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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内篇杂下第六

灵公禁妇人为丈夫饰不止晏子请先内勿服

齐灵公喜欢让宫中妇女着男装，却禁止宫外妇女这样做，尽管措施很严厉但却不能禁止。晏子尖锐地指出：让宫内妇女着男装却禁止宫外妇女这样做，这就如同挂牛头卖马肉一样。

如果不让宫内人穿，宫外自然没人敢穿了。结果果真如晏子所言。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此之谓也。

灵公好妇人而丈夫饰者，国人尽服之。公使吏禁之，曰：“女子而男子饰者，裂其衣，断其带。”裂衣断带相望而不止。

【注释】

灵公：齐灵公，齐顷公之子，庄公之父，公元前581—前554 年在位，谥“灵”。丈夫：成年男子的通称。

相望：到处可见。极言人多。

【译文】

齐灵公喜欢让宫中的妇女穿男子的服装，都城的妇女全都跟着穿男子的服装。灵公让官吏禁止都城的妇女这样做，说：“妇女穿男子服装的，撕破她们的衣服，割断她们的衣带。”被撕破衣服割断衣带的人随处可见，但是不能制止住。

晏子见，公问曰：“寡人使吏禁女子而男子饰，裂断其衣带，相望而不止者，何也？”晏子对曰：“君使服之于内，而禁之于外，犹悬牛首于门而卖马肉于内也。公何以不使内勿服，则外莫敢为也。”公曰：“善。”使内勿服，不逾月，而国莫之服。

【注释】

“ 犹悬”句：“悬牛首于门”喻禁于外，“卖马肉于内”喻服于内。这句是比喻表里不一。

莫之服：没有人再穿男子服装。

【译文】

晏子去见灵公，灵公问道：“我让官吏禁止妇女穿男子的服装，有这样做的撕破她们的衣服，割断她们的衣带，被撕破衣服割断衣带的随处可见，但是不能制止住，这是为什么呢？”晏子回答说：“您在宫内让妇女穿男子服装，在宫外却禁止人们穿，这如同在门口挂的是牛头，在里边卖的是马肉一样。您为什么不让宫内妇女别穿男子服装，宫内妇女不穿了，那么宫外妇女就没有人敢这样做了。”灵公说：“您说得好。”于是就让宫内妇女不要穿男子服装，不出一个月，都城的妇女就没有人再穿男子服装了。

齐人好毂击晏子绐以不祥而禁之

本章写晏子假借神的旨意昭示以车毂相撞击不吉利，从而制止住齐国人以此为乐的习俗。其主旨是，要对人们的行为加以制止，居上位者必先做出表率；要改变民心，身教最重要。

齐人甚好毂击，相犯以为乐，禁之不止。晏子患之，乃为新车良马，出与人相犯也，曰：“毂击者不祥，臣其祭祀不顺，居处不敬乎！”下车而弃去之，然后国人乃不为。故曰，禁之以制，而身不先行，民不能止。故化其心，莫若教也。

【注释】

毂（ɡǔ）击：用车毂相撞击。毂，车轮中心的圆木，中间有孔可以穿轴。

犯：撞击。

教：指身教。

【译文】

齐国人很喜欢用车毂撞击，把用车毂互相撞击当成一种乐趣，禁止这样做也不能制止住。晏子对此很忧虑，就备好新车好马，出去跟别人互相撞击，说：“用车毂撞击的人不吉利，我大概是祭祀时不顺从神的旨意，平常对神不敬吧！”说完就下了车，丢下车子离开了，从此以后齐国人才不干这种事了。所以说，用制度加以禁止，而自身如果不先做出表率，那么百姓就不能被制止住。所以要使民心改变，莫如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去教育百姓。

柏常骞禳枭死将为景公请寿晏子识其妄

柏常骞精心伪造了祈祷除掉枭鸟的假象欺骗景公，并诡称可以通过祭祀祈祷增加景公的寿命，声称祈祷成功会有地震的征兆。晏子得知事情的经过后，明确指出，只有让政治和道德顺应神意，才可以增加寿命，单凭祭祀则不可能。又根据天象显示的将有地震发生，说明发生地震与祈祷增寿毫无关系，揭穿了柏常骞的谎言。

景公为路寝之台，成而不踊焉。柏常骞曰 ：“君为台甚急，台成，君何为而不踊焉？”公曰：“然，有枭昔者鸣，声无不为也，吾恶之甚，是以不踊焉。”柏常骞曰：“臣请禳而去。”公曰：“何具？”对曰：“筑新室，为置白茅。”

【注释】

踊：登，上。

柏常骞：本是周史官，齐景公时离开周到了齐国。

枭（xiāo）：又作“鸮”。一种凶猛的鸟，叫声很难听。昔：夜。

声无不为：意思是声音千奇百怪。

禳（ránɡ）：祈祷免除灾祸。

何具：准备什么东西？具，准备。

【译文】

景公修建正寝台，建成了，却不登上去。柏常骞说：“您建台建得很急迫，台建成了，您为什么不登上去呢？”景公说：“是的。有枭鸟夜里在那儿鸣叫，叫声千奇百怪，我非常讨厌它，因此不登上去。”柏常骞说：“我请您允许我向神祈祷让它离开。”景公说：“需要准备什么东西？”柏常骞回答说：“修一所新房屋，在屋里放上白茅草。”公使为室，成，置白茅焉。柏常骞夜用事。

明日，问公曰：“今昔闻鸮声乎？”公曰：“一鸣而不复闻。”使人往视之，鸮当陛，布翌，伏地而死。

【注释】

用事：指祈祷除灾之事。

陛：台阶。特指宫殿的台阶。

布：铺开，展开。翌：同“翼”，翅膀。

以上这些当是柏常骞制造的假象。

【译文】

景公派人修建房屋，建成了，在屋里放上白茅草。柏常骞夜里做祈神除灾的事。第二天，问景公说：“今夜听到枭鸟的叫声了吗？”景公说：“只听到叫了一声就再也没听到。”派人去察看，见枭鸟在殿阶当中，展开双翅，趴在地上死了。

公曰：“子之道若此其明，亦能益寡人之寿乎？”对曰：“能。”公曰：“能益几何？”对曰：“天子九，诸侯七，大夫五。”公曰：“子亦有征兆之见乎？”对曰：“得寿，地且动。”公喜，令百官趣具骞之所求。

【注释】

见（xiàn）：显示。

趣（cù）：同“促”，速，赶快。

【译文】

景公说：“您的道术这样高明，也能增加我的寿命吗？”柏常骞回答说：“能。”景公说：“能增加多少？”柏常骞回答说：“天子能增加九年，诸侯能增加七年，大夫能增加五年。”景公说：“增加寿命您也能让出现征兆吗？”柏常骞回答说：“得到了增加的寿命，地将发生震动。”景公很高兴，命令百官赶快把柏常骞需要的东西准备好。

柏常骞出，遭晏子于涂，拜马前。辞。骞曰：“为君禳鸮而杀之，君谓骞曰：‘子之道若此其明也，亦能益寡人寿乎？’骞曰：‘能。’今且大祭，为君请寿，故将往，以闻。”晏子曰：“嘻！亦善矣，能为君请寿也！虽然，吾闻之，维以政与德而顺乎神为可以益寿，今徒祭，可以益寿乎？然则福兆有见乎？”对曰：“得寿，地将动。”晏子曰：“骞，昔吾见维星绝，枢星散，地其动，汝以是乎？”柏常骞俯有间，仰而对曰：“然。”晏子曰：“为之无益，不为无损也。汝薄赋，毋费民，且令君知之。”

