”】 76.吴鹿长奉斋，惟饮酒挟姬，杂茹五辛诸菜。【凤麟按：《翻译名义集·什物》：“荤而非辛，阿魏是也；辛而非荤，薑芥是也；是荤复是辛，五辛是也。《梵纲》云：不得食五辛。言五辛者，一葱，二薤、三韮，四蒜，五兴蕖。”】人或风之曰：“既奉戒，何得又食五辛？”吴答曰：“未闻鸡毛与鸡舌同声。”【凤麟按：谓名同实异。○清褚人获《坚觚余集卷一：“宋吕文穆公，微时极贫，故有'渴睡汉’之诮。比贵盛，喜食鸡舌汤，每朝必用。一夕游花园，遥见墙角一高阜，以为山也，问左右谁为之。对曰：'此相公所杀鸡毛耳。’吕讶曰：'吾食鸡几何，乃有此？’对曰：'鸡一舌耳，相公一汤用几许舌？食汤凡几时？’吕默然省悔，遂不复用。”】 77.赵母嫁女，临嫁，敕之曰：“慎勿为好。”女曰：“不为好，可为恶乎？”母曰：“好尚不可为，况恶乎？”【凤麟按：见《世说·贤媛》。○刘注引《列女传》曰：“赵姬者，桐乡令东郡虞韪妻，颍川赵氏女也。才敏多览。韪既没，文皇帝敬其文才，诏入宫省。上欲自征公孙渊，姬上疏以谏。作《列女传解》，号赵母注。赋数十万言。赤乌六年卒。”《淮南子》曰：“人有嫁其女而教之者，曰：'尔为善，善人疾之。’对曰：'然则当为不善乎？’曰：'善尚不可为，而况不善乎？’”敦煌本《古类书残本》第二种贞烈部：“昔人有女将嫁，其父诫之曰：'慎勿立善名。’女曰：'当作恶，可乎？’父曰：'善名尚不可立，而况于恶乎？’后闻之，曰：'善哉！训言“鸟恶网罗，人恶胜己”，岂虚也哉？’”（余嘉锡《笺疏》引）为善招妒，为恶遭恨，故曰不为好亦不为恶，乃天道无言之意，固国人所崇尚也。】 78.钟士季精有才理，先不识嵇康，钟要于时贤俊之士，俱往寻康。康方大树下锻，向子期为佐鼓排。康杨槌不辍，傍若无人，移时不交一言。钟起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凤麟按：见《世说·简傲》。○刘注引《文士传》曰：“康性绝巧，能锻铁。家有盛柳树，乃激水以圜之，夏天甚清凉，恒居其下傲戏，乃身自锻。家虽贫，有人说锻者，康不受直。唯亲旧以鸡酒往，与共饮啖，清言而已。”又引《魏氏春秋》曰：“钟会为大将军兄弟所昵，闻康名而造焉。会名公子，以才能贵幸，乘肥衣轻，宾从如云。康方箕踞而锻，会至，不为之礼，会深衔之。后因吕安事，而遂谮康焉。”】 79.顾长康啖甘蔗，先食尾，人问所以，顾曰：“渐入佳境。”【凤麟按：见《世说·排调》。】 80.王荆公尝问张文定：“孔子去世百年而生孟子，自后绝无人，何也？”文定言：“岂无？只有过孔子者。”公问是谁。文定言：“江西马大师、汾阳无业、雪峰、岩头、丹霞、云门是也。”公问何谓，文定曰：“儒门淡薄，收拾不住耳。”荆公欣然叹服。【凤麟按：宋陈善《扪虱新话上集》卷三：“王荆公尝问张文定：'孔子去世百年，生孟子亚圣。自后绝无人，何也？’文定言：'岂无？只有过孔子上者。’公问：'是谁？’文定言：'江西马大师，汾阳无业禅师，雪峰，岩头，丹霞，云门是也。儒门淡薄，收拾不住，皆归释氏耳。’荆公欣然叹服。”（参见《佛祖统记》卷四五）】 81.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这上，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故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我知之濠上也。”【凤麟按：见《庄子·秋水》。○“知之濠上”，郭象注：“我正知之于濠上耳，岂待入水哉。”】 82.孟敏尝至市贸甑，荷担堕地，坏之，径去不顾。适遇郭林宗，见而异之，因问曰：“坏甑可惜，何以不顾？”孟曰：“甑已破矣，顾之何益？”【凤麟按：《后汉书·郭泰传附》：“孟敏，字叔达，钜鹿杨氏人也。客居太原。荷甑墯地，不顾而去。林宗见而问其意，对曰：'甑以破矣，视之何益？’林宗以此异之，因劝令游学。”】 83.章子厚与苏子瞻少为莫逆交。子厚坦腹卧，适子瞻自外来，子厚摩其腹以问曰：“公道此中何所有？”子瞻曰：“都是谋反底家事。”子厚大笑。【凤麟按：《道山清话》：“章子厚与苏子瞻少为莫逆交。一日，子厚坦腹而卧，适子瞻自外来，摩其腹以问子瞻曰：'公道此中何所有？’子瞻曰：'都是谋反底家事。’子厚大笑。”○《宋史》卷四七一《奸臣传》：“章惇，字子厚，建州浦城人。……惇豪俊，博学善文。进士登名，耻出侄衡下，委敕而出。再举甲科，调商洛令。与苏轼游南山，抵仙游潭，潭下临绝壁万仞，横木其上，惇揖轼书壁，轼惧不敢书。惇平步过之，垂索挽树，摄衣而下，以漆墨濡笔大书石壁曰：'苏轼、章惇来。’既还，神彩不动，轼拊其背曰：'君他日必能杀人。’惇曰：'何也？’轼曰：'能自判命者，能杀人也。’惇大笑。”】 84.元丰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天欲明，东坡梦数吏，人持纸一幅，其上通云：“请《祭春牛文》。”东坡取笔疾书其上云：“三阳既至，庶草将兴，爰出土牛，以戒农事。衣被丹青之好，本出泥涂；成毁须臾之间，谁为喜愠？”吏微笑曰：“此两句当有怒者。”傍一吏云：“不妨，此是唤醒他。”【凤麟按：见《东坡志林》，文小异。盖文本记梦，此乃征实也。】 85.陈眉公曰：“闭门即是深山，读书随处净土。”【凤麟按：见陈继儒《安得长者言》。○陶诗曰：心远地自偏。】 86.明道、伊川兄弟同赴一宴，颐见坐中妓，即拂衣去，独明道与饮尽欢。明日，明道过伊川斋，伊川犹有怒色，明道笑曰：“昨日本有，心上却无；今日本无，心上却有。”【凤麟按：明刘宗周《人谱类记》卷下：“二程先生一日同赴士夫家会饮，座中有二红裙侑觞，伊川见妓，即拂衣起去，明道同他客尽欢而罢。次早，明道至伊川斋头，语及昨事，伊川犹有怒色。明道笑曰：'某当时在彼与饮，座中有妓，心中原无妓；吾弟今日处斋头，斋中本无妓，心中却还有妓。’伊川不觉愧服。”】 87.冯具区同潘景升游白岳，【凤麟按：即齐云山，在安徽休宁。】潘指壁上恶书，攒眉曰：“山受苦如此。”冯曰：“既作此山，不应辞苦。”中一同行者曰：“山苦耶？公苦耶？”公曰：“吾苦耳。”【凤麟按：《坛经》云：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此乃移情通感也。】 88.陈孝廉琮，构别墅于邑北之纍纍地。【凤麟按：“纍纍地”即墓地。古诗曰：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丁令威歌曰：何不学仙冢累累。日日见此，知去日苦多，则不敢不乐。】或造琮，颦蹙曰：“目中日日见此，定不乐。”陈曰：“日日见此，不敢不乐。” 89.我太祖祀历代帝王庙，才举爵，见元世祖像泪出。太祖笑曰：“我得中原之所固有，尔失漠北之所本无，复何憾？”像泪寻止。【凤麟按：明刘侗《帝京景物略》卷四：“相传南京帝王庙成，太祖亲祀，见元世祖像面痕如泪，上笑曰：'尔失天下，失尔漠北所本无；我取天下，取我中原所本有，复何憾？’泪则止。”】 90.一士从王阳明学，初闻“良知”，【凤麟按：王守仁《传习录》：“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不解，卒然起问曰：“'良知’何物，黑耶？白耶？”群弟子哑然失笑，士惭而赧。先生徐曰：“'良知’非白非黑，其色正赤。”【凤麟按：见张岱《快园道古》卷四。】 91.潘景升家富巨万，皆为客尽。其弟辈皆风之曰：“吾兄如此，除是银山，裁得相副。”其第四弟稚恭笑曰：“银山何能济，除是银水耳。”【凤麟按：潘之恒，字景升，歙县人。】 92.郭进治第方成，聚族人宾客落之，下至土木之工，皆与宴。设诸工之座于东庑，人咸曰：“诸子安得与诸工齿？”进指诸工曰：“此造宅者。”又指诸子曰：“此卖宅者，故宜坐造宅者下。”【凤麟按：《梦溪笔谈》卷九：“郭进有材略，累有战功。尝刺邢州，今邢州城乃进所筑，其厚六丈，至今坚完；铠仗精巧，以至封贮亦有法度。进于城北治第，既成，聚族人宾客落之，下至土木之工皆与。乃设诸工之席于东庑，群子之席于西庑。人或曰：'诸子安可与工徒齿？’进指诸工日：'此造宅者。’指诸子曰：'此卖宅者，固宜坐造宅者下也。’进死，未几果为他人所有。今资政殿学土陈彦升宅，乃进旧第东南一隅也。”】 93.吴给事女敏慧，后归陈子朝。陈惑一妾，遂染风疾。一日，亲戚来问，吴指妾曰：“此风之始也。”【凤麟按：明谢肇淛《五杂俎》卷十六：“吴给事女敏慧，工诗词，后归华阳陈子朝，名儒也。晚年惑一妾，缘此遂染风疾。一日，亲戚来问，吴同妾在侧，因指妾曰：'此风之始也。’”○《诗小序》：“《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此双关为笑谈。】 94.叶丞相衡，罢归金华，日与布衣友还往。公忽染疾不怿，谓客曰：“某且死，不知死后佳不？”客答曰：“佳甚。”公问何以知，客曰：“使死而不佳，死者当逃归耳。”【凤麟按：明谢肇淛《五杂俎》卷十六：“宋叶衡罢相，日与布衣饮甚欢，一日不怡，问诸客曰：'某且死，但未知死佳否耳？’一姓金士人曰：'甚佳。’叶惊曰：'何以知之？’曰：'使死而不佳，死者皆逃归耳。一去不返，是以知其佳也。’满坐皆笑。无何，而丞相下世。”】 95.徐月英，唐江淮间名娼也。有徐公子者，宠一营妓，死而焚之。月英送葬，谓徐曰：“此娘平生风流，殁犹带焰。”【凤麟按：五代孙光宪《北梦琐言》卷九：“江淮间有徐月英，名娼也，其送人诗云：'惆怅人间事久违，两人同去一人归。生憎平望亭前水，忍照鸳鸯相背飞。’亦有诗集。金陵徐氏诸公子宠一营妓，卒乃焚之。月英送葬，谓徐公曰：'此娘平生风流，没亦带焰。’时号美戏也。”○“焰”谐音“艳”。】 名语 吴苑曰：名者，铭也，所谓不磨之语，以垂则后世，非含仁噉玉之口不能道。然垂世之法，宜经不宜权，此可以励常姿，不可以笼上智，是世间一种攻补至药，第于慧小差，次名语第二。 1.苏琼谒东荆州刺史曹芝，芝戏曰：“卿欲官不？”答曰：“设官求人，非人求官。”芝异其对，署为参军。【凤麟按：《北齐书》卷四六：“苏琼，字珍之，武强人也。父备，仕魏至卫尉少卿。琼幼时随父在边，尝谒东荆州刺史曹芝。芝戏问曰：'卿欲官不？’对曰：'设官求人，非人求官。’芝异其对，署为府长流参军。”】 2.邢子才云：“岂有松、柏后身化为樗、栎。”【凤麟按：《隋书》卷七七《李士谦传》：“客曰：'邢子才云，岂有松柏后身化为樗栎，仆以为然。’士谦曰：'此不类之谈也。变化皆由心而作，木岂有心乎？’”○《庄子·逍遥游》：“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又《人间世》：“匠石之齐，至於曲辕，见櫟社树……曰：'散木也，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槨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樠，以为柱则蠹。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 3.韦夐子瓘行随州刺史，因疾物故。凶问至，家人相对悲恸，而夐神色自若，谓之曰：“死生，命也；去来，常事；亦何足悲？”【凤麟按：《北史》卷六四《韦孝宽传附》：“（韦）敻子瓘，行随州刺史，因疾物故。孝宽子总，复于并州战殁。一日之中，凶问俱至。家人相对悲恸，而敻神色自若，谓之曰：'死生命也，去来常事，亦何足悲！’援琴抚之如旧。”】 4.庞公隐居岘山之南，未尝入城市。荆州刺史刘表往候之，问曰：“先生苦居畎田，而不肯官禄，后世何以遗子孙？”公曰：“世人皆遗之以危，余独遗之以安。”刘不能屈。【凤麟按：见《后汉书·逸民传》。○章怀太子注引《襄阳记》曰：“诸葛孔明每至德公家，独拜床下，德公初不令止。司马德操尝诣德公，值其渡沔上先人墓，德操径入其堂，呼德公妻子，使速作黍，徐元直向云当来就我与德公谈。其妻子皆罗拜于堂下，奔走共设。须臾德公还，直入相就，不知何者是客也。德操年小德公十岁，兄事之，呼作'庞公’，故俗人遂谓庞公是德公名，非也。”】 5.王敬弘未尝教子孙学问，各随所欲。人问之，答曰：“丹朱不应乏教，宁越不闻被棰。”【凤麟按：《南史》卷二四：“王裕之，字敬弘，晋骠骑将军暠之曾孙，司州刺史胡之之孙也。……敬弘见儿孙，岁中不过一再相见，见辄克日。未尝教子孙学问，各随所欲。人或问之，答曰：'丹朱不应乏教，宁越不闻被捶。’”（参见《宋书》卷六六）○丹朱，帝尧之子。刘向《说苑·建本》：“宁越，中牟鄙人也，苦耕之劳，谓其友曰：'何为而可以免此苦也？’友曰：'莫如学，学二十年则可以达矣。’宁越曰：'请十五岁。人将休，吾将不休；人将卧，吾不敢卧。’十五岁学而周威公师之。”《世说·德行》：“谢公夫人教儿，问太傅：'那得初不见君教儿？’答曰：'我常自教儿。’”刘注曰：“太尉刘子真，清洁有志操，行己以礼。