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章今晚门亮又梦到了曹小慧。先是在大海里游泳,感觉游得特别轻快,凫在水面上嗖嗖的就像一只小船。突然在游泳的人群里发现了曹小慧,他激动得喊一声她的名字,便飞速游了过去。但曹小慧并不说话,感觉她周围也一片模糊,甚至连她的脸也看得不是很清,但她穿的泳衣他看清了,肉色短衣还绣着碎花。短衣很透明,两个乳房若隐若现。揉揉眼睛,反而更加模糊不清,但感觉要比平日更加饱满。他问你怎么也来了,她说你来我也就来了。这样的回答让他喜出望外,进一步证实了她也是爱他的,那天让他拥抱也不是因借钱而被迫的。这个困扰了他几天找不到答案的问题,竟然突然就证实了。他欣喜了说我来教你游泳,然后热烈地上前扶住了她的腰。感觉她的腰是那么柔软,也是那么轻盈,轻盈得双手轻轻地卡住她的腰,就把她举了起来。不知怎么并没教她游泳,而是突然就坐在了一个什么地方,而且四周模模糊糊的什么也不清楚。他想让她坐到他的腿上。他轻轻地一扶她,她就无声地坐了上来。他浑身亢奋了紧紧地把她搂进怀里。用力搂几下,然后迅速将手伸向她的胸部。她竟然没有一点反抗,也没有一点声音。他终于摸到了。他清楚,从今往后,她就彻底是他的人了。他长舒一口气,浑身轻松得有点飘移。他还想细看她胸部是个什么样子,轻轻地揭起她的胸衣,但感觉看不清楚,又好像看清楚了一点,像两个还没吹圆的小气球,又像商店衣服模特的那个塑料胸部。怎么会是这样呢?再用手轻抚,感觉真实了许多。和妻子的也差不多,但比妻子的更有弹性,就像一个未婚的大姑娘。他不由得感叹年轻真好。突然又觉得不对,曹小慧也是结过婚生过孩子的人,乳房怎么能保持得如此美好。他问她为什么,她仍然低头娇羞了不作回答,他一下将整个脸捂了上去,然后使劲地开始吮吸。正当他忍不住要喷射时,突然屁股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然后是妻子细高的声音:起床,什么东西让你吃得那么香,又咂嘴又蹬腿,好像在啃老母牛的蹄子。 妻子笑眯眯地站在床前,被子也被揭到一边。门亮急忙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严,然后愤怒了喊,干什么你,像个夜游鬼,这么早不让人睡个好觉。 妻子又将他的耳朵揪住,将手腕上的表伸到他的眼前,说,你睁大眼睛看看几点了。 不用看,他知道肯定不早了。门亮恼怒了一把将揪耳朵的手打开,说,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妻子也生气了,说,我不管你谁管你。然后瞪了眼默默地站一阵走开。 好险,如果再往下继续一点,肯定要出丑,肯定要让妻子看见。 门亮摸摸裤衩,已经湿了不少。真的好危险。 但梦中的情景仍然清晰地停留在脑中,梦中的美好仍然萦绕在心头。闭上眼再感觉,却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而且空得一点都不存在,空得清清楚楚空空荡荡,感觉就是白日做梦。 一股惆怅潮水般涌上心头。该死的妻子,偏偏这个时候把人惊醒。不要多,如果再迟一分钟,他就能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得到了。可偏偏就这么巧,也许这就是天意。 真是令人丧气。门亮真的想哭。 呼的一声防盗门关上了,他知道妻子出门去上班了。妻子很敬业,对科长这个职位很满意,也对这个家庭很满足,每天六点就起床,然后准备早点。七点整,她会把他叫醒,告诉他早点怎么热饭菜怎么吃,然后就去学生公寓检查,查看一晚上有什么事情,看楼的楼管是不是起床,打扫卫生的是不是开始清扫楼道。一圈查完,已差不多八点。待其他职工八点上班时,妻子已经端端正正坐在办公桌前,然后布置一天的工作。他今天没课,不想起床,如果再睡着,说不定能将好梦续上。 他知道睡了也不会再睡着,更清楚做梦也不会再梦到她。不但梦中不会梦到,现实中见她一面也不容易。躺一阵,又觉得躺了比起来还难受。他只好遗憾地起床。 九点多门亮来到院办公室。在地上转一圈,他向教学秘书要出课程安排册。装作抄自己的课程,偷偷地将曹小慧的课程抄了下来。 曹小慧下午有课,是马场滩新校区的课,而且要一连上三天。出了院办公室,门亮想去自己的教师办公室看看。下午要去马场滩上课,说不定曹小慧会到办公室来取什么东西,虽然她也不在办公室办公,但说不定会把什么资料放在办公室,特别是家里住房不宽裕的她。 路过院长办公室,突然听到里面有曹小慧的笑声。门亮心里一下狂跳起来,腿也像听到了命令,一下停止不再动作。曹小慧说,那我就真傍你这个大款了。院长说,我也希望你傍,但只是有点老朽了,你年轻力壮的,傍上三天,恐怕就把我榨干了。曹小慧又笑,说,你是院长大人,谁敢榨你的油,只要你少少施舍一点,我的问题就解决了。 门开着一条小缝,但只能看到墙和空地。他想知道里面还有谁,便想悄悄跨一步换个角度从门缝里看看。但马上觉得不行。如果他看到里面,里面也会看到他。他想再听一听,但走廊里又有人进出。他只好轻轻走开。 慢慢打开自己的办公室。屋里空无一人,地上桌面上仍然厚厚一层尘土,可以看出几天都没有人来过。办公室很大,虽然放了六张办公桌,但仍然感觉有点空荡。门亮来到曹小慧的桌前,椅子上的土表明曹小慧确实没来办公室。他更惦记曹小慧在院长办公室干什么。将头探出门口,可以看到院长办公室的门。他估计,如果是有什么正经事谈,她很快就会出来。如果是没事闲谈乱调情,那就得费点时间。他倒要看看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但等待还是让他着急。他觉得自己有点吃醋。无缘无故吃醋确实没有一点道理,况且人家只是在办公室说说话。但他就是难受着急。退回屋里在地上乱转几圈,听到院长办公室门有响动。急忙到门口伸出头看,曹小慧走了出来。 门亮轻咳一声,然后招招手。 曹小慧并没背包,手里也空空的,感觉不像找院长有什么要紧事。门亮心里又止不住涌上一股醋意。门亮玩笑了说,刚才我听到你和院长谈笑风生,好不热闹,什么事让你们那么开心。 曹小慧问是不是偷听了。门亮说,我怎么会那么不懂事,我路过,听里面有你的笑声。你有什么事要办吗? 曹小慧脸上明显地有了一层忧郁,但她努力平和了说,我还能有什么事,除了到处求人,我还能有什么事。 但曹小慧的眼里还是有了泪花。门亮的心一下软成了一摊水,也禁不住有点鼻子发酸。很快,曹小慧又转成了愉快,说,我现在已经是房奴了,新房的钥匙昨天拿到了,也从昨天开始,就要开始还贷了,一个人的工资就要被扣光了。而且房子还要装修。没办法,我得生产自救,我得找领导要点能挣钱的课上。 按曹小慧的讲师职称,上课也挣不了几个钱。可他也再没能力在经济上帮助她,当然她也再不会向他借钱,再给她她也不会要。要想改变目前的困境,要想再不缺钱花,只能是申请科研项目。如果有一个几十万几百万的研究项目,那就是响当当的大老板,什么问题都不再是问题。门亮说,我已经给财政厅的同学打电话了,要科研项目这种事也不好在电话里说,我邀请了他,请他吃饭。他一口答应了,说这些天上面来人调研,没时间,等接待完上面的人,他和我联系。 曹小慧眼睛闪亮了盯着他。申明理在鲁处长的科研成果表上补了一个名字,副教授的条件就绰绰有余了。如果有一个自己的科研项目,不仅能解决经济问题职称问题,还可以多发表点论文多出版几本书,在学术上真正有所建树,真正干出一番事业,不说成为一个名教授,也可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东西。但申请科研项目很不容易,项目就是经费,就是金钱,哪个人不申请,哪个人不想办法。真是难为门亮了。曹小慧动情了说,你也不要太为难,如果太困难,咱就不勉强,不太委屈自己。 如同喝下一碗姜汤,门亮的肚里一下热呼呼暖融融地好受。多善良的女子,多善解人意的女子,她能一切为他着想,她能不为巨大的利益所动而首先考虑他的辛苦,真的是很不容易。他原以为她会很高兴,然后催他快办。看来,他没有看错人,她确实是个值得他爱,值得他付出一切的女人。门亮动情了说,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办。以后所有的事,包括你的职称,你都不用操心,有什么事就和我说,我会努力来替你分担。说实话,能为你分担点忧愁,我心里感到特别快乐。 感觉这是她这辈子听到的最贴心最温暖最动人的话。曹小慧一下鼻子有点发酸。她的同学吴玉英在机电系任教,有次说到评职称的事,吴玉英吃惊了说,你职称的事还用你操心吗?你男人是干什么吃的,他不也是教师吗?嫁了他,他就得负起责任,就得为你分担一切重担一切忧愁,如果不负担也负担不起,嫁他有什么用。吴玉英的话她知道有炫耀夸张的成分,但她清楚,吴玉英评职称的论文是丈夫给写的,科研也是挂在丈夫的名下的,就连填表申报找人这些琐事,也基本上是丈夫给包办的。但吴玉英的丈夫是副院长是副教授,有那个能力。今天,自己的事也有人给奔波了,也有人给筹划了。可惜这个人却不是自己的丈夫。 两人默默对视着。此时,她真想扑人他的怀里,尽情地享受一下来自另一个更爱她的男人的温暖,而且这个男人英俊睿智而又成熟。但理智告诉她不能,防线一旦松开,事情将会向一个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这个方向让她有点害怕,也让她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再说,如果投入他的怀抱,也就有点交换的味道,有点出卖色相换取利益的味道,说难听一点,简直有点妓女的味道。她没有这么下贱。在她的内心,她的高傲时时让她藐视一切,目空一切。有这么多的心理障碍,她无法倒向他的怀里。她转过头擦把湿润的眼睛,将表情转换成一副平静,说,我下午还得到新校区上课,还得准备一下,你走不走,我得走了。 门亮猛然从忘情中回到现实,他急忙说,我也走,不过我也要到新校区上课,咱们一起走,我开车送你。 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有课,但她不想更多地麻烦他,更多地欠他的情。曹小慧说,坐校车就挺方便,我是下午三四节的课,坐下午的校车去正好。 门亮说,坐校车去太紧张,你回去准备一下,咱们十一点半走。出了城路边有家不错的饭店,中午我请你吃饭。 这样的盛情就更不能接受了。但他如果也有课,她确实想和他一起走,也很想坐坐他的车。曹小慧说,中午饭咱们还是在家里吃吧,我请不起你,也不想让你再破费。吃了饭咱们就走。中午一点,我在校门口等你。 也好。到新校区的路很宽敞,开车一个多小时就到。回到家,门亮匆匆忙忙先洗了澡,然后将内衣全部换掉。他知道,中午饭不能在家里吃,妻子下班后才回来做饭,饭熟就一点多了。门亮拨通妻子的电话,说有同学从外地回来了,要聚一聚,中午不吃饭,晚上回来不回来,看情况。妻子嗯嗯地应着,只问了一句是哪里来的同学,门亮说是北京来的,大学时一个班,关系不错。然后门亮提出要点钱。妻子说,我那个白色提包里有钱,包在大衣柜里。 在大衣柜里找到包,里面有三千多块钱。门亮想想,还是多拿点好,便将钱都装入了口袋。 也不能等到妻子下班回来再走,妻子回来说不定生出什么变故。十一点半,门亮开车来到一家离校门口不远的饭馆,然后要了一碗牛肉面,一边慢慢吃,一边消磨时间。感觉时间确实漫长,等到十二点半,门亮就有点坐立不安。上了车,感觉时间还早,提前十分钟到校门口等应该是最佳。 还是提前十五分到了,但曹小慧已经站在那里等他。门亮禁不住一阵高兴。这说明曹小慧也重视这个会面,也说明曹小慧对他并不是无所谓或者被迫应付。 新校区原来是部队的军营,百万大裁军后,军营便闲置下来。学校买下了军营,又向周围扩展了六七百亩地,成为占地近二千亩的一个大校园。校园虽大,但毕竟在山沟,附近除了有几个村庄,再没一个热闹的去处。