【注释】

辞：指晏子辞，即不让柏常骞拜。

以闻：以之闻，把这件事告诉您让您知道。

徒：只，仅仅。

维星：指北斗星，古人视为天之纲维，故称之为“维”。绝：与下句的“散”都是隐蔽不见的意思（当系为云气所遮蔽），古人认为出现这种天象将有地震发生。

枢星：指天枢，北斗七星之首。

令君知之：意思是要让君主知道地本来将要震动，并非祈祷得寿的征兆。

【译文】

柏常骞出去，在路上遇到了晏子，拜倒在晏子马前，晏子制止住他。柏常骞说：“我为君主祈祷除掉枭鸟，神杀死了枭鸟。君主对我说：‘您的道术这样高明，也能增加我的寿命吗？’我说：‘能。’现在将举行大的祭祀，为君主请求增加寿命。所以我将去您那里，把这事告诉您。”晏子说：“嘿！你能为君主请求增加寿命，这也太好了！虽说如此，可我听说过，只有让政治与道德顺应神的旨意，才可以增加寿命。现在仅仅祭祀一番，就可以增加寿命吗？您既然这样说，那么得福的征兆能出现吗？”柏常骞回答说：“得到了增加的寿命，地将发生震动。”晏子说：“柏常骞，夜里我看到维星和枢星都被遮蔽住了，你是凭着这个才说地将震动吧？”柏常骞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抬起头回答说：“是的。”晏子说：“这样，地发生震动就同祈祷增加寿命没有关系了，你祈祷也没有什么好处，不祈祷也没有什么害处。你应该减轻赋税，不要耗费百姓的钱财，而且应该让君主知道地原本就要发生震动。”

晏子使吴吴王命傧者称天子晏子详惑

本章写晏子出访吴国对吴王僭称天子的非礼行为巧妙地予以批评，表现了晏子卓越的外交才能。

晏子使吴，吴王问行人曰 ：“吾闻晏婴，盖北方辩于辞、习于礼者也。命傧者曰：‘客见，则称天子请见。’”

【注释】

行人：官名，掌朝见聘问之事。

傧者：接引宾客和赞礼的人。

【译文】

晏子出使吴国，吴王对掌管聘问的行人说：“我听说晏婴是北方善于辞令、熟悉礼仪的人。你去命令接待宾客的傧者说：‘客人求见时，就说天子请他进去会见。’”明日，晏子有事，行人曰：“天子请见。”晏子蹴然。行人又曰：“天子请见。”晏子蹴然。又曰：“天子请见。”晏子蹴然者三，曰：“臣受命弊邑之君，将使于吴王之所。以不敏而迷惑，入于天子之朝。敢问吴王恶乎存？”然后吴王曰：“夫差请见。”见之以诸侯之礼。

【注释】

事：指公事。

蹴（cù）然：不安的样子。

恶（wū）乎存：在什么地方。恶乎，等于说“于何”。存，在。

夫差：吴国国君名，阖闾之子。自称其名是谦称。

 “见之”句：这句意思是，夫差不敢僭越，以诸侯的礼节会见晏子。

【译文】

第二天，晏子有公事去见吴王，行人说：“天子请您进去会见。”晏子显出不安的样子。行人又说：“天子请您进去会见。”晏子显出不安的样子。行人又说：“天子请您进去会见。”晏子第三次显出不安的样子，说：“我从我们国君那里接受了命令，将出使到吴王那里去。因为我不聪明，迷失了道路，误入天子的朝廷。我冒昧地问一问，吴王在什么地方？”然后吴王才传话说：“夫差请您进去会见。”吴王按诸侯的礼仪会见了晏子。

晏子使楚楚为小门晏子称使狗国者入狗门

晏子出使楚国，楚人因为晏子身材矮小两次侮辱晏子，晏子以出使楚国不应从狗门入、齐国派使臣各有所主的犀利语言反唇相讥，维护了外交使臣的尊严。

晏子使楚。以晏子短，楚人为小门于大门之侧而延晏子。晏子不入，曰：“使狗国者从狗门入，今臣使楚，不当从此门入。”傧者更道，从大门入。

【注释】

延：引。

更（ɡēnɡ）：改变。

【译文】

晏子出使楚国。因为晏子矮，楚国人在大门旁边开了个小门引晏子进去。晏子不进去，说：“出使狗国的，才从狗门进去，现在我出使楚国，不应当从这样的门进去。”傧者改变了路线，引晏子从大门进去。

见楚王，王曰：“齐无人耶？”晏子对曰：“临淄三百闾，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继踵而在，何为无人？”王曰：“然则子何为使乎？”晏子对曰：“齐命使，各有所主。其贤者使使贤主，不肖者使使不肖主。婴最不肖，故直使楚矣。”

【注释】

无人：指没有合适的人。

临淄（zī）：齐国国都，故址在今山东淄博东北。闾（lǘ）：古代二十五家为一闾。

张袂（mèi）成阴：人们把袂子举起就能（遮住阳光）变成阴天。与下句“挥汗成雨”都是形容人口众多。

比肩继踵：肩靠着肩，脚挨着脚。比，并，紧靠着。

踵，脚后跟。

为：通“谓”。

各有所主：各自都有自己担负的使命。主，掌管。

使使：派遣使臣出使。

直：只，特意。

【译文】

晏子见到楚王，楚王说：“齐国没有人了吗？”晏子回答说：“齐国都城临淄有上万户，人多得舒展开袖子就能把天变成阴天，把汗挥洒下来就能形成雨，肩靠着肩，脚挨着脚，怎么能说没有人？”楚王说：“既然这样，那么您为什么当了使臣？”晏子回答说：“齐国派遣使臣，各有自己担负的使命。那些贤德的人，就派他们出使到贤德的君主那里去；不贤德的人，就派他们出使到不贤德的君主那里去。我最不贤德了，所以只有出使楚国了。”

楚王欲辱晏子指盗者为齐人晏子对以橘

面对楚王和近侍异常的羞辱齐人为盗的闹剧，晏子机智地以橘树过淮为枳为喻，指出人生长于齐不盗而入楚则盗乃是楚国水土使人变得善于偷盗，羞辱了楚王，维护了自己和齐国人的尊严。

晏子将使楚，楚王闻之，谓左右曰：“晏婴，齐之习辞者也。今方来，吾欲辱之，何以也？”左右对曰：“为其来也，臣请缚一人过王而行。王曰：‘何为者也？’对曰：‘齐人也’。王曰：‘何坐？’曰：‘坐盗。’”

【注释】

习辞：善于辞令。

何以：用什么办法。

为：于，在。

何坐：犯了什么罪。坐，犯…… 罪。

【译文】

晏子将要出使楚国，楚王听说以后，对身边的人说：“晏婴是齐国善于辞令的人。现在他要来，我想羞辱他，该用什么办法？”身边的人回答说：“等他到来的时候，请让我捆绑一个人在您面前经过，您就说：‘这是什么人？’我回答说：‘是齐国人。’您问：‘犯了什么罪？’我回答说：‘犯了偷盗罪。’”晏子至，楚王赐晏子酒，酒酣，吏二缚一人诣王。王曰：“缚者曷为者也？”对曰：“齐人也，坐盗。”王视晏子曰：“齐人固善盗乎？”晏子避席对曰 ：“婴闻之，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今民生长于齐不盗，入楚则盗，得无楚之水土使民善盗耶？”王笑曰：“圣人非所与熙也，寡人反取病焉。”