而二子不才，并黩货致罪。子真坐免官。客曰：'子奚不训导之？’子真曰：'吾之行事，是其耳目所闻见，而不放效，岂严训所变邪？’安石之旨同子真之意也。”《苟子·劝学》曰：“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数公皆以身教。】 6.吴鹿长与诸友闲谈天下名士，及某某等，吴曰：“云间陈眉公，以艺藏道，吾敬其道；【凤麟按：黄道周疏称“志尚高雅，博学多通，不如继儒。”（《明史》卷二九八本传）】毗陵刘少白，吾敬其艺。天下名士，不难于知显，而难于知隐。”或笑曰：“如沙宛在，【凤麟按：余怀《板桥杂记》：“沙才，美而艳，丰而柔，骨体皆媚，天生尤物也。善弈棋、吹箫、度曲。长指爪，修容貌，留仙裙，石华广袖，衣被灿然。后携其妹曰嫩者，游吴郡，卜居半塘，一时名噪，人皆以二赵、二乔目之。惜也才以疮发，剜其半面；嫩归吒利，郁郁死。”○沙宛在，号嫩儿。】以慧藏痴，人爱其慧，君爱其痴，是亦一道也。”吴亦肯服。 7.西山先生问傅景仁以作文之法，傅云：“长袖善舞，多财善贾。”【凤麟按：《韩非子·五蠹》：“鄙谚曰：'长袖善舞,多钱善贾。’此言多资之易为工也。”】西山由此务读。【凤麟按：《乾隆泉州府志》卷五四：“傅伯寿，字景仁，晋江人，自得子。……守建宁时，真德秀为诸生，尝问以作文之法，伯寿曰：'“长袖善舞，多财善贾。”子归，取古人书熟读而精甄之，则蔚乎其春荣、薰乎其兰馥矣！’”】 8.张湛舍室修整，虽遇妻子，如严君，人谓湛诈善耳。湛曰：“人皆诈恶，我独诈善，何伤乎？”【凤麟按：《后汉书》卷二七：“张湛，字子孝，扶风平陵人也。矜严好礼，动止有则，居处幽室，必自修整，虽遇妻子，若严君焉。及在乡党，详言正色，三辅以为仪表。人或谓湛伪诈，湛闻而笑曰：'我诚诈也。人皆诈恶，我独诈善，不亦可乎？’”】 9.陈婴者，东阳人。少修德行，著称乡里。秦末大乱，东阳人欲奉婴为主，母曰：“不可。自我为汝家妇，少见贫贱，一旦【凤麟按：原误“日”，据《世说》改。】富贵，不祥。不如以兵属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祸有所归。”【凤麟按：见《世说·贤媛》。○《史记·项羽本纪》：“陈婴者，故东阳令史，居县中，素信谨，称为长者。东阳少年杀其令，相聚数千人，欲置长，无適用，乃请陈婴。婴谢不能，遂强立婴为长，县中从者得二万人。少年欲立婴便为王，异军苍头特起。陈婴母谓婴曰：'自我为汝家妇，未尝闻汝先古之有贵者。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属，事成，犹得封侯；事败，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 10.王黄门兄弟三人俱诣谢公，子猷、子重多说俗事，子敬寒温而已。既出，【凤麟按：二字据《世说》补。】坐客问谢公：“向三贤孰愈？”谢公曰：“小者最胜。”客曰：“何以知之？”谢公曰：“吉人之辞寡。”【凤麟按：见《世说·品藻》。○原作“谢公曰：'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推此知之。’”《晋书》卷八十《王羲之传附》：“献之字子敬。……尝与兄徽之、操之俱诣谢安，二兄多言俗事，献之寒温而已。既出，客问安王氏兄弟优劣，安曰：'小者佳。’客问其故，安曰：'吉人之辞寡，以其少言，故知之。’”】 11.庾公为护军，属桓廷尉觅一佳吏。乃经年，桓后遇见徐宁而知之，遂致于庾公，曰：“人所应有，其不必有；人所应无，己不必无，真海岱清士。”【凤麟按：见《世说·赏誉》。○刘注引《徐江州本事》曰：“徐宁字安期，东海郯人。通朗有德素，少知名。初为舆县令。谯国桓彝有人伦鉴识，尝去职无事，至广陵寻亲旧，遇风，停浦中累日，在船忧邑，上岸消摇，见一空宇，有似廨署，彝访之，云：'舆县廨也，令姓徐名宁。’彝既独行，思逢悟赏，聊造之。宁清惠博涉，相遇怡然。遂停宿，因留数夕，与宁结交而别。至都，谓庾亮曰：'吾为卿得一佳吏部郎。’亮问所在，彝即叙之。累迁吏部郎、左将军、江州刺史。”】 12.司马公与子瞻论茶墨俱香，云：茶与墨二者正相反：茶欲白，墨欲黑；茶欲重，墨欲轻；茶欲新，墨欲陈。【凤麟按：宋曾糙《高斋漫录》：“司马温公与苏子瞻论茶墨俱香，云：'茶与墨者，正相反。茶欲白，墨欲黒。茶欲重，墨欲轻。茶欲新，墨欲陈。’苏曰：'竒茶妙墨俱香，是其徳同也。皆坚，是其掺同也。譬如贤人君子，黔晳羙恶之不同，其徳掺一也。’公笑以为然。”○宋蔡襄《茶录》：“茶色贵白。而饼茶多以珍膏油其面，故有青黄紫黑之异。善别茶者，正如相工之瞟人气色也，隐然察之于内。以肉理润者为上，既已末之，黄白者受水昏重，青白者受水鲜明，故建安人斗试，以青白胜黄白。”又曰：“茶或经年，则香色味皆陈。于净器中以沸汤渍之，刮去膏油一两重，乃止，以钤箝之，微火炙干，然后碎碾。若当年新茶，则不用此说。”】 13.陈眉公曰：“放得俗人心下，方可为丈夫；放得丈夫心下，方名为仙佛；放得仙佛心下，方名为得道。”【凤麟按：见《醉古堂剑扫》（即《小窗幽记》）卷三。】 14.陈眉公曰：“男子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凤麟按：见《安得长者言》。】 15.刘禹锡曰：“季龙挟弹弹人，其父怒之,其母曰：'健犊须走车破辕，良马须逸鞅泛驾，然后能负重致远大。童稚不奇不惠，必非异器。’”【凤麟按：唐韦绚《刘宾客嘉话录》：“石季龙少好挟弹，其父怒之。其母曰：'健犊须走车破辕，良马须逸鞅泛驾，然后负重致逺。’盖言童稚不竒不慧，即非异器定矣。”（参见《太平广记》卷一百七十）○《晋书·载记六》：“石季龙，勒之从子也，……永兴中，与勒相失。后刘琨送勒母王及季龙于葛陂，时年十七矣。性残忍，好驰猎，游荡无度，尤善弹，数弹人，军中以为毒患。勒白王将杀之，王曰：'快牛为犊子时，多能破车，汝当小忍之。’”】吴苑曰：“清雅之士非不佳，嫌其太矫；粗狂之士非不恶，喜其露真。若使清而不矫，真而不粗，非惟越俗名流，实是世间能士。”【凤麟按：此当系吴鹿长评季龙语，故不单列。】 16.范忠宣公亲族间子弟，有请教于公者，公曰：“惟俭可以助廉，惟恕可以成德。”【凤麟按：《宋史》卷三一四《范纯仁传》：“纯仁性夷易宽简，不以声色加人，谊之所在，则挺然不少屈。自为布衣至宰相，廉俭如一，所得奉赐，皆以广义庄；前后任子恩，多先疏族。……亲族有请教者，纯仁曰：'惟俭可以助廉，惟恕可以成德。’其人书于坐隅。”】 17.鲁宗道为谕德，往往易服微行，饮于酒肆。一日，真宗急召公，将有所问。使者反复于肆间得之，与公谋曰：“上若怪公来迟，当托何事？”公曰：“但以告实。”使者曰：“然则恐得罪。”公曰：“饮酒人之常情；欺君臣之大罪。”使者叹服。【凤麟按：欧阳修《归田录》卷一：“仁宗在东宫，鲁肃简公（宗道）为谕德，其居在宋门外，俗谓之浴堂巷，有酒肆在其侧，号仁和，酒有名于京师，公往往易服微行，饮于其中。一日，真宗急召公，将有所问。使者及门而公不在，移时乃自仁和肆中饮归。中使遽先入白，乃与公约曰：'上若怪公来迟，当托何事以对？幸先见教，冀不异同。’公曰：'但以实告。’中使曰：'然则当得罪。’公曰：'饮酒，人之常情；欺君，臣子之大罪也。’中使嗟叹而去。真宗果问，使者具如公对。真宗问曰：'何故私入酒家？’公谢曰：'臣家贫，无器皿，酒肆百物具备，宾至如归，适有乡里亲客自远来，遂与之饮。然臣既易服，市人亦无识臣者。’真宗笑曰：'卿为宫臣，恐为御史所弹。’然自此奇公，以为忠实可大用。”】 18.李文靖公沆为相，沉正厚重，无所革易。尝曰：“吾为相，无他能，惟不改朝廷法度，用此以报国耳。”【凤麟按：欧阳修《归田录》卷一：“李文靖公为相，沈正厚重，有大臣体。尝曰：'吾为相，无他能，唯不改朝廷法制，用此以报国。’士大夫初闻此言，以谓不切于事。及其后，当国者或不思事体，或收恩取誉，屡更祖宗旧制，遂至官兵冗滥，不可胜纪，而用度无节，财用匮乏，公私困弊。推迹其事，皆因执政不能遵守旧规，妄有更改所致。至此始知公言简而得其要，由是服其识虑之精。”萧规曹随，无为而治，天下鲜有知者。】 19.马援落魄陇汉间，常谓宾客曰：“大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凤麟按：《后汉书·马援传》：“亡命北地，……转游陇汉间，常谓宾客曰：'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因处田牧，至有牛马羊数千头，谷数万斛。既而叹曰：'凡殖货财产，贵其能施赈也，否则守钱虏耳。’”】 20.陈仲微云：“禄饵可以钓天下之中才，而不可啖尝天下之豪杰；名船可以载天下之猥士，而不可陆沉天下之英雄。”【凤麟按：《宋史》卷四二二：“陈仲微，字致广，瑞州高安人。……知赣州、江西提点刑狱，迕丞相贾似道，监察御史舒有开言罢。久之，起知惠州，迁太府寺丞兼权侍右郎官。轮对，言：'禄饵可以钓天下之中才，而不可啖尝天下之豪杰；名航可以载天下之猥士，而不可以陆沉天下之英雄。’似道怒，又讽言者罢夺其官。”○“陆沉”谓埋没。王维《送从弟蕃游淮南》：“高义难自隐，明时宁陆沉。”】 21.项羽入关后，谓人曰：“富贵不归故乡，如着锦衣夜行耳。”【凤麟按：《史记·项羽本纪》：“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项王见秦宫皆以烧残破，又心怀思欲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说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项王闻之，烹说者。”】 22.唐李邕为左拾遗，俄而御史中丞宋璟奏张昌宗兄弟有不顺之言，请付发断。则天初不应，邕在陛下应曰：“璟言事关社稷，望陛下可其奏。”则天色解。既出，或谓曰：“子名位尚卑，若不称旨，祸将不测。”邕曰：“不颠不狂，其名不张。”【凤麟按：《旧唐书》卷一百九十：“李邕，广陵江都人。父善，尝受《文选》于同郡人曹宪。……邕少知名。长安初，内史李峤及监察御史张廷珪，并荐邕词高行直，堪为谏诤之官，由是召拜左拾遗。俄而御史中丞宋璟奏侍臣张昌宗兄弟有不顺之言，请付法推断。则天初不应，邕在阶下进曰：'臣观宋璟之言，事关社稷，望陛下可其奏。’则天色稍解，始允宋璟所请。既出，或谓邕曰：'吾子名位尚卑，若不称旨，祸将不测，何为造次如是？’邕曰：'不愿不狂，其名不彰。若不如此，后代何以称也？’”《新唐书》二百二曰：“御史中丞宋璟劾张昌宗等反状，武后不应，邕立阶下大言曰：'璟所陈社稷大计，陛下当听。’后色解，即可璟奏。邕出，或让曰：'子位卑，一忤旨，祸不测。’邕曰：'不如是，名亦不传。’”（参见宋王谠《唐语林》卷一）○《旧唐书》作“愿”，疑非。】 23.屠纬真曰：“荆扉才杜，便逢客过扫门；饭箩一空，辄有人求誉墓。万事从来是命，一毫夫岂由人？”【凤麟按：明屠隆《娑罗馆清言》：“荆扉才掩，便逢客过扫门；饭粟一空，辄有人求誉墓。万事从来是命，一毫夫岂由人？”】 24.高逞为中书舍人九年，家无制草。或问曰：“前辈皆有制集，焚之何也？”答曰：“王言不可存于私家。”【凤麟按：《国史补·高郢焚制草》：“高贞公郢，为中书舍人九年，家无制草。或问曰：'前辈皆有制集，公独焚之，何也？’答曰：'王言不可存于私室。’”○制草谓诏令的草稿。】 25.盖宽饶曰：“富贵如传舍，惟谨慎可得久居。”【凤麟按：《汉书》卷七七：“盖宽饶，字次公，魏郡人也。……平恩侯许伯入第，丞相、御史、将军、中二千石皆贺，宽饶不行。许伯请之，乃往，从西阶上，东乡特坐。许伯自酌曰：'盖君后至。’宽饶曰：'无多酌我，我乃酒狂。’丞相魏侯笑曰：'次公醒而狂，何必酒也？’坐者毕属目卑下之。酒酣乐作，长信少府檀长卿起舞，为沐猴与狗斗，坐皆大笑。宽饶不说，卬视屋而叹曰：'美哉！然富贵无常，忽则易人。此如传舍，所阅多矣，唯谨慎为得久，君侯可不戒哉！’因起趋出，劾奏长信少府以列卿而沐猴舞，失礼不敬。”】 26.刘忠宣教子读书兼力农，尝督耕雨中，告人曰：“习勤忘劳，习逸成惰；困之息之，息之困之。”【凤麟按：吴肃公《明语林》卷四：“忠宣教子读书，兼令力田。尝督耕雨中，曰：'习勤忘劳，习逸戒惰。’”张履祥《答颜孝嘉》：“本朝刘忠宣公教子读书兼力农，曰：'习勤忘劳，习逸忘惰，吾困之，正以益之也。’此意不可不知。”又《农书》曰：“刘忠宣公教子读书兼力农，日困之，将以益之。宴安害人，游闲废事，古之人无不惧之。”（《皇朝经世文编》卷三六）】 27.万士亨、士和举进士，将之官，其父戒之曰：“愿尔辈为好人，不愿尔辈为好官。”【凤麟按：张岱《快园道古》卷四：“万士亨、士和举进士，其父古斋公每致书曰：'愿若辈为好人，不愿若辈为好官。’”】 28.