学校的家属不愿意迁来,便没盖家属楼,而是在校园盖了几栋招待所,教师来上课,便住到这里,集中上几天课,再回老校。曹小慧感觉门亮在新校区没课,他可能是专程来送她。但临时调整有课也有可能。曹小慧试探了问,你这次去上几天课,给哪个班上。 门亮不想撒谎,他也想直说,让她知道一点他的心情。门亮说,我没有课,我想送你去,以后你到新校区上课,我都想送你。 曹小慧心里又一阵感动,但也一阵慌乱。这样发展下去,后面的事又怎么处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什么也没说。 小轿车无声地向前急驶。不到一个小时,便远远地看到了包围新校区的那座大山。门亮说,拐下公路一里多,就是一大片荒滩,荒滩有个大土岗,据说是个古城遗址,曾经出土过西周时期的彩陶罐,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曹小慧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觉得看古城遗址是假,想和她玩并且把快乐延长一点是真。但这样下去真的很麻烦,也很危险。好到一起以后怎么办?离婚?做情妇?不,这些都是她不愿意的,也是不能接受的。曹小慧推脱说早点去了还要看一下课本。门亮说,会计学你已经讲了几年,又没什么变化,不用课本你也讲得滚瓜烂熟。遗址确实有一种古老苍凉的味道,看了你就知道苍凉是一种什么样的美,你会觉得绝对不虚此行。 门亮还是将车开下了公路。颠簸着走一会儿,便将车开上了大土岗。 将车停到半坡。两人爬上坡顶。向前望去,一片低洼的大荒原真的很大,真的很壮阔。门亮说,以前这里是个湖泊,干涸也是近百年的事情。 说是湖泊,但地势并不平坦,满是乱七八糟的小土丘和小沟坎。不论是小土丘还是小沟坎,到处都长满了低矮的荒草。正是深秋时节,放眼望去,无边的荒草显现出一种土黄苍老的颜色。门亮看着曹小慧有点得意了说,怎么样,够美的了吧。不知怎么回事,我特别喜欢这种意境,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这里,极目远望,你能看到天地连接,浑然一体,苍茫一片。这时,你会觉得天地是那么辽阔,大自然是那么博大,也是那么安静。安静得仿佛一切都已经凝固,一切都退回到了远古。城市没有了,村庄没有了,田园没有了,学校也没有了,你再也不用想吃饭,再也不用想上课,不用想房子,不用想儿女情长。如果静静地坐在这里,你会感觉不到时间,感觉不到方位,感觉不到尘世,感觉不到烦恼,仿佛你已经不存在仿佛这个世界也不存在,你可以在这里坐一千年,一万年。 看着真的陶醉了的门亮,曹小慧笑了,说,真是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诗人,只可惜,千里马套在了牛车上,我都替你惋惜。 门亮说,还真让你看出来了,从小学到大学,我的作文可一直是很棒的,如果学中文,说不定就是一个李白。 其实刚才放眼远望,她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而且突然想起了小的时候。那年她大概四五岁,父亲骑了车带她到乡下亲戚家玩,半道也是一处荒原,肯定没有这个大,但那时她却感觉是那样的辽阔,辽阔得仿佛能容下一切。她突然想跑。她张开双臂往前猛跑一阵,才想到回头去看父亲,一下觉得父亲和她的距离是那么遥远。她一下吓哭了,掉头拼命往回跑。到现在好多事情都忘了,但那个辽阔的记忆一直模模糊糊存在了她的脑海。今天,这个记忆一下又被唤醒,那个模糊的感觉一下又无比真切。她也真想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甚至再像小的时候张开双臂猛跑一阵。 门亮找一块干净的地方,掏出手绢铺在地上,然后要曹小慧坐下。曹小慧犹豫一下还是坐了。门亮也紧挨她坐了下来。 在这荒郊野外,一男一女紧紧挨在一起虽然浪漫,但曹小慧还是有点慌乱。慌乱让她的心跳得如同赛跑,也让所有的宁静变得无影无踪。不行,这样不行。但她无力起身。慌乱了向四周望望,别说人影,感觉连个活物都不曾存在。既然神不知鬼不觉,干脆就由他一回。但只此一回,下不为例。曹小慧慌乱的心一下安静了下来。门亮的手已经试探性地搂住了她的腰,双眼虽然在凝视远方,但她肯定,他的视觉感觉听觉,都在她的身上。她轻微动一下身子,他立即敏感地将目光收回到她的身上。见她再没反应,他不自然了突然说,面对此情此景,不知道你有什么感觉。 她不知道他的此情此景是指什么,是眼前的大自然还是两人紧紧地并坐在一起。其实不管是指什么,此时此刻,突然和一个不是丈夫的男人紧紧搂坐在一起,她能感觉到的,只能是他的身体和异性的刺激。但这些敏感的话题当然不能说。曹小慧说,我这人天生迟钝,更没有你诗人的气质,我感觉到的,就是荒原,什么也没有。 他知道她是在故意回避,但他心中的万千感情,已经在强烈地冲撞着他的胸膛。机会难得,此时此刻如果不表白,也许就再不会有如此好的机会。门亮声音发抖了说,不知为什么,这一阵子我特别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下来想心事,静静地坐下来想心爱的人。想着想着,就幻想把心爱的人带到一个无人的地方,一个世外荒原,在那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存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就这么搂了相拥而坐,一动不动,一直坐下去,一直坐到地老天荒,一直坐到两人都变成化石,然后静静地耸立在这里,永远永远。 这样浪漫的话无疑是说给她听的,但人还是现实生活中的人,浪漫过后,还要回到现实生活。现实生活是什么,那就是各自的家庭,各自的家庭生活。她想问他然后怎么办,但她怕他说出然后,更怕他说出离婚嫁他一类的话。这一类的话她不但不能接受,想一想,她都害怕。见他深情地看着她,她只好说,这样的故事我好像听过,说一个少妇坐在海边等自己出海的丈夫回来,等啊等,一直等了千年,一直等到变成一尊石头。 门亮摇了头说,不,是真的,我就想这么坐着,然后变成一双石头。 他真的更紧地搂了她的腰,就这么搂了一动不动地坐着。她想动一下,但又不忍心打破他的美好,也不忍心打破这宁静甜蜜。她也将目光投向远方,但很快,一股强大的异性情感紧紧地包围了她,迅速地融化了她,而且很快融化成铁水,烧得她嗓子发干,浑身麻木。她也强烈地想搂他,而且渴望搂得更紧。她还是无奈地伸出了手,也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 搂一阵,门亮突然轻声说,我想把你抱在怀里。 曹小慧又一次心跳得厉害。感觉门亮在抱她,便乘势坐进了他的怀里。 进入他的怀抱,他的嘴便开始在她的脸上亲吻。很快,他的手也伸进了她的衣服。她虽然本能地扭动着身子拒绝,但扭动是那样的无力,甚至就是引诱。他终于突破了她的防御。猛然,她浑身酥软得再无力扭动,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无法遏止的呻吟。 将她的胸罩揭起来时,门亮猛然想到了晚上的梦。眼前的情景竟然和梦中的一模一样,而她的乳房,也和梦中看到的差不太多。难道真的是天意?如果是天意,那就不能也不可违抗。门亮开始解她的衣服纽扣。他今天要彻底完全将她得到。 突然传来了猛烈的狗叫,将两人吓得差点跳起。原来是一个中年汉子站在不远处学狗狂吠。学得还真有点像狗。真他妈的不是东西,真他妈的狗拿耗子。门亮真想大声训斥,但男子长得壮实粗野,看一眼就不是对手,好像站在这里已经多时,而且好像是故意挑衅。更何况曹小慧已经站起整理衣服。门亮只好也站起身来。 男子汉仍然站在那里不走,眼睛仍然盯着他俩。这算他妈的什么人!中国人的素质,真的需要极大地提高。门亮愤怒了细看男子汉。男子汉像个农民,手里还拿了铁锹,感觉是要挖什么东西。这荒郊野外的,能有什么东西挖。整理好衣服的曹小慧轻轻碰一下门亮,说,说不定是个盗墓的,咱们快走吧,说不定他会抢咱们的东西。 说的也是。两人急忙往车那边走。 将车开上公路,开了很长一段,门亮仍然走不出刚才的情景。真的是不顺,荒无人烟的地方怎么突然就有了人,而且还故意不让他俩亲热,故意残酷地棒打鸳鸯。门亮说,我估计,那个汉子不是盗墓的犯罪分子,很可能是挖干草的,刚才真不应该怕他,甚至根本就不管他。 看着门亮一脸遗憾可惜一脸欲罢不能,曹小慧觉得有点好笑。真是巧了,刚好就有个汉子挡驾,要不然,今天就要把自己彻底交给另一个男人了。想想也有点危险。也许这就是天意,也许天意不让她和他有什么事,也许天意让她保持一点贞操和高傲,天意要给申明理一点脸面不让他戴这顶绿帽子。如果是天意,那就最好不要违抗。 门亮见曹小慧不停地微笑着看他,他的心情也渐渐恢复了愉快,而且很快又进入了兴奋状态。毕竟她已经是他的了,毕竟确认他和她有了不同寻常的关系了。确认了关系,他就已经得到她了,她已经是他的人了。今后,火热的爱,温暖的心,一切的一切,都不再成为问题,都将顺理成章。 学校招待所虽然盖了三栋楼,但登记处只有一处。下车后,门亮说,我去登记住宿,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再去上课。 先休息一下,就是等他登记好房间后到房间休息。曹小慧知道门亮当然要登记两个房间,但这样也不行。住招待所的都是学校的熟人,和门亮一块进出,也会引起人们的猜疑。上课的教学楼每层都有休息室,而且还有饮水机。曹小慧看眼表,离上课还有半小时。曹小慧说,马上要上课了,我就到休息室休息一下吧。 看着曹小慧轻快地一溜快步走后,门亮才到登记处登记。连登记的服务员也是熟人,看来要避人们的耳目也难。招待所基本是两人的标准间,也有三人间和一人间。按规定,教师来上课住什么样的房自己定,但学校只按标准间的一个床位补助。登记时,门亮给曹小慧登记了一个单人间,自己登记了一个标准间。交钱时,门亮才知道单人间贵得要命,每天要二百块钱,是标准间的三倍还多。问为什么这么贵,回答说单人间是给高干和高级专家准备的。曹小慧要住几天,这样下来太贵了。只好都换成标准间。 更让门亮不愉快的是,哪个院系住哪层都有大概的划分,同一院系的要住在一起。这样看来,晚上要想和曹小慧独处,很难。 好在男女不分楼,他的房间就在她的对面。开门进去,看到桌上的包和乱扔在床上的教材,便知道另一张床已经有人住了。翻看教材上的名字,竟然是他们系的小王。 门亮想知道曹小慧的房间住没住人。敲敲门没人应,然后用钥匙打开门。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感觉还没住人。还不错,天都快黑了,现在没人住,就不会有人来了。倒也是不走运中的一点小运气,只要她的房间今晚没人,机会就很多。 回到自己的宿舍,门亮想躺了休息一下。但躺在床上,大脑却兴奋得跑马。今天这一天,真的有点传奇色彩,真的有点料想不到。竟然一下明确了关系,而且抚摸了她的全身。这一天,无疑是他这半生最辉煌的一天,也是他一生中最值得记忆的一天。这个记忆,将会永远珍藏在他的心里,将会永远被他一次次地回忆,成为他人生的一个亮点。但今天还只是个开始,还有让他期待的夜晚。如果今晚能睡到一起,这辈子,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拨通妻子的电话,门亮说临时有一个讲座,他已经到了新校区,明天能不能回去,还说不定。挂了电话,门亮考虑晚饭到哪里去吃。校外虽然没有饭馆,但校园内公开招过商,免费招商家来校园办服务业。门亮还是去年来上过课,当时也没到处转,感觉只有一些小吃摊。这一年过去了,也许已经有了像样一点的饭馆。门亮决定去看一看踩个点,到时直接领曹小慧去吃。 校园很大,但到处是建筑垃圾和尘土。