【注释】

酒酣：喝酒喝得正畅快。

诣（yì）：至，到…… 去。

避席：离开座位。表示严肃。

枳（zhǐ）：果树名，也叫“枸橘”，果实酸苦，可入药。按橘和枳是两种不同的果树，此处所说不确。

其实：它们的果实。

 “圣人”句：圣人，敬称晏子。熙，通“嬉”，开玩笑。

取病：自取其辱。病，耻辱。

【译文】

晏子到了楚国，楚王赐给晏子酒喝，喝酒喝得正畅快的时候，两个官吏捆着一个人来到楚王跟前。楚王说：“捆着的人是干什么的？”官吏回答说：“是齐国人，犯了偷盗的罪。”楚王看着晏子说：“齐国人本来就善于偷盗吗？”晏子离开座位严肃地回答说：“我听说过，橘树生长在淮河以南就是橘树，生长在淮河以北就变成枳树，只是叶子相似，它们的果实味道不一样。为什么会这样呢？是因为水土不一样。现在人生长在齐国不偷盗，进入楚国就偷盗，该不会是楚国的水土使人变得善于偷盗吧？”楚王笑着说：“圣人是不能跟他开玩笑的，我反而遭到羞辱了。”

田无宇胜栾氏高氏欲分其家晏子使致之公

齐国大臣发生内乱，田氏、鲍氏战胜了栾氏、高氏，栾氏、高氏逃亡国外，田桓子打算分掉他们的家产。晏子劝阻说：群臣专政，是国家混乱的根源；分掉他们的家产，不符合国家法制。告诫田桓子把他们的家产交给公家，因为廉洁是政治的根本，谦让是道德的主体；积蓄财物必生灾祸，遵守道义才能保全自身；瓜分争夺者必招祸患，推辞谦让者不失幸福。

栾氏、高氏欲逐田氏、鲍氏，田氏、鲍氏先知而遂攻之。高强曰：“先得君，田、鲍安往？”遂攻虎门。二家召晏子，晏子无所从也。从者曰：“何为不助田、鲍？”晏子曰：“何善焉，其助之也？”“何为不助栾、高？”曰：“庸愈于彼乎？”

【注释】

栾氏：指栾施，字子旗。高氏：指高强，字子良。

田氏：指田无宇，谥桓子。鲍氏：指鲍国，谥文子。

安往：往何处去。

虎门：齐宫门名。

庸愈于彼乎：意思是，（这两个人）难道比那两个人强吗？庸，何，哪里。愈，胜过，超过。

【译文】

栾氏、高氏想驱逐田氏、鲍氏，田氏、鲍氏事先知道了，于是就攻打栾氏、高氏。高强说：“如果我们先得到君主，田氏、鲍氏还能逃到哪里去？”于是就去攻打虎门。

双方都召晏子去，晏子都不去。晏子的随从说：“为什么不去帮助田氏、鲍氏？”晏子说：“他们有什么好呢，值得我去帮助他们？”随从说：“为什么不去帮助栾氏、高氏？”晏子说：“这两个人难道比那两个人强吗？”门开，公召而入。栾、高不胜而出。田桓子欲分其家，以告晏子。晏子曰：“不可。君不能饬法，而群臣专制，乱之本也。今又欲分其家，利其货，是非制也。子必致之公。且婴闻之，廉者，政之本也；让者，德之主也。栾、高不让，以至此祸，可毋慎乎！廉之谓公正，让之谓保德。凡有血气者，皆有争心。怨利生孽，维义可以为长存。且分争者不胜其祸，辞让者不失其福。子必勿取！”桓子曰：“善。”尽致之公，而请老于剧。

【注释】

出：指出亡国外。

饬：整顿。

怨：通“蕴”，积蓄，聚积。孽：灾祸。

剧：齐城邑名，故址在今山东寿光南。

【译文】

宫门打开，国君把晏子召进去。栾氏、高氏没有打胜，因而逃亡国外。田桓子想分掉他们的家产，把这想法告诉了晏子。晏子说：“不可以。君主不能整顿法纪，因而群臣专权，这是国家混乱的根源。现在又想分掉他们的家产，占有他们的钱财，这不符合制度。您一定要把他们的家产交给公家。况且我听说过，廉洁是政治的根本；谦让是道德的主体。栾氏、高氏不谦让，因而遭到这样的祸患，可以不慎重吗！廉洁指的是公正无私，谦让指的是保持美德。

凡是有血气的人，都有争夺之心。聚积财物就会生出灾祸来，只有道义可以长期保住自身。况且，瓜分争夺的人承受不住由此引起的祸患，推辞谦让的人不会失掉由此带来的幸福。您一定不要拿取他们的财产！”桓子说：“您说得好。”于是把他们的财产全都交给了公家，他自己请求到剧城养老。

子尾疑晏子不受庆氏之邑晏子谓足欲则亡

本章写晏子拒绝接受分给的食邑。晏子认为，对人的欲望不能充分满足，对财富应该加以规定。利益超过了规定，就会招致祸害，应该用道德进行规范。

庆氏亡，分其邑，与晏子邶殿其鄙六十，晏子勿受。子尾曰 ：“富者，人之所欲也，何独弗欲？”晏子对曰：“庆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以邶殿，乃足欲，足欲，亡无日矣。在外，不得宰吾一邑。不受邶殿，非恶富也，恐失富也。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为之制度，使无迁也。夫民生厚而用利，于是乎正德以幅之，使无黜慢，谓之幅利。利过则为败。吾不敢贪多，所谓幅也。”

【注释】

庆氏：指庆封。

邶（bèi）殿：地名，齐别都。鄙：边邑。

子尾：齐惠公孙。

宰：主宰，掌管。

幅：布帛的宽度。

制度：规定（一定的）宽度。

迁：移，变动。

生厚：生活优厚。用利：器用富足。

黜慢：废弃轻慢。

【译文】

庆氏逃亡国外，国君把他的食邑分给大臣们，分给晏子邶殿边上六十个城邑，晏子不接受。子尾说：“富足，是人们都想要的，您为什么偏偏不想要？”晏子回答说：“庆氏的食邑能充分满足他的欲望，所以他逃亡国外了。我的食邑不能满足我的欲望，把邶殿的城邑增加给我，就能满足我的欲望，欲望满足了，离逃亡国外就没有几天了。逃亡国外，就连我原来的一个城邑也不能主宰了。我不接受邶殿的城邑，不是厌恶富足，是害怕失去富足。再说富有，就像布帛有一定幅度一样，给它规定一定的幅度，就是不要让人们随意改变。人们都想生活优厚，器用富饶，于是就端正道德让人们遵守，不要让道德遭到废弃和轻慢，这叫做为利益制定规则。利益超过了规定，就会因此遭受祸害。我不敢贪求多得利益，这就是所说的遵守规则啊。”

景公禄晏子平阴与棠邑晏子愿行三言以辞

晏子拒绝接受景公赐给的食邑，批评景公喜欢修建宫室、出游玩乐、用兵打仗，致使民力疲惫、民财耗尽、民众濒临死亡。又提出三件事权做自己的“俸禄”：关市只检查，不征税；对农民，只收十分之一赋税；减轻刑罚。这些，集中体现了晏子爱民、惠民的主张。