虞谦为大理卿，谳狱每加详【凤麟按：原误“祥”。】慎，必得其平。尝谓人曰：“彼无憾，我无憾矣。”【凤麟按：《明史》卷一百五十：“虞谦，字伯益，金坛人。洪武中，由国子生擢刑部郎中，出知杭州府。……仁宗即位，召还，改大理寺卿。时吕升为少卿，仰瞻为丞，而谦又荐严本为寺正。帝方矜慎刑狱，谦等亦悉心奏当。凡法司及四方所上狱，谦等再四参复，必求其平。尝语人曰：'彼无憾，斯我无憾矣。’”明朱谋垔《画史会要》：“虞谦，号玉雪，京口人，永乐中官至都宪。”】 29.杨震为涿州太守，性公廉，不受私谒，子孙常蔬食步行。故旧长者，或欲令为开产，震不肯，曰：“使后世称为清白吏子孙，以此遗之，不亦厚乎？”【凤麟按：《后汉书》卷五四：“杨震字伯起，弘农华阴人也。……故旧长者或欲令为开产业，震不肯，曰：'使后世称为清白吏子孙，以此遗之，不亦厚乎！’”】 30.王谌荐种皓【凤麟按：原误“嵩”。】于河南尹田歆，谓歆曰：“为尹得孝廉矣，近洛阳门下吏也。”歆笑曰：“当得山泽隐滞，乃【凤麟按：原误“近”。】洛阳吏耶？”谌曰：“山泽未必有异士，异士未必在山泽。”【凤麟按：《后汉书》卷五六：“种皓，字景伯，河南洛阳人，仲山甫之后也。父为定陶令，有财三千万。父卒，皓悉以赈恤宗族及邑里之贫者。其有进趣名利，皆不与交通。始为县门下史。时河南尹田歆外甥王谌，名知人。歆谓之曰：'今当举六孝廉，多得贵戚书命，不宜相违，欲自用一名士以报国家，尔助我求之。’明日，谌送客于大阳郭，遥见皓，异之。还白歆曰：'为尹得孝廉矣，近洛阳门下史也。’歆笑曰：'当得山泽隐滞，乃洛阳吏邪？’谌曰：'山泽不必有异士，异士不必在山泽。’歆即召皓于庭，辩诘职事。皓辞对有序，歆甚知之，召署主簿，遂举孝廉，辟太尉府，举高第。”】 31.汉明帝谓东平王苍曰：“天下何事为乐？”对曰：“为善最乐。”【凤麟按：《后汉书》卷四二：“东平宪王苍，建武十五年封东平公，十七年进爵为王。……十一年，苍与诸王朝京师。月余，还国。帝临送归宫，凄然怀思，乃遣使手诏国中傅曰：'辞别之后，独坐不乐，因就车归，伏轼而吟，瞻望永怀，实劳我心，诵及《采菽》，以增叹息。……（永平）日者问东平王处家何等最乐，王言为善最乐，其言甚大，副是要腹矣。今送列侯印十九枚，诸王子年五岁已上能趋拜者，皆令带之。’” 32.顾司马益卿云：“与其结新知，不如敦旧好；【凤麟按：明洪应明《菜根谭》：“市私恩，不如扶公议；结新知，不如敦旧好；立荣名，不如种隐德；尚奇节，不如谨庸行。”】与其施新恩，不如还旧债。”【凤麟按：《醉古堂剑扫》卷十一：“与其蜜面交，不若亲谅友；与其施新恩，不若还旧债。”《岩栖幽事》：“与其结新知，不若敦旧好；与其施新恩，不若还旧债。”】 33.马援初处田牧间，至有牛马羊数千头，谷数万斛。既而叹曰：“凡殖【凤麟按：原误“值”。】货财产，贵其能施赈也，不则守钱虏耳。”【凤麟按：《后汉书·马援传》：“因处田牧，至有牛马羊数千头，谷数万斛。既而叹曰：'凡殖货财产，贵其能施赈也，否则守钱虏耳。’”】 34.陈眉公曰：“士人当使王公闻名多而识面少；宁使王公讶其不来，勿使王公厌其不去。”【凤麟按：见《醉古堂剑扫》卷十一。】 35.薛道衡聘陈，作《人日》诗云：“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南人嗤曰：“是底言？谁谓此虏解作诗？”及云“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乃喜曰：“名下固无虚士。”【凤麟按：见唐刘餗《隋唐佳话》卷一。】 36.闵文休狂放嗜酒，素不喜与道学场。人有强之者，则曰：“吟诗劣于讲学，骂座恶于足恭。【凤麟按：《论语·公冶长》：“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孔安国曰：“足恭，便僻貌。心内相怨，而外诈亲。”○马融曰：“便辟，巧辟人之所忌，以求容媚。”郑玄曰：“便，辩也，谓佞而辨。”】两而揆之，宁为薄行狂夫，不作厚颜君子。”【凤麟按：《醉古堂剑扫》卷三不著主名。○《论语·子路》：“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谓宁吟诗骂座矣，所谓宁为真小人，不作伪君子也。】 37.卫玠为性通恕，常自戒曰：“人之不逮，可以情恕；非意相干，可以理【凤麟按：原误“瑞”。】遣。”【凤麟按《晋书》卷三六《卫玠传》：“玠字叔宝，年五岁，风神秀异。……玠尝以人有不及，可以情恕；非意相干，可以理遣，故终身不见喜愠之容。”】 38.欧阳文忠公尝言曰：“观人题壁，便识文章。”【凤麟按：沈括《梦溪笔谈·艺文一》：“欧阳文忠尝言曰：'观人题壁，而可知其文章。’”】 39.齐王晞为孝昭待遇深厚，而晞每自疏退，谓人曰：“非不爱热官，但思其烂熟耳。”【凤麟按：《北齐书》卷三一：“（王）晞，字叔朗，小名沙弥。幼而孝谨，淹雅有器度，好学不倦，美容仪，有风则。……帝欲以晞为侍中，苦辞不受。或劝晞勿自疏，晞曰：'我少年以来，阅要人多矣，充诎少时，鲜不败绩。且性实疏缓，不堪时务，人主恩私，何由可保，万一披猖，求退无地。非不爱作热官，但思之烂熟耳。’”】 40.谢玄晖好奖人才，会稽孔闿粗有文章，未为时人所知。孔稚圭常令草让表以示玄晖。【凤麟按：孔稚圭见《南齐书》卷四八。】玄晖嗟叹良久，自折简写之，语稚圭曰：“是子声名未立，应共奖成，无惜齿牙馀论。”【凤麟按：《南史》卷十九：“谢朓，字玄晖，少好学，有美名，文章清丽。……朓好奖人才，会稽孔觊粗有才笔，未为时知，孔圭尝令草让表以示朓。朓嗟吟良久，手自折简写之，谓圭曰：'士子声名未立，应共奖成，无惜齿牙余论。’其好善如此。”】 41.陆慧晓为晋熙王长史，寮佐造见，必起送之。或语云：“长史贵重，不宜妄自谦屈。”陆曰：“我性恶人无礼，不容不以礼处人。”【凤麟按：《南齐书》卷四六：“陆慧晓，字叔明，吴郡吴人也。……隆昌元年，徙为晋熙王冠军长史、江夏内史，行郢州事。慧晓历辅五政，治身清肃，僚佐以下造诣，趣起送之。或谓慧晓曰：'长史贵重，不宜妄自谦屈。’答曰：'我性恶人无礼，不容不以礼处人。’未尝卿士大夫，或问其故，慧晓曰：'贵人不可卿，而贱者可卿。人生何容立轻重于怀抱！’终身常呼人位。”○“卿”即卿昵，《世说·惑溺》：“王安丰妇常卿安丰，安丰曰：'妇人卿婿，于礼为不敬，后勿复尔。’妇曰：'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遂恒听之。”刘遂盼曰：“按束晳《近游赋》云：'妇皆卿夫，子呼父名。’以自嘲其不迪检柙。故知卿卿之言非如宾之效也。”“呼人位”即以官名称呼人，于礼为尊。】 42.魏佛助[邢邵]盛誉卢思道，【凤麟按：《北齐书》卷三七：“魏收，字伯起，小字佛助，巨鹿下曲阳人也。……收先副王昕使梁，不相协睦。时昕弟晞亲密。而孝昭别令阳休之兼中书，在晋阳典诏诰，收留在邺。盖晞所为，收大不平，谓太子舍人卢询祖曰：'若使卿作文诰，我亦不言。’”○按《北齐书》当是邢邵事，而蒋一葵《尧山堂外纪》卷二六已误作魏收矣。今仍其旧。】以卢询祖为不及。询祖曰：“见未能高飞者，借其羽毛；知逸势冲天者，剪其翅翮。”【凤麟按：《北齐书》卷二二《卢文伟传附》：“子询祖，袭祖爵大夏男。有术学，文章华靡，为后生之俊。……邢邵盛誉卢思道，以询祖为不及。询祖曰：'见未能高飞者，借其羽毛；知逸势冲天者，剪其翅翮。’谤毁日至，素论皆薄其为人。长广太守邢子广目二卢云：'询祖，有规检祢衡；思道，无冰棱文举。’后颇折节。历太子舍人、司徒记室，卒官。有文集十卷，皆致遗逸。”】 43.唐天后尝召徐有功责之曰：“公比断狱多失出，何也？”有功答曰：“失出，臣小过；好生，陛下大德。”【凤麟按：《新唐书》卷一一三：“徐有功，名弘敏，避孝敬皇帝讳，以字行，国子博士文远孙也。举明经，累补蒲州司法参军，袭封东莞县男。为政仁，不忍杖罚，民服其恩，更相约曰：'犯徐参军杖者，必斥之。’讫代不辱一人，累迁司刑丞。……窦孝谌妻庞为其奴怖以妖祟，教为夜解，因告以厌诅。给事中薛季昶鞫之，庞当死。子希瑊讼冤，有功明其枉。季昶劾有功党恶逆，当弃市。有功方视事，令史泣以告。有功曰：'岂吾独死，而诸人长不死邪？’安步去。后召诘曰：'公比断狱，多失出，何耶？’对曰：'失出，臣小过；好生，陛下大德。’后默然。庞得减死，有功免为民。”】 44.许子将常到颍州，多长者之游，唯不诣陈仲弓。又陈仲举妻丧还葬，乡人俱至。许独不至。或问其故，子将曰：“太丘道广，广则难周；仲举性峻，峻则少通：故不造也。”【凤麟按：《后汉书》卷六八：“许劭，字子将，汝南平舆人也。少峻名节，好人伦，多所赏识。……劭尝到颍川，多长者之游，唯不候陈寔。又陈蕃丧妻还葬，乡人毕至，而劭独不往。或问其故，劭曰：'太丘道广，广则难周；仲举性峻，峻则少通。故不造也。’其多所裁量若此。”】 45.齐太祖奇爱张思光，时与款接，笑曰：“此人不可无一，不可有二。”【凤麟按：《南齐书》卷四一：“张融，字思光，吴郡吴人也。……融风止诡越，坐常危膝，行则曳步，翘身仰首，意制甚多。随例同行，常稽迟不进。太祖素奇爱融，为太尉时，时与融款接，见融常笑曰：'此人不可无一，不可有二。’即位后，手诏赐融衣曰：'见卿衣服粗故，诚乃素怀有本；交尔蓝缕，亦亏朝望。今送一通故衣，意谓虽故，乃胜新也。是吾所著，已令裁减称卿之体。并履一量。’”】 46.向子平读《易》，至损、益卦，喟然叹曰：“吾已知富不如贫，贵不如贱，但不知死、生何如耳。”【凤麟按：《后汉书·逸民传》：“向长，字子平，河内朝歌人也。隐居不仕，性尚中和，好通《老》、《易》。贫无资食，好事者更馈焉，受之取足而反其余。王莽大司空王邑辟之，连年乃至，欲荐之于莽，固辞乃止。潜隐于家。读《易》至《损》、《益》卦，喟然叹曰：'吾已知富不如贫，贵不如贱，但未知死何如生耳。’”○嵇康《高士传》作“尚长”。】 47.陈眉公曰：“朝廷大奸不可不攻，朋友小过不可不容。容大奸必乱天下，攻小过则无全人。”【凤麟按：陈继儒《读书镜》卷三：“罗豫章曰：'朝廷大奸不可容，朋友小过不可不容。若容大奸，必乱天下；不容小过，则无全人。’”】 48.陈眉公曰：“小儿辈不当以世事分读书，当令以读书通世事。”【凤麟按：陈眉公《岩栖幽事》：“小儿辈不可以世事分读书，当令以读书通世事。”《醉古堂剑扫》卷一：“士人不当以世事分读书，当以读书通世事。”】 49.陈眉公曰：“做秀才，如处子，要怕人；既入仕，如媳妇，要养人；归林下，如阿婆，要教人。”【凤麟按：见《安得长者言》。】 50.陈眉公曰：“有一言而伤天地之和，一事而折终身之福者，切须检点。”【凤麟按：见《安得长者言》、《醉古堂剑扫》卷一。○《醉古堂剑扫》卷十一：“有一念而犯鬼神之忌，一言而伤天地之和，一事而酿子孙之祸者，最宜切戒。”】 51.胡居仁家贫甚，鹑衣箪食，尚不继。或为之虑，胡曰：“身已闰义，屋已闰书。【凤麟按：《大学》曰：“富润屋，德润身。”此仿语。】大处足矣，不必琐求。”【凤麟按：《明史》卷二八二：“胡居仁，字叔心，余干人。闻吴与弼讲学崇仁，往从之游，绝意仕进。其学以主忠信为先，以求放心为要，操而勿失，莫大乎敬，因以敬名其斋。端庄凝重，对妻子如严宾。手置一册，详书得失，用自程考。鹑衣箪食，晏如也。筑室山中，四方来学者甚众，皆告之曰：'学以为己，勿求人知。’”】 52.邵文庄云：“宁为真士夫，不为假道学。”【凤麟按：张岱《快园道古》卷四同，《醉古堂剑扫》卷十一不著主名。○《明史》卷二八二：“邵宝，字国贤，无锡人。年十九，学于江浦庄昶。成化二十年举进士，授许州知州。……卒，赠太子太保，谥文庄。……学以洛、闽为的，尝曰：'吾愿为真士大夫，不愿为假道学。’”】 53.都维明博学多艺，务为韬晦。乘兴画一梅，寻悔曰：“有一能即蔽一能。”【凤麟按：明朱谋垔《画史会要》：“都维明，吴人，博学多艺，务为韬晦，以名者造物所忌。偶乘兴画一梅，悔曰：'有一能当蔽一能，何自表暴耶？’维明，南濠先生都穆之父也。”蒋一葵《尧山堂外纪》九一：“维明博学多艺，务为韬晦。怪玄敬好名，每笑之云：'别人著书别人开，我家都穆著书自开。’”○《荀子·劝学》：“梧鼠五技而穷。”汉蔡邕《劝学篇》：“鼯鼠五能，不成一技。五技者，能飞不能上屋，能缘不能穷木，能泅不能渡豀，能走不能绝人，能藏不能覆身是也。”晋崔豹《古今注·鱼虫第五》：“蝼蛄，一名天蝼，一名螜，一名硕鼠。有五能而不成伎术：一，飞不能过屋；二，缘不能穷木；三，泅不能穷谷；四，掘不能覆身；五，走不能绝人。”今俗语有“艺多不养家”之说，乃《老子》章二二所谓“少则得，多则惑”、孔子所谓“君子不器”者也。】 54.梁王、赵王，【凤麟按：司马彤、司马伦，《晋书》卷三八有传。】国之近属，贵重当时。裴令公岁请二国租钱数百万，以恤中表之贫者。或讥之曰：“何以乞物行惠？”裴曰：“损有馀补不足，天之道也。”【凤麟按：见《世说·德行》。○刘注引《名士传》曰：“（裴）楷行己取与，任心而动，毁誉虽至，处之晏然，皆此类。”】 