转得门亮腿疼,也没找到一家像样点的饭馆。有家挂了川菜馆的大招牌,里面却又小又破桌子都是油腻腻的。这样的环境也只有学生才会来吃,曹小慧根本咽不下这样的饭。看来只能到员工灶吃了。 已经到了下课时间。门亮匆匆忙忙来到教学楼下。从楼里拥出的学生挤成一片,根本不可能看到曹小慧。但门亮还是伸了脖子张望。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然后是曹小慧愉快的声音。曹小慧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课时,门亮说,我会闻,我能闻到你的气味。 曹小慧说我可没那么大的气味。但她想知道他是怎么准确知道她在这里上课的,也许他费了好多心思才弄清的。她还是认真了再一次问他。他也认真了说,我上午去办公室抄你的课表时,就记住了你在哪栋楼上课。 原来是这样。真的让他费了心。曹小慧心里止不住又一阵感动。 门亮说,你先回宿舍休息一下,然后咱们再去吃饭。可惜再没好一点的饭馆,只能在员工灶吃。 两人并肩回到招待所。门亮用钥匙开曹小慧房间的门时,发现门是开着的。推开门,学院的小吕正在屋里。见是曹小慧,小吕高兴了迎上来,说,想不到是你,我中午登记后就去上课去了,刚下课回来。 不知为什么,来到这里,感觉大家都有身在外乡的情绪,见了面,像久别重逢,也像老乡见老乡。但这样的热情,无疑会给今晚的美好设置障碍。门亮的心情不由得沮丧阴沉起来。 在员工灶吃饭的人很多,也混杂了不少的学生。都在一个学校,大家大多认识,即使叫不上名字,但也面熟脸熟。他们学院来的人也不少,有八九个,而且曹小慧和几个女教师遇到一起,一下热闹得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但可以看出,曹小慧要比别人还兴奋一点,他知道为什么,他知道她今天的内心和他一样,充满了美好和激动。再一次证明她也是爱他的,她也是希望和他在一起的。但感觉曹小慧没有他的焦虑和费尽心机。他也不知道他焦虑什么,也许是焦虑没有合适的机会。女教师们在一起,门亮只是远远地旁观。吃饭时,曹小慧招呼门亮,门亮才好意思坐过来。但大家都是各买各的饭,门亮也不好意思给曹小慧买。吃饭时,有人提出晚上打扑克,大家都说好。有人还提议打到天亮。打扑克的决定刚作出,小吕又提出去洗温泉,说离这儿几十公里的地方就有温泉浴场,路也是柏油路,门亮开了车,五个人正好一车,今天也傍傍大款。这个提议一出,大家更是叫好,目光也一起转向门亮。 去就去吧,反正有曹小慧,看样子曹小慧也想去。笑了答应后,门亮心里又有点嘀咕。洗温泉门票肯定不便宜,就他一个男士,如果不主动买门票,大家肯定会笑话。如果由他来买,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只能到时再说了,如果门票每张在五十块以下,他就主动全包,如果在五十块钱以上,他就退到后面,如果没人提出AA制,他再买。 晚上天冷,大家一起回招待所穿外套。半路上,大家的手机先后响了起来。掏出看,是新校区校办公室发的短信,内容都一样,说今晚有重要事情,要大家马上到办公室去一趟,不到者后果自负。 都猜不出有什么重要的事。也只有门亮没有收到短信。门亮知道,短信是按课表名单发的,有课,自然就在新校。门亮怕大家发现他没课,便一声不吭。但大家都要到校办公室去,门亮只好慢慢退到后面,转弯时,悄悄掉头回了招待所。 如果他们是去开会,温泉今晚就去不成了。曹小慧也许还没洗过温泉,当然他也没洗过。应该让曹小慧去洗洗。在地上转一圈,门亮估计不管大事小事,曹小慧她们至少也得一个多小时才能回来,能不能去洗,回来再说。 门亮也不开灯,也不开电视,一个人在黑暗里上床躺了等待。 曹小慧的影子又一次占据了脑海。曹小慧需要科研,但能不能从于利明那里弄到科研,他心里也没半点底。于利明说忙着接待上级,不知是真忙还是推托。如果于利明再说忙,那他就到他家里一趟。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求人了。曹小慧还要发表论文,他也说过代替她写并且找人发表。这些事都不容易办到,感觉比他评职称时还难,压力还大。 申请科研项目和发表论文,都需要请人活动请人吃饭。门亮估计,如果把这两件事办成,至少也得花去上万。他当年评副教授就差不多花了这个数。但当年有妻子的支持,可以光明正大地向妻子要钱。可现在,还没办什么事,就已经开了个大窟窿。从存折上取掉的那五万多块钱很可能也有麻烦。如果妻子准确记得存折上就是少了五万多,那也只能一口咬定她记错了,把五千记成了五万,百般抵赖死不认账,她也没办法,毕竟是自己的老婆。 曹小慧现在确实有点困难。看她穿的衣服,一眼就看出是廉价低质的。而里面的衣服,更是让他心里难受。白色的胸罩旧得已经变成了淡黄,而且边上已经磨破多处,那么美好的东西就包裹在那么破败的胸罩里,强烈的反差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让人不能接受。如果有钱,还应该给她买一点好衣服,即使不能让她时髦富贵,至少也要让衣服和她相符相称。 曾经觉得自己是那么超脱,那么蔑视金钱,现在看来,金钱不仅蔑视不得,还得想办法努力去挣。除了争取一笔科研经费,还应该想办法到外面挣点外快。但挣外快也不容易,小打小闹也挣不到钱,如果大干,就只能是努力当名教授了。如果是院士,别说挣钱,只点个头让兄弟大学挂个名,哪个大学不给个三万五万的工资。哪怕只挂名三五所大学,给的钱也够花了。 曹小慧说著书立说也是对的,大多数名家也是靠著书立说出的名。写一本经济论著,出版后寄给所有的名人政要,说不定哪一位慧眼识珠,伸手点化点化,一夜成名也未必不可能。 只是有点对不住妻子。和妻子的感情,大概开始于初中,那时两人就互有好感。记得考上高中一开学,他就给她写了一份情书夹在了她的书里。此后,两人便开始了真正的恋爱。他考上大学她没考上,爱情也没发生大的变化。她招工进了学校,他毕业也回到了学校。因为妻子也是学校子弟,从幼儿园开始,他俩就在一起,可谓真正的青梅竹马。门亮不由得叹一声。连他也想不到,年过四十,却突然会爱上另一个女人,而且爱得要死要活不能自拔。 怪只怪可恶的荷尔蒙,它让你神魂颠倒坐立不安不能自持,它让你内心躁动雄心勃勃充满激情。他清楚荷尔蒙的厉害,但他觉得荷尔蒙对人类的摧残还不算最甚。他也看动物世界,有些鸟类为了求爱,不吃不喝拼命地叫喊跳跃,拼命地垒窝筑巢,忙碌几天,就为了那短暂的瞬间。还有更残酷的动物,为了交配,雄性们会拼命地打斗,明知会被打死打残,但也要拼命去战斗。更有甚者,明知交配后就会被雌性吃掉,但也万死不辞。异性间的情感真的是可怕,如果能去掉情感中的这个怪物就好了。可话又说回来,去掉了雄性,男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荷尔蒙让你痛苦,但也让你快乐,也许这里也有个辩证法。 曹小慧打来了电话,说学生中流传手机短信,约定今晚校园游行,明天全天罢课,抗议学校在这艰苦的山沟沟里办学。曹小慧说,学校决定今晚全校上课,每个在新校区的教师包一个班,给学生上思想政治课,讲理想讲道德,反正不让学生闹事。曹小慧说她包的班是大四的学生,毕业生更难弄,怕管不住,要他快点来,来帮她应付一下。 问清在教学三号楼306室,门亮便急忙往那里赶。 虽然明确告诉学生必须要到,不到者扣奖学金扣平时成绩分,但来的学生还是不到一半。上课后,曹小慧刚讲几句,下面便吵闹成一片,质问的问题也千奇百怪。有不满伙食的,不满上网的,提出购物不方便的,进城班车太拥挤的,教师水平不高的,眼看场面要失控。门亮走上讲台,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后,高声说,我活得年龄比你们大一点,我来给你们讲一讲大学,讲一讲人生。 门亮从上大学后悔四年,不上大学后悔一辈子说起,然后讲社会与人,人如何适应社会。你只有适应社会,社会才能接纳你;你不能适应社会,或者是故意和社会对抗,社会就会抛弃你。然后联系学校,说目前学校确实困难,但学校一下又没法改变,怎么办,只有适应。门亮讲得不仅语重心长,也动了感情,学生听得很快安静了下来。但还是有学生站起来提问题,说圣贤们早就提倡不要死读书,学问要到社会中去学,可学校为什么还要办在远离社会的山沟沟里。对这个问题,门亮也觉得不可思议,不知当时的决策者是怎么想的。他一直认为,决策者的水平确实低下,只知道安静的环境可以读书,却不知道读书要干什么,读书要读什么样的书。让学生远离社会,像个见不到世面的山里人,谁又愿意来这里,这里又哪来的学问。门亮长叹一声,还是决定从正面引导,解释学校扩招后校舍拥挤,大城市又没有地方,这里地价便宜。还没解释完,又有学生提出了腐败的问题,也有学生说招生简章上介绍有那么多大专家大教授,还有几个院士,可进校四年,不但没听过专家的课,连面都没见过一次。这个问题门亮更无法回答。那几个院士大专家,其实一个都不在学校,有的是早调到了外地,有的本来就不是学校的人,是学校掏钱挂了个名,也有的早都老得不能出门,这些人连他都没有见过。门亮急忙转移话题说,我们是学经济的,我还是给你们讲点经济问题。现在经济危机,大家都要找原因,不知大家考虑过没有,现在我讲一下我的观点。 感觉学生还是兴趣不大。也许学生认为今晚他们是闹事的,他们是主角,又有学生打断门亮的话,批评现行的经济政策,提出自己的经济观点。这样一来,不少学生争了说自己的观点。门亮觉得他们的观点大都片面偏激,有些还很幼稚可笑。但他还是耐心地听。感觉同学们把要说的话说完了,门亮说,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吧,也许大家听了,对人生会有启发。 门亮要讲的是清代大商人胡雪岩的故事。从励志的角度,重点讲胡雪岩如何勤奋,如何忠诚,如何讲信义,如何处理人际关系,遇到困难如何思考。既有完整的故事,又有跌宕的情节,还有丰富的哲理,学生们一下听得很是专注,直到突然熄灯,大家才不舍地作罢。 学校十点半教室熄灯,熄灯后的教学区一片黑暗。曹小慧挽了门亮的胳膊,说,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看来你确实有点学问也有点办法。 对今晚的表现,门亮也很是得意。但他还是谦虚说,其实你也一样,如果今晚我不来,你照样会想办法应对得很好。 但门亮还是禁不住说,知识看起来是分科的,独立的,但所有的知识,都是和社会有关的,都是和人有关的,不读书不看报不了解社会,就是没有社会知识没有人文知识。少了这两方面的知识,什么事情都会干不好,当教师就更不合格。教师应该具备的主要知识,其实还应该是社会知识。 曹小慧动情地将头靠在了门亮肩上。这样的柔情让门亮感到浑身温暖,温暖像潮水,迅速涌向门亮的全身。门亮紧紧地揽住了她的腰,将两人紧紧地揽在一起。校园里很宁静,一切的喧闹和嘈杂,都和他俩无关,都无法进入到他俩的耳朵,充满他俩全身的,只有甜蜜,只有宁静,只有彼此跳动的心脏,只有彼此流动的血液,只有彼此温暖的身体。记得上高中时也是这样一个晚上,也是第一次和吴芸芸这样散步,那天的感觉是激动,是头脑一片空白,是心跳得嗓子发干。今天,却是一片甜蜜,整个身心,都像浸泡在温暖的甜水中。两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想说,两人就想这么默默地走下去,走到天边,走到永远也走不到的地方。 前面突然一片笑闹,一群人影迎面走来。本想要躲避,却不愿松开对方。突然对面传来小吕的声音:哈哈,怎么是你们两个,我们可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两人急忙松开。曹小慧解释说,我们刚给学生讲完,正在讨论刚才学生提出的问题,你们到哪去了,也不叫我们一声。 