景公禄晏子以平阴与棠邑反市者十一社。晏子辞曰：“吾君好治宫室，民之力弊矣；又好盘游玩好，以饬女子，民之财竭矣；又好兴师，民之死近矣。弊其力，竭其财，近其死，下之疾其上甚矣。此婴之所为不敢受也。”公曰：“是则可矣。

虽然，吾子独不欲富与贵乎？”晏子曰：“婴闻为人臣者，先君后身，安国而度家，宗君而处身。曷为独不欲富与贵也？”

【注释】

禄：给俸禄，给食邑。棠邑：即莱邑。反市：在市上做买卖。反，通“贩”。社：古代二十五家为一社。

盘游：出游。盘，盘桓，逗留。

饬：通“饰”，修饰，打扮。

疾：痛恨。

度（zhái）：居。

【译文】

景公把平阴与棠邑赐给晏子做食邑，另有做买卖的人家二百余户。晏子谢绝说：“我们君主喜欢修建宫室，百姓的力气很疲惫了；又喜欢出游玩乐，打扮宫中妇女，百姓的钱财耗费干净了；又喜欢用兵打仗，百姓都接近死亡的边缘了。把他们的力气搞疲惫，把他们的钱财耗费干净，让他们接近死亡边缘，下面的人痛恨他们的上级已经很厉害了！这就是我不敢接受的原因。”景公说：“您说的这些倒是有道理。虽然这样，可是您难道就不想富贵吗？”晏子说：“我听说当臣子的，把君主的事放在前边，把自己的事放在后边。使国家安定，因而自己也能安居；使君主尊贵，因而自己也能安身。我为什么偏偏不想富贵呢？”公曰：“然则曷以禄夫子？”晏子对曰：“君商渔盐，关市讥而不征 ；耕者十取一焉；弛刑罚—— 若死者刑，若刑者罚，若罚者免。若此三言者，婴之禄，君之利也。”公曰：“此三言者，寡人无事焉，请以从夫子。”

【注释】

商：让…… 贩卖。

讥：察，检查。

弛：松，放宽。

无事：指做起来不成问题。

【译文】

景公说：“既然这样，那么用什么东西做先生您的俸禄呢？”晏子回答说：“您让打鱼的晒盐的可以到处去贩卖，边境和市场只检查，但不征税；对种地的只收十分之一的税；减轻刑罚—— 如果是该处死的，就改判徒刑；如果是该判徒刑的，就改判罚款；如果是该罚款的，就免除了。

上面这三句话，就算是我的俸禄，也是您的利益啊。”景公说：“这三句话，我实行起来没有问题，请允许我听从先生您的意见。”公既行若三言，使人问大国，大国之君曰：“齐安矣。”使人问小国，小国之君曰：“齐不加我矣。”

【注释】

若：此。

加：侵凌，欺侮。

【译文】

景公已经依照这三句话去做了，派人去询问大国，大国的君主说：“齐国平安了。”派人去询问小国，小国的君主说：“齐国不会欺侮我们了。”

梁丘据言晏子食肉不足景公割地将封晏子辞

本章写身居相位，政绩卓著的晏子却肉食不足、过着俭朴的生活，而且不接受君主的封地。晏子关于贫而不恨、以贫困为宗旨的处世态度，至今仍有一定的教育意义。

晏子相齐，三年，政平民说。梁丘据见晏子中食，而肉不足，以告景公。旦日，割地将封晏子。

晏子辞不受，曰：“富而不骄者，未尝闻之；贫而不恨者，婴是也。所以贫而不恨者，以若为师也。

今封，易婴之师。师已轻，封已重矣。请辞。”

【注释】

中食：吃的是中等食物。

旦日：明日，第二天。

恨：遗憾，后悔。

若：此，指“贫”。

【译文】

晏子当齐国的相，当了三年，政治安定，百姓和乐。

梁丘据看到晏子吃的是一般饭食，肉不充足，就把这事告诉了景公。第二天，景公划分出土地要封给晏子，晏子谢绝不肯接受，说：“富足但不骄横的人，不曾听说过；贫穷但不遗憾的人，我就是啊。我所以贫穷但不遗憾，是因为以贫穷为宗旨。现在如果封给我土地，就是让我改变贫穷的宗旨、宗旨被看轻了，封赐却被看重了，请允许我谢绝。”

景公以晏子食不足致千金而晏子固不受

本章写晏子不接受景公送给的财物。首先声称自己家里并不贫困，然后解释忠臣、仁人、智者不肯“厚取之君”的理由，最后表示有衣穿、有饭吃、免于冻饿，心里就知足了。不厚取财物，不攀比富贵，以及“圣人千虑，必有一失；愚人千虑，必有一得”的精辟论断，足以警诫后世之人。

晏子方食，景公使使者至。分食食之，使者不饱，晏子亦不饱。

【注释】

食（sì）之：给他吃。食，使…… 吃。

【译文】

晏子正在吃饭，景公派使者来了。晏子把饭分给使者吃，结果使者没吃饱，晏子也没吃饱。

使者反，言之公。公曰：“嘻！晏子之家，若是其贫也！寡人不知，是寡人之过也。”使吏致千金与市租，请以奉宾客。晏子辞，三致之，终再拜而辞曰：“婴之家不贫。以君之赐，泽覆三族，延及交游，以振百姓，君之赐也厚矣，婴之家不贫也。婴闻之，夫厚取之君，而施之民，是臣代君君民也，忠臣不为也；厚取之君，而不施于民，是为筐箧之藏也，仁人不为也；进取于君，退得罪于士，身死而财迁于他人，是为宰藏也，智者不为也。夫十总之布，一豆之食，足于中，免矣。”

【注释】

市租：在市上征收的税。

泽：恩泽。三族：指父亲、母族、妻族。

延：扩大。交游：朋友。

振：救济。

君民：给人民当君主。君，当君主。

箧（qiè）：箱子。

得罪于士：（因不分钱财给士而）得罪士人。

宰：家宰，家臣。

总：计算布帛数量的词，略等于“捆”“簇”。

豆：古代盛食物的高脚器皿。这里作量词。

中：内心。

免：指免于冻饿。

【译文】

使者回去以后，把这情况向景公说了。景公说：“嘿！

晏子的家里竟这样贫困啊！我不了解情况，这是我的过错。”就派官吏送给晏子千金钱财和市场上的税收，让他用这些钱财奉养宾客。晏子谢绝了，官吏多次去送，最后，晏子拜了两拜谢绝说：“我的家里不贫困。靠了君主的赏赐，我的父族、母族、妻族都蒙受了恩泽，扩大到我交往的朋友，还用来救济百姓，君主的赏赐已经很优厚了，我的家里不贫困。我听说过，向君主要很多钱财，用来施舍给百姓，这是臣子代替君主给百姓当君主，忠臣不这样做；向君主要很多钱财，却不施舍给百姓，这是为了把钱财收藏在自家箱子里，仁德的人不这样做；在朝廷向君主要很多钱财，回到家不分给士，因而得罪了士，自己死后财产转移到别人手里，这是为家臣收藏钱财，聪明的人不这样做。

十捆布，一碗饭，我心里就感到满足了，这样就可以免于冻饿了。”景公谓晏子曰：“昔吾先君桓公，以书社五百封管仲，不辞而受。子辞之，何也？”晏子曰：“婴闻之，圣人千虑，必有一失；愚人千虑，必有一得。意者管仲之失，而婴之得者耶！

故再拜而不敢受命。”