55.陈眉公曰：“后生辈，胸中落'意气’两字，则交游定不得力；落'骚雅’二字，则读书定不深心。”【凤麟按：见陈眉公《安得长者言》。】 56.陈眉公曰：“看中人，看其大处不走作；看豪杰，看其小处不渗漏。”【凤麟按：见陈眉公《安得长者言》。】 57.罗远游曰：“大豪杰用心，恩处难知，怨处易指；【凤麟按：盖其不专于所亲也。】琐琐君子，行藏反是。”【凤麟按：“君子”谓德才兼备者，此云“琐琐”，是“君子”贬值，故有“大豪杰”之类。言语变迁，古今同然。】 58.陈继儒曰：“势在则群蚁聚膻，势去则饱鹰飏汉。悠悠浊世，今古皆然。有识之士，不必露徐偃之刚肠，但请拭叔度之冷眼。”【凤麟按：陈眉公《读书镜》卷二：“元朔中，徐偃为齐相。至齐，偏召昆弟宾客，散五百金予之，数曰：'吾始贫时，昆弟不我衣食，宾客不我内门。今吾相齐，诸君迎我或千里，吾与诸君绝矣，毋复入我之门。’义熙中，何叔度子尚之为吏部郎，告定省，倾朝送之。叔度谓曰：'闻汝来，送别可有几客？’答曰：'殆数百人。’叔度笑曰：'此是送吏部，非送何彦德也。’势在则群蚁聚膻，势去则饱鹰飚汉。悠悠浊世，今古皆然，何足怪者！有识之士，不必露徐偃之刚肠，但请拭何叔度之冷眼。”○《汉书》卷六四：“主父偃，齐国临菑人也。……元朔中，偃言齐王内有淫失之行，上拜偃为齐相。至齐，遍召昆弟宾客，散五百金予之，数曰：'始吾贫时，昆弟不我衣食，宾客不我内门。今吾相齐，诸君迎我或千里。吾与诸君绝矣，毋复入偃之门！’何叔度事见《南史》卷三十。】 59.费文宪公云：“观书当如酷吏断狱，用意深刻，而后能日知其所无；记书当如勇将决胜，焚舟沉甑，而后能月无忘其所能。”【凤麟按：吴肃公《明语林·言语》：“费文宪（宏）云：'观书当如酷吏断狱，用意深刻，而后能日知其所无；记书当如勇将决胜，焚舟沉爨，而后能月无忘其所能。’”○费宏，字子充，铅山人。卒，赠太保，谥文宪。《明史》卷一九三有传。】 60.南杨在内阁，其子来京师，所过州县，无不馈遗，惟江陵令范理不为礼。公异之，荐为德安守。或劝当致书谢，范曰：“宰相为朝廷用人，太守为朝廷捧命，一杨一范，私面何关？”【凤麟按：吴肃公《明语林·言志》：“杨文定在内阁，子某自石首来，备言所过州县，迎送馈遗之勤，独不为江陵令范理所札。文定异之，即荐知德安，再擢贵州布政使。或劝致书谢，理曰：'宰相为朝廷用人，岂私于理？’卒不谢。”】 61.陈继儒曰：“待富人不难有礼，而难有体；待贫人不难有恩，而又难有礼。”【凤麟按：见陈继儒《安得长者言》。】 62.吴燕孺曰：“须眉之士在世，宁使乡里小儿怒骂，不当使乡里小儿见怜。”【凤麟按：《醉古堂剑扫》卷十不著主名。】 63.潘讱叔【凤麟按：原阙。潘刊有《宋元名家诗集》。】虽轻诺【凤麟按：原误“诸”。】少恒，于友道实笃。或有受潘大恩，不能报，反谤之者，人风潘曰：“君非圣人，安得以平报怨？”潘曰：“不然，吾安肯以怜人既错之目，复睨此自愧欲死之人？”闻者叹服。【凤麟按：西哲云：生气是将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潘寔得之。】 豪语【凤麟按：凡四三则。】 吴苑曰：圣人尽而豪士出，圣人具德，豪士具才，此大略言也，盖世间才士未有不豪者。五官六府，皆奇英之所灌溉，每喘一息，吐一语，几塞天地，虽过之者不无七八，而副之者亦有二三。故圣人既隐之后，不如此辈之强且干也，况志一不成，即视身如芥，慷慨之语，何其壮哉！嗟乎！波流宇宙，岂少此乎？乃次豪语第三。 1.荀中郎在京口，登北固望海，云：“虽未睹三山，便自使人有凌云意。若秦、汉之君，必当褰裳濡足。”【凤麟按：见《世说·言语》。】 2.桓温读《高士传》，至於陵仲子，便掷去曰：“谁能作此溪刻自处！”【凤麟按：见《世说·豪爽》。注引皇甫谧《高士传》曰：“陈仲子，字子终，齐人。兄戴相齐，食禄万锺。仲子以兄禄为不义，乃适楚，居于陵。曾乏粮三日，匍匐而食井李之实，三咽而后能视。身自织屦，令妻擗纑，以易衣食。尝归省母，有馈其兄生鹅者。仲子嚬顣曰：'恶用此鶂鶂为哉？’后母杀鹅，仲子不知而食之。兄自外入曰：'鶂鶂肉邪？’仲子出门，哇而吐之。楚王闻其名，聘以为相，乃夫妇逃去，为人灌园。”○《孟子·滕文公下》：“陈仲子岂不诚廉士哉？居于陵，三日不食，耳无闻，目无见也。井上有李，螬食实者过半矣，匍匐往将食之，三咽，然后耳有闻，目有见。……兄戴，盖禄万钟。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而不居也，辟兄离母，处于于陵。他日归，则有馈其兄生鹅者，己频顣曰：'恶用是鶂鶂者为哉？’他日，其母杀是鹅也，与之食之。其兄自外至，曰：'是鶂鶂之肉也。’出而哇之。”鶂鶂，赵歧注曰：“鹅声也。”晋人不以为廉，故曰“溪刻”，谓其死守善道，悖于人情也。】 3.石崇每与王敦入学嬉，见颜、原像而叹曰：“若与同升孔堂，何必去人有间。”王曰：“不知馀人云何，子贡去卿差近。”石正色曰：“士当令身名俱泰，何至以瓮牖语人。”【凤麟按：见《世说·汰侈》。○刘注曰：“原宪以瓮为巨牖。”】 4.胡总制宗宪读《汉书》，至终军请缨事，起叫曰：“男儿双足，当从此处插入，其他皆狼藉耳！”【凤麟按：《醉古堂剑扫》卷十：“胡宗宪读《汉书》，至终军请缨事，乃起拍案曰：'男儿双脚当从此处插入，其它皆狼藉耳！’”○胡宗宪，字汝贞，绩溪人。嘉靖十七年进士。《明史》二百五有传。】 5.赵温子柔，京兆人，为郡丞，叹曰：“大丈夫当为雄飞，焉能雌伏！”遂弃官去。【凤麟按：《后汉书》卷二七：“温字子柔，初为京兆丞，叹曰：'大丈夫当雄飞，安能雌伏！’遂弃官去。”】 6.仪真王维宁，善诗赋，草书尤精绝。家资巨万，性豪侈，嗜酒。每日宴客，续至者常增数席。人或劝其后计，王曰：“丈夫在世当用财，岂为财用？”【凤麟按：此语可针砭今之拜金者。】及业尽，不能自存，犹好酒不已。人又劝其耕砚可以自给，曰：“吾学书，岂为口耶？”一日，无酒，不能耐，出步江上，见落日射水粼粼，大喜曰：“此中有佳处，龙宫贝阙，或可乐吾也。”遂跃入死焉。【凤麟按：吴肃公《明语林》：“仪真王维宁，家资巨万，性豪嗜客。每宴，续至者常增数席。人或劝其后计，王曰：'丈夫在世当用财，岂为财用？’及业尽，不能自存，犹好酒不已。或劝其砚耕自给，曰：'吾学书，为口耶？’”】 7.艺祖将北征，京师喧言欲立检点为天子。太祖告其家曰：“外间詾詾，将若之何？”时太祖姊在厨下，举面杖击之，曰：“丈夫临事可不当自决，乃来家恐怖妇女耶！”【凤麟按：司马光《涑水记闻》卷一：“周恭帝幼冲，军政多决于韩通，通愚愎，太祖英武有度量，多智略，屡立战功，由是将士皆爱服归心焉。及将北征，京师间諠言：'出军之日，当立点检为天子。’富室或挈家逃匿于外州，独宫中不之知。太祖闻之惧，密以告家人曰：'外间哅哅如此，将若之何？’太祖姊（或云即魏国长公主）面如铁色，方在厨，引面杖逐太祖击之，曰：'大丈夫临大事，可否当自决胸怀，乃来家间恐怖妇女，何为邪！’太祖默然而出。”】 8.杨纂每云：“丈夫富贵，何必故乡？以妻子经怀，岂不沮【凤麟按：原误“阻”。】人雄志？”【凤麟按：《周书》卷三六：“杨纂，广宁人也。父安仁，魏北道都督、朔州镇将。纂少习军旅，慷慨有志略，尤工骑射，勇力兼人。年二十，从齐神武起兵于信都，以军功稍迁安西将军、武州刺史。自以功高赏薄，志怀怨愤，每叹曰：'大丈夫富贵，何必故乡。若以妻子挠怀，岂不沮人雄志！’”（参见《北史》卷六七）】 9.宗少文问侄悫曰：“若志何若？”悫对曰：“愿乘长风，破万里巨浪。”【凤麟按：《宋书》卷六七：“宗悫，字元干，南阳人也。叔父炳，高尚不仕。悫年少时，炳问其志，悫曰：'愿乘长风破万里浪。’”○宗炳，字少文，《宋书》卷九三有传。】 10.石崇每要客宴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饮酒不尽者，使黄门交斩美人。王丞相导，与大将军尝共诣崇。丞相素不善饮，辄自勉强，至于沉醉。每至大将军，固不饮，以观其变，已斩三人，第四姬奉酒，形色战恐，尚不饮如故。丞相让之，大将军曰：“彼自杀伊家人，何预卿事！”【凤麟按：见《世说·汰侈》。○《晋书·王敦传》：“王敦，字处仲，司徒导之从父兄也。父基，治书侍御史。敦少有奇人之目，尚武帝女襄城公主，拜驸马都尉，除太子舍人。时王恺、石崇以豪侈相尚，恺尝置酒，敦与导俱在坐，有女伎吹笛小失声韵，恺便驱杀之，一坐改容，敦神色自若。他日，又造恺，恺使美人行酒，以客饮不尽，辄杀之。酒至敦、导所，敦故不肯持，美人悲惧失色，而敦傲然不视。导素不能饮，恐行酒者得罪，遂勉强尽觞。导还，叹曰：'处仲若当世，心怀刚忍，非令终也。’洗马潘滔见敦而目之曰：'处仲蜂目已露，但豺声未振，若不噬人，亦当为人所噬。’”】 11.胡总制驻军海上，观海波汹涌，旷然自得。【凤麟按：胡曾平两浙倭寇，故驻军海上。】忽云尽山出，颦蹙呼曰：“宇宙已自局人，又何用彼山挠此万里长浪。” 12.嵇中散灯下弹琴，有一人入其室，初时犹小，斯须转大，遂长丈馀，颜色甚黑，单衣草带，不复似人。嵇熟视良久，乃吹灭灯曰：“耻与魑魅争光。”【凤麟按：《太平广记》三一七：“稽康灯下弹琴，忽有一人，长丈余，著黑单衣，革带。康熟视之，乃吹火灭之，曰：'耻与魑魅争光。’”】 13.范晔初入狱，意便死，及上穷治其狱，遂经一旬，晔更有生望。谢综与孔熙先亦同事，【凤麟按：“孔”字据《宋书》补。】笑曰：“詹事在西池射堂上跃马顾盼，自为一世之雄，乃扰攘畏死乃尔耶！”【凤麟按：《宋书》卷六九：“范晔，字蔚宗，顺阳人，车骑将军泰少子也。母如厕产之，额为砖所伤，故以砖为小字。……晔本意谓入狱便死，而上穷治其狱，遂经二旬，晔更有生望。狱吏因戏之曰：'外传詹事或当长系。’晔闻之惊喜，综、熙先笑之曰：'詹事当前共畴昔事时，无不攘袂瞋目。及在西池射堂上，跃马顾盼，自以为一世之雄。而今扰攘纷纭，畏死乃尔。设令今时赐以性命，人臣图主，何颜可以生存？’”】 14.李太白登华山落雁峰，曰：“此山最高，呼吸之间，可通帝座。恨不携谢朓惊人语来，搔首问青天耳。”【凤麟按：《云仙杂记》：“李白登华山落雁峰，曰：'此山最高，呼吸之气，想通天帝座矣。恨不携谢朓惊人诗来，搔首问青天耳！’”】 15.澹台子羽赍千金之璧渡河，阳侯波起，两蛟夹舟。子羽曰：“吾可以义求，不可以威劫。”操剑斩蛟，蛟死，波休，乃投璧于河。【凤麟按：《水经注·河水》：“昔澹台子羽赍千金之璧渡河，阳侯波起，两蛟挟舟。子羽曰：'吾可以义求，不可以威劫。’操剑斩蛟，蛟死，波休，乃投璧于河，三投而辄跃出，乃毁璧而去，示无吝意。”】 16.梁竦生长京师，不乐本土，自负其才，郁郁不得意。尝登高望远，叹息言曰：“大丈夫居世，生当封侯，死当庙食；不然，闲居可以养志，诗书足以自娱。州郡之职，徒劳人耳。”【凤麟按：《后汉书》卷三四：“（梁）竦，字叔敬，少习孟氏《易》，弱冠能教授。……竦生长京师，不乐本土，自负其才，郁郁不得意。尝登高远望，叹息言曰：'大丈夫居世，生当封侯，死当庙食。如其不然，闲居可以养志，《诗》《书》足以自娱，州郡之职，徒劳人耳。’后辟命交至，并无所就。”】 17.祖车骑过江时，公私俭薄，无好服玩。王、庾诸公共就祖，忽见裘袍重叠，珍饰盈列。诸公怪问之，祖曰：“昨夜复南塘一出。”【凤麟按：《世说·任诞》：“祖车骑过江时，公私俭薄，无好服玩。王、庾诸公共就祖，忽见裘袍重叠，珍饰盈列，诸公怪问之。祖曰：'昨夜复南塘一出。’祖于时恒自使健儿鼓行劫钞，在事之人，亦容而不问。”刘注引《晋阳秋》曰：“逖性通济，不拘小节。又宾从多是桀黠勇士，逖待之皆如子弟。永嘉中，流民以万数，扬土大饥，宾客攻剽，逖辄拥护全卫，谈者以此少之，故久不得调。”○《晋书》卷六二《祖逖传》：“祖逖，字士稚，范阳遒人也。……宾客义徒皆暴杰勇士，逖遇之如子弟。时扬土大饥，此辈多为盗窃，攻剽富室，逖抚慰问之曰：'比复南塘一出不？’或为吏所绳，逖辄拥护救解之。谈者以此少逖，然自若也。”《世说》谓祖参与打劫，《晋阳秋》及《晋书》则以为仅包庇犯罪。】 18.荀济负气，每谓人曰：“会盾上磨墨作檄文。”【凤麟按：《北史》卷八三：“荀济，字子通。其先颍川人，世居江左。济初与梁武帝布衣交，知梁武当王，然负气不服，谓人曰：'会楯上磨墨作檄文。’或称其才于梁武，梁武曰：'此人好乱者也。’”】 19.王融行过朱雀航，闻人争路，乃推车壁曰：“车中岂可无七尺，车前岂可无八驺？”【凤麟按：《南史》卷二一：“融，字元长，少而神明警慧。……融躁于名利，自恃人地，三十内望为公辅。初为司徒法曹，诣王僧祐，因遇沈昭略，未相识。昭略屡顾盼，谓主人曰：'是何年少？’融殊不平，谓曰：'仆出于扶桑，入于旸谷，照耀天下，谁云不知，而卿此问？’昭略云：'不知许事，且食蛤蜊。’融曰：'物以群分，方以类聚，君长东隅，居然应嗜此族。’其高自标置如此。及为中书郎，尝抚案叹曰：'为尔寂寂，邓禹笑人。’行遇朱雀桁开，路人填塞，乃捶车壁曰：'车中乃可无七尺，车前岂可乏八驺。’”