小吕说,我们爬山去了。靠山吃山,我们靠山爬山,再没别的好处。 一帮人都是青年教师,还有几个外院系的。曹小慧说,让你们看守学生,你们怎么擅自跑了,你们就不怕出了事担责任? 小吕说,屁,天要下,娘要嫁,自由世界,谁能管得住谁呀。再说我都巴不得学生闹一闹,几个亿扔在了这片荒滩上,就盖这么几栋烂楼 ,钱全被他们贪污了,事情闹大了抓走几个贪污犯,那才叫过瘾。再说,凭什么他们当官的住在城里享福,就把我们发配到这里受罪。 看来他们可能就没管学生,或者是应付一下就散了。但曹小慧和门亮只好折回加人到大家的行列。 上楼时,小吕说走不动了,一个男青年说我背你,小吕便真的一下爬在了男青年的背上。男青年也不含糊,双手掰住小吕的屁股背了一颠一颠往上爬,又玩笑说,你的胸部怎么这么硬,硌得人整个后背都麻了。 笑声过后,门亮觉得来这里上课其实并不寂寞艰苦,倒给这帮年轻人提供了一个热闹发泄的场所。一帮年轻人在这里,倒真的很快乐。只可惜自己已经老了。门亮本想评说几句,但想到自己没课跑来陪人,便将话咽了回去。 又有人闹了要打扑克,说要打到天亮。曹小慧说她明天还有课,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门亮也回到自己的房间站一阵,敲门来到曹小慧的房间。但房间里不仅有小吕,而且两人都准备要睡。门亮只好退出。 门亮知道他明天就该走了。自己没有课,再呆下去,肯定有人会问,肯定有人会怀疑。走就走吧,死赖在这里,别说自己,曹小慧也有点尴尬。再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但要和曹小慧发展成什么程度,这让他有点不敢想象。如果曹小慧提出结婚怎么办。自己确实没有离婚的思想准备,也打心眼儿里不愿意离婚。妻子吴芸芸是贤惠的,是爱他的,也是无过错的,也是漂亮的。年轻时漂亮,瓜子脸,大眼睛。正因为漂亮,他在初中时就爱上了她。也因为她漂亮,她没考上大学他仍然没有抛弃她,而且拒绝了几个大学漂亮女生的求爱。到现在,妻子虽然胖得成了水桶,但漂亮的面容没大改变,气质和温柔也没改变。门亮长叹一声,决定明天一早就回去。 第五章由于在科研成果鉴定时,直接把申明理的名字加进了科研人员名单,申明理就有了科研这一条,虽然排名老五,但省级科研项目前七名都算,申明理就顺利地拿到了零点四分,比副教授条件还多出了零点一分。也由于鲁应俊既是人事处副处长又是职称办主任,申明理副教授的初审办得迅速而顺利。鲁应俊给申明理打电话说,材料审核已经过了,再过几天就提交校评委会讨论,如果没什么意外,你的职称不会有什么问题。 放了电话,申明理高兴得就想跳跃。但办公室还有朱雪梅。申明理还是笑出了声。朱雪梅问怎么了这么高兴,申明理搓了手在地上转几圈说,我的职称马上要解决了,总算把一件大事给了却了。 朱雪梅叫喊完请客,然后问是不是鲁老师帮忙办的。申明理不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他只含糊了说,这么大的事,鲁老师当然会帮忙。 申明理仍然无法平静。事情难办时,想想都觉得像登天。事情容易时,动动嘴跑跑腿就忽然办成了。申明理重新坐回到电脑前,但他清楚,今天他将无法平静,更无法再研究什么。他决定立即回家,把这一好消息告诉妻子。知道了这一消息,曹小慧还不知道要多么高兴哩。 家里空无一人。妻子最近要到了一门计划外的课,是给二级学院的学生上的。这种课不算工作量只给钱,所以价钱就比计划内算工作量的课高一点。但曹小慧只是讲师职称,一个小时也只能拿到五十块钱。如果是副教授,就可以拿到八十块了。申明理查曹小慧的课表,但今天没课,计划外的课也没有。曹小慧说要和门亮合作写一本书,说不定她到哪里查资料去了。申明理掏出手机打通曹小慧的手机,问她在哪里。曹小慧说在办公室。申明理故意压住心里的高兴,用平淡的口气说,我的副教授通过了。 真的有点突然。曹小慧说,不是到年底才开高评会吗,怎么这么快就通过了。 申明理说,是教育厅和省职改办的审核通过了,鲁老师说终评没问题,我的积分已经超过了零点一分,条件够了,评委谁也没理由不通过。 确实是件特大喜讯。曹小慧兴奋了说,好,今天好好给你庆祝一下。 申明理说,你快点回来吧,今天我要吃肉。 曹小慧知道他要吃肉是什么意思,只有在他最动情最疯狂时,才把做那事叫成吃肉。估计门亮也听到了。曹小慧急忙合上手机,对门亮说,申明理的副教授通过审核了,家伙高兴得发疯,说有事要我回去,我回去看看。 今天两人说好了要把书的大致提纲讨论出来。门亮来得早一些,曹小慧进门后,本来他想拥抱一下,但对门有人,曹小慧又怕人闲话不让把门关死。这才刚刚坐下,她就要走。门亮禁不住有点泄气吃醋:自己再怎么努力,再怎么爱她,还是人家的丈夫亲,丈夫一个电话,就高兴得什么都不顾了。门亮苦着脸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看着曹小慧离开了办公室。 申明理爱吃红烧排骨,曹小慧还是先到市场买了一块猪排骨。 曹小慧以为听到她的脚步,申明理就会扑过来迅速开门。但直到她在门口站了,才发了见门是虚掩着的。进门,发现申明理已将被褥铺好躺在了里面等她。 曹小慧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男人怎么都没出息到了就惦记着这么点事情。但还没等她来到床前,申明理就起身一个饿虎扑食,将她抱上床,然后疯狂地脱她的衣服。 平静下来,申明理说,这次全靠了鲁老师,我觉得我们应该表示一下,让人家知道我们有感谢的意思。 但拿什么感谢,两人一时都想不出办法。曹小慧说,我觉得人家也不需要钱,我们也拿不出什么钱。如果买烟酒,好点的也特别贵,两条烟两瓶酒就得上千块钱。我想等评委会通过后,咱们请他们全家吃一顿饭,一来表示感谢,二来也拉近一点两家的关系。 申明理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要请就得现在请。现在请了,人家知道我们有感谢的心了,如果评委会上万一有什么事,人家还可以为咱们说话。如果咱们现在不请,人家还以为咱们装聋作哑故意不领人家的情,不给说话不说,说不定还会骂咱,以为咱什么事都不懂。 说的也是。曹小慧说,那你就先和人家联系,看人家的意思,看人家什么时候有空。 第二天中午,申明理就早早地跑了回来,说已经和鲁应俊联系了,今天是周末,晚上一起去吃饭。 还是有点仓促。曹小慧四处搜集,将女儿存钱盒里的压岁钱都拿了出来,才勉强凑够七百多块。申明理说够了,咱们不到高档饭店,就到中档点的,有五六百也就够了。 由于压岁钱占了大多数,里面有不少十块的。钱虽然新,但捏在手里还是有厚厚的一沓。曹小慧心里止不住有点心酸。她忽然想了起来,里面有五张旧版十元的,是姥姥特意给女儿要女儿好好收藏的。曹小慧还是把那五张找了出来,放回女儿的存钱盒里。 曹小慧考虑再三,还是觉得不行。如果让鲁应俊点菜,人家吃惯了山珍海味,如果点几样贵点的菜,怎么办?再说还有酒水。如果喝白酒,至少也得一瓶一百多块钱的。喝两瓶又是多少? 当然再不能向门亮借,但门亮给借那么多的钱,帮了那么大的忙,理应也谢谢人家,至少有个谢的意思。和申明理商量好让申明理到系里向同事借钱后,曹小慧又提出请门亮一家。曹小慧说,人家给咱们借了那么多的钱,咱们也应该表示一下感谢。 应该是应该的。请一下也好,请一下,就表明借钱是正当的,也是出于友情。但妻子处处想着门亮,申明理心里还是掠过一丝不快。 申明理出门后,曹小慧便给门亮打电话。这个电话让门亮有点意外。本来他正要给她打电话,问问她晚上能不能来办公室,商量一下提纲的事。现在去吃饭,也好,反正他就想看到她,就想和她在一起。门亮高兴了一口答应,并且说他开车来接他们。 申明理借钱还没回来,门亮已经把车开到了门外。曹小慧看眼表,才刚过五点。说好了六点钟才出发。曹小慧急忙出来迎接。见只有门亮一个人,便轻声说,你老婆怎么没来,说好了要请你们全家。 门亮说,她不能来,借钱的事她还不知道,她来知道了就麻烦了。 曹小慧吃惊得睁大了眼睛。她原来以为借钱是公开的呢。他老婆竟然不知道。老婆不知道竟然借出了那么多的钱,如果不是他掌握经济,就是采取了什么手段。她不知该怎么问。门亮解释说,其实也没什么,家里还有点存款,我就编了个理由,偷偷拿了一点。 为什么要骗!为什么要偷偷地拿!不知为什么,曹小慧好像是她偷了东西,委屈和羞愧,眼泪都差点出来。她带了哭声说,你为什么骗她,难道她不会发现?发现了你又怎么办? 曹小慧这样的质问让门亮没有料到。也许在她看来,借五万块钱很容易呢。门亮不知该说什么。他还是解释说,我的大小姐,不骗她还有什么办法,她怎么会同意给人借钱,一不沾亲二不带故,而且你还是个女的,她一听你的名字,醋坛子就会炸飞。 是呀,自己真是糊涂了。那么一大笔钱,谁又会无缘无故地借给人呢。那么,他的话再也明白不过了,借钱,就是因为关系特殊,借了钱,她就是他的人了。好像又是一幕现代版的喜儿和黄世仁。真的变成了交易?这样一来,我成了什么人了。其实钱我会还你的。曹小慧突然忍不住眼泪,她急忙扭头往家里走。 门亮感觉刚才的话说得有点问题。她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女子,借钱本来就让她伤心丢面子,又怎么能够忍受这样借来的钱?门亮犹豫一下还是跟着进了屋。见屋里没有别人,急忙道歉说,对不起,我让你伤心了,但你不要理解成别的意思,更不要想那么多。老实说,我爱你,我就会不顾一切,别说钱,比钱更贵重的,我也会毫不犹豫,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我也会特别高兴。 门亮还是理解错了她的心情,她心里的苦他也不会理解得到。看着一脸真诚的门亮,曹小慧平静了下来,但门亮如此火热的话,也让她不知所措。她真的要变成喜儿吗?他已经是黄世仁了吗?曹小慧的眼泪还是无法阻止地滚落下来。曹小慧突然的变化,让门亮感到突然,但强烈的感情,让门亮的眼睛也有点湿润。门亮动情地搂了她的背,边给她擦眼泪边低沉地说,真的对不起你,让你吃苦了,钱的事你根本再不用考虑,一切都在我的身上,有什么事有我顶着,而且也绝对不会有什么事。 也是,已经穷到身无分文了,而且借钱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承认现实,还考虑什么尊严,还摆什么臭架子,况且门亮也是为了你好,也是真心的爱你,和黄世仁没有半点可比。当然,人家挖空心思借钱给你,如果人家有什么想法,那也是正常,你还多心什么。曹小慧擦干眼泪说,想想给你添了那么多的麻烦,想想买房欠那么多的债,我心里就特别难受。 门亮亲亲她的脸,说,你还是把我当成了外人,其实,你不用我的钱,我心里才难受。门亮还想说男人挣钱,就是给女人花的,但又意识到不太好,急忙打住。 门亮已经把她当成了他的人,她事实上已经成了喜儿,以后怎么办,她真不知道。 感觉门亮要把她抱在怀里,真的把她当成了他买到手的自己的女人。不行,这绝对不行。她正好试试他的内心。曹小慧说,我们的关系,还不能太随便,我心里有许多的想法,你可能还不能理解,再说,我们都有家庭,发展下去怎么办。这些你还得好好想想,你先放开我坐下,我给你倒一杯水。 曹小慧这样的拒绝还是让门亮意外,门亮只好尴尬难受地将她放开。那天从新校区回来,他就认为他和曹小慧已经是情人的关系了,以后的一切,都会顺利地发展,再不会有一点障碍。但事情却出乎意料地不断逆转。前天他打电话,告诉她吴芸芸出差去了,后天才能回来,要她到他家一趟,顺便看看他的藏书。但她却说有事脱不开身。他知道她是在推脱,她不愿意和他上床。昨天在办公室,她又不让将门关死,甚至不让他搂抱一下。现在,屋里只有两个人,不主动亲热一下也罢了,连抱一抱都不行。感觉两人的关系不是向前发展,而是渐行渐远。但他不相信曹小慧是那种卸磨杀驴忘恩负义的也人,也不相信曹小慧那几天和他好是虚情假意。