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杜威“艺术即经验”

菌心说 2020-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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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芳

一、杜威“经验”概念的内涵

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杜威的“经验”概念, 那么“经验”即是人与环境相互作用的方式和结果。杜威的思想与其他学者有着很大的不同即是将自然的行为方式作为了其理论的出发点, 这可以说是他深受进化论思想影响的一个有力证明, 也是他理论的创新之处。杜威首先从动物的角度来分析人, 将动物与人放在了一个平等的地位来看, 动物的行为方式与人的行为方式在根源上是相同的。看看杜威是怎样将这一切进行分析的:“为了把握审美经验的源泉, 有必要求助于处于人的水平之下的动物的生活。当工作就是劳动, 而思想引领我们从世界退隐时, 狐狸、狗与画眉的活动也许至少可以成为被我们这样分为几部分的经验整体的提示与象征。活的动物完全是当下性的, 以其全部的行动呈现出来:表现为它警惕的目光、锐利的嗅觉、突然竖起的耳朵。所有的感官都保持着警觉。你看, 行动融入感觉, 而感觉融入行动———构成了动物的优雅, 这是人很难做到的。”[1]19杜威看到, 动物与生俱来的生存本领有着重要的意义, 人与动物的一致性, 就是体现在此。动物学会把一切融入实际的行为当中, 人却总喜欢将行为贬低, 而去追求所谓更高级的事物, 从而造成了自身的分裂。其实动物自然式的优雅在某种程度上高于人对自身的定位。杜威提出这一观点的主要目的是希望我们在观察、思考和行动时应该建立一个基本的出发点, 而不是忽视本质去建构空中楼阁。杜威是想告诉我们, 应该利用环境所赋予的独特才能去与环境作更深刻的交流:“一个生命体的经历与宿命就注定是要与其周围的环境, 不是以外在的, 而是以最为内在的方式作交换。”[1]12杜威的经验内涵不是个人的主观主义, 而是主客观的统一, 是人的自然、理性力量共同作用的结果。自然的部分在过去相当长时间内, 被认为是低级的、庸俗的, 但它恰恰是一切的基础。自然的力量就在于它本身是统一的, 它所具有的实践性可以发现事物的本质, 并可以寻找到事物发展的方向。

杜威的经验观念与他深受达尔文主义影响有关。达尔文的进化论其实是探讨生命的科学, 杜威将达尔文主义研究思维引入了哲学和美学领域。杜威认为人的生存在依靠本能的同时, 应利用自身的理性和意志将生存升华到生活。无论是生存还是生活, 都是人不可或缺的, 所以他们必须适应各种生存环境。人对环境的选择不具有随意性, 这使得人在生存时不可避免的要面对各种突发的冲突与意外。但是人具有自身的生存动力, 这种生存动力是所有生物体与生俱来的, 是满足生存的基本条件。在这种情况下, 经验存在的两个重要条件就已具备, 即外在的不确定性与人自身的能动性。这两者之间的互动使得经验不再只是最终的结果, 它变成了一种前进的趋势, 它坚持生命的形式不是固定的和永恒的, 而是在人与环境的冲突与协作中得来的。经验在某种程度上具有了一定的灵活性。

二、作为经验的艺术

在杜威看来经验是一切的核心, 所以艺术也不可避免的来源于经验。经验是人与环境互动的产物, 而艺术与经验的内涵有着契合之处。经验来源于生活, 艺术是经验的范畴, 因此艺术与我们的生活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在相当长一段时间, 人们总喜欢将艺术当作一种深奥的、神秘的、高高在上的理想来追寻, 艺术已成为一种无功利性的神话, 被人们顶礼膜拜。当然也有理论认为艺术是人主观的一种创造, 是人主观性的产物。但无论是对艺术尊崇性的架构, 还是对艺术人本化的解读, 都只强调了艺术的一个侧面。这些美学理论都有其合理之处, 他们的真正源头是以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为代表的古希腊美学思想, 后来对美学的思考与分析, 无不是在他们的思想或思维方式基础上批判传承的发展。但是, 这些对艺术的分析却总是把艺术进行了分裂, 艺术自身的完整性遭到了破坏。无论是艺术内涵, 还是艺术的社会性, 杜威都坚决反对对艺术进行有意识的分裂。在杜威看来艺术是经验的范畴, 经验来源于生活, 艺术也是来源于生活, “他致力于将美学建立在人的有机体的自然需要、构造和行动的基础上。杜威旨在‘恢复审美经验同生命的正常过程之间的连续性’”。[2]20从舒斯特曼的这段话里, 我们可以清晰的看到杜威美学思想的出发点。