（参见《南齐书》卷四七）○《建康实录》七云：“成帝咸康二年，更作朱雀门，新立朱雀浮航。航在县城东南四里，对朱雀门，南度淮水，亦名朱雀桥。”注云：“案地志：本吴南津大吴桥也。王敦作乱，温峤烧绝之，遂权以浮航往来。至是，始议用杜预河桥法作之，长九十步，广六丈，冬夏随水高下也。”】 20.来护儿幼卓荦，读书至“击鼓其堂，踊跃用兵”，“羔裘豹饰，孔武有力”时，舍书叹曰：“大丈夫在世当如是，会为国灭贼，以取功名，安能区区事砚乎！”【凤麟按：《北史》卷七六：“来护儿，字崇善，本南阳新野人，汉中郎将歙十八世孙也。……护儿未识而孤，养于世母吴氏。吴氏提携鞠养，甚有慈训，幼而卓荦，初读《诗》，至'击鼓其镗，踊跃用兵’，'羔裘豹饰，孔武有力’。因舍书叹曰：'大丈夫在世当如是，会为国灭贼以取功名，安能区区专事笔砚也！’群辈惊其言而壮其志。及长，雄略秀出，志气英进。涉猎书史，不为章句学。”】 21.梁曹景宗谓所亲曰：“我昔【凤麟按：原误“背”。】在乡里，骑快马如龙，拓弓弦作霹雳声，箭如饿【凤麟按：原误“鹅”，据本传改。】鸱叫，平泽中逐獐，数肋射之，渴饮其血，饥食其肉，甜如甘露浆。觉耳后生风，鼻端出火，使人忘死。今来扬州作贵人，路行开车幔，小人辄言不可。闭【凤麟按：原误“闲”。】置车中，如三日新妇，邑邑使人气尽。”【凤麟按：《南史》卷五五：“曹景宗，字子震，新野人也。……颇爱史书，每读穰苴、乐毅传，辄放卷叹息曰：'丈夫当如是！’……景宗好内，妓妾至数百，穷极锦绣。性噪动，不能沉默。出行常欲褰车帷幔，左右辄谏，以位望隆重，人所具瞻，不宜然。景宗谓所亲曰：'我昔在乡里，骑快马如龙，与年少辈数十骑，拓弓弦作礔雳声，箭如饿鸱叫，平泽中逐獐，数肋射之，渴饮其血，饥食其胃，甜如甘露浆，觉耳后生风，鼻头出火，此乐使人忘死，不知老之将至。今来扬州作贵人，动转不得。路行开车幔，小人辄言不可，闭置车中，如三日新妇，此邑邑使人气尽。’”】 22.灌夫骂李贤曰：“平生毁程不识不直一钱，今日乃效女儿曹嗫耳语。”【凤麟按：《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灌夫不悦，起行酒，至武安，武安膝席曰：'不能满觞。’夫怒，因嘻笑曰：'将军，贵人也，属之！’时武安不肯。行酒次至临汝侯，临汝侯方与程不识耳语，又不避席。夫无所发怒，乃骂临汝侯曰：'生平毁程不识不直一钱，今日长者为寿，乃效女兒呫嗫耳语！’”《集解》：“韦昭曰：呫嗫，附耳小语声。”○《汉书·窦田灌韩传》：“灌夫，字仲孺，颍阴人也。……行酒次至临汝侯灌贤，贤方与程不识耳语，又不避席。夫无所发怒，乃骂贤曰：'平生毁程不识不直一钱，今日长者为寿，乃效女曹儿呫嗫耳语！’”临汝侯即灌婴孙、灌夫侄，灌夫使酒骂座，意在讥刺武安侯田蚡，后与魏其侯窦婴俱被蚡谗杀。此乃争闲气之事，不当入“豪语”。】 23.秦始皇游会稽，渡钱塘。项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凤麟按：《史记·项羽本纪》：“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梁以此奇籍。”《索隐》：“韦昭云：浙江在今钱塘。”】 24.燕王垂议伐西燕曰：“吾比【凤麟按：原误“此”。】老，叩囊智足以取之。”【凤麟按：《晋书·载记·慕容垂》：“于是议征长子。诸将咸谏，以慕容永未有衅，连岁征役，士卒疲怠，请俟他年。垂将从之，及闻慕容德之策，笑曰：'吾计决矣。且吾投老，扣囊底智，足以克之，不复留逆贼以累子孙也。’乃发步骑七万，遣其丹阳王慕容赞、龙骧张崇攻永弟支于晋阳。”】 25.魏武帝曰：“宁使我负天下人，无使天下人负我。”【凤麟按：《三国志·武帝纪》注引《世语》曰：“太祖过伯奢。伯奢出行，五子皆在，备宾主礼。太祖自以背卓命，疑其图己，手剑夜杀八人而去。”又引孙盛《杂记》曰：“太祖闻其食器声，以为图己，遂夜杀之。既而凄怆曰：'宁我负人，毋人负我！’遂行。”○裴注又引《魏书》曰：“太祖以卓终必覆败，遂不就拜，逃归乡里。从数骑过故人成皋吕伯奢；伯奢不在，其子与宾客共劫太祖，取马及物，太祖手刃击杀数人。”则明系自卫，必无负人之语矣。】 26.我太祖高皇帝亲祀历代帝王庙，各献爵毕，独于汉高祖增一爵，曰：“我与公，不阶尺土而有天下，比他人不同，特增一爵。”【凤麟按：《明语林》：“高皇帝亲祀历代帝王，各献爵毕。独于汉高增一爵，曰：'我与公，不阶尺土而有天下，比他氏不同。’”○《史记·高祖本纪》：“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 27.杜伏威为陈陵偏裨射中额，伏威怒曰：“不杀射我者，终不拔此箭！”由是奋击而入，获所射者。【凤麟按：《旧唐书》卷五六：“杜伏威，齐州章丘人也。少落拓，不治产业，家贫无以自给，每穿窬为盗。……炀帝遣右御卫将军陈棱以精兵八千讨之，棱不敢战，伏威遗棱妇人之服以激怒之，并致书号为'陈姥’，棱大怒，悉兵而至。伏威逆拒，自出阵前挑战，棱部将射中其额，伏威怒，指之曰：'不杀汝，我终不拔箭。’遂驰之。棱部将走奔其阵，伏威因入棱阵，大呼冲击，所向披靡，获所射者，使其拔箭，然后斩之，携其首复入棱军奋击，杀数十人。棱阵大溃，仅以身免。”】 28.祖逖【凤麟按：原误“迪”。】渡江中流，望而叹曰：“不澄清中原，不复渡此！”【凤麟按：《晋书》卷六二：“祖逖，字士稚，范阳遒人也。……逖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给千人禀，布三千匹，不给铠仗，使自招募。仍将本流徙部曲百余家渡江，中流击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辞色壮烈，众皆慨叹。”《晋阳秋》曰：“逖既有豪才，常慷慨以中原为己任，乃说中宗雪复神州之计，拜为豫州刺史，使自招募。逖遂率部曲百余家，北度江，誓曰：'祖逖若不清中原而复济此者，有如大江！’”（《世说·赏誉》注）】 29.吕蒙随姊夫邓当击贼，年十六，呵叱而前，当不能禁止。归，言于母曰：“不探虎穴，焉得虎子！”【凤麟按：《三国志》卷五四：“吕蒙，字子明，汝南富陂人也。少南渡，依姊夫邓当。当为孙策将，数讨山越。蒙年十五六，窃随当击贼，当顾见大惊，呵叱不能禁止。归以告蒙母，母恚欲罚之，蒙曰：'贫贱难可居，脱误有功，富贵可致。且不探虎穴，安得虎子？’母哀而舍之。”】 30.唐庄宗临斩刘守光，守光悲泣，哀祈不已。其二妻李氏、祝氏谯之曰：“事已如此，生复何益？妾请先死。”即伸颈就戮。【凤麟按：《旧五代史》卷一三五：“庄宗以仁恭、守光徇于都城，即告南宫七庙，礼毕，守光与李小喜、郑藏斐、刘延卿及其二妻皆伏诛。李小喜者，本晋之小校，先奔于燕，守光以为爱将。守光虽凶淫出于天性，然而稔恶侈毒，抑亦小喜赞成。守光将败，前一日来降。守光将死，大呼曰：'臣之误计，小喜荧惑故也，若罪人不死，臣必诉于地下。’庄宗急召小喜至，令证辩。小喜瞋目叱守光曰：'囚父杀兄，烝淫骨肉，亦我教耶！’庄宗怒小喜失礼，先斩之。守光恸哭曰：'王将定天下，臣精于骑，何不且留指使。’二妻让之曰：'皇帝，事势及此，生不如死！’即延颈就戮。守光犹哀诉不已。”《新五代史》卷三九》：“其二妇从旁骂曰：'事已至此，生复何为？愿先死！’乃俱死。”】 31.段【凤麟按：原误“邓”。】文昌富贵后，打金莲花杯，盛水濯足。或规之，答曰：“人生几何，要当酬平生不足也。”【凤麟按：五代孙光宪《北梦琐言》卷三：“唐段相文昌，家寓江陵，少以贫窭修进，常患口食不给，每听曾口寺斋钟动，辄诣谒餐，为寺僧所厌。自此乃斋后扣钟，冀其晚届而不逮食也。后入登台座，连出大镇，拜荆南节度，有诗题曾口寺云'曾遇闍黎饭后钟’，盖为此也。富贵后，打金莲花盆盛水濯足，徐相商致书规之，文昌曰：'人生几何，要酬平生不足也。’”（参见宋王谠《唐语林》）】 32.汉高祖尝游咸阳，纵观秦始皇，喟然叹曰：“大丈夫当如此也。”【凤麟按：见《史记·高祖本纪》。】 33.张敬儿拜车骑将军，王敬则戏之为褚彦回。（原注：彦回文士，故反戏之。）【凤麟按：《南齐书》卷二三：“褚渊，字彦回，河南阳翟人也。祖秀之，宋太常。父湛之，骠骑将军，尚宋武帝女始安哀公主。渊少有世誉，复尚文帝女南郡献公主，姑侄二世相继。拜驸马都尉，除著作佐郎，太子舍人，太宰参军，太子洗马，秘书丞。……渊美仪貌，善容止，俯仰进退，咸有风则。每朝会，百僚远国使莫不延首目送之。宋明帝尝叹曰：'褚渊能迟行缓步，便持此得宰相矣。’”】敬儿曰：“我马上得之，不解作华林阁勋。”【凤麟按：《南齐书》卷二五：“张敬儿，南阳冠军人也。本名苟儿，宋明帝以其名鄙，改焉。……既拜，王敬则戏之，呼为褚渊。敬儿曰：'我马上所得，终不能作华林阁勋也。’敬则甚恨。”】 34.陈蕃尝处一室，庭宇荒秽。父友薛勤来候之，谓蕃曰：“孺子何不洒扫以待宾客？”蕃曰：“大丈夫当扫除天下，何事一室乎？”【凤麟按：《后汉书》卷六六：“陈蕃，字仲举，汝南平舆人也。祖河东太守。蕃年十五，尝闲处一室，而庭宇芜秽。父友同郡薛勤来候之，谓蕃曰：'孺子何不洒扫以待宾客？’蕃曰：'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勤知其有清世志，甚奇之。”】 35.宋海翁才高嗜酒，侧【凤麟按：《醉古堂剑扫》卷十作“睥”，是。】睨当世。忽乘醉泛舟海上，仰笑曰：“吾七尺躯，岂世间凡土所能贮，合当以大海葬之耳。”遂按波而入。【凤麟按：亦见《醉古堂剑扫》卷十。】 36.班超家贫，常为官佣书，以供养其母。久劳苦，尝辍业投笔叹曰：“丈夫无他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左右皆笑之，超曰：“小子安知壮士哉！”【凤麟按：《后汉书》卷四七：“班超，字仲升，扶风平陵人，徐令彪之少子也。为人有大志，不修细节。……超与母随至洛阳。家贫，常为官佣书以供养。久劳苦，尝辍业投笔叹曰：'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闲乎？’左右皆笑之。超曰：'小子安知壮士志哉！’其后行诣相者，曰：'祭酒，布衣诸生耳，而当封侯万里之外。’超问其状，相者指曰：'生燕颔虎颈，飞而食肉，此万里侯相也。’”】 37.马援将军还，将至，故人多迎劳之。平陵人孟冀名有计谋，于坐贺援。援谓之曰：“吾望子有善言，反同众人耶？方今匈奴乌桓，尚扰北边，欲自请击之。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耶！”【凤麟按：《后汉书》卷二四：“马援，字文渊，扶风茂陵人也。其先赵奢为赵将，号曰马服君，子孙因为氏。……初，援军还，将至，故人多迎劳之，平陵人孟冀，名有计谋，于坐贺援。援谓之曰：'吾望子有善言，反同众人邪？昔伏波将军路博德开置七郡，裁封数百户；今我微劳，猥飨大县，功薄赏厚，何以能长久乎？先生奚用相济？’冀曰：'愚不及。’援曰：'方今匈奴、乌桓尚扰北边，欲自请击之。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冀曰：'谅为烈士，当如此矣。’”】 38.终军从济南当诣博士，步入关，关吏与军繻。军问：“以此何为？”吏曰：“为复传还，当以合符。”军曰：“大丈夫西游，终不复传还。”弃繻而去。【凤麟按：《汉书》卷六四：“终军，字子云，济南人也。少好学，以辩博能属文闻于郡中。年十八，选为博士弟子。……初，军从济南当诣博士，步入关，关吏予军繻。军问：'以此何为？’吏曰：'为复传，还当以合符。’军曰：'大丈夫西游，终不复传还。’弃繻而去。”张晏曰：“繻音须。繻，符也。书帛裂而分之，若券契矣。”苏林曰：“繻，帛边也。旧关出入皆以传。传烦，因裂繻头合以为符信也。”】 39.扬子云曰：“雕虫刻篆，壮夫不为也！”【凤麟按：扬雄《法言·吾子》：“或问：'吾子少而好赋？’曰：'然。童子雕虫篆刻。’俄而曰：'壮夫不为也。’”】 40.毛澄七岁善属对，姻戚长老喜之者，赠以金钱，受归即掷之曰：“吾犹薄苏秦斗大，【凤麟按：《世说·尤悔》：“周顗曰：'今年杀诸贼奴，当取金印如斗大系肘后。’”】安事此邓通縻縻。”【凤麟按：谓铜钱。】时人奇之。【凤麟按：亦见《醉古堂剑扫》卷十。】 41.项羽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去。季父梁怒之，羽曰：“书足记姓名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耳！”于是梁奇其意，教以兵法。【凤麟按：见《史记·项羽本纪》。】 42.项王飧沛公，亚父谋欲杀沛公。樊哙居营外，闻事急，乃持盾入。初入营，营卫止哙，哙直撞入，立帐下。项王目之，问为谁。张良曰：“沛公参乘樊哙也。”项羽曰：“壮士！”赐之卮酒彘肩。