他相信她也是爱他的,那种爱是装不出来的,也是发自内心的。门亮清清嗓子,伤感了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欺负你,你是不是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占你的便宜? 曹小慧愣一下。看门亮的表情,不但是真的生气,而且有点恼羞成怒。曹小慧放下水壶,低了头悲伤了说,你不能这么误解我,我也很难,你说怎么办,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你是不是想离婚娶我。如果是这样,你也得让我好好想想。如果你不想离婚,就不能这么大张旗鼓。你一下这么紧锣密鼓,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越想越害怕。你考虑没考虑过后果,如果你老婆打上门来怎么办,如果人家说闲话怎么办,如果闹得两个家庭都吵吵闹闹怎么办。 是呀,这样的顾虑他也不是没有,他完全能够理解。门亮的心里一下轻松了起来。他解释说,后果也不会有多么严重,我更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其实我也是想控制自己,但就是控制不住,见到你,就止不住冲动,我真的太爱你了。 传来了申明理的脚步声。曹小慧急忙擦干自己的眼睛,将表情调整到平静,然后给门亮泡茶。 申明理进门就将包扔到桌上。看见门亮,而且屋里只有曹小慧和门亮,申明理一下有点难堪。申明理尴尬了问门亮,嫂子怎么没来。门亮的表情只愣一下,很快就恢复了自然,然后解释说吴芸芸出差去了,然后又不自然地端起水杯喝水。 申明理不再说话,但表情很难表现出高兴,也很难表现出自然。结果是越想自然,越感觉不自然。只好不自然地打开柜子,一声不吭寻找要换的衣服。这样的场景让曹小慧难堪。其实门亮一个人来时,她就觉得他一个人不应该来。她清楚,要想长久保持关系,要想让关系保持得长久一点,就不能过于张扬,过于迫不及待。这些,以后得好好和门亮谈谈。 既然来得早,那就早点走吧,免得场面更加尴尬。曹小慧满面笑容说,我们请门老师吃饭,结果又让人家当了司机,让我们把打车的钱也省了。时间不早了,我们早点去接鲁处长,别让人家等我们。 把车停在鲁应俊家楼下,申明理要上楼去请鲁应俊一家。曹小慧不知她要不要也一起上去,正犹豫,门亮却很善解人意地大声说,你们两个一起去,我在下面等着。 曹小慧感激地看一眼门亮,然后快步跟上申明理一起上了楼。由于事先没预订酒店包厢,又是周末,酒店包厢都是客满,走了三四家,才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找到了一家有包厢的饭馆。 落座后,鲁应俊拿起菜谱就说,今天我来请客,你们想吃什么,我给你们点。 门亮立即说,还是我来请吧,今天是和鲁处长第一次见面,理应我来请。 申明理站起来郑重地说,今天是谢恩宴,只能我来请,别人请,就不像话了。 申明理这样说,别人也再不好说什么。但申明理确实不会点菜,他虽然也参加过一些宴会,但那都是别人请客别人点菜。申明理只好将菜谱递给曹小慧,曹小慧翻阅一阵菜谱,也不知道该点什么。倒不是她也没点过几次菜,而是她拿不准什么标准合适。太贵的看看价格就让人胆怯,中档的客人会不会说你小气?人家毕竟是领导,平日吃什么档次,她确实不太清楚。她只好双手将菜谱递到鲁应俊面前,请他来点。鲁应俊说,我吃饭不挑食,点什么我吃什么,平日请客,也都是别人点的。 服务员已经站在那里不耐烦了,脸也阴沉得像丢失了钞票,不时还露出一股不屑。再看一眼服务员,曹小慧有点急了,她急忙将菜谱递到门亮手上,而且莫名其妙地用了命令的口气,说,就你来点,再不要推辞了。 门亮很听话地开始点菜,而且每点一样,都要征求曹小慧的意见。虽然曹小慧都点头赞成,但点菜还是花了很长的时间。 开宴后申明理先给大家敬酒。从鲁应俊开始,申明理的态度就非常诚恳,感情也非常真挚,话也说得很感动人。轮到给门亮敬时,申明理同样是那么诚恳,同样用动人的话来感谢他慷慨解囊。这时鲁应俊夫妇才知道门亮借那么一大笔钱出来,今天请门亮是这样的原因。也不知是感动还是什么,申明理敬完酒,鲁应俊的妻子立即端起酒杯,她也要敬门亮三杯。鲁应俊的妻子说,你的事迹确实让人敬佩,这年头,能给人借钱敢给人借钱的,那都是不一般的人,你想想,如果不是三亲六故,谁肯轻易把钱借给别人,借了,弄不好还钱时就是仇人。再说,过去欠钱的是孙子,现在欠钱的是大爷。门老师的情谊,真的让人感动。 越说越离谱了。也不知她是真感动还是看出了门亮和曹小慧的问题。鲁应俊急忙干咳几声。但这样的干咳意图太明显了,妻子的话虽然止住了,但气氛却一下更加尴尬。曹小慧偷眼看申明理,申明理脸红得无地自容。一股尴尬恼火不由得涌上曹小慧的胸膛,这个多嘴的烂女人,也不知道是天生就傻还是故意要人难堪。刚才她和申明理一进她家,她就夸她长得漂亮,然后就说申明理好妻命,真不敢相信怎么能讨这么漂亮的老婆。如果夫妻相貌相当,说这些话倒也没什么关系,可在人们眼里,她和申明理的相貌并不相称。恋爱时,她并没发现申明理长相有什么地方不好,可不争气的是,她越长越向漂亮的方向发展,而他却相反,不仅嘴唇越来越厚,而且明显地表现出了地包天。还有那双腿,那时也没看出什么,现在,明显的外八字走起路来像个孕妇,而且头顶也谢了一大片,油亮的脑门看上去像个老头。当时申明理就已经很难堪了,而且鲁应俊当时就批评了她,说我这老婆,有时你觉得她性格开朗心直口快,有时你又觉得她没遮没拦好像脑子缺根弦。可她还是这样装疯卖傻嘴不饶人。这个疯女人,再说下去,还不知要说出什么,曹小慧急忙端起酒杯,开始给大家敬酒。 鲁应俊转了话题,开始问买房子的一些情况。得知还没装修时,鲁应俊很内行地说,装修不要搞得太豪华,装修的东西越多,容易出问题的地方就越多,今天吊顶开裂了,明天粘贴得不牢了,后天地板鼓包了,整天得修修补补,整天得为它操心。这样一来,就有点本末倒置,本来房子是为人服务的,结果变成了人为房子服务。 长时间尴尬找不到话的门亮一下也有了话题。他说装修他最有经验,爹妈换了两次房,自己换了三次房,从小房子到大房子,爹妈的自己的,都是他主持装修。门亮感慨了说,装修房子,里面的学问太多了,不说别的,光买材料,就有天壤之别。特别是瓷砖,就分釉面砖和全瓷砖。我九十年代初刚分到房子时,就不懂这些,反正挑便宜光亮的买,结果买来的是釉面砖,渗水,有点脏水就渗进去了。后来换了大房再买,我就有经验了,不仅知道了全瓷,还知道了等级的差别,哪种砖铺上缝隙小哪种缝隙大。还有装修的木料管线开关螺丝钉,数都数不清,而且讲究更多,质量的差异也更大。 其实大家都知道装修不容易,又要装修好又要省钱,更不容易。鲁应俊老婆侧过脸对申明理说,既然有装修专家在这里,小申你就把他抓住,让他做监理,让他负责给你装修。 申明理还是又红了脸。门亮急忙说,当然可以,如果请我,工钱我也不多要,每天给几百块钱,也就可以了。 申明理和曹小慧本能地互相看一眼,又都本能地低下了头吃菜。但曹小慧很快抬起头说,买房就已经借了钱,还哪来的钱装修。我们也不打算多装修什么,只铺铺地再买几个门装上,就行了。 鲁应俊老婆说,买套房不容易,要装修一次就得装好,住进去,就不好再装。如果缺钱,我那里还有一两万,如果需要就去取。 真是一个意外的喜讯。为装修的钱,这两天都快愁死了。曹小慧和申明理几乎是同时站起,端起酒杯给鲁应俊夫妇敬酒。鲁应俊将酒喝下,豪爽地说,我们毕竟工作了这么多年,多的钱没有,一两万还是不成问题,如果不够,还可以想办法。 两万就足够了。申明理和曹小慧只能一连声表示感谢。 口头感谢过,曹小慧仍然觉得不够。解决了这么大的困难,只说几句简单的感谢也过于简单,也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曹小慧再一次站起,说,我们真的是遇上了贵人,先是门老师帮忙,现在又是鲁处长帮忙,看来我们也要时来运转了。鲁处长是申明理的家乡人,如果鲁处长不嫌弃,我们就认一门亲戚,认一个大哥大嫂,也不知鲁处长答应不答应。 曹小慧的这个提议,虽然出乎申明理的意外,但觉得确实是好,确实是恰当得体。认了亲戚,两家的关系就更拉近了一步,也上了一个台阶。这倒不是还想占人家什么便宜,认了亲,以后报答人家,也有了一个根据,也不用再客客气气遮遮掩掩。见鲁应俊和妻子都笑了说好,申明理便端起酒,来到鲁应俊面前,叫一声哥,说,按家乡的规矩,认亲要磕头,我今天就不磕头了,敬六杯酒,就表示认了大哥大嫂。 鲁应俊要碰杯喝。申明理只好按鲁应俊的意思来。申明理和鲁应俊夫妻碰完,曹小慧立即起身来敬,而且要和申明理一样,一起碰六杯酒。看曹小慧的样子,并不像能喝酒的人。鲁应俊建议三杯就行了。曹小慧高兴了说,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好大哥好大嫂,六杯酒也不足以表达我的心情,我高兴,喝醉了,也是难得一醉。 曹小慧的真诚让大家感动。但六杯酒下肚,曹小慧很快就有了醉意,脸红头晕,而且还到卫生间吐了一回。等菜上完,鲁应俊说今天还有事要忙,然后宣布宴席结束。 申明理急忙去埋单,柜台说已经有人付过了,申明理知道这个人就是门亮。本来想好了今天的账一定要他付的,请客感谢人家再要人家付账,这成了什么事情。但此时他突然没有了不安。鲁应俊的妻子说得没错,如果不是关系特殊,如果没有一种讨好占有的目的,谁会把那么一笔钱借给别人,而且今天又无缘无故地抢了付钱。也好,既然你有非分的想法,那你就付出相应的代价吧。 但申明理还是止不住悲伤。吸吸鼻子,又有点痛恨自己:没有钱,你还要什么尊严,你还要求妻子保持什么尊严。妻子今天低三下四,已经够难为她了,你还抱怨她什么。申明理突然有点想哭。 第六章昨晚思路清晰,写得顺畅,便多写了一阵。睡觉时,天差不多要亮了。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曹小慧发现屋里明亮得像到了中午,申明理也起床不知到哪里去了。电话是门亮打来的,说他今明两天没课,后天又是双休日,如果装修房子,他正好有空帮忙。 早一天装修好,就可以早一天住新房。这间破屋子,她早就住够了。可装修的钱还没拿到手。鲁应俊虽然答应给借钱,但也得到人家家里去借。昨天她就让申明理去,可到今天也没见到钱。可见申明理还是觉得借钱难为情。也好,也让他尝尝借钱的滋味,别以为别人借钱容易,别以为门亮借给你钱还亏理。挂了电话,曹小慧就给申明理打电话,问他在哪里,鲁处长答应的钱借到了没有。 虽然鲁处长答应给借钱,但能不能真的给借两万,申明理一直心里有点敲鼓,更觉得潜钱这样的大事不能太随意,应该晚上和曹小慧一起去,最好是带点礼物。别的没有,曹小慧炸的油饼确实不错,好多人吃了都夸奖。如果炸点油饼带着去,既显得像一家人一样亲近,也让人家感到你有礼貌诚心诚意。但申明理还没说完,曹小慧便不耐烦了说,炸油饼还得发面,明天也做不出来,如果人家确实想吃,过后做也不迟。房子的事你不急我还急,人家说好了给借,你就去拿一下,何必这么麻烦。 放了电话想半天,申明理决定现在就去办公室找鲁处长,去了先请示一下科研方面的事情,如果鲁处长不主动提起借钱的事,他再开口说。 鲁应俊一个人在办公室写什么东西。见申明理进来,示意他把办公室的门锁死。申明理将门锁了,轻手轻脚来到鲁应俊身边。鲁应俊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捆钱来,说,我也只能给你借两万。 申明理激动得浑身都有点抖了。什么是真兄弟,肯一下借这么多钱出来,那才是真正的真兄弟。申明理真想给鲁应俊鞠几个躬,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想说感谢的话,但感觉说什么都有点分量不足,说什么都不能表达他此时的心情。