【译文】

景公对晏子说：“从前我们的先君桓公，把五百社的人口和土地封给管仲，管仲没有推辞，接受了。您为什么要推辞呢？”晏子说：“我听说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我想管仲的千虑之失，就是我的千虑之得吧！所以我只能再次拜谢，但不敢接受您的赏赐。”

景公以晏子衣食弊薄使田无宇致封邑晏子辞

本章写身为齐相的晏子衣食之俭朴，然而却不肯接受景公给予的食邑。晏子关于“臣有德，益禄；无德，退禄”的主张是值得肯定的。

晏子相齐，衣十升之布，食脱粟之食、五卵、苔菜而已。左右以告公，公为之封邑，使田无宇致台与无盐。

晏子对曰：“昔吾先君太公受之营丘，为地五百里，为世国长。自太公至于公之身，有十数公矣。苟能说其君以取邑，不至公之身，趣齐搏以求升土，不得容足而寓焉。婴闻之，臣有德，益禄；无德，退禄。恶有不肖父为不肖子为封邑以败君之政者乎？”遂不受。

【注释】

衣（yì）：穿。十升之布：指一般的布制做的衣服。

升，八十缕为一升。

脱粟之食：指普通的饭食。脱粟，去掉谷粒的皮，即小米。卵：指鸡蛋。苔菜：泛指一般的蔬菜。

台与无盐：台邑与无盐邑，都是齐地名。

营丘：邑名，在今山东淄博临淄区北。

为世国长：当诸侯之长。世国，指世代相继的诸侯国。

说：同“悦”，取悦，讨好。

趣：趋，奔向。搏：指取得君主的欢心。升土：指土地。

寓：寄托，存身。

恶（wū）：何，哪里。不肖父为不肖子为封邑：不贤德的父亲给不贤德的儿子谋求封邑。贪图封邑则为不肖，所以晏子这样说。

【译文】

晏子当齐国的相，穿的是一般的布制做的衣服，吃的是普通的饭、五个鸡蛋和一般蔬菜罢了。景公的近臣把这情况告诉了景公，景公因此要封给他食邑，派田无宇送给他台和无盐食邑。

晏子回答说：“从前我们的先君太公受封于营丘，有土地五百里见方，成为诸侯之长。从太公传到您，有十几位君主了。如果臣子能够取悦于君主就得到封地，那么君位就传不到您这里了，人们都会奔赴齐国取得君主的欢心，以便求得土地，君主就会没有立足之地存身。我听说过，臣子有德，就增加他的俸禄；无德，就收回他的俸禄。哪里有不贤德的父亲为不贤德的儿子谋求封邑，以致败坏了君主的政事呢？”终于没有接受封邑。

景公欲更晏子宅晏子辞以近市得所求讽公省刑

晏子谢绝了景公为自己更换住宅的打算，认为住宅靠近市场对自己有好处。在回答景公市场上“何贵何贱”的询问时，针对景公滥施刑罚、市场上有卖为受刖刑之人制做的假脚的，语含讥讽地回答说假脚贵、鞋子贱，促使景公因此而减少了刑罚。

景公欲更晏子之宅，曰：“子之宅近市，湫隘嚣尘，不可以居，请更诸爽垲者。”晏子辞曰：“君之先臣容焉，臣不足以嗣之，于臣侈矣。且小人近市，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敢烦里旅？”

【注释】

湫隘（jiǎoài）：低下狭小。嚣：叫喊声。尘：尘土。

诸：“之于”的合音词。爽：明亮，敞亮。垲（kǎi）：高而干燥。

君之先臣：您的去世的臣子。此指晏子自己的先辈。

嗣：继承。

小人：谦称自己。

里旅：乡里群众。指邻居们。

【译文】

景公想更换晏子的住宅，说：“您的住宅靠近市场，低湿狭窄，人声噪杂，尘土飞扬，不可以居住，请换到敞亮干燥的地方去住。”晏子谢绝说：“我的先辈住在这里，我不能继承先辈的功业，这住处对我来说已经很奢侈了。再说我靠近市场，一早一晚都能听到我所需要的东西，这是对我有利的。怎么敢麻烦邻里们呢？”公笑曰：“子近市，识贵贱乎？”对曰：“既窃利之，敢不识乎？”公曰：“何贵何贱？”是时也，公繁于刑，有鬻踊者，故对曰：“踊贵而屦贱。”公愀然改容。公为是省于刑。

【注释】

识：知道。

窃：谦词，私下里。

踊：为受刖刑（砍掉脚的刑罚）的人制做的假脚。

愀（qiǎo）然：脸色改变的样子。

【译文】

景公笑着说：“您靠近市场，知道什么贵什么贱吗？”晏子回答说：“既然我把靠近市场看成是对我有利的，怎能不知道呢？”景公说：“什么贵什么贱？”当时，景公的刑罚繁酷，市场上有卖为砍掉脚的人制做的假脚的，所以晏子回答说：“假脚贵，鞋子贱。”景公听后变了脸色。景公因此减省了刑罚。

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晏子一言，而齐侯省刑。《诗》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其是之谓乎！”

【注释】

“ 君子”二句：所引诗见《诗·小雅·巧言》。意思是，君子多行对人有福的事，祸乱会很快终止。祉（zhǐ），福。遄（chuán），快，疾速。

【译文】

君子对此评论说：“仁德之人说的话，它的好处真大啊！

晏子说了一句话，齐侯就减少了刑罚。《诗》中说：‘君子做对人有福之事，祸乱很快就制止。’大概说的就是这个吧！”

景公毁晏子邻以益其宅晏子因陈桓子以辞

景公在晏子出使晋国时为他扩建了住宅。晏子回国后拆毁新居，照原样重建了邻居的住房让他们回来住，并且引谚语向他们解释说，自己不做无礼之事。最终恢复了原来的住宅。

晏子使晋，景公更其宅，反则成矣。既拜，乃毁之，而为里室，皆如其旧，则使宅人反之，曰：“谚曰：‘非宅是卜，维邻是卜。’二三子先卜邻矣，违卜不祥。君子不犯非礼，小人不犯不祥，古之制也。吾敢违诸乎？”卒复其旧宅。公弗许，因陈桓子以请，乃许之。

【注释】

为里室：指为邻里建造房子。

 “非宅”二句：不是占卜个好住宅，只是占卜个好邻居。

二三子：等于说“诸位”“诸君”。这里是对邻人的称呼。

【译文】

晏子出使晋国，景公改建了他的住宅，等他回来时，已经建成了。晏子拜谢了景公以后，就拆毁了新居，完全按照原来的样子为被拆毁了住房的邻居盖好了房子，让他们回来居住。晏子说：“谚语说：‘不图卜个好宅基，只图卜个好邻居。’这几位原先已经占卜过邻居了，违背了占卜是不吉利的。君子不做不符合礼节的事，小人不做不吉利的事，这是古代的制度。我怎么敢违背呢？”终于恢复了原来的住宅。景公不答应，晏子通过陈桓子向景公请求，景公才答应了。

景公以晏子妻老且恶欲内爱女晏子再拜以辞

景公因为晏子的妻子又老又丑要把年轻漂亮的女儿嫁给晏子。晏子严肃地表示，妻子从年轻貌美时嫁给自己，自己决不辜负妻子的以身相托。话语入情入理，令人感动。

景公有爱女，请嫁于晏子。公乃往燕晏子之家，饮酒酣，公见其妻，曰：”此子之内子耶？”晏子对曰：“然，是也。”公曰：“嘻！亦老且恶矣。寡人有女，少且姣，请以满夫子之宫。”晏子违席而对曰 ：“乃此则老且恶，婴与之居故矣，故及其少而姣也。且人固以壮托乎老，姣托乎恶，彼尝托而婴受之矣。君虽有赐，可以使婴倍其托乎？”再拜而辞。