哙既饮酒，拔剑切肉食之。项王曰：“能复饮乎？”哙曰：“死且不辞，岂特卮酒乎！”【凤麟按：见《史记·项羽本纪》，文小异。】 43.项籍与汉高相拒，项使人谓汉王曰：“天下匈匈，徒以吾两人耳。愿与王一战决雌雄，毋徒罢天下父子为也。”【凤麟按：《史记·项羽本纪》：“楚汉久相持未决，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漕。项王谓汉王曰：'天下匈匈数岁者，徒以吾两人耳，原与汉王挑战决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为也。’汉王笑谢曰：'吾宁斗智，不能斗力。’”】 狂语【凤麟按：凡五十则。】 吴苑曰：古人有言曰：狂夫之言，圣人择焉。【凤麟按：《史记·淮阴侯列传》：“广武君曰：'臣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故曰狂夫之言，圣人择焉。’”】圣人尚取之，而况其下者乎？夫狂者，视己虚若满，视人高若下，除一身之外，无足以当双眸者。其用志不过欲与霄汉比高，瀛海比大，但未省一段已有愈不足之义，此亦豪之亚者。次狂语第四。 1.袁嘏诗平平耳，多自谓能，尝曰：“我诗有生气，须人捉着，不尔便飞去。”【凤麟按：见梁钟嵘《诗品》。○《南史·卞彬传附》：“又有陈郡袁嘏，自重其文，谓人云：'我诗应须大材迮之，不尔飞去。’建武末，为诸暨令，被王敬则贼所杀。”《南齐书·卞彬传附》（卷五二）：“又有陈郡袁嘏，自重其文。谓人云：'我诗应须大材迮之，不尔飞去。’建武末，为诸暨令，被王敬则所杀。”《历代诗话》本《诗品》作“我诗有生气，须人捉著。不尔，便飞去。”】 2.齐黄门郎吴兴沈昭略，侍中文叔之子。性狂俊，使酒任气，朝士常惮而容之。尝醉，负杖至芜湖苑，遇瑯玡王约，张目视之曰：“汝王约耶？何肥而痴？”约曰：“汝是沈昭略耶？何瘦而狂？”昭略抚掌大笑，曰：“瘦又胜肥，狂又胜痴矣。”【凤麟按：《南史》卷三七：“昭略，字茂隆，性狂俊，不事公卿，使酒仗气，无所推下。尝醉，晚日负杖携家宾子弟至娄湖苑，逢王景文子约，张目视之日：'汝是王约邪？何乃肥而痴。’约曰：'汝沈昭略邪？何乃瘦而狂。’昭略抚掌大笑曰：'瘦已胜肥，狂已胜痴，奈何王约，奈汝痴何！’”】 3.曾子固为中书舍人，尝白事都堂。时章子厚为门下侍郎，谓之曰：“向见舍人《贺明堂礼成表》，天下奇作。”子固一无所辞，但复问曰：“比班固《典引》何如？”【凤麟按：宋朱弁《曲洧旧闻》卷十：“曾子固性矜汰，多于傲忽。元丰中为中书舍人，因白事郡堂，时章子厚为门下侍郎，谓之曰：'向见舍人《贺明堂礼成表》，真天下奇才也。曾一无辞让，但复问曰：'比班固《典引》如何？’章不答，语同列曰：'我道休撩拨。’盖自悔失言也。曾巩，字子固，建昌南丰人。生而警敏，读书数百言，脱口辄诵。年十二，试作《六论》，援笔而成，辞甚伟。甫冠，名闻四方。欧阳修见其文，奇之。”】 4.王俭与王敬则同拜三公，徐孝嗣于崇礼门候俭，因誉[嘲]之曰：“今日可谓连璧。”俭曰：“不意老子与韩非同传。”【凤麟按：《南史》卷四五：“王敬则，临淮射阳人也。……后与王俭俱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时徐孝嗣于崇礼门候俭，因嘲之曰：'今日可谓连璧。’俭曰：'不意老子遂与韩非同传。’人以告敬则，敬则欣然曰：'我南沙县吏，徼幸得细铠左右。逮风云以至于此。遂与王卫军同日拜三公，王敬则复何恨。’了无恨色。朝士以此多之。”】 5.桑民怿好为大言，时铨次古人，以孟轲自况。何传问翰林文今为谁，曰：“虚无人，举天桑民怿，其次祝允明，又其次罗圯。”【凤麟按：《明史》卷二八六：“时常熟有桑悦者，字民怿，尤怪妄，亦以才名吴中。书过目，辄焚弃，曰：'已在吾腹中矣。’敢为大言，以孟子自况。或问翰林文章，曰：'虚无人，举天下惟悦，其次祝允明，又次罗圮。’为诸生，上谒监司，曰'江南才子’。监司大骇，延之较书，预刊落以试悦，文义不属者，索笔补之。”】 6.桑悦调柳州倅，不欲赴，人问之，辄曰：“宗元小生，擅此州名。吾一旦往，掩其上，不安耳。”【凤麟按：明王世贞《艺苑卮言》卷六：“桑民怿家贫，亡所蓄书，从肆中鬻得，读过辄焚弃之。敢为大言，不自量，时铨次古人，以孟轲自况，原、迁而下，弗论也。……迁长沙倅，再调柳州，悦实恶州荒落，不欲往。人问之，辄曰：'宗元小生，擅此州名久，吾一旦往，掩夺其上，不安耳。’”】 7.上饶娄谅过姑苏，泊舟枫桥，因和唐人诗，有“独起占星夜不眠”之句，问客曰：“我一起行，天象应动，君能见不？”【凤麟按：冯梦龙《古今谭概》：“上饶娄谅过姑苏，泊舟枫桥，因和唐人诗，有'独起占星夜不眠’之句。对客云：'汝不知，我每行，必动天象。’”○娄谅，字克贞，别号一斋，广信上饶人。见《明儒学案》。江东伟《芙蓉镜寓言》：“娄谅自负道学，佩一象环，名'太极圈’。桑悦怪而作色曰：'吾今乃知太极匾而中虚。’作太极诉冤状，一时传诵。”】 8.袁中郎同陶石篑游鉴湖，袁谓陶曰：“尔狂不如季真，饮酒不如季真，独两眼差同耳。”陶问故，袁曰：“季真识谪仙，尔识袁中郎。”【凤麟按：袁宏道《解脱集》卷三：“鉴湖，昔闻八百里，今无所谓湖者。土人云：旧时湖在田上，今作海闸，湖尽为田矣。贺监池去陶家堰二三里，阔可百十顷，荒草绵茫如烟，蛙吹如哭。月夜泛舟于此，甚觉凄凉。醉中谓石篑：'尔狂不如季真，饮酒不如季真，独两眼差同耳。’石篑问故，余曰：'季真识谪仙人，尔识袁中郎，眼讵不高与？’四坐默然，心诽其颠。”○唐孟棨《本事诗·高逸》：“李太白初自蜀至京师，舍于逆旅。贺监知章闻其名，首访之。既奇其姿，复请所为文。出《蜀道难》以示之。读未竟，称叹者数四，号为'谪仙’，解金龟换酒，与倾尽醉，期不间日，由是称誉光赫。”贺字季真。】 9.王仲祖与刘真长别后相见，王谓刘曰：“卿更长进。”刘曰：“卿仰看耶？”王问其故，刘曰：“不尔，何由测天之高也？”【凤麟按：《世说·言语》：“王长史与刘真长别后相见，王谓刘曰：'卿更长进。’答曰：'此若天之自高耳。’”刘注引《语林》曰：“仲祖语真长曰：'卿近大进。’刘曰：'卿仰看邪？’王问何意？刘曰：'不尔，何由测天之高也。’”】 10.王中郎坦之年少，江虨为仆射，领选，欲拟之为尚书郎。有语王者，王曰：“自过江来，尚书郎正用第二人，何得拟我！”（坦之自负为第一流人。）【凤麟按：见《世说·方正》。○《晋书·王坦之传》：“坦之字文度。弱冠与郗超俱有重名，时人为之语曰：'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嘉宾，超小字也。仆射江虨领选，将拟为尚书郎。坦之闻，曰：'自过江来，尚书郎正用第二人，何得以此见拟？’虨遂止。简文帝为抚军将军，辟为掾。累迁参军、从事中郎，仍为司马，加散骑常侍。”】 11.桓公少与殷侯齐名，常有竞心。桓问殷：“卿何如我？”殷云：“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凤麟按：见《世说·品藻》。○《晋书·殷浩传》：“浩少与温齐名，而每心竞。温尝问浩：'君何如我？’浩曰：'我与君周旋久，宁作我也。’温既以雄豪自许，每轻浩，浩不之惮也。至是，温语人曰：'少时吾与浩共骑竹马，我弃去，浩辄取之，故当出我下也。’又谓郗超曰：'浩有德有言，向使作令仆，足以仪刑百揆，朝廷用违其才耳。’”】 12.桓大司马下都。问真长曰：“闻会稽王语奇进，尔邪？”刘曰：“极进，然故是第二流中人耳！”桓曰：“第一流复是谁？”刘曰：“正是我辈耳！”【凤麟按：见《世说·品藻》。】 13.殷洪乔作豫章郡，临去，都下人因附百许函书。既至石头，悉掷水中，因祝曰：“沉者自沉，浮者自浮，殷洪乔安作致书陲（邮）。”【凤麟按：见《世说·任诞》。○《太平御览》五九五引《语林》曰：“殷洪乔作豫章郡，临去，郡人因寄百馀函书至石头，悉掷水中，因视祝之，曰：'沉者自沉，浮者自浮，殷洪乔不能作达书邮。’”】 14.梁公公实荐一士于李公于【凤麟按：原误“子”。】鳞，【凤麟按：李攀龙字于麟，梁有誉字公实，俱见《明史》卷二八七。】士者欲以谢【凤麟按：原误“啖”。】公，曰：“吾有长生术，不惜为公授。”曰：“吾名在天地间，只恐盛着不了，安用长生！”士者惭而止。【凤麟按：亦见《醉古堂剑扫》卷十。】 15.郝公琰好吟，每得一妙句，辄跃起大叫，谓人曰：“书言文、武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五百岁而有孟轲。诗道亦然，曹、刘五百岁而有李、杜，李、杜五百岁而有者非郝耶？”袁中郎笑而问曰：“我非李老君，能自退藏，以让尼父擅名也。”【凤麟按：《史记·老子韩非列传》：“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 16.张伯玉过姑熟，见李太白十韵，叹美久之，周流泉石间。后见一水清澈，询地人，曰：“此水名明月泉。”公曰：“太白不留此题，将留以待我也。”【凤麟按：宋彭乘《墨客挥犀》卷四：“张端公伯玉，大科成名，篇什豪迈，尤为清脱。过姑熟，见李太白十詠，叹美久之。周游泉石间，后见一水清澈，询地人，曰：'此水名明月泉。’公曰：'太白不题此泉，将留以待我也。’公有诗曰：'至今千丈松，犹伴数岩雪。不见纤尘飞，寒泉皓明月。’”○阮阅《诗话总龟》卷十五：“张伯玉过姑熟，见太白十咏不及明月泉，因题一绝曰：'至今千古松，犹伴数峰雪。不见纤尘飞，寒泉湛明月。’”】 17.徐文长为胡总制公客，有一将士病疟，恐胡公督练急，乃转求宽于徐。徐曰：“君正当求我，不当求胡。”令将士急磨墨，取笔书旧作一首，付之曰：“君可谨佩，百鬼自不敢来。”【凤麟按：徐渭，字文长，山阴人。总督胡宗宪招致幕府，与歙余寅、鄞沈明臣同宪书记。见《明史》卷二八八。】 18.王仲祖有好仪行，每览镜自照曰：“王文开那生如馨儿。”【凤麟按：《语林》曰：“王仲祖有好仪形，每览镜自照，曰：'王文开那生如馨儿！’时人谓之达也。”（《世说·容止》注）○《晋书》卷九三《王蒙传》：“王蒙，字仲祖，哀靖皇后父也。曾祖黯，历位尚书。祖佑，北军中候。父讷，新淦令。……美姿容，尝览镜自照，称其父字曰：'王文开生如此儿邪！’”】 19.梁伯鸾少孤，尝独止，不与人同食。比舍先炊已，呼伯鸾及热釜炊。伯鸾曰：“童子鸿不因人热者也。”【凤麟按：《东观汉记·梁鸿传》：“梁鸿少孤，以童幼诣太学受业，治《礼》、《诗》、《春秋》。常独坐止，不与人同食，比舍先炊已，呼鸿及热釜炊。鸿曰：'童子鸿不因人热者也。’灭灶更燃火。”】 20.王冕既归越，常言天下将乱。时海内无事，或斥冕为妄。冕曰：“妄人非我，谁当为妄哉？”【凤麟按：明宋濂《宋文宪公全集》卷二七：“冕既归越，复大言天下将乱。时海内无事，或斥冕为妄。冕曰：'妄人非我，谁当为妄哉？’乃携妻孥隐于九里山。种豆三亩，粟倍之。树梅花千，桃杏居其半。芋一区，薤、韭各百本。引水为池，种鱼千余头。结茅庐三间，自题为梅花屋。”○《明史》卷二八五：“王冕，字元章，诸暨人。幼贫，父使牧牛，窃入学舍，听诸生诵书，墓乃返，亡其牛，父怒挞之，已而复然。母曰：'儿痴如此，曷不听其所为。’冕因去依僧寺，夜坐佛膝上，映长明灯读书。会稽韩性闻而异之，录为弟子，遂称通儒。……既归，每大言天下将乱，携妻孥隐九里山，树梅千株，桃杏半之，自号梅花屋主。善画梅，求者踵至，以幅长短为得米之差。”】 21.王凤州与李于鳞燕论，常以己与古人相况。李谓王曰：“天生神物，必当有对，有孔仲尼，自有左丘明。”王瞪目不色受。李复曰：“有李老君也。”【凤麟按：《明史》二八七：“王世贞，字元美，太仓人，右都御史忬子也。生有异禀，书过目，终身不忘。年十九，举嘉靖二十六年进士。授刑部主事。……世贞始与李攀龙狎主文盟，攀龙殁，独操柄二十年。才最高，地望最显，声华意气笼盖海内。一时士大夫及山人、词客、衲子、羽流，莫不奔走门下。片言褒赏，声价骤起。其持论，文必西汉，诗必盛唐，大历以后书勿读，而藻饰太甚。”又同卷《李攀龙传》：“攀龙才思劲鸷，名最高，独心重世贞，天下亦并称王、李。”】 22.文帝问颜延之以其诸子材能，曰：“竣得臣笔，测得臣文，得臣义，跃得臣酒。”何尚之嘲之曰：“谁得卿狂？”答曰：“其狂不可及。”【凤麟按：《南史》卷三四：“颜延之，字延年，琅邪临沂人也。……文帝尝召延之，传诏频不见，常日但酒店裸袒挽歌，了不应对，他日醉醒乃见。帝尝问以诸子才能，延之曰：'竣得臣笔，测得臣文，□（字音丑略切。《说文》：“兽也，似兔，青色而大。”）得臣义，跃得臣酒。’何尚之嘲曰：'谁得卿狂？’答曰：'其狂不可及。’”】 23.袁淑见谢庄《赤鹦鹉赋》，叹曰：“江东无我，卿当独秀。”【凤麟按：《南史》卷二十：“（谢）庄，字希逸，七岁能属文，及长，韶令美容仪。……（元嘉）二十九年，除太子中庶子。时南平王铄献赤鹦鹉，普诏群臣为赋。太子左卫率彭淑文冠当时，作赋毕示庄。