申明理将钱捏在手里,呆站了半天,却说,想不到你把钱都准备好了,我还以为你要到银行里去取。 其实这钱不是专门给申明理准备的。这次去中央党校看牛校长,牛校长并没收这两万块,不但不收,还严厉地批评了他。虽然鲁应俊知道牛校长批评他并不是真的生气,但不收他的礼,至少说明他转正处长的事不好办,或者是目前不能办。那晚答应给申明理借钱,也是一时的冲动,等申明理还钱,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但既然答应借了,也没必要后悔,这两万也是现成的。见申明理没处装这两万块,鲁应俊拿出一个档案袋递给他,说,借钱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也不要在外面多说我们的关系,说多了,会传出闲话来。 申明理红着脸点头答应。但感觉鲁应俊有点后悔认了他这个穷兄弟,至少是认为认了他会对他不利,以后还真不能表现得太近乎。申明理感觉自己该走了,问鲁应俊有没有什么事要吩咐。鲁应俊说没有,申明理便告辞出来。 回到家,申明理就把那包钱扔在曹小慧的面前,说,还真给咱们面子,一分不少借给咱们两万,世界上最难的事情,总算解决了。 曹小慧从档案袋里拿出钱看看,却并没显出高兴,反而有点忧愁。将钱再装进去,曹小慧叹口气,然后看着申明理说,这装修也是个麻烦事,怎么装修,你有没有一个打算。 那晚吃饭,门亮就说他有装修经验,他来负责装修负责监理,现在怎么又来问他。突然申明理觉得明白了一切。他一下觉得曹小慧的忧愁是装出来的,也一下明白了曹小慧的真实意图。真的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本意是想让门亮来主持装修,但不好直说,要掩盖真实意图,而且还要让他同意,甚至让他来请门亮出山,以此让他承认门亮,认可门亮,最终目的就是将他的嘴彻底堵死,让他无话可说。真的是太小聪明了。申明理想揭穿她的阴谋,但看着曹小慧,又不想争吵。但也不能让她的阴谋轻易得逞,而且如此看来,能不能让门亮参与装修,也是个需要考虑的问题。申明理突然也想绕绕弯子,斗斗智慧,让她露出狐狸尾巴。申明理认真地说,我想过了,先到图书馆查一查装修方面的书,然后设计一个装”修方案,然后请装修公司的人来装修。 曹小慧立即反对说,你知识不多,倒有了知识分子的迂腐,查资料就能装修房子吗?你知道铺地该买什么瓷砖,贴墙该买什么墙砖。一窍不通,你怎么装修。请装修公司,做你的大头梦,你知道装修公司装修有多贵吗?两万块钱,还要留点买家具,一万多块钱你请装修公司,你不怕人家笑掉大牙,人家不但不会接你的活儿,说不定会嘲笑得你无地自容。 看看,明显是想让门亮来掺和。原以为她和门亮亲近,是因为借钱,是迫不得已,是逢场作戏。想不到两人的心也贴到了一起。心跑了,妻子就不是自己的了。申明理再也控制不住满腔的悲愤,他气急败坏地说,你还想绕多大的弯子,你不就是想让门亮来吗,你不就是想和门亮在一起吗,那就干脆,让他来当这个家的家长好了,这样你也不用再遮遮掩掩偷偷摸摸了。 竟然这样赤裸裸地侮辱她。自己没有本事,还来侮辱别人。曹小慧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将钱重重地扔到床上,说,好好好,你是家长,我再也不管了,一切你来负责,你按时给我把房子装好,我按时住进新房,也像人家的女人一样,真正当一回太太,真正靠一回丈夫。 曹小慧气呼呼地穿外套。穿好要出门,又有点犹豫。这样一走,装修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好在申明理绷不住了,他让步了说,装修这么大的事,我们总得商量出个主意,我刚说请装修公司,你就这么大的火,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曹小慧立即说,你这是在商量吗?我怎么就遮遮掩掩偷偷摸摸了!你请装修公司,你知道装修公司是干什么的吗?我告诉你,人家是挣钱的。就那么一点点血汗钱,你让人家挣走了,你的房子拿什么装修。告诉你,装修的事我不再管,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去。 见曹小慧真的要走,申明理低了头说,我也不是不让门亮来参与,我是考虑咱们的事尽量咱们自己来决定,整天麻烦人家,不好意思不说,也让人家笑话。 曹小慧立即愤怒地打断申明理的话,说,你以为人家门亮就那么下贱!你以为装修对人家是天大的好事,你以为人家门亮欠了你的阎王债,你以为门亮愿意来给你当牛做马?老实告诉你,你请人家,人家未必会答应。既然你这样怀疑人家侮辱我,装修的事我就真的不管,怎么装修你看着办,反正一个月以后我要搬出这个破房子。 曹小慧哭了,一下坐在床上哭得很伤心。曹小慧如果真的不管,事情还真有点麻烦。申明理一下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也没有必要争吵。如果她真的变了心,如果她真的喜欢门亮,如果她真的要和门亮偷情,即使你不让门亮来装修,也锁不住她的脚,何况他们就在一个办公室。如果他们两人的心还没到一起,只是逢场作戏,那么戏演过了,也就厌烦了。况且装修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如果门亮只是以装修作幌子来讨好曹小慧,那么自然就不会在装修上用心,自然会露出险恶用心,曹小慧不是傻瓜,时间久了,她不会认不清谁好谁坏,谁真心谁假意。如果在装修中曹小慧能识破门亮的虚情假意,能认清门亮是在玩弄感情,坏事就会变成好事,她和门亮的感情就会走向反面。与其让她对门亮存在一份美好的幻想,不如让他们在实践中把幻想碰灭。再说,自己对装修确实是外行,怎么装修还真的不懂。门亮既然愿意自讨苦吃,那就让他吃点苦吧。另一方面,也不能把人看得太坏,曹小慧也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不是那种很随意控制不住自己的女人,如果她真的是为了这个家,家好了,她也该收心了。申明理长叹一声,说,既然你说门亮是装修的行家,那我就不管了,这几天我要帮鲁处长搞点科研,我也没时间,怎么搞,你看着办吧。 见曹小慧立即反击,而且说她决不会管,申明理只好变被动为主动,说他再不管,而且立即就走。 申明理走后,曹小慧不再哭泣。在那里发一阵呆,觉得装修的事不能这么拖下去,不但不能拖,越快越好,更没必要赌气。既然你申明理没有本事,既然你申明理甩手不管,那我还征求你的意见干什么,我还顾虑重重干什么?那就对不起了,我只能请门亮来帮忙了。曹小慧拿起电话,拨通了门亮的手机。 好像门亮在等她的电话,门亮立即说马上来。这样的急迫让曹小慧再一次感动。如果没有真爱,绝对不可能如此全心全意。面对这样的真情,她也不想客气,客气就是铁石心肠,客气就是没有良心。曹小慧动情了说,我在家等你。 收起手机,门亮便兴奋了打开衣柜,翻腾半天才找出那身工作服。穿了照照镜子,感觉还行,像一个真正的劳动者。门亮看眼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前年自己装修时,光买瓷砖就和老婆整整跑了两天。第一天跑到黑,只看中了地砖,第二天又跑了大半天,才把卫生间和厨房的壁砖买回来。好在有了经验,这回争取一天就把这些东西都买回来。 急急忙忙来到曹小慧家敲门时,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门亮轻轻推开门,曹小慧就笑眯眯地站在门口迎他,而且感觉有扑上来的意思。门亮一下有点准备不足,后悔来时没再认真刷刷牙。昨晚老婆好像说他有点口臭。犹豫间,曹小慧已经走开,然后热情地请他到沙发上坐。 门亮急忙说,不用坐了,今天的事太多,恐怕忙到黑也办不完,还是早点走好,不知你准备好了没有。 毕竟是平生第一次住新房,而且还是自己辛辛苦苦买的。曹小慧也有点心急,见门亮真有走的意思,曹小慧急忙穿戴好,两人一起出了门。 整个小区还是一个大工地,路没修平,垃圾也没清理。好在到处都有工人在干活儿,而且每栋楼里都有装修的电锯声和钻孔声。这很好,请工匠就不用到处乱找,而且就有卖装修用品的小商贩蹲守在楼下,如果缺个螺丝砂纸什么的,到楼下就能买到。让两人没想到的是,刚进屋打开门窗透气,就有装修的工匠上门来揽生意,而且很快就来了三四家,而且都争了抢生意让人难以应付。曹小慧不解了问怎么一下来这么多。一位中年男人讨好说,我们挣俩钱也不容易,在张家干活儿,就得眼睛盯着李家,我早就打听到这套房子卖出去了,所以我一边干活儿,一边就往对面瞅,终于把你们等到了。我两家的活儿串起来干,成本就小,要价就便宜。 上门的几位都在这个小区装修,他们都说自己的手艺最好,而且都要请他们俩去看他们装修过的房子。门亮觉得不用去看,他自信自己的眼力,看一眼人,就能看出干的活儿怎么样。关键是价格。曹小慧没钱,他口袋里也钱紧,钱少办大事,也不可能要求太高。门亮拉了曹小慧的手在房子里走一圈,说,别的也没什么要设计,客厅铺瓷砖,卧室铺强化木地板,再把墙刷一下,也就可以了。关键是厨房和卫生间。厨房每天都要用,而且有大部分时间是在厨房,所以厨房装修一方面要方便,另一方面也要便于擦洗,我建议这一圈都做成平台,下面做成柜子放东西,上面铺成大理石放厨具当操作台,你看怎么样。 曹小慧也是这样想的。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说,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再来到卫生间,门亮建议装一个浴缸。门亮说,躺在浴缸里要比淋浴舒服,你看发达国家的人洗澡,都是躺在浴缸里。 又和她想的一模一样。这些年在大澡堂里洗澡,她最想最奢望的,就是在自己的家里有一个大浴缸,而且是红色的,自己想怎么洗就怎么洗,想什么时间洗就什么时间洗,就像电视里那些有钱的女人,泡在浴缸里看书打电话。当门亮问她同意不同意时,她挽紧他的胳膊,贴在他的耳朵边轻声说,心有灵犀,你想的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这样的话无疑就是雷电,一下将门亮的心都击穿了,如果不是有工匠守着,他肯定要把她抱起来,然后让她骑到肩上,然后让她骑着他跑一圈。但他还是亲了亲她的脸。 如果只是贴墙铺地,装修也没什么赚头。一位工匠不死心。也许工匠看出是丈夫当家,便鼓动门亮说,有这么一位年轻漂亮的老婆,别的可以不搞,至少要在客厅做一面艺术墙,艺术墙除了有艺术效果,还可以挂老婆的大照片,摆老婆的小物品,让老婆一看,就开开心心。老婆开心了,日子就好过了。 门亮看曹小慧一眼,曹小慧也笑眯眯地看他。门亮一下揽紧了曹小慧的腰,说,我这老婆就是搞艺术的,搞艺术的人最讨厌人造的虚假艺术,最喜欢朴素自然的东西,所以她什么也不让我装,如果要装什么,以后她自己来弄。 铺地贴墙粉刷,做这些活儿一平米多少钱都是固定的。一位矮个子男人却说他可以便宜一点,铺地贴墙一平米可以便宜五毛。小个子这样一说,别的人便愤怒了扭头就走。门亮叫住一位四十多岁的汉子,说,我的活儿就你来做吧,工钱不要你便宜,做好就行。 看着曹小慧一脸不解,等别的工匠走后,门亮解释说,你看那个小个子有多窝囊,自己都那个样子,怎么能干好活儿。活儿干不好,特别地铺不好墙贴不好,今天这儿坏了,明天那儿掉了,让你别扭一辈子。 中年汉子立即说门亮有眼力,有头脑。然后高兴了油嘴滑舌说,什么叫有眼力,这才叫有眼力;什么叫内行,这才叫内行;什么叫聪明才智,这才叫聪明才智。我看一眼这位大哥,就知道是个当领导的,而且还是个大领导,而且还要高升,如果明年再不给你升一级,我就替你去找组织部。 连曹小慧都逗笑了。这个汉子确实聪明能干,门亮当然也确实稳当有眼力。曹小慧高兴了看着门亮,真想在他的脸上亲上一口。但还是克制住了。 