【注释】

燕：通“宴”，饮酒。

内子：妻子。

是也：这就是啊。

恶：丑陋。

姣：美丽，漂亮。

宫：室。先秦时一般人的房屋也叫宫。

违席：离开座位。表示庄重、严肃。

乃此：等于说“乃今”，如今，现在。

与之居故：长期跟她住在一起。故，素，一向，长期。

故：通“固”，本来。及：赶上。

以壮托乎老：从壮年委身于人一直到老年。下句“姣托乎恶”指从漂亮时委身于人一直到变丑陋。

倍：通“背”，背叛。这里有辜负的意思。

【译文】

景公有一个心爱的女儿，请求嫁给晏子。景公于是就到晏子家里去喝酒，喝到正畅快时，景公看见了晏子的妻子，说：“这就是您的妻子吗？”晏子回答说：“是的，这人就是啊。”景公说：“嘿！也太老而且太丑陋了。我有个女儿，又年轻又漂亮，请让她做先生您的妻室。”晏子离开座位回答说：“如今她确实又老又丑陋，我长期跟她生活在一起，原本赶上过她又年轻又漂亮的时候。再说人家本来从壮年托身于人一直到老年，从漂亮时候托身于人一直到变丑陋。她曾托身于我，而我已经接受了。您即使想把女儿恩赐给我，怎么可以让我辜负了我妻子的委身相托呢？”拜了两拜，谢绝了。

景公以晏子乘弊车驽马使梁丘据遗之三返不受

晏子认为，能吃得饱，穿得暖，有破旧的车和劣等的马乘坐，就很知足了。他坚决不肯接受景公送给的大车和四匹马，认为自己治理群臣百官，应该节制衣服饮食的供养，为国人做出表率，以防止奢靡之风的流行；否则，追求衣服饮食奢侈之风便无法禁止了。

晏子朝，乘弊车，驾驽马。景公见之曰：“嘻！

夫子之禄寡耶？何乘不佼之甚也？”晏子对曰：“赖君之赐，得以寿三族，及国游士，皆得生焉。

臣得暖衣饱食，弊车驽马以奉其身，于臣足矣。”

【注释】

佼：好。

寿：保。三族：指父族、母族、妻族。

游士：指与自己交往的人。

奉：供。

【译文】

晏子上朝，坐着破旧的车，驾着劣等的马。景公见到这种情景，说：“嘿！先生您的俸禄少吗？为什么乘坐的这样破旧不堪呢？”晏子回答说：“靠了您的赏赐，我得以供养父族、母族、妻族，连国内与我交往的人，都得以养活。

我能吃得饱，穿得暖，有破旧的车和劣等的马供我乘坐，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晏子出，公使梁丘据遗之辂车乘马，三返不受。公不说，趣召晏子。晏子至，公曰：“夫子不受，寡人亦不乘。”晏子对曰：“君使臣临百官之吏，臣节其衣服饮食之养，以先齐国之民，然犹恐其侈靡而不顾其行也。今辂车乘马，君乘之上，而臣亦乘之下，民之无义，侈其衣服饮食而不顾其行者，臣无以禁之。”遂让不受。

【注释】

辂（lù）车：大车，多指君王用的大车。乘（shènɡ）马：四匹马。

趣：同“促”，速，赶快。

临：治理，管理。

先齐国之民：意思是为齐国人做出表率。

侈靡：奢侈浪费。

让：辞，谢绝。

【译文】

晏子出朝以后，景公派梁丘据送给晏子大车和四匹马，送去多次晏子都不接受。景公很不高兴，命令赶快召晏子来。晏子来了，景公说：“先生您如果不接受，那么我也不乘坐了。”晏子回答说：“您让我治理群臣百官，我节制衣服饮食的供养，为齐国百姓做出表率，然而还是担心百姓会奢侈浪费而不考虑自己的行为是否合适。现在四匹马拉的大车，您作为君主乘坐着，我作为臣子也乘坐着，那么，对那些不顾礼仪、衣服饮食奢侈而不考虑自己的行为是否合适的人，我就没有办法去禁止了。”于是谢绝了，没有接受。

梁丘据自患不及晏子晏子勉据以常为常行

晏子认为，要取得成功，贵在身体力行，贵在坚持不懈。

梁丘据谓晏子曰：“吾至死不及夫子矣！”晏子曰：“婴闻之，为者常成，行者常至。婴非有异人也，常为而不置，常往而不休者，故难及也？”

【注释】

置：放下，放弃。

故：通“胡”，何，为什么，怎么。

【译文】

梁丘据对晏子说：“我到死也赶不上先生您了！”晏子说：“我听说过，做事情的人常常能做成功，行走的人常常能到达目的地。我与别人没有什么不同，我只是个经常做事情而不放下，经常行走而不停止的人，怎么会难以赶上呢？”

晏子老辞邑景公不许致车一乘而后止

本章写晏子年老归还食邑之事。景公以齐国自古从无大夫年老归还食邑事为根据，认为晏子这样做是违背国家法规。晏子认为，臣子应该“德厚而受禄，德薄而辞禄”，其主张无疑具有进步意义。景公又举管仲年老仍受重赏、惠及子孙的事例，想让晏子效仿。晏子谦逊地表示自己不如管仲，不能为子孙受赏赐。尽管景公不同意，但晏子最终还是得机会交出食邑和一辆车子。

晏子相景公，老，辞邑。公曰：“自吾先君定公至今，用世多矣，齐大夫未有老辞邑者矣。今夫子独辞之，是毁国之故、弃寡人也。不可。”晏子对曰：“婴闻古之事君者，称身而食。德厚而受禄，德薄则辞禄。德厚受禄，所以明上矣 ；德薄辞禄，可以洁下矣。婴老，德薄无能，而厚受禄，是掩上之明，污下之行。不可。”

【注释】

辞邑：退还食邑。

定公：景公的先君无定公而有丁公。丁公，太公之子，始居齐，所以这里从丁公算起。

用世：指掌权当君主。

故：指故法。

食：指享受俸禄。

明上：使君主声誉彰明。

洁下：使下属廉洁。

【译文】

晏子给景公当相，年老了，请求归还食邑。景公说：“从我们先君丁公到现在，在齐国掌权当君主的很多了，齐国大夫中从来没有年老了就归还食邑的人。现在先生您偏偏要归还食邑，这是破坏国家固有的法规、抛弃我啊。不可以这样做。”晏子回答说：“我听说古代侍奉君主的人，衡量自己的道德然后决定是否接受俸禄。道德淳厚就接受俸禄，道德微薄就归还俸禄。道德淳厚接受俸禄，是为了让君主的声誉彰明；道德微薄归还俸禄，是为了让下边的人廉洁。我年老了，道德微薄，缺乏才能，却接受丰厚的俸禄，这就是掩盖君主的英明，使下边的人贪婪。不可以这样做。”公不许，曰：“昔吾先君桓公，有管仲恤劳齐国，身老，赏之以三归，泽及子孙。今夫子亦相寡人，欲为夫子三归，泽至子孙，岂不可哉？”对曰：“昔者管子事桓公，桓公义高诸侯，德备百姓。今婴事君也，国仅齐于诸侯，怨积乎百姓，婴之罪多矣，而君欲赏之，岂以其不肖父为不肖子厚受赏以伤国民义哉？且夫德薄而禄厚，智惛而家富，是彰污而逆教也。不可。”