及见庄赋，叹曰：'江东无我，卿当独秀，我若无卿，亦一时之杰。’遂隐其赋。”】 24.庾元规语周伯仁：“诸人皆以君方乐。”周曰：“何乐？谓乐毅邪？”庾曰：“不尔，乐令耳。”周曰：“何乃刻画无盐，以唐突西子也。”【凤麟按：见《世说·轻诋》。】 25.习凿齿尝造道安谈论，自赞曰：“四海习凿齿。”安应声曰：“弥天释道安。”【凤麟按：梁慧皎《高僧传》卷五：“释道安，姓卫氏，常山扶柳人也。家世英儒，早失覆荫，为外兄孔氏所养。年七岁，读书再览能诵，乡隣嗟异。至年十二出家，神智聪敏，而形貌甚陋不为师之所重。……时襄阳习凿齿，锋辩天逸，笼罩当时。其先闻安高名，早已致书通好。……及闻安至止，即往修造。既坐，称言：'四海习鉴齿。’安曰：'弥天释道安。’时人以为名答。”《晋书》卷八二：“习凿齿，字彦威，襄阳人也。宗族富盛，世为乡豪。凿齿少有志气，博学洽闻，以文笔著称。……时有桑门释道安，俊辩有高才，自北至荆州，与凿齿初相见。道安曰：'弥天释道安。’凿齿曰：'四海习凿齿。’时人以为佳对。”】 26.宗子相才高，雄视一时，尝谓同社曰：“朝廷若无我辈文章之士，则灵鸟不必鸣岐山，而仁兽化为梼杌。”【凤麟按：张岱《快园道古》卷四：“宗子相才高，雄视一时，常谓同社曰：'朝廷若无我辈文章之士，则凤鸟不必鸣岐山，而麒麟化为梼杌。’”○《明史》卷二八七：“宗臣，字子相，扬州兴化人。由刑部主事调考功，谢病归，筑室百花洲上，读书其中。”】 27.齐高帝尝与王僧虔赌书毕，帝曰：“谁为第一？”僧虔对曰：“臣书，人臣中第一；陛下书，帝中第一。”帝笑曰：“卿可谓善自谋也。”【凤麟按：唐张怀瓘《书断》：“齐高帝，姓萧氏，讳道成，字绍伯，兰陵人。善草书，笃好不已。祖述子敬，稍乏风骨。尝与王僧虔赌书，书毕，曰：'谁为第一？’对曰：'臣书，臣中第一；陛下书，帝中第一。’帝笑曰：'卿可谓善自谋矣。’然太祖与简穆赌书，亦犹鸡之搏狸，稍不自知量力也。年五十六崩。”○《南齐书》卷三三：“王僧虔，琅邪临沂人也。……孝武欲擅书名，僧虔不敢显迹。大明世，常用拙笔书，以此见容。……太祖善书，及即位，笃好不已。与僧虔赌书毕，谓僧虔曰：'谁为第一？’僧虔曰：'臣书第一，陛下亦第一。’上笑曰：'卿可谓善自为谋矣。’”】 28.瑯琊王僧虔，博通经史，兼善草隶。太祖谓虔曰：“我书何如卿？”曰：“臣正书第一，草书第三；陛下草书第二，正书第三。臣无第二，陛下无第一。”上大笑曰：“卿善为辞也。然'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凤麟按：张怀瓘《书断》引《谈薮》。○宋高宗《翰墨志》：“前人多能正书而后草书，盖二法不可不兼有。正则端雅庄重，结密得体，若大臣冠创，俨立廊庙。草则腾姣起凤，振迅笔力，颖脱豪举，终不失真。所以齐高帝与王僧虔论书，谓：'我书何如卿？’僧虔曰：'臣正书第一，草书第三：陛下草书第二，而正书第三。是臣无第二，陛下无第一。’帝大笑。故知学书者必知正、草二体，不当阙一。所以钟、王辈皆以此荣名，不可不务也。”】 29.郝公琰才高语放，尝谓人曰：“吾一懑时则读曹荩之诗，可以消之，次则袁小修，再次则读吾诗耳，下此，反增其懑。” 30.慕容俨少见潘乐，长揖而已。或劝屈节，俨扬袂曰：“吾状貌如此，望人拜，岂能拜人？”【凤麟按：《北史》卷五三：“慕容俨，字恃德，清都人，廆之后也。容貌出群，衣冠甚伟，不好读书，颇学兵法。尔朱氏败，归神武。以勋，累迁五城太守。见东雍州刺史潘相乐，长揖而已。丞尉已下，数罹其罪。乃谓俨曰：'府君，少为群下屈节。’俨攘袂曰：'吾状貌如此，行望人拜，岂可拜人！’”（参见《北齐书》卷二十）】 31.刘中郎性韵刚疏，轻言肆行。一日，遇褚司徒渊入朝，以腰扇障日。中郎从侧过，曰：“作如此举止，羞面见人，扇障何益？”渊曰：“寒士不逊。”祥曰：“不能杀袁、刘，安得免寒士？”（袁粲、刘秉以谋诛萧道成被杀。）【凤麟按：《南齐书》卷三六：“刘祥，字显征，东莞莒人也。……祥少好文学，性韵刚疏，轻言肆行，不避高下。司徒褚渊入朝，以腰扇鄣日，祥从侧过，曰：'作如此举止，羞面见人，扇鄣何益？’渊曰：'寒士不逊。’祥曰：'不能杀袁、刘，安得免寒士？’”】 32.谢胡儿语庾道季：“诸人莫敢[当]就卿谈，可坚城垒。”庾曰：“若文度来，我以偏师待之；康伯来，济河焚舟。”【凤麟按：《世说·言语》：“谢胡儿语庾道季：'诸人莫当就卿谈，可坚城垒。’庾曰：'若文度来，我以偏师待之；康伯来，济河焚舟。’”《世说·品藻》：“庾道季云：'思理伦和，吾愧康伯；志力强正，吾愧文度。自此以还，吾皆百之。’”《晋书》卷七五《韩伯传》：“韩伯，字康伯，颍川长社人也。……及长，清和有思理，留心文艺。舅殷浩称之曰：'康伯能自标置，居然是出群之器。’颍川庾龢名重一时，少所推服，常称伯及王坦之曰：'思理伦和，我敬韩康伯；志力强正，吾愧王文度。自此以还，吾皆百之矣。’”○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十四云：“'莫’字，揣摩之词，意与'或’近。秦桧言'莫须有’之莫字，正与此同。俗语'约莫’，亦揣度之词。”】 33.温彦博为吏部侍郎，有选人裴略被放，乃自赞于彦博，称解白嘲。彦博即令嘲厅前丛竹，略曰：“竹，冬月不肯凋，夏月不肯热，肚里不能容国士，皮外何劳生枝节。”又令嘲屏墙，略曰：“高下八九尺，东西六七步，突兀当厅坐，几许遮贤路。”彦博曰：“此语似伤博。”略曰：“即扳公肋，何止伤膊？”博惭而与官。【凤麟按：唐刘肃《大唐新语》卷十三：“温彦博为吏部侍郎，有选人裴略被放，乃自赞于彦博，称解曰嘲。彦博即令嘲厅前丛竹，略曰：'竹，冬月不肯凋，夏月不肯热，肚里不能容国士，皮外何劳生枝节？’又令嘲屏墙，略曰：'高下八九尺，东西六七步，突兀当厅坐，几许遮贤路。’彦博曰：'此语似伤博。’略曰：'即扳公肋，何止伤博！’博惭而与官。”○“博”谐音“膊”，胳膊也，故以肋骨对。】 34.李于鳞少厌薄训诂，学古文词，众不晓何语，咸指于鳞狂生。李曰：“吾而不狂，谁当狂者？”【凤麟按：王世贞《河南按察使李先生攀龙传》：“李于鳞者，讳攀龙。其家近东海，因自号沧溟，云：'当其业成时，海内学士大夫无不知有沧溟先生者。’……于鳞益厌时师训诂学问，侧弁而哦若古文词者，诸弟子不晓何语，咸相指于鳞狂生狂生，于鳞夷然不屑也，曰：'吾而不狂，谁当狂者？’”（《国朝献征录》卷九二）○《明史》卷二八七：“李攀龙，字于鳞，历城人。九岁而孤，家贫，自奋于学。稍长为诸生，与友人许邦才、殷士儋学为诗歌。已，益厌训诂学，日读古书，里人共目为狂生。”】 35.薛西原应试，行至长湾，叱曰：“薛公至此，河伯敢尔不献？”须臾大鱼跃入舟，公剖击，拉邻船食之，曰：“薛先生不辞天禄，且为散诸邻里。” 36.王冕尝大雪中赤脚独上潜岳峰，四顾大叫曰：“白玉峰前渡仙客，合无陪人。”【凤麟按：明宋濂《宋文宪公全集》卷二七：“予受学城南时，见孟寀言越有狂生，当天大雪，赤足上潜岳峰，四顾大呼曰：'遍天地间皆白玉合成，使人心胆澄澈，便欲仙去。’及入城，戴大帽如簁，穿曳地袍，翩翩行，两袂轩翥，哗笑溢市中。予甚疑其人，访识者问之，即冕也。”】 37.桑民怿曰：“圣人之道，自文、武而传之孔子，孔子而传之我。”【凤麟按：王世贞《艺苑卮言》卷六：“十九，举乡试，再试，礼部奇其文，至阅《道统论》，则曰：'夫子传之我。’”○《明史》卷二八六：“常熟有桑悦者，字民怿，尤怪妄，亦以才名吴中。书过目，辄焚弃，曰：'已在吾腹中矣。’敢为大言，以孟子自况。”】 38.郑翰卿游海上，见一老翁观海，自语曰：“世间能有物填此乎？曰不能也。”郑从旁抚老人背曰：“惟吾异日名，可填此耳。” 39.沈嘉则游金陵，日醉胡姬肆中，片语一出，人争诵不已。沈向人语曰：“我，天上岁星也。” 40.吴正子曰：“郝公琰之枯，曹荩之之粗，此天之东南，地之西北。吾与二君交，实是女娲石、精卫【凤麟按：原误“卫精”。】鸟。”【凤麟按：《淮南子·览冥训》：“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又《天文训》：“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山海经·北次三经》：“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鸣自詨。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吴氏自许可补郝、曹之不足也。】 42.灵璧刘人龙，性豪迈，不耐家居，每挟资而游，游则必尽资不能归而后已。妻子常备资觅之于江淮间，谓曰：“君困游非一也，何自苦如是？”刘曰：“卿看此刘郎，岂灵璧常有耶？” 43.王丞相枕周伯仁膝，指其腹曰：“卿此中何所有？”答曰：“此中空洞无物，然容卿辈数百人。”【凤麟按：见《世说·排调》。○《晋书》卷六九：“周顗，字伯仁，安东将军浚之子也。……王导甚重之，尝枕顗膝而指其腹曰：'此中何所有也？’答曰：'此中空洞无物，然足容卿辈数百人。’导亦不以为忤。”】 44.郝公琰谓吴正子曰：“近世不惟怜才者无有，即忌才者亦不再生。使世有曹老瞒、杨阿麽在，【凤麟按：《曹瞒传》曰：“太祖一名吉利，小字阿瞒。”又曰：“太祖少好飞鹰走狗，游荡无度，其叔父数言之于嵩。太祖患之，后逢叔父于路，乃阳败面喎口；叔父怪而问其故，太祖曰：'卒中恶风。’叔父以告嵩。嵩惊愕，呼太祖，太祖口貌如故。嵩问曰：'叔父言汝中风，已差乎？’太祖曰：'初不中风，但失爱于叔父，故见罔耳。’嵩乃疑焉。自后叔父有所告，嵩终不复信，太祖于是益得肆意矣。”隋炀帝杨广，一名英，小字阿摐（《北史》作“”）。曹操、杨广皆阴毒好杀。】郝瘦头颅，已久作草际尘耳。”吴笑曰：“若使我与君同遇，当庇君算一筹。” 45.孙兴公作《天台赋》成，以示范荣期，云：“卿试掷地，要作金石声。”范曰：“恐子之金石，非宫商中声。”然每至佳句，辄云：“应是我辈语。”【凤麟按：见《世说·文学》。○刘注引《中兴书》曰：“范启字荣期，慎阳人。父坚，护军。启以才义显于世，仕至黄门郎。”】 46.苗振第四人及第，召试馆职。或曰：“宜稍温习。”振曰：“岂有三十年为老娘，而倒绷孩儿者乎？”【凤麟按：魏泰《东轩笔录》卷七：“苗振以第四人及第，既而召试馆职。一日，谒晏丞相，晏语之曰：'君久从吏事，必疏笔砚，今将就试，宜稍温习也。’振率然答曰：'岂有三十年为老娘，而倒绷孩儿者乎？’晏公俯而哂之。既而试《泽宫选士赋》，韵押有'王’字，振押之曰：'率土之滨莫非王。’由是不中选。晏公闻而笑曰：'苗君竟倒绷孩儿矣。’”】 47.张思光为中书郎，尝叹曰：“不恨我不见古人，恨古人不见我。”思光善草隶，太祖尝谓曰：“卿殊有骨力，但恨无二王法。”答曰：“非恨臣无二王法，亦恨二王无臣法。”【凤麟按：《南史》卷三二：“融善草书，常自美其能。帝曰：'卿书殊有骨力，但恨无二王法。’答曰：'非恨臣无二王法，亦恨二王无臣法。’……常叹云：'不恨我不见古人，所恨古人又不见我。’”】 48.米元章初见徽宗，命书《周官篇》于御屏。书毕，掷笔于地，大言曰：“一洗二王恶札，照耀皇宋万古。”徽宗潜立于屏风后，闻之，不觉步出纵观。【凤麟按：元汤垕《画鉴》：“米芾元章，天资高迈，书法入神，宣和立书画学，擢为博士。初见徽宗，进所画《楚山清晓图》，大称直，复命书《周官篇》于御屛，书毕，掷笔于地，大言曰：'一洗二王恶札，照耀皇宋万古。’徽宗濳立于屛风后，闻之，不觉步出纵观，称赏，元章再拜求索所用端砚，因就赐，元章喜拜，置之怀中，墨汁淋漓朝服，帝大笑而罢。其为豪放类若此。”（参见毛晋《海岳志林》）】 49.会稽徐渭，嘉靖间为胡梅林公幕客，甚被亲遇。胡谓徐曰：“君文士，君无我不显。”徐曰：“公英雄，公无我不传。”又语公曰：“公惠我以一时，我答公以万世。”徐渭真长者哉！ 50.桑民怿会试既毕，自喜必中，乃于卷后画一站船，因击桌曰：“此回定坐官船矣。”竟以违式贴出。 傲语【凤麟按：凡二十一则。】 吴苑曰：《易》云：不事王侯，高尚其志。此傲也。傲则不臣天子，不友诸侯，虽九有之大，不能屈一介之夫，下此，可无论矣。然傲非全德，圣人不取。苟不能完，酌而取之，宁傲不宁媚，则傲之为偏德也审矣！次傲语第五。 1.宗测代居江陵，不应招辟。骠骑将军豫章王嶷请为参军，答曰：“何得谬伤海凫，横斤山木？”【凤麟按：《南齐书》卷五四：“宗测，字敬微，南阳人，宋征士炳孙也。世居江陵。……骠骑豫章王征为参军，测答府召云：'何为谬伤海鸟，横斤山木？’”○晋书·张华传》：“惠帝中，人有得鸟毛，长三丈，以示华。华见，惨然曰：'此谓海凫毛也，出则天下乱矣。’”《庄子·人间世》：“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司马彪云：“木为斧柄，还自伐；膏起火，还自消。”成玄英云：“桂心辛香，故遭斫伐，漆供器用，所以割之，俱为才能，夭于斤斧。”