杜威认为过去许多艺术理论和美学思想的很大弊病就是艺术与它赖以生存的基础被隔绝, 艺术本来作为生活一部分的存在, 逐渐被人们与生活分离, 最终与现实和生活的距离越来越远。在这里如果想把杜威的艺术理念理清, 还是要从其“经验”概念出发。在杜威看来经验是人与环境有机互动的产物, 因此这就有着两个方面, 即经验既包含环境所带来的偶然因素, 也包括人自身所具有的必然因素。这也即是杜威所说的“做”与“受”。“做”是人在生存的过程中自身所具有的主动意识和自主能力, 而“受”则是来源于外在环境所施加的偶然性压力, “做”与“受”的互动过程恰恰是生活的本质, 也是人生命历程的本质。为了生存, 必须要调动自身所具有的本质力量, 同时充分利用外在环境所给予的条件, 以达到自身的满足, 这是生存的必需和基础。但是人不可避免的会遇到外在环境所带来的偶然变化, 这些变化是人自身所不能掌控的, 很多时候也是不可知的。可以说人类成长的历史就是在满足自身生存的基础上, 不断与外在压力抗争的过程。经验也在这种抗争中诞生。远古时代的人面对自然力量的战战兢兢, 他们通过各种仪式或者是实物来表现他们对自然的敬畏。其实从深层次分析, 任何一种宗教性的敬畏无不是为满足生活的某种需要, 不管是现实的还是心灵的。那些在当时被看来是具有崇高意义的仪式与实物, 在今天它们就变成为艺术, 可是在当时, 这些只不过是一种祈求神秘力量满足自身需要的媒介。后来当人们对自然的神秘感逐渐消失的时候, 对生活需要的满足从神灵转为现实, 人们学会了从人与人之间的各种关系, 也即是社会中来寻找。如果对艺术的起源有所考察的话会发现, 艺术的最初产生, 无不是具有着各种目的性, 也即是满足生活的目的。如果去询问一个古希腊人, 艺术是什么, 可以说你得到的答案只会是茫然的眼神和不知所云的答案。杜威在这里给出了答案, 即现在很多流传下来的被认为是艺术的东西, 在过去实际上, 就是“实用方面的事情”[3]227, 而实用恰恰是日常生活所追求的。即使不从艺术的起源去探究那时的艺术形式, 只从艺术进入成熟状态的时期来考察艺术, 也可以发现艺术在深层次上仍然与我们的经验和生活密切相关。

杜威甚至认为古希腊人在思考艺术时, 形成艺术是再造或摹仿的思想, 证明了美的艺术与日常生活的紧密联系。[1]6“如果一个人看到耍球者紧张而优美的表演时怎样影响观众, 看到家庭主妇照看室内植物时的兴奋, 以及它的先生照看屋前绿地的专注, 炉边的人看到炉里木柴燃烧和火焰腾起和煤炭坍塌时的情趣, 他就会了解到, 艺术是怎样以人的经验为源泉的。”[1]3在杜威看来“这一学说并非表示艺术是对对象的精确复制, 而是说艺术反映了与社会生活主要制度联系在一起的情感与思想。”[1]6

我们在和环境进行交流时, 自身的生存与生活动力与外在环境所带来的偶然因素不断作用, 经验也就不断产生, 可以说, 经验几乎成了我们生活的过程。我们的行动、思想都是经验, 杜威的“经验”具有一种能动的趋势。我们在生活中产生经验时, 过去所积累的一些经验被我们所吸收、利用, 熔铸在我们的思想中。但是生活所给予我们的却是各种无法把握的突发情况, 新的环境、新的事物、新的力量不断涌现, 如何适应这新的局面就成了最重要的问题。为了满足自身需要, 人就需要调动过去的经验, 来应对当前的情况。这时, 过去与现在得到了融合, 新的经验随之产生。经验的持续不断的性质, 使经验具有不同的状态。因此:“整体的形式存在于每一个成分之中。实现, 即臻于完满是持续的活动, 而不仅仅是结束, 仅仅处于一个地方。”[1]61艺术虽然来源于经验, 但是它并不等于所有的经验, 它是一种特殊的经验, 或者说艺术是经验的高级状态。如杜威所认为的聪明的技工投入到他的工作中尽力将他的手工作品做好, 并从中感到乐趣, 对他的材料和工具有着真正的感情, 这就是一种艺术的投入。艺术不是随手可得的经验, 而是在经验的基础上一种自身力量的投入。也即是说, 艺术是人把自身的本质力量融入生活、行动等等事件、活动中去, 这时所产生的经验就可以称为是艺术的了。

对于经验来说, 当与环境协调性的丧失和统一的恢复这种周期性的运动, 进入到人的意识之中, 人们利用自身的意识与外在进行协调, 达到统一、实现和谐, 形成了一种新的经验, 艺术这时也就产生了, 艺术成为了一种统一而完整的经验。正如杜威所说:“当一个有机体在与它的环境分享有秩序的关系之时, 才能保持一种对生命至关重要的稳定性。并且, 只有这种分享出现在一段分裂与冲突之后, 它才在自身之中具有类似于审美的巅峰经验的萌芽。”在这里, 可看出艺术促进经验的完满, 人与自然通过艺术达到了统一, 艺术成为具有意义的经验, 是一种和谐、完满和平衡的经验。杜威告诉我们:“一种从美的艺术与普通经验间已发现的性质联系出发的关于美的艺术的观念, 将能够显示有助于从一般人类活动向具有艺术价值的事物的正常发展的因素与动力。”[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