【注释】

恤劳：忧虑操劳。

三归：指按例收取的市租。

逆教：违背圣贤的教诲。

【译文】

景公不答应，说：“从前我们的先君桓公，有管仲为齐国的政事忧虑操劳，管仲年老了，桓公把按例收取的市租赏给他，连他的子孙后代都蒙受了恩泽。现在先生您也给我当相，我想把按例收取的市租给您，让您的子孙后代都蒙受恩泽，难道不可以吗？”晏子回答说：“从前管子侍奉桓公，桓公的道义超过了其他诸侯，恩德施加给了百姓。

现在我侍奉您，国家仅仅和其他诸侯国处于同等地位，在百姓那里却聚积了很多怨恨，我的罪过很多了，可是您却想赏赐我，难道我这个不贤德的父亲还要替不贤德的儿子接受丰厚的赏赐，因而损害国家人民的道义吗？况且道德微薄俸禄却丰厚，才智昏惑家里却富足，这就是使贪婪昭彰，而且违背圣贤的教诲。不可以这样做，”公不许。晏子出。异日朝，得间而入邑，致车一乘而后止。

【注释】

异日：另外的一天。指过了几天。

【译文】

景公不答应。晏子退出朝廷。过了几天，晏子去朝见，得到机会就交出了食邑，又交出一辆车子然后才算完。

晏子病将死妻问所欲言云毋变尔俗

本章记晏子的临终遗言，从中看出晏子对自家良好习俗的重视。

晏子病，将死，其妻曰：“夫子无欲言乎？”晏子曰：“吾恐死而俗变。谨视尔家，毋变尔俗也。”

【注释】

病：病重。

夫子：这里是对丈夫的尊称。等于说“先生”。

视：审察，察看。

【译文】

晏子病重，快要死了，他的妻子说：“先生没有要说的话吗？”晏子说：“我担心我死后习俗会改变。你要谨慎地察看着你的家，不要改变你家的习俗。”

晏子病将死凿楹纳书命子壮而示之

本章写晏子临终给儿子的遗书，内容既有家事，更有国事，句句朴实而诚恳。

晏子病，将死，凿楹纳书焉，谓其妻曰：“楹语也，子壮而示之。”及壮，发书，书之言曰：“布帛不可穷，穷不可饰；牛马不可穷，穷不可服 ；士不可穷，穷不可任；国不可穷，穷不可窃也。”

【注释】

楹：柱子。书：信。

示：让…… 看。

穷：乏，缺乏。

服：驾。

窃：通“践”，实行。此指实行政令。

【译文】

晏子病重，快要死了，把柱子凿了个洞，把写好的书信放在里边，对他的妻子说：“藏在柱子里的书信上的话，等儿子长大了再让他看。”等到儿子长大以后，打开书信，信上写的是：“布帛不可以缺少，缺少了就没有穿的；牛马不可以缺少，缺少了就没有驾车的；士不可以缺少，缺少了就没有人可以任用；国家不可以穷困，穷困了就不可推行政令。”

第七卷 外篇第七

有献书谮晏子退耕而国不治复召晏子

第七卷各章内容与前面多有重复，所以只选此一章。

本章写身为齐相的晏子因为荐贤不与君同，罢不善不避君所爱以及直言劝谏被人诋毁为专断傲慢，景公听信谗言因而不喜欢晏子。晏子于是辞官，躬耕于海滨。景公自己治理国家，结果受到诸侯轻视，权势弱于高氏、国氏，这才感到恐惧，召回了晏子。晏子复职以后，诸侯们害怕他的威严，高氏、国氏服从他的政令，燕国、鲁国前来进贡，小国按时来朝拜，显示了晏子的治国才能。

晏子相景公，其论人也，见贤而进之，不同君所欲；见不善则废之，不辟君所爱。行己而无私，直言而无讳。有纳书者曰 ：“废置不周于君前，谓之专；出言不讳于君前，谓之易。专易之行存，则君臣之道废矣。吾不知晏子之为忠臣也。”公以为然。晏子入朝，公色不说，故晏子归，备载，使人辞曰：“婴故老悖无能，毋敢服壮者事。”

【注释】

辟：躲避。

纳书：献上书信。

周：合，和谐。

易：轻慢。

备载：套上车马。备，通“犕”，把鞍辔等套在马身上。

故：通“固”，本来。悖：糊涂。

【译文】

晏子给景公当相，他对待人的原则是，看到贤德的人就提拔他，不求和君主的想法相同；看到不贤德的人就罢免他，不躲避君主所宠爱的人。他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私心，对君主直言劝谏而不加避讳。有人献上诋毁晏子的书信，说：“罢免人提拔人不与君主协调一致，这叫做专断；在君主面前说话不加避讳，这叫做傲慢。专断傲慢的行为存在，那么君臣之间的伦理就废弃了，我不知道晏子怎么能算是忠臣。”景公认为这人的话很对。晏子入朝，景公脸色很不高兴，所以晏子回去以后，就套好车马，派人向景公辞职说：“我本来已经年老糊涂没有能力了，不敢再担当壮年人担当的职务。”辞而不为臣，退而穷处，东耕海滨，堂下生藜藿，门外生荆棘。七年，而家无积。公自治国，权轻诸侯，身弱高、国。燕、鲁分争，百姓惛乱。

公恐，复召晏子。晏子至，公一归七年之禄，而家无藏。

【注释】

藜：一年生草本植物。藿（huò）：豆叶。“藜藿”泛指杂草。

家无藏：家里没有积藏的财物，意思是全都分给了贫困的人。

【译文】

晏子辞了职，不再当臣子，回去以后住在穷乡僻壤，向东到海边上耕种田地，院里长满杂草，门外长满荆棘。

过了七年，家里穷得没有积蓄。景公亲自治理国家，权势被诸侯轻视，势力比高氏、国氏还弱。燕国、鲁国与齐国分庭抗礼，齐国百姓大乱。景公很害怕，又召晏子回来。

晏子回来了，景公把七年的俸禄全都归还了他，而他全都分给了贫困之人，家里没有积藏的财物。

晏子立，诸侯忌其威，高、国服其政，燕、鲁贡职，小国时朝。晏子没而后衰。

【注释】

没：通“殁”，死。

【译文】

晏子复职以后，诸侯们都害怕他的威严，高氏、国氏都服从他的政令，燕国、鲁国都来进贡，小国都按时来朝拜。晏子死了以后齐国才衰落。

第八卷 外篇第八

仲尼之齐见景公而不见晏子子贡致问

孔子因为晏子侍奉三位君主都能顺从而怀疑其为人。晏子表示，自己一心一意侍奉三位君主，所以能顺从；而孔子在不了解实际的情况下毫无根据地指责自己，难免陷于困境。孔子听说以后，勇于自责，真诚道歉，确实体现了“过则勿惮改”的精神。

仲尼之齐，见景公而不见晏子。子贡曰：“见君不见其从政者，可乎？”仲尼曰：“吾闻晏子事三君而顺焉，吾疑其为人。”

【注释】

从政者：执政的人。

【译文】

仲尼到齐国去，谒见景公却不去见晏子。子贡说：“谒见君主却不去见他的执政的人，可以吗？”仲尼说：“我听说晏子侍奉三位君主而且能顺从他们，我怀疑他的为人。”晏子闻之，曰：“婴则齐之世民也，不维其行，不识其过，不能自立也。婴闻之，有幸见爱，无幸见恶，诽誉为类，声响相应，见行而从之者也。