二物喻仕出害性伤生。】 2.孔拯侍郎为遗补时，尝朝回，值雨而无雨备，乃于人家庑下避之。过食时，雨益甚，拯向其家叟求雨具，叟答曰：“某闲居不预人事，寒暑风雨未尝冒也，置此，又安施乎？”【凤麟按：《北梦琐言》卷十：“唐孔拯侍郎作遗补时，朝回遇雨，不赍油衣，乃避雨于坊叟之庑下。滂注愈甚，已过食时，民家意其朝饥，延入厅事。俄有一叟，乌帽纱巾而出，迎候甚恭。因备酒馔，一一精珍，乃公侯家不若也。孔公惭谢之，且借油衣。叟曰：'某寒不出，热不出，风不出，雨不出，未尝置油衣，然已令铺上取去，可以供借也。’孔公赏羡，不觉顿忘宦情。他日说于僚友，为大隐之美也。”】 3.九山散樵，浪迹俗间，徜徉自肆。遇山水佳处，盘礴箕踞。四顾无人，则划然长啸，声振林木。有客造榻与语，对曰：“余方游华胥接羲皇，未暇理君语。”客去留，萧然不以为意。【凤麟按：亦见《醉古堂剑扫》卷四。○明陆树声《九山散樵传》：“九山散樵者，不著姓氏，家九山中，出入不避城市。樵尝仕内，已倦游谢去，曰：'使余处兰台石室中，与诸君猎异搜奇，则余不能；若一丘一壑，余方从事，孰余争者？’因浪迹俗间，徜徉自肆，遇山水佳处，盘礴箕踞，四顾无人，则划然长啸，声振林谷。时或命小车，御野服，执麈尾，挟册，从一二苍头，出游近郊，入佛庐精舍，徘徊忘去。对山翁野老，隐流禅侣，班荆偶坐，谈尘外事，商略四时树艺樵采服食之故。性嗜茶，著《茶类》七条，所至，携茶灶，拾堕薪，汲泉煮茗，与文友相过从，以诗笔自娱。兴剧则放歌《伐木》、《伐檀》诗二章；倦则偃息樵窝中。客至，造榻与语，辄谢曰：'余方游华胥，接羲皇，未暇理君语。’客去留萧然不以为意，其放怀自适若此。常自命'散樵’，曰：'吾将蘧旅天地，曹耦云物；以书史为山薮，述作为樵斧，包古今以类封殖，藉吟咏以代啸讴，居志于名教理义中，以为归宿。若是者，余将白首从事焉而无悔者乎。’”】 4.司徒霸与严光素旧，欲屈到霸所语言，遣使西曹侯子道奉书。光不起，于床上箕踞，抱膝发书，读讫，问子道曰：“君房素痴，今为三公，小差不？”子道曰：“位已鼎足，不痴也。”光曰：“遣卿来何言？”子道传霸言。光曰：“卿言不痴，是非痴耶？天子征我，三尚不见，况人臣乎？”【凤麟按：《后汉书》卷八三：“严光，字子陵，一名遵，会稽余姚人也。……司徒侯霸与光素旧，遣使奉书。”章怀太子注引皇甫谧《高士传》曰：“霸使西曹属侯子道奉书，光不起，于床上箕踞抱膝发书读讫，问子道曰：'君房素痴，今为三公，宁小差否？’子道曰：'位已鼎足，不痴也。’光曰：'遣卿来，何言？’子道传霸言。光曰：'卿言不痴，是非痴语也？天子征我三，乃来。人主尚不见，当见人臣乎？’子道求报。光曰：'我手不能书。’乃口授之。使者嫌少，可更足。光曰：'买菜乎？求益也？’”】 5.南阳宗世林，魏武同时而甚薄其为人，不与之交。及魏武作司空，总朝政，从容问宗曰：“可以交未？”答曰：“松柏之志犹存。”【凤麟按：见《世说·方正》。其下云：“世林既以忤旨见疏，位不配德。文帝兄弟每造其门，皆独拜床下，其见礼如此。”刘注引《楚国先贤传》曰：“宗承，字世林，南阳安众人。父资，有美誉。承少而修德雅正，确然不群，征聘不就，闻德而至者如林。魏武弱冠，屡造其门，值宾客猥积，不能得言。乃伺承起，往要之，捉手请交，承拒而不纳。帝后为司空，辅汉朝，乃谓承曰：'卿昔不顾吾，今可为交未？’承曰：'松柏之志犹存。’帝不说，以其名贤，犹敬礼之。敕文帝修子弟礼，就家拜汉中太守。武帝平冀州，从至邺，陈群等皆为之拜。帝犹以旧情介意，薄其位而优其礼，就家访以朝政，居宾客之右。文帝征为直谏大夫。明帝欲引以为相，以老固辞。”】 6.孙子荆为石苞骠骑参军，孙负其才气，初至不拜，但长揖曰：“天子命我参卿军事。”【凤麟按：《晋书》卷五六：“孙楚，字子荆，太原中都人也。……楚后迁佐著作郎，复参石苞骠骑军事。楚既负其材气，颇侮易于苞，初至，长揖曰：'天子命我参卿军事。’因此而嫌隙遂构。”】 7.王廷陈从翰林出知裕州，傲甚。台省监司过州，不出迎，亦无所托疾。人或劝之不宜如此，王怒曰：“我揖，我辱死；彼受，彼愧死。一言而伤二命，此人不良！”终身绝之。【凤麟按：王世贞《艺苑卮言》卷七：“王稚钦少为文，顷刻便就，多奇气，然好狎游、黏竿、风鸱诸童子乐。又蹶不可驯，父每抶扑之，辄呼曰：'大人奈何辄虐海内名士耶？’为翰林庶吉士，诗已有名，其意不可一世，仅推何景明，而好薛蕙、郑善夫。……当授官给事中，用言事，故诏特予外补裕州守。既中不屑州，而以谏出，知当召，益骄甚，台省监司过州，不出迎，亦无所托疾。人或劝之，怒曰：'龌龊诸盲官受廷陈迎邪？当不愧死！’”○《明史》卷二八六：“王廷陈，字穉钦，黄冈人。父济，吏部郎中。廷陈颖慧绝人，幼好弄，父抶之，辄大呼曰：'大人奈何虐天下名士！’正德十二年成进士，选庶吉士，益恃才放恣。……出为裕州知州。廷陈不习为吏，又失职怨望，簿牒堆案，漫不省视。夏日裸跣坐堂皇，见飞鸟集庭树，辄止讼者，取弹弹之。上官行部，不出迎。已而布政使陈凤梧及巡按御史喻茂坚先后至，廷陈以凤梧座主，特出迓。凤梧好谓曰：'子候我，固善，御史即来，候之当倍谨。’廷陈许诺。及茂坚至，衔其素骄蹇，有意裁抑之，以小过榜州吏。廷陈为跪请，茂坚故益甚。廷陈大骂曰：'陈公误我。’直上堂搏茂坚，悉呼吏卒出，锁其门，禁绝供亿，且将具奏。茂坚大窘，凤梧为解，乃夜驰去。”】 8.僧贯休，婺州兰溪人。钱镠自称吴越国王，休以诗投献，内有“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之句。镠谕改为四十州，乃可相见，曰：“州亦难添，诗亦难改。闲云孤鹤，何天而不可飞？”遂去而入蜀。【凤麟按：宋尤袤《全唐诗话》：“姓姜氏，字德隐，婺州兰溪人。钱谬自称吴越国王，休以诗投之曰云云，谬谕改为'四十州’，乃可相见。曰：'州亦难添，诗亦难改。然闲云孤鹤，何天而不可飞？’遂入蜀。”】 9.王子猷作车骑参军，桓谓王曰：“卿在府久，比当相料理。”初不答，直高视，以手板柱颊云：“西山朝来，致有爽气。”【凤麟按：见《世说·简傲》。又一条云：“王子猷作桓车骑骑兵参军，桓问曰：'卿何署？’答曰：'不知何署，时见牵马来，似是马曹。’”刘注引《中兴书》曰：“桓冲引徽之为参军，蓬首散带，不综知其府事。”】 10.陈林道【凤麟按：原误“道林”。《世说·品藻》注引《陈逵别传》曰：“逵字林道，颍川许昌人。祖淮，太尉。父畛，光禄大夫。逵少有干，以清敏立名。袭封广陵公、黄门郎、西中郎将，领梁、淮南二郡太守。”在西岸，都下诸人共要牛渚会。陈理既佳，人欲共言折，陈以如意拄颊，望鸡笼山叹曰：“孙伯符志业不遂。”于是竟坐不得谈。【凤麟按：见《世说·豪爽》。】 11.钟毓兄弟初欲交夏侯玄，玄以钟志趣不同，不与之交。及玄被桎梏，时毓为廷尉，会因便狎之。玄曰：“虽复刑馀之人，未敢闻命。”【凤麟按：《世说·方正》：“夏侯玄既被桎梏，时锺毓为廷尉，锺会先不与玄相知，因便狎之。玄曰：'虽复刑余之人，未敢闻命！’考掠初无一言，临刑东市，颜色不异。”注引《名士传》曰：“初，玄以锺毓志趣不同，不与之交。玄被收时，毓为廷尉，执玄手曰：'太初何至于此？’玄正色曰：'虽复刑余之人，不可得交。’”】 12.戴安道少有高名，武陵王闻其善鼓琴，使人召之。安道就使者前打破琴，曰：“戴安道安能为王侯伶人！”【凤麟按：《晋书·隐逸传》：“戴逵，字安道，谯国人也。少博学，好谈论，善属文，能鼓琴，工书画，其余巧艺靡不毕综。总角时，以鸡卵汁溲白瓦屑作《郑玄碑》，又为文而自镌之，词丽器妙，时人莫不惊叹。性不乐当世，常以琴书自娱。师事术士范宣于豫章，宣异之，以兄女妻焉。太宰、武陵王晞闻其善鼓琴，使人召之，逵对使者破琴曰：'戴安道不为王门伶人！’晞怒，乃更引其兄述。述闻命欣然，拥琴而往。”】 13.卞士蔚弱冠时为上虞令，甚有刚气，会稽太守孟顗以令长裁之，士蔚积不能容，脱帻投地曰：“我所以屈卿者，正为此帻耳，今已投之！”遂拂衣去。【凤麟按：《南史》卷七二：“卞彬，字士蔚，济阴冤句人也。祖嗣之，中领军。父延之，弱冠为上虞令，有刚气。会稽太守孟顗以令长裁之。积不能容，脱帻投地曰：'我所以屈卿者，政为此帻耳。今已投之卿矣。卿以一世勋门，而傲天下国士。’拂衣而去。”】 14.郭元瑜少为拔俗之韵，张天锡遣使备礼致之，元瑜指翔鸿示使人曰：“此鸟安可笼哉？”【凤麟按：《晋书》卷九四：“郭瑀，字元瑜，敦煌人也。少有超俗之操，东游张掖，师事郭荷，尽传其业。精通经义，雅辩谈论，多才艺，善属文。……张天赐遣使者孟公明持节，以浦轮玄纁备礼征之，……公明至山，瑀指翔鸿以示之曰：'此鸟也，安可笼哉！’遂深逃绝迹。公明拘其门人，瑀叹曰：'吾逃禄，非避罪也，岂得隐居行义，害及门人？’乃出而就征。及至姑臧，值天赐母卒，瑀括发入吊，三踊而出，还于南山。”】 15.王孟端夜泛舟，闻箫声清亮，移舟就之，乘兴写竹石一幅相赠。明日，吹箫人来访，具币以乞配幅，王曰：“吾画箫声耳，君不得遽求。”【凤麟按：明叶盛《水东日记》卷一：“毘陵王绂孟端，高介绝俗之士，所订交皆一时名人，遇流俗辈，辄白眼视之。工诗翰，画竹称冠绝今古。未达时，画已驰名，人不可苟得。尝月夜寓京师旅邸，闻箫声起隣家，清亮可人，倚床而听之，乘兴写竹石一幅。明早，扣门寻访其人以为赠，盖一富商也。商人大喜过望，次日奉驼縙叚二求作配幅，孟端曰：'俗子何足当我笔也！’亟索而碎之，其介如此。”（《尧山堂外纪》卷八一略同）按：“俗子何足当我笔”更显其傲骨，此不取，何也？】 16.孙太初寓居武林，费文宪罢相归，访之。值其昼寝，孙故卧不起，久之乃出，又了不谢。送及门，第矫首东望曰：“海上碧云起，直接赤城，大奇，大奇！”文宪出，谓御者曰：“吾一生未尝见此人。”【凤麟按：王世贞《艺苑卮言》卷七：“孙太初玉立美髯，风神俊迈。尝寓居武林，费文宪罢相东归，访之，值其昼寝，孙故卧不起。久之，费坐语益恭，孙乃出，又了不谢。送之及门，第矫首东望曰：'海上碧云起，遂接赤城，大奇大奇。’文宪出，谓驭者曰：'吾一生未尝见此人。’”○《明史》卷二九八：“孙一元，字太初，不知何许人，问其邑里，曰：'我，秦人也。’尝栖太白之巅，故号太白山人。或曰安化王宗人，王坐不轨诛，故变姓名避难也。……铅山费宏罢相，访之杭州南屏山，值其昼寝，就卧内与语。送之及门，了不酬答。宏出语人曰：'吾一生未尝见此人。’”】 17.卢山人柟初囚浚狱，滑令张肖甫时时问劳。及出犴狴，银铛桎梏，犹然拘挛也。山人诣滑厅事稽首谢，张亟引副署中，从者以卢坐置侧。卢谓张曰：“以囚，当仆阶前；以客，当居上座。”遂据上坐之。【凤麟按：王世贞《卢柟传》：“卢柟，字少楩，一字子木，大名濬人也。其先世业农，获则什一而息之，故以赀雄于乡。柟少负才敏，甚读书，一再过，终身不忘。……不问治生产，时时从倡家游，大饮，饮醉辄弄酒骂其坐客，毋敢以唇舌抗者。而又豪歌诗，当所得意，下笔数千言立就，客咸咋指遁去，竟用是败。”（《国朝献征录》卷一一五）○清高承勋《豪谱》据此以卢为“儒豪”。】 18.李谷坪谪驿丞，上司过者只一揖。代巡以同年招之，使侧坐，李曰：“驿丞安敢望坐，同年不敢居旁。”遂拂衣去。 19.陶渊明为彭泽令，郡遣督邮至。县吏白应束带见，渊明曰：“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事乡里小儿也。”遂解印逃去。【凤麟按：梁萧统《陶渊明传》：“岁终，会郡遣督邮至，县吏请曰：'应束带见之。’渊明叹曰：'我岂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即日解绶去职。”○《宋书》卷九三：“郡遣督邮至，县吏白应束带见之。潜叹曰：'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即日解印绶去职。”（《晋书》卷九四略同）】 20.申屠蟠性高傲，善谈论，莫有及者，唯江南一生与相酬对。既别，执蟠手曰：“君非聘则征，如是相见于上京矣。”蟠勃然作色曰：“始吾以子为可与言也，何意乃相拘教乐贵之徒耶？”【凤麟按：《后汉书》卷五三：“申屠蟠，字子龙，陈留外黄人也。……太尉黄琼辟，不就。及琼卒，归葬江夏，四方名豪会帐下者六七千人，互相谈论，莫有及蟠者。唯南郡一生与相酬对，既别，执蟠手曰：'君非聘则征，如是相见于上京矣。’蟠勃然作色曰：'始吾以子为可与言也，何意乃相拘教乐贵之徒邪？’因振手而去，不复与言。”】 21.吴子正穷居一室，门环流水，跨木而度，度毕即抽之，人问其故，笑曰：“土舟浅小，恐不胜富贵人之来踏耳。” 前言 慧语第一 名语第二 豪语第三 狂语第四 傲语第五 冷语第六 谐语第七 谑语第八 清语第九 韵语第十 俊语第十一 讽语第十二 讥语第十三 愤语第十四 辩语第十五 颖语第十六 浇语第十七 凄语第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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