接下来便计算买多少墙砖多少地砖。算好写好,决定现在就去买材料,明天上午就动工。 曹小慧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虽然不是第一次坐他的车,但今天的感觉却一下不同,感觉就像坐在自家的车里一样,而且开车的人,也是自己家的。她也不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反正就是幸福,而且这种幸福感就不停地在全身蔓延。她不时地想偷眼看他,而且惹得门亮也不停地看她。 曹小慧的心情门亮能够完全读懂,他知道,今天,将会是一个幸福的日子,一切的幸福,都会在今天得到。但他还是止不住有点后悔。刚才在她家,进门时完全可以拥抱一下她,也说不定完全可以上床,从而完全完整彻底得到她。只可惜急了要装修,一念之差失去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但他又不敢肯定他进门时她是不是想扑进他的怀里。他觉得可以问问,如果不问,今天一天也憋得他不能安宁。他还是下决心问了。她一下有点脸红,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当时确实有要扑进他怀里的冲动,但他的一脸严肃又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也觉得这样显得太轻浮,和自己的身份太不相称。曹小慧点点头,然后问他为什么那么一脸严肃。门亮只好说,我觉得我今天有点口臭,都有点不敢和你正面说话。 原来如此。在以后的交往中,应该让他轻松自如。曹小慧说我怎么没有闻到,将头凑过去,说,我来闻闻,看是不是胃热。 门亮还是没有直接对她呼气,只将嘴向她凑凑。 确实有点味道。曹小慧说,基本闻不到,但现在的人,哪个没有味道,别说你们男人,女人也基本都有味道。医生说是胃热,其实就是肉吃得太多,又吃得太饱,消化不了,当然要臭。 门亮感激了说,看来你还很能理解人,对口臭也挺有研究的。我想闻闻你的嘴香不香。 门亮将嘴伸过来,曹小慧迅速在他的嘴上亲一口,然后说,专心开车,小心出事。 有这一口也就够了,今天路上的车也特别多。门亮兴奋得一脸灿烂,然后开始专心开车。 买东西确实麻烦,主要是这个装修市场太大,一家挨一家的摊位,一片连一片的货物,而且一家比一家更有特色,虽然门亮有经验,但还是看得眼花缭乱,更别说哪个更好哪个更坏了。最后,买哪种还是基本确定了下来。买完瓷砖、抽水马桶和洗脸池,太阳已经西斜。从上午出来到现在,忙得不但没吃饭,水也没顾上喝一口。两人这才感到又累又饿。来时,曹小慧没穿平跟鞋,高跟鞋底薄,早就脚掌疼得厉害,走一步都疼得钻心。原以为站讲台多年,已经有了站功,现在看来,站讲台根本不算腿苦。两人匆忙到市场旁边的小饭馆吃一碗面,门亮说,咱们再看看浴缸和门,看好了就一次买回去。 只看好了浴缸,天已经黑尽,市场也准备收摊。门亮只好去雇车拉货。车倒好雇,只是要装车时,一下拥来一帮装卸工,而且简单问一下买了多少东西后,就一口要五百块钱的装卸费。 这也太多了,他装修时,货比这多,但只给了二百块装卸费。门亮坚决不同意,说就二百块,不装就算了,我另雇人来装。一个黑脸大汉立即横过来说,在这个市场,除了我们,再不会有人敢来装卸,不信你就试试,看有没有人敢来。 门亮知道遇上了市霸。但他不怕,而且有曹小慧在,他也不能怕。况且这事不是他自己的,如果是他自己的,他倒可以考虑让步。刚才雇车时,他看到停车场周围有等着装卸的人。门亮摆脱装卸工的纠缠往前走一段,曹小慧赶上来拉住他说,我看这帮人惹不起,不行就依了他们吧。 门亮气壮了说,决不惯他们的坏毛病,光天化日之下,我就不信他们能怎么样,如果真的是土匪,早就有人管他们了。 到停车场喊一声,果然一下就拥上来七八个人。门亮说不要这么多,只要四个人。然后动手挑选了四个。 四人一到,看货谈价钱,先前这帮人一下也降了价,三百五就行。门亮再不给他们机会,一口咬定二百块,干就干,不干就算。门亮明白,天已经黑尽,今天再不会有雇主,不干他们就失去一次机会。果然,他带来的那四个互相看看,开始装卸。 回到小区,开电梯的又说电梯坏了。门亮知道是要钱。掏出十块递上,人家却要二十。别无选择,只好给人家二十。卸货时,四名装卸工又不卸货,说实在是太亏,要求再加五十。门亮再次一口拒绝,门亮威严了说,看到了没有,小区里到处是干活修路的民工,你们不干他们干,你连一分钱也拿不到。 装卸工彻底泄气了,说今天倒霉,碰上了黑心肠的资本家。 门亮的聪明智慧和勇敢果断,真让曹小慧佩服得五体投地。在学院,门亮的博学大家知道,都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却如此精明老练,还真有点像久闯江湖的侠客好汉。今天的事,如果是申明理,还真有点玩不过来,后果也可能不堪设想。那天到自己学校的保卫处报案都被打了,更别说今天的阵势。 曹小慧在楼下看货,门亮在楼上指挥码放。装卸完毕,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两人回到楼上关上屋门,都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今天真是累惨了。曹小慧从纸箱上撕一块纸板放在一摞瓷砖上,给门亮掸掸身上的土,要门亮坐下来休息。门亮无声地在纸板上坐下,然后把她拉到面前,一下抱在他的怀里。曹小慧心疼了说,今天把你累坏了,我觉得你已经没有力气抱我了。 门亮让她稳稳地坐在怀里,而且用力将她抱紧,说,如果是货物,再值钱我也抱不动了,但抱你,我有使不完的力量,耗不尽的精神。你知道为什么吗?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兴奋剂。 曹小慧紧紧地将头依进他的怀里,闭了眼尽情地享受着幸福。 可惜这屋里没有一张床。地上也很潮湿。门亮将她横着抱起,却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突然听到有钥匙开门的声音。门亮眼疾手快,迅速将她放在地上。但还没等他离开她,申明理就走了进来。 屋里就他们两个,而且还挨得很近,好像有受了惊动急忙避让的动作。一股怒火仿佛要炸破申明理的胸膛。申明理浑身都有点发抖,他用了很大的劲,才颤抖了喊,半夜三更还舍不得离开,你们俩是不是今晚要住在这里! 从下午开始,申明理就不断给她打电话,每次她都如实回答,正在买瓷砖正在买马桶正在买涂料,每一个进程他都实时掌握清清楚楚。就在刚才卸货时,她还在电话里告诉他正在楼下看装卸工卸东西。可他还是要来突然袭击,可见他不但根本就没信任她,而且对她还处处存有很强的戒备心。早知如此,根本就不应该告诉他门亮帮忙买东西。曹小慧恼怒了说,你胡说什么,刚把东西搬上来,累得腿都站不住了,还没喘口气你就来了,你还胡说什么。 申明理仍然喊了说,喘口气怎么不回家去喘,这里阴冷潮湿,也不怕把你们喘死。 愤怒让申明理像一头决斗的公牛。曹小慧清楚,当务之急是必须把申明理的嚣张气焰压下去,要不然任其嚣张下去,还不知要说出什么。曹小慧几乎是喊了说,申明理!你是不是喝醉了酒!我们今天一天忙得快要断气了,你现在不感谢不报恩,还胡言乱语没好脸色,你想想看,你今天究竟要干什么! 门亮觉得还是离开为好。他急忙心虚了说,谁也别吵了,既然误会了,那我就先走。 门亮显然是生气了。这让曹小慧更加不安,更加气急败坏。她觉得门亮没必要就这么离开,这样狼狈地离开,本身就说明心虚有鬼。但她又理解门亮的心情。她想让门亮别走,但不走又只能受气。她想破口大骂申明理,但又不知要骂什么。她只能那么愤怒地盯着看他。 门亮走后,申明理的眼里却涌出了泪花。申明理擦把眼睛,然后痛心地说,我们是穷,我也没有挣钱的本事,但穷也要有一点穷人的志气,穷死也不能没有人格,穷死也不能出卖肉体。 出卖肉体?这话像刀子一样刺疼了曹小慧的心。我一个女人,我这样卖命,我为的什么,不领情不关心不心疼也罢了,竟然说出卖肉体,轻蔑憎恨得像骂一个骗光他钱的妓女。你又算什么东西,一个大老爷们儿,不能顶天立地养家糊口,躲在后面像个缩头乌龟,竟然骂拼命为这个家奔波的妻子是出卖肉体。如果你能够拿得起放得下,能够撑得起这个家,我一个弱女人,还抛头露面干什么。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话虽然过时不雅,但为妻子的衣食奋斗,为家庭生活的操劳奔波,总该是一个男子汉应有的责任。现在倒好,不劳心不劳力,反而站在那里轻松地骂起了妻子。你算什么男人。憎恶让曹小慧几乎失去理智,她上前抓住申明理的衣领,要申明理说清楚,谁出卖了肉体。 明明是理屈词穷,却反而要倒打一耙,他还没见过曹小慧这么野蛮不讲理的女人。申明理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一把甩开她,也喊了说,你以为我是瞎子!你以为我是傻子!你以为我没看见!你以为我傻得分不清人鬼! 好吧。曹小慧说,既然你看见了,也想清了,那就任由你想去吧,你想通了,咱们就各走各的路。 看来她是打定主意要离婚了,是铁了心肠要跟门亮走了,满腔的愤怒一下变成了痛心和悲哀。既然人家选择了门亮,那就由她去吧,天要下娘要嫁,没办法的事情。这个瞎了眼的女人!谁离开谁都能活!让你风流去吧,风流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有你后悔的时候。到那时,你求到我头上,我还懒得去教育你。但申明理什么也说不出,他清楚,如果一开口,很可能要嚎啕大哭。申明理强忍了,愤怒地快步出了门。 安静下来后,曹小慧突然悲伤得像心被人反复揉搓。她想大哭一场,快步走进最里间的卧室,放了声尽情地大哭起来。 哭一阵,心里平静了一点,也好受了一点。她觉得应该好好想想眼前的事,好好想想今后的事,好好想想和门亮的事。 和门亮的事来得有点突然,事情的发展也让她没有预料得到。但既然发生了,就应该面对,就应该有一个应对的办法。 离婚也许不太现实,想想这个词,心里就吓一跳。结婚那天起,她就没想过离婚这个词,不但没想过,而且常常要想的,却是白头偕老恩恩爱爱。怎么突然就遽变到了这一步,连她都吓一跳。 当然门亮也未必会真的离婚,而且门亮也从未说过离婚娶她。但门亮绝不是玩弄她,门亮真的是刻骨铭心地爱着她。她相信,如果她要他离婚,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都会去做。这一点,她能够看得出来,而且也有足够的自信。 但离婚毕竟不是一件小事。而且申明理从各方面说,也没什么明显的错误,也没什么明显的缺点。如果理智地说,申明理也是深爱着她的,当初是,现在也是。结婚以来,虽然日子过得困难一点,但他也是尽了力的,不但努力为这个家,而且对自己要求也很严格。不抽烟不喝酒,不串门不赌博,按时回家,按时作息。在穿着上,也不挑剔,衣服穿不破就不扔掉。但对她,他也表现出了极大的恩爱和宽容,她买什么衣服怎么花钱,他都没有一次反对,而且尽力让她穿好吃好,有点好吃的,他总是说不爱吃,吃不惯,省下来让她吃。记得那年暑假学院组织去深圳旅游,每到门票贵的景点,他便说他不想进去,太累没意思。如果她也说不进去时,他便鼓动她进去,说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要不然会后悔。然后笑了说你看后给我说说,咱们也就共享同乐了。在上台阶时,她不小心扭了脚,当时疼得不能走,他便搀了她背了她游。七月的大热天,他浑身是汗,说有冷饮摊,就喝他两杯冰镇可乐。可真的来到冷饮摊,得知一杯要八块钱时,他只要了一杯,也只喝了一口,便说喝不惯这味道,让她全部喝掉。 还有女儿可可。女儿从小就恋爸爸,什么时候都往爸爸怀里滚,只要爸爸坐到沙发上,女儿就会躺到他怀里,一会儿让讲故事,一会儿骑到脖子上让学马跑。