婴闻之，以一心事三君者，所以顺焉；以三心事一君者，不顺焉。今未见婴之行，而非其顺也。婴闻之，君子独立不惭于影，独寝不惭于魂。孔子拔树削迹，不自以为辱；穷陈、蔡，不自以为约。

非人不得其故，是犹泽人之非斤斧，山人之非网罟也。出之其口，不知其困也。始吾望儒而贵之，今吾望儒而疑之。”

【注释】

世民：世世代代的平民。晏子之父名弱，谥“桓子”，桓子以上，俱不闻名，所以晏子说自己是“齐之世民”。

不维其行：不能保持住自己的品行。此与下面两句都是晏子自谦的说法。

见爱：被宠爱。

诽誉为类：意思是，该责备就责备，该赞誉就赞誉，各自都与其行为相随。

声：声音。响：回声。

见行而从之：意思是，看到行为如何然后决定给予责备或赞誉。

 “君子”二句：比喻君子做事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问心无愧。

拔树削迹：据《史记·孔子世家》载，孔子与学生在大树下习礼，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拔下大树，孔子于是就离开了宋国。

穷陈、蔡：指孔子在陈国、蔡国断粮七日事。穷，困窘。

约：贫困。

故：原因。

泽人：住在水边的人。

网罟（ɡǔ）：泛指网。网，鱼网。罟，网的总称。

【译文】

晏子听到这话以后，说：“我家世世代代是齐国的平民，我难以保住自己的品行，难以知道自己的过错，不能自立于齐国。我听说过，运气好就受宠爱，运气不好就遭厌恶，遭诽谤或受赞誉都与自己的行为相跟随，就像回声和声音相应和一样，应该看清行为如何然后再决定是责备还是赞誉。我听说过，用一个心眼侍奉三位君主的，因而能顺从君主；用三个心眼侍奉一位君主的，不能顺从君主。

现在还没有看到我的行为如何，就责备我顺从君主。我听说过，君子独自站立着，对身影不感到有愧；独自睡觉，对梦魂不感到有愧。孔子在大树下习礼，被人拔掉大树后就离开了，自己并不认为受辱；在陈国、蔡国绝粮处于困境，自己并不认为贫穷。责难人却找不到正当原因，这就如同住在水边的人认为斧斤没有用处而加以责难，住在山上的人认为鱼网没有用处而加以责难一样。话从他的嘴里说了出来，他自己却不知道因此而陷入困境。当初我看见儒者很尊重他们，现在我看见儒者开始怀疑了。”仲尼闻之，曰：“语有之 ：‘言发于尔，不可止于远也；行存于身，不可掩于众也。’吾窃议晏子而不中夫人之过，吾罪几矣。丘闻过人以为友，不及人以为师。今丘失言于夫子，夫子讥之，是吾师也。”因宰我而谢焉，然后仲尼见之。

【注释】

语：俗语。

尔：通“迩”，近。

夫（fú）人：那个人。

几：近，接近。

宰我：宰予，字子我，孔子的学生。谢：道歉。

【译文】

仲尼听到这些话以后，说：“俗语有这样的话：‘近处说的话，传到远处也不能停止；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能掩盖众人的耳目。’我私下议论晏子却没有说中他的过错，我的罪过不可避免了。我听说君子超过别人就把他当成朋友，赶不上别人就把他当成老师。现在我在他老先生身上说错了话，他老先生批评我，他就是我的老师啊。”通过宰我去向他道歉，然后仲尼去会见了晏子。

庄公图莒国人扰绐以晏子在乃止

本章叙述齐庄公因谋划攻打莒国而关闭宫门，都城人误以为有叛乱而持兵器立于街头，庄公假称晏子在宫中才使国人收起兵器回家的故事，表明晏子在人们心目中的崇高地位：“晏子存而民心安。”庄公阖门而图莒。国人以为有乱也，皆操长兵而立于闾。公召睢休相而问曰 ：“寡人阖门而图莒，国人以为有乱，皆摽长兵而立于衢闾，奈何？”休相对曰：“诚无乱而国以为有，则仁人不存。请令于国，言晏子之在也。”公曰：“诺。”以令于国：“孰谓国有乱者？晏子在焉。”然后皆散兵而归。

启子曰：“夫行不可不务也。晏子存而民心安，此非一日之所为也，所以见于前信于后者。是以晏子立人臣之位，而安万民之心。”

【注释】

阖门：指关闭宫门。莒（jǔ）：诸侯国名。故址在今山东莒县。

闾（lǘ）：里巷的大门。

睢休相：齐庄公臣。

衢：街道。

见于前信于后：前边出现了这种情况（指晏子存），接着后边就得到了证实（指民心安）。见，出现。

信，真实。

【译文】

庄公关闭了宫门，谋划攻打莒国，都城的人以为有叛乱，都拿着长兵器站在街道里巷的大门口。庄公召来睢休相问道：“我关闭了宫门，谋划攻打莒国，都城的人以为有叛乱，都挥动着长兵器站在街道里巷的大门口，怎么办？”睢休相回答说：“确实没有叛乱而都城的人以为有，那是因为仁德的人不在这里。请您向都城传布命令，就说晏子在这里呢。”庄公说：“好吧。”于是向都城传布命令：“谁说都城有叛乱？晏子在这里呢。”然后都城的人都收起兵器回家了。

君子对此评论说：“行为是不可不认真对待的。晏子在，因而百姓心安，这种局面的出现不是一天就能做到的，这是由于前边出现过这种情况，接着就得到了证实。因此，晏子担当了官职，就能使万民心安。”晏子死景公驰往哭哀毕而去本章记叙景公听到晏子死讯后急于赶回国都的慌乱举动，以及哭悼晏子的自责话语，从而表现晏子敢于劝谏君过的高风亮节。

景公游于菑，闻晏子死，公侈乘舆、服繁驵驱之。而因为迟，下车而趋；知不若车之遫，则又乘。比至于国，四下而趋。行哭而往，至，伏尸而号曰：“子大夫日夜责寡人，不遗尺寸，寡人犹且淫泆而不收，怨罪重积于百姓。今天降祸于齐，不加于寡人，而加于夫子。齐国之社稷危矣，百姓将谁告夫？”

【注释】

菑：齐地名。

侈乘舆：急忙坐上车。侈，通“趍”（趋的俗字），速，赶快。服繁驵（zǔ）：驾上良马。繁驵，良马名。

遫（sù）：同“速”，快。

不遗尺寸：一点儿也不遗漏。尺寸，比喻微小的过失。

淫泆：同“淫佚”，恣纵逸乐。收：收敛。

【译文】

景公到菑地游玩，听说晏子死了，景公急忙坐上车驾上快马，赶车回去。自己认为车走得慢，就下了车跑；当他知道不如坐车快时，就又坐上车。等到达都城，他先后四次下了车跑。他边走边哭往晏子家去，到了晏子家，趴在晏子的尸体上痛哭，说：“大夫您时时刻刻批评我的过错，一点儿也不遗漏，这样，我尚且奢侈放纵，不知收敛，在百姓那里积下了许多怨恨。现在上天降给齐国灾祸，灾祸不降到我身上，却降到先生您身上。齐国的江山危险了，百姓当中谁将把我的过失告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