如果出门散步,女儿会撒娇了一步不走让爸爸抱着,然后玩爸爸的鼻子耳朵,然后在爸爸的脸上乱摸乱捏。那父女情,让她都有点羡慕。要上学把女儿送到了姥姥家,每次打电话,女儿都要和爸爸说几句话。那天在校园里散步,前面一位中年妇女领了一只小狗,小狗走几步便不再走,要主人抱,主人不抱时,小狗便躺在地上不动,主人抱起小狗,小狗便亲热地在主人的脸上乱舔乱蹭。她突然就想起了女儿和申明理。这样的亲情,她怎么能够残忍地去割断,怎么能给女儿再找一个后爹。这样的话,她也太自私了。 再说房子已经买到手了,就要准备过好日子了,怎么能够突然离婚。既然离婚,还千辛万苦买这房子干什么。 申明理是回了家还是去了哪里,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干什么傻事。曹小慧急忙来到窗前向楼下看。外面影影绰绰有几个人影,但她知道,那决不会是申明理,他不可能在下面转。她一下拿不准现在是不是要回去,是不是要给他打个电话。但她决定说不。他一个男子汉,竟然扔下她走了。他如果今天不来找她,她就不主动回去。主动回去,他也会不饶。 不回去又能到哪里。这里连个合适点的坐处都没有。今天确实太累了。正打算回办公室,突然又有了开门锁的声音。 她背对着他又怕他手里有什么凶器,转过身来,却发现他悲伤得泪流满面。 曹小慧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默默地站着。申明理擦把眼泪说,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曹小慧无声地在那块纸板上坐下。是应该好好谈谈了。 申明理擦把眼泪,说,咱们回家再说吧。 感觉申明理的口气像和解。回家说当然最好。 让曹小慧没料到的是,进屋便是一股肉香。 申明理说,中午没休息,我去买了几斤排骨,还买了一瓶红酒。下午我早早回来把肉炖上,肉早烂了,就是等不到你们回来,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着急。越急心里越难受,越难受越往坏处想,甚至我觉得你们俩就在床上。 扫一眼锅里的肉,曹小慧心里还是有点感动:他是准备留门亮在家吃饭的,而且还准备了酒。但差点累死,他还仍然猜疑她和门亮在床上享受。这些她不能容忍,容忍了,反倒成了真的了。她也不想轻易让步,也不想现在就马上解释。她头也不回上床躺了,然后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蒙住。 感觉申明理也上床睡了。曹小慧知道,现在差不多有一点多了。正想将他推过去,申明理说,如果你觉得我不好,如果你真的喜欢门亮,你就实话告诉我,然后咱们想一个解决的办法。 曹小慧一下将被子掀开,说,我怎么喜欢他了?人家又是借钱又是帮你,你不感谢人家也罢了,难道你还要我骂人家打人家不成? 申明理说,你也不要生气,咱们心平气和地谈。事情很明显,你也不会看不出来,即使你不爱他,他肯定是爱你的,而且已经不惜一切代价了。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背着老婆偷偷摸摸地借钱,然后又像个奴才哈巴狗,只要你叫一声,他就跑得飞快。道理谁都会说,但怎么不想想事出无奈?曹小慧也平缓了语气,说,既然你那么聪明,既然你知道他不安好心,那么你为什么要拿他的钱,为什么要他帮忙。 又是钱,好像她真的卖给了门亮。但为什么不拒绝门亮的钱,这让他真的很难回答。穷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话说。但申明理还是说,如果我当时看出他的坏心,就是这辈子穷死,也不向他借钱。 钱都用了还说这话,简直有点流氓无赖。曹小慧再次愤怒了说,那好,你现在就把钱还给人家。把钱还给人家,我保证再不和他说一句话。 借了钱也不能用肉体来还。但话到嘴边,申明理还是没敢说出来。 曹小慧再次转身给他一个脊背。她懒得再理他。 肚子却突然咕咕地叫了起来,而且声音很响。从早到晚,就吃了那一碗面。曹小慧手压在肚子上想制止,却响得更加厉害。申明理说,是不是肚子饿了。曹小慧一下愤怒地转过身,委屈地喊了说,我差点就要撑死了!我一天没顾上吃饭,饿得半死,回来还要受你的欺负,你说我还有什么活头。 曹小慧还是伤心地哭出了声。 肚子肯定不会骗人。连饭都顾不上吃,再多情,再相爱,也不会没时间吃饭却有时间干那些事。看来还是自己多疑了。整个下午他都在猜测,不仅猜测门亮给她买了许多好吃的,甚至猜测他们可能到宾馆开了房间。看来是冤枉妻子了。申明理的心一下落回了肚里,浑身轻松得想笑出声来。他高兴了伸手去摸她的肚子,说看看是不是把宝贝饿坏了。曹小慧虽然本能地推挡,但还是希望他能摸到,摸到她瘪得前胸贴后背的肚子。他抚摸一下,说,真的把宝贝饿坏了,我还以为你们花天酒地吃什么好吃的了。 曹小慧哭了说,你以为买东西就那么容易,既要考虑价钱,又要考虑质量,每买一样东西,都要跑断腿磨破嘴。一天跑下来,腿都要断了,脚肿得鞋都盛不下了,走一步,都疼得钻心,可你还要陷害人。 申明理坐起身抱起她的脚看看,然后边揉搓边温柔了说,确实是肿了,要不我给你倒盆热水泡泡? 曹小慧闭了眼躺了不说话,申明理急忙下床去倒热水,在床上给曹小慧把脚洗一遍。申明理说,饭我都热了两回了,我再热一遍,起来吃饭吧。 吃饭时,曹小慧又止不住想哭。和门亮的事,肯定不能再发展下去了。但要拒绝门亮,也很艰难,而且她也似乎没有那样的勇气。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她做不出,和门亮保持以前的关系,也不可能:拒绝门亮,就会成为仇人。再不来往视如陌路,她更不敢想象。 吃几口就饱了。再上床睡了,感觉就是想哭,心里就是难受,像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也感觉像失去了什么亲人,心里空空地难受。申明理洗完锅碗上床后,又将她揽到了怀里,说,你不知道我今天一天是怎么过来的,想一想你们俩在一起,我心里真的就像刀割,而且是那种锯齿一样的老刀。那种难受你真的是没法想象,我也从来没有经历过,既着急又痛恨又伤心,简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真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真是死的心都有了。如果当时地球要爆炸,我肯定会大喊一声好。现在搂着你,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踏实多幸福。 他的话无疑有点夸张,但她能够感觉到他的痛苦。但谁又能好受呢?曹小慧什么也不想说。 沉默一阵,申明理继续说,小的时候看一个江湖佬卖药,江湖佬手舞足蹈招徕顾客,说世上有三不让:老婆不能让,吃药不能让,拉屎撒尿也不能让。我现在才明白,唯一不能让的,就是老婆。婚姻是最自私的,夫妇结了婚,就意味着双方互为绝对的私有,不仅不能让,还绝对不允许别人染指。如果一方出轨,即使偷偷摸摸一次,也会在生活中留下永久的阴影。如果真正出轨,那就是不得了的大事,不决出个你死我活,也会闹得翻江倒海。 明显地感觉出他是在吓唬她警告她,好像她是不懂事的小姑娘。曹小慧生气了说,你先别给人头上泼污水,既然你会讲理,那么你说,你遇上这样的事,你怎么办? 申明理问她哪样的事。曹小慧一把将搂她的手甩开,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又不是骗子,刚用了人家的几万块钱,翻脸你就忘了。 申明理说,借钱归借钱,借钱是商业行为,等有了钱,咱们不但会还他,而且可以付他利息。 曹小慧盯了申明理说,既然是商业行为,那你吃什么干醋。 申明理说,但门亮好像没当成商业行为,你也好像没搞清楚,再说,我也真怕你当成商业行为,把借钱当成买卖。 曹小慧生气了说,说来说去,虚情假意半天,还是不相信我,还是怀疑我,甚至怀疑我会出卖自己。 再说下去又只能是争吵。该说的话已经说了,听不听只能由她了。申明理说,我现在相信你了,但你这人心太软,有时候经不起软磨硬泡,比如我,结婚时我向你发过誓,今生今世,我就爱你一个人,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也决不会有半点动摇。 恋爱时,好像她也说过类似的话。曹小慧说,你的意思是说我动摇了?凭什么就要别人相信你,你就不相信别人。 申明理说,不是不相信你,是内外的环境变化太快,你能不能像我一样发誓,这辈子就爱我一个人。 曹小慧再不想和他纠缠这些。她已经想好了,和门亮的感情,就此刹车。如果门亮再纠缠或者不依不饶,她就问清他要干什么。如果他要离婚娶她,那再作考虑。如果他想满足一回生理要求,那就彻底给他一回。这样就两清了,她也不欠他的了,她的良心也安宁了。她再次转过身背对了他,但又觉得这样会更引起他的不安。曹小慧说,睡吧,天不早了,只要你相信我,还发什么誓。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八点多钟。睡了一晚,感觉腿还是有点软,屋里静悄悄的,申明理已经悄悄地走了。曹小慧想再躺一会儿,突然想到门亮,昨天的事也不知门亮怎么想,是不是生气了,如果有什么话,肯定会发短信。但自从和门亮有了秘密,回到家,她就将手机关掉,防止门亮打电话或者发什么短信让申明理看到。曹小慧打开手机,果然就有门亮发来的短信,而且一连发了三次。短信只两句话,问她情况如何,昨晚吵架没有。 竟然没有怨言,竟然没诉说自己的委屈,竟然首先考虑的是她。曹小慧感动得又想哭。但确实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犹豫不决,只能越来越纠缠不清。她决定把目前真实的情况告诉他。但要写时,又觉得不知从何写起。还是委婉客气一点好。她斟酌半天写道: 对不起,我的压力太大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我真怕连普通朋友也做不成了。 短信发出去,半天不见回答。她估计门亮可能生气了,或者是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急转直下晴天霹雳。正考虑是否再发一个信去解释,门亮发来了回信: 我知道,对不起,给你带来了麻烦。但我太爱你了,爱得着了魔,脑子里整天就是你的形象,想控制都没有办法。 爱到如此程度,不禁让曹小慧有点害怕。还真让申明理说对了。如果他真要娶她,又怎么办。看来态度不坚决不行了。但立即翻脸也不好,反复思考,曹小慧突然有了灵感,她迅速写道: 对不起,弱水三千,我只能取一瓢饮。请你能够谅解。 这回的回信比较长: 这我知道,但对深爱的人,我不会有半点索取,充满我心里的,就是如何奉献,如何能让你幸福,如何能让你快乐,你不要有半点负担,我不会给你带来半点麻烦。心里想想你,我就很快乐很满足了。 真的是没有看错人,门亮真不是那种死钻牛角自私自利不讲道理的人。看来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如果他真的能遵守自己的承诺,君子动心不动手,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她想再发一个短信表示歉意,但想想还是克制住了。你来我往,实际就是没完没了,缠绵不断。她决定不再回信,